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根正苗红的华小妞自然耳濡目染,接受过辩证唯物主义理论的教育,自认虽时不时嘟囔两句上帝如来观世音,内里却始终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是以那彭家四兄弟嘶声裂肺的喊着恶魔魔鬼死相凄惨的时候,她也只道是江湖险恶中毒身亡而已,绝不会真的想到鬼神之论上去。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了。
任谁眼睁睁看到石像朝自己眨了眨眼睛,再坚定的唯物主义观点也会瞬间崩塌。
而且,是在听过了那销魂古怪又能乱人心智的乐声之后,是在见识到这无声无息忽然间倒毙于地上的二十几条黑衣大汉之后,是在里里外外都搜查过三遍并不见半个活人更何况的凶手的木屋里。
华真真的手颤颤巍巍,勾了勾楚留香的小指,结巴道:“你,你,你看到了吗?”
楚留香回头见她脸色不好,急忙关切的问:“看到什么?”
“它,它它它……”
她要怎么说?说铁树亦能开花,枯木亦会逢春,冷冰冰的石像都能眨眼睛?
若不是坚信自己2.5的视力,她真会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好吧,也许真的只是日晒缺水有些头晕罢了。
华真真舔了舔下唇,话还没出口,却听一人撕裂的呼喊传来:“石驼疯了,石驼疯了……”
石驼好好的,怎么会疯了?
楚留香厉喝一声唤醒神智恍惚的众人后,率先冲进了这间木屋,胡铁花、姬冰雁、华真真随后跟来。
小潘跟石驼二人本该留在原地看守行李跟驼群,可在这样无情冷酷的沙漠里,在这样一个静谧恐怖的深夜里,在这样一间遍地尸体残破孤立的木屋外,任谁都会觉得恐惧,连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都会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潘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也会感到害怕,他便忍不住,也想跟着众人进到屋子里。里面虽遍地死人,可好歹还有几个武功卓绝之人,在他们面前,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害怕的?
他虽然想,但是不敢,因为离着木屋还有一段漆黑的距离,因为担心主人姬冰雁的责罚,于是,他便拉了石驼一起。
他却并没有想到,当他们刚走到木屋前面的时候,石驼便不肯再走了。他非但不再前进,更是调转了头,发了疯一般的狂奔了起来。
在这苍茫的沙漠中,一个凄凉踉跄的身影,狂奔进了漫漫无际的黑夜里。
“石驼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小潘惊慌失措的嘶吼声在这深夜里听来,也带着仿佛能吞噬生命的魔力。
众人对望一眼,皆不明白这耳不能听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人为何会发疯,因何而发疯。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要把他追回来。
几人错身迈步,还未跃出木屋,却又发现了惊异的一幕。
那刚才还在别人口中已然发了疯狂奔而去的石驼,竟忽然又跑了回来。
他已是满头大汗,浑身颤抖,那晒瞎了的眼睛仍旧灰蒙蒙一片,脸上却满是恐惧的表情。他步态虽踉跄,速度却不慢,箭一般冲进屋子,却不理会任何人,也未打算停住。
伸手一探一拽,便将华真真挣离了楚留香的身边。
“啊,你……”
华真真的惊呼声转瞬便消散在风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石驼拉进了无尽的黑暗里,沿着他折返回来的路线,急速飞奔起来。
楚留香愣了一愣,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可他的反应并不慢,他一个纵身,已落在了石驼身畔,一探手已抓住了石驼的胳膊。
但他却拦不住他,谁都拦不住他,石驼就像是负伤的野兽一般,他那疯狂的力量,连楚留香也扯不住。
姬冰雁也追了上来,想要去拽华真真,又怕拉扯间伤了她,正在为难,胡铁花却揉身而上,一把扑到了石驼在地。楚留香、姬冰雁急忙上前,合三人之力方才制服了他。
“轻点轻点,你们别伤到他!”华真真在旁边急的直跺脚,好在石驼挣扎了片刻便已不再动弹,像是没力气了,又像是已然放弃,那麻石版的脸埋在冷硬的沙地上,满脸尽是绝望的神色。
胡铁花抹了一把汗,“你这臭丫头,老胡好心好意救你,你还胳膊肘往外扭,当真没有良心。”
“什么叫救了我!”华真真跪在地上一边查看石驼的情形,一边没好气道:“石伯伯又没想害我。”
胡铁花瞪眼,“他发了疯似地拉着你跑,还说不是害你?”
楚留香幽幽叹了口气,道:“非但不是要害她,而且是在救她。”
胡铁花奇道:“救她?”
楚留香回头望着那几间木屋,孤零零的屋子,在星光的映照下影影重重,显得既神秘,又诡异。
“那间屋子里,不知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如此害怕。他虽一心要逃离这里,却在半路又折了回来,便是不想真真继续呆在这里,要回来救她。”
胡铁花道:“这么说,他重又跑回来就是为了救臭丫头。”
楚留香点点头,转身望着姬冰雁,问道:“你可曾问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