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坛清桂阈,丹洞肃松枢。
玉芨三山记,金箱五岳图。
苍虬不可得,空望白云衢。
王勃这首诗写的正是天玄道宗的无心铜宫。自帝都南望,便可看到铜宫那雄伟恢弘的身姿。苍天碧蓝,日光煌煌,将天玄道宗的主殿映照得灿然流金。众多金殿的顶端蕴集着一道道紫气,冲天贯地,更增神仙之想。
众多金殿之中最恢弘的一座,便是宗主千道心闭关练功参道的无心殿。
大殿深处,层层落幕被风吹动,外面的天光透了进来,隐隐映出了帷幕后那一个金灿灿的影子。
影子正在静坐,似是冥想。黑暗的深殿之中,他仿佛会自己发出金色耀眼的光芒,宣示着一种不容谛视的威严。
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在帷幕之外单膝跪下,谦声道:“宗主,属下已准备妥当,只等宗主一声令下便会行动。”
帷幕后传来了千道心的声音,“很好。玄彰,三界圣女那边情况如何?”
那个叫玄彰的男子一袭黑衣劲装,浑身机警而戒备,即使是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也时时保持着最警醒的状态。
他沉声道:“启禀宗主,三界圣女已经准确占算出血婴隐匿之处,正是我们在平野岭上修筑的灭尸塚。妖童媛女利用地下墓|茓的阴邪之气,已经成功地练成了血鬼降。玉茗山庄的人得到了消息,马上就会采取行动。”
千道心的声音冰冷之中带了一丝慵懒,道:“你记住,你这次的任务是将段晨浩与璟睆击杀。本座知道这有些难办,若是情势不允许,那就舍弃其一,将那段姓少年杀掉。”
玄彰的眼中没有疑惑,只有服从。他恭谨地道:“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黑暗的地下墓室,璟睆、段晨浩、凌芷涵以及天玄三将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地下吹出的风越来越阴冷。由于这个墓室入口狭小,所以不宜有太多的人进入,于是所有的天玄门人以及玉茗山庄的人都侯在了外面,随时等待接应墓|茓里的人。
璟睆的手里提着一盏奇怪的灯,那是一盏高不盈尺的古铜色的灯,分开五瓣,做曼陀罗状。五个盏里隐隐有幽红的光泽,却不明显。此刻五个盏里燃烧着五色的火焰,然而每一簇火焰中,似乎都有一块白莹莹的冰。
段晨浩好奇地问:“小辣椒,这火焰里的是冰吗,怎么都不会融化呢。”
凌芷涵解释道:“因为这冰就是这火焰的火种。这不是普通的冰,而是冰海海底封存千年的冰焰。冰海海底极阴极寒,然而海底下的地脉之中是一座火山,火山喷涌外泄的灼热之气被海水包裹,在海底低温和压力的条件下就形成了这种特殊的冰焰。”
段晨浩听得来劲,从凌芷涵口中,他总是能听到一些稀奇有趣的理论。他又问:“那我们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盏特殊的灯来照明?”
这回回答他的却是璟睆,“因为冰焰凝结了地脉深处的炽烈之气,可以取走这陵墓之中的阴湿之气,更可以逼退那些死灵,有了这盏灯,在我们找到妖童媛女以及血鬼降之前可以省掉不少力气。”
段晨浩摇头道:“没想到这么费劲,我还以为找到血鬼降就行了呢。”
璟睆瞥一眼跟在身后的天玄三将,冷冷地道:“这就要怪他们三人好事多为了。这墓室本是前朝蒙古将军察罕特穆尔的陵寝,但天玄三将为了镇压死去的僵尸,便私自入侵了这墓室,并擅用道法对其进行封印,结果弄得这墓室里的凶灵发起了反扑。我们若不谨慎,在尚未找到血鬼降之前,恐怕先要死在那些看不见的凶灵手里了。”
云汉刚要反驳,玄度却拉了他一下,道:“当此之际,我们先摒弃个人之间的恩怨,全力对付血鬼降才是。”
凌芷涵眉毛一挑,道:“总算听你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玄度道:“我们三将虽然危言危行,但一心除魔卫道,也许我们的处事手法在你们看来确是无情,但我们自己却始终无愧于心。”
灯火在风中飘曳着,湿冷的空气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带着满腔的愤怒朝着众人的颈间抓了过来。
璟睆机警地喝道:“你们快退开。”说罢她手指在灯上一拂,彩色的火焰瞬间变得光华夺目,化作飞花散了开来,顷刻间变成千朵万朵,纷纷乱飞。璟睆双手曼妙舞动,无数的焰火在她的手中绽放,将无形的寒气裹了进去。
就只见一缕碧森森的光如同鬼火一般,在漠漠飞旋的火花之中显现出来。
绽放的花火将那团绿光层层包裹,然后如同合花瓣合拢,将绿光收如了灯中。
没想到璟睆刚刚说完,那些被操控的死灵这么快就接踵而至。他们一行人此刻如同置身于冰冷狭长的蛇腹,不知要通往何方。
灭尸塚中不见天日,杭州城里却是春光暖照。楼阁之中,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冷寒碧的墨衣之上,漾起万点乌光。听了乾钰的报告,他眉头微皱,淡声道:“本来尸毒已经解除,妖童媛女予我们再没有利用价值,但没想到他们居然瞒着我们,暗中培育出了血鬼降。不错,真是不错……”
鬼僧道:“看公子踌躇满志,是否心灵福至,有了新的想法。”
冷寒碧淡淡一笑,道:“不错,老师连同门中诸多蛊毒高手一起练制鬼降,虽然也有所成就,然而终究还是比不上血鬼将的威力。若是我们可以收复血鬼降为我们所用,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会顺利很多。”
鬼僧沉吟道:“话是不错,然而玉茗山庄和天玄道宗的人此刻都聚集在灭尸塚外,我们若是前去势必会打草惊蛇,然而若是晚去一些时候,血鬼降也许就被他们消灭了。”
冷寒碧道:“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便不会被人发现,办起事来也就方便得多。”
鬼僧的脸虽然被帽兜严密地遮住,然而那双眼睛却还是隐隐现出担忧之色。“万万不可,我们怎能让公子孤身泛险。血鬼降凶戾至极,污秽不详,像公子这样高贵的人,怎么可以被其玷污。况且正道强敌环肆,此时前去确是不明之举。”
冷寒碧笑道:“老师放心,我既然这样说,就已有了十足的把握。机遇难得,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窗外阳光明媚,然而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心中。他的思绪他的想法,似乎都隐藏在黑暗的渊薮中,外人根本无法洞悉分毫。
小小的院落里,云纤儿坐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午后的天空。空中一碧如洗,云气舒卷聚散,那里仿佛是一片湛蓝的海,所有的鱼儿都长着翅膀。
其实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驰骋于蔚蓝的天空中,仿佛那个世界里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想着自己翱翔天际,她就会觉得心中很爽朗,眺望着远方的景色,想着地面上的自己是那么渺小,那是一个如繁星眨眼般的短暂,却又如无尽岁月般漫长。
在这片天空彼端的自己,从亘古以前,她就在那里,直到今日,在相同的这片天空下展开翅膀,迎风飞翔,却一直做着孤独的、悲伤的梦。
院子里开满了大片的金黄|色雏菊,一团一团,仿佛迎风招展的绒球,看上去是那么温暖可爱。
冰婆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云纤儿的身旁坐下,柔声道:“纤儿,我们在杭州也有一段时间了,过几天就回宫吧。宫里你娘已经催我们了。”
云纤儿望着天空,默不作声。她才刚刚感受到了天空的宽广,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变成一只折翅的鸟儿,重新被关到那个华丽的水晶牢笼中。
冰婆婆怎会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擅自做主,让云纤儿在杭州城里待了这么多时日,只是想让她多一些快乐的回忆,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天空中飘过一朵朵洁白的蒲公英,仿佛是天空中的自己流下的眼泪。蒲公英柔柔地飘在了她的脸颊,毛茸茸的,弄得她忽然很想哭。
冰婆婆默然叹息了一声,然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着。
忽然,云纤儿看着冰婆婆的眼睛,她的眼眸深处,两点盈光如星芒般闪亮。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然而她却努力勉强着自己露出明快的笑容。
“婆婆,可不可以再迟几天,求求您了,纤儿不想这么快回去。是纤儿不好,是纤儿贪玩,可是纤儿从来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婆婆,求您了。”
冰婆婆眉目间微微动容,然后将云纤儿揽入自己的怀中,同样佯作笑颜,道:“傻丫头,既然你还不想回去,婆婆和你娘说一声,让她通融一下便是了。你放心,你娘虽是宫主,但她向来拿婆婆当长辈,有婆婆为你求情,你娘一定会应允的。”
“真的吗。”云纤儿凄然一笑,“谢谢你,婆婆。”
冰婆婆转身离开时,眼角悄悄滑落一滴忧伤的泪。她已经想通了,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她宁愿让云纤在这个山明水秀的江南小城度过一些简单快乐的日子,也不愿让她在寂寞的宫里静静地埋葬最后的笑容。
云纤儿从房中拿出了一双尚未做完的鞋子,继续一丝不苟地缝制着。她一定要在回宫之前做好这双鞋子,然后亲手把它交给段晨浩。
忽然,她的手指痛了一下,指间一滴嫣红的血珠是那么刺眼,她的心里腾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要发生。
墓|茓之中,冰焰燃烧出的彩光摇曳不定,光线急遽地变化,宛如一只只张开了羽翼的巨鸟,无声无息地从上方掠过。
忽然,前方一座紧闭的石门轰然打开,眼前是一座建筑宏伟的陵寝,高高的穹顶没入目不可及的黑暗之中,从下仰望,似乎自己站在一根擎天之柱脚下,是那么的渺小。穹顶高渺而悠远,寂然无声,似乎一切千万年以来就已封印于此。
陵寝中央竖立着一根巨大的冰柱,连接着地心和穹定,如同一支贯穿天地的玄羽之箭,四周的石壁凹凸不平,相对而峙,透出变幻不定的幽光,宛如一只只困倦的眼睛,光芒明明灭灭。
当初天玄三降对这座墓|茓改造成灭尸塚的时候,知道这是墓|茓主人的陵寝,不想惊扰死人,是以没有进来。然而这座石门此刻竟自己打开,里面呈现出这种场面。
段晨浩注视着那根通天贯地的冰柱,只见它浑圆如玉,合抱之粗,与地面的接口处,隐然有血红的暗光透了出来,而冰柱的里面晶花斑驳,霜棱支翘,一团血红的烟雾似乎已被寒冰凝固,其间却裹着半融的液体,微微动荡,返照出血红的光泽。
血雾之中一团阴影载沉载浮,如同夜晚湖面之上月亮破碎的倒影,森然裂开,欲随时破壁而出。
这时,从那穹顶之上传来了妖童稚嫩的声音,“各位,我们姐弟在此恭候多时了。既然你们找血婴找得这么辛苦,我现在就让它出来招呼一下大家。”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石壁透出的蓝光被被弧形的冰壁弯折、扭曲,加之璟睆手中冰焰所散发出的五彩光芒,冰柱之中被霍然照亮,一切都纤毫毕现,恐怖之极。
半融的液体时而动荡,时而静止,幽光浮动之中,清楚地显出了一个蜷缩的婴儿。它全身的皮肤仿佛只是一层薄薄的丝,光洁透明,皮肤下隐约可见一根根纵横交布的血管,如同盘叠的水藻一般旋扭交缠,而血管之中缓缓流淌的血液,衬得它吹弹可破的皮肤粉红鲜嫩。
婴儿的双臂交叠在胸前,双腿盘曲,脐间伸出了一根脐带,紧紧地吸附在冰壁之上。而有淡淡的血流顺着脐带从冰壁之中渗入了婴儿的体内,提供给它生长所必须的养分。
婴儿的心脏出传出了一种整齐的嗡嗡鸣动之声,那是它心脏跳动的声音,随着那震颤之声,婴儿的血管竟然伴随着整齐的节奏缓缓律动着。这个冰壁仿佛是鬼母的子宮,靠着尸毒的滋养,孕育出了这可怕的怪婴。
天玄三将三人联手,从他们的指间立刻有火焰涌出,灼热的赤炎轰然烧到了冰壁之上,想要将之融化,再将里面的血婴烧死。
似乎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灼热之气,血婴忽然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瞳居然也是血红色的,仿佛它曾经哭泣过很久,结果眼泪哭干以后便只剩下了血,将一双眼珠生生染红了。
血婴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桃红色的鲜血宛如两道小溪,从它圆圆的大眼睛里蜿蜒而下,滴落在冰柱上。血婴的哭声清脆而响亮,然而力量却是如此的庞沛,整个陵寝都被这声音震得摇晃起来。
天玄三将倏然收回了真气,因为所有的人已经被哭声震得血气上涌,只觉得如同魔音灌耳。血婴的每一次啼哭,都催成了一团小小的雷震,在众人的体内嗡嗡震颤,似能震得人心胆惧裂。
众人只能全力运功封闭了五蕴六识,不去听那尖利的哭声,同时护住周身门户,不让那亢奋的律动伺机钻入体内。
穹顶这次传来了媛女刻毒的笑声,“哈哈哈……这只是开始,你们就受不了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呢?这场游戏我还指望你们能陪我玩下去呢,看来我是要失望了。”
段晨浩暴喝一声,道:“小兔崽子,不要得意得太早,既然你想玩,本大侠就陪你玩个够,看看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段晨浩眼中神光一凛,他的表情是那么苍远,宛如落落青山,连绵在天际;一如黛痕,流连成天涯摇动的一线微芒。他少年的锐气无论多么锋利的刀剑都无法斩断,因为普天之下有谁能斩破苍天,又有谁能斩破青山?
段晨浩手中长剑一抖,荻萝剑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啸音,犹如龙吟般层层震出,和婴儿的哭声相互抗衡。剑气流转溢动,在他周身越结越浓,软软青气宛如在水中氤氲扩散的靛青之墨,浩浩汤汤澹荡开来,幻形巧变,结成数多剑花。
众人被这哭声所制,一时不知该如何抵抗。忽见段晨浩一边挥剑成墨,一边凝神注目,不禁一时好奇他究竟在做什么。
段晨浩一剑划开,剑光水墨一般荡漾彭涌,在他周身呈圆球扩散。本来剑气层层展溢,如纸平整,如绸光滑。然而血婴哭泣的音波却如同无形的波浪,将这层平整的剑气撞击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褶皱。
凌芷涵眸光闪动,欣然一笑,她已然知道了段晨浩要做什么,在心中暗暗称赞:“聪明。”
段晨浩幽黑炯亮的眼睛此刻宛如两泓深潭,古镜照神,仿佛有一种东西天地之间一切玄异的成熟与睿智。他仔细凝注着那些褶皱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不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然后他将荻萝剑杵在地上,一手紧握剑柄,另一只手却弹指敲击着剑身。他指间劲力大巧若拙,浑而不浮,厚而不笨。他的手指不断弹扣玄铁剑身,便有空音浩婉,徐徐而出。
那声音奇妙无俦,是世人闻所未闻的声音。如同是极北之地那根贯天而立的铜柱,在霜落之夜长鸣不已,似有仙人取其音作乐,钧天雷变。
那声音才一出,血婴的哭泣之声对众人的影响立刻就减弱不少。
璟睆十分好奇,向凌芷涵询问道:“芷涵,怎么会这样,段晨浩那究竟是什么仙音妙韵,居然让血婴之泣威力大减。”
凌芷涵道:“璟睆姐姐,若我猜得不错,他将周身剑气探出,形成了一层极细极平的屏障,而血婴哭声的音符撞击在屏障之上,激起了细微的褶皱,段晨浩便是通过观察那些褶皱变化的快慢缓急来猜测血婴哭泣的频率,然后在通过宝剑击出相同频率的声音加以反击,这样两种频率相同的声音相互撞击,自然就会相互抵消。”
段晨浩气势更盛,弹指之间,杀伐之声动地而起。若重峦耸翠,江河奔流,青鸾鸣于垓上,灵猿鸣于幽谷,竟有千里平阔,浩渺森然之象。忽然一音高起,直入穹顶,众人只觉一股不可思议的劲力冲天而起。
终于,血婴的哭泣完全失去了作用,众人顿觉耳边清净了许多,体内的气血也终于平稳下来。
段晨浩提起宝剑,长身而立,对着穹顶大喊道:“怎么样,你们两个小贼,有本事就下来一决胜负,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太过小家子气了。”
顶上又传来了媛女的声音,“哼,少废话,我们才不管那么多。你们这些自命正义的伪君子,打不过我们就弄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真是不害臊。刚才只是一个前奏曲,真正的好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话音甫落,众人就只见冰柱之上已经出现了裂痕。里面的血婴蜷缩的手脚逐渐伸展开来。停止了哭泣的血婴已不再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孱弱,它的眼睛里血光闪烁,宛如魔星邪宿,怨毒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然后,冰凌终于完全碎裂,碎冰残雪倾落泼溅,带起寒气森森。穹顶之上,一抹血光投射下来,血婴映着红光、悬浮在半空之中,血光洒落在它光洁的皮肤上,反照出刺目的血红,仿佛从它的身体中贯穿,滋生出万点嫣红的花朵,寂寂盛开在这幽暗的墓|茓之中。
[第一卷 剑出江南] 第二十四章 与子同|茓
血婴小小的身子凌空悬浮,它的周围,那些冰柱炸开的珠粒渐渐聚拢,被鲜血染得鲜红,千形万状,绕着血婴飞速地旋转,如同乱落的冰雹,向着众人当头砸下。
天玄三将联手撑开了一道结界,金色玄光层层延展,严密地将众人罩在了其中。
血婴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见识到它刚才哭泣时发出的威力,众人此刻更不敢掉以轻心。
段晨浩道:“璟睆,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将血婴除去?”
璟睆道:“根据典籍记载,血婴本就不是活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将它杀死。就算损其肉身,只要其灵魂不灭,终有一日还会另觅宿主,重新复苏。所以铲除血婴唯一的办法,就是我用道心诀之中的最高道法天心透将其灵魂封印,永绝后患。”
凌芷涵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璟睆姐姐,你如果动用天心透,自己也会遭到功力的反噬而受到重创。”
璟睆道:“当此之际,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是现在我还无法封印血婴的灵魂,只有等到血婴最虚弱的时候,才是封印它的绝佳时机。”
说罢她给了段晨浩和凌芷涵一人一枚黄|色灵符,道:“这是天玄道宗的照心灵符,若是一会我们分开,要用它随时保持联络。”
血婴眉间一线红光照射而出,那些碎冰珠粒本已被它的力量弹到了周围的石壁上,然而受到石壁的反压,又转折回来,纷纷弹起,反向上涌,慢慢膨大,如此循环往复,整个陵寝都被大大小小的血红色冰珠充满,不断轰击着结界。
血婴的身体也随着这些冰珠在陵寝之中飞速旋转着,同时有桃红色的血雾从它的身体中蒸腾而出,瞬间,陵寝就已经被这诡异的桃红色染红。
凌芷涵道:“我们不能只守不攻,应当全力反击,方是上策。否则坐以待毙,只会失去先机。”
璟睆十分同意,道:“不错,天玄三将,撤掉结界,全力反击。”
说罢她霍然出指,绯红的光如注灌出,于此同时结界被撤,天玄三将也同时抛出了赤炎、碧霄和桂魄三色灵符。一时间光华纷错缭乱,如同烈火燎天,锐箭怒发,九日齐坠。
血婴被这几人的联袂进攻突然缠住,立刻任性地吼叫起来,紧握的小拳头一下子摊开,里面的黑气散溢出来,如黑蛇纠结缠绕,那全都是剧毒的死尸之气。
一时间血婴和三将渊渟岳峙,互为牵制。饶是三将除魔无数,此刻却被这么一个小小的邪婴绑住了手脚。
段晨浩纵身跃起,如白鹰挪地,巨鸟摩云,同时剑交左手,齐齐击出,两团银光宛如银屑流辉,在他手中慢慢荡开,翻滚着直取血婴的背心。光轮剑辉合为一股大力猛然激发,绞起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眼看就要把血婴那光洁的皮肤割成碎片。
然而血婴并未回头,一团黑气却自它的背部透了出来,这团黑气比之刚才的更加阴毒,宛如恒河之沙奔腾流走,向着段晨浩击出的光轮冲杀过去。那诡异的黑气居然堪堪穿透了光幕,向着段晨浩的掌心渗透过去。
段晨浩知道那团黑气是死尸之毒,心道不妙,当下抽身后退,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霍霍生风,硬是将黑气尽数劈散。
凌芷涵见血婴如此难以应付,当下纤手一扬,满天花雨轰然猝发。只听空中呼啸之声不绝,花飘如雨,粉光闪烁,如璎珞、如珠幔、如明灯、如彩石,花蕊摇曳,点点玉露坠落。红粉之流卷舒浩瀚而起,宛如天河倾泻而成的狂暴之流,向着血婴冲射而去。
血婴手臂抬起,怀抱之中陡然腾起一团血红的雾气,飞旋的气流似乎在那一瞬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血婴双臂推出,血雾顿时由红变黑,和凌芷涵的满天花雨纠缠到一起。
忽然间,漫空的花瓣在触碰到黑气的一刹那纷纷枯萎零落,所有的力道仿佛瞬间被黑气抽空,无力坠落。
见此情形,凌芷涵不由一惊,血婴虽小,竟是如此厉害。
段晨浩方才闪身后退,踩着石壁落在了一个神台之上,台面之上,赫然是一口石棺,想必那里面躺着的应该就是这座墓|茓的主人、前蒙古的骠骑大将军察罕特穆尔了。
段晨浩无意冒犯死人,对这那口棺材抱拳无奈地笑了笑:“抱歉,打扰你了,待我们收拾了这个血婴马上就走。”
凌芷涵冲段晨浩喊道:“喂,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死人说话,赶快过来帮忙啊。”
段晨浩遂足尖点地,再次向着血婴挥剑刺出。同时凌芷涵也抽出宝剑,剑光静如沉玉,腾空返照,然后凌厉击出,若星云流转,龙吟秋水。
璟睆手形变幻,连环结出多种印法,每一种都绝非一般人能够轻易抵挡,金芒红光随着手印飞泻而出,涟漪一般向着那个小小的婴儿当空罩去。
所有人都已经出了绝招,而血婴也被他们的力量束缚在其中,受到了很大的牵制。
陵寝里有闷热的风沉沉地卷起,湿冷的空气中,充斥了淡淡的腥甜的血腥之气。似乎所有的沉寂的魔障即将在下一刻被打碎,继而引动出那吞噬八荒、覆盖万物的彻底劫灭。
灭尸塚外,天玄道宗结了一面大大的铜镜,由凌夫人施展道术,观察着古墓里面众人的动向。
蓝夜见他们力战血婴久之不胜,心里也甚是担忧。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此关键时刻一点忙也帮不上。
忽然,凭空之中起了一阵白雾,雾色茫茫,竟然在煌煌日色下也无法散去。所有的人一时间提高警惕,机警地提防着周围的动静。一些天玄弟子结起手印,想要以道法驱散这雾气。然而无论印法的光芒多么强盛,也无法将白雾照散。
漫天白雾之中,一个娇小雪白的影子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打开了墓室的石门,快速走了进去,而就在石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又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紧随其后,也走进了古墓。
当墓门重新关闭的一刹那,漫天白雾也陡然消散。
陵寝之中,战斗仍在继续。被众人围攻的血婴突然抬起了小小的手掌,同时两只小脚丫错动乱蹬,手影恍惚之间四周石壁已然被它拍得碎屑横飞,同时血影错乱,黑气迷蒙。
忽然,漫天魔氛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绯红越扩越大,转瞬之间,已经扩到了两三尺,带着遮挡不住、喷薄欲出的愤然之力,宛如刺破重重夜色的一轮旭日。
灵光灌出之时,璟睆声音肃穆,道:“段晨浩,一会我会动用南天离火焚烧血婴的肉身,你趁机一剑刺向它的颅定,那里是它最脆弱的地方,然后我便会用般若心剑将血婴的灵魂彻底封印。记住,你那一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段晨浩点头道:“明白。”
然而凌之涵却神色担忧地道:“璟睆姐姐,不可以,如果你先用南天离火再用般若心剑,会体力不支,搞不好会……”
璟睆道:“芷涵,不必管我,你放心,我的命硬得很。”然后她转头对天玄三将道:“一会我会留下来封印血婴,你们三人护送段晨浩和芷涵迅速出去和外面的人会和。”
天玄三将齐声答应。段晨浩却道:“璟睆,本大侠可不会让你一个人冒险的,我答应了蓝夜,要把你平安地带出去,不可以食言的,否则那家伙一定会伤心地哭死。”
凌芷涵也道:“是啊,璟睆姐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就在这时,血婴的身子忽然蜷缩起来,全身血管迅速暴涨,在身体上诡异地扭曲盘展,如同无数红色细小的蛇蜿蜒游走。就只见虚空之中沉沉压下了大片的血云。
璟睆低声喃喃:“糟糕,血婴要化血为毒。”她垂在衣袖里的手轻轻动了动,又一片绯红的光幕篷然绽放,这层光幕极薄极轻,看上去仿佛一团不真实的幻影,在她的指间流转不休。那正是她在引动南天离火。
天玄道宗以纯阳正气,引南天离火为本,风雷雨电相佐为辅,修直贯天地的阳火真法。非资质超长的人是无法习得南天离火的精髓,若然想到达最高境界,还需要以道心诀的无上功法为基础。而一旦施展,十丈之内真火暴炎,万物化为劫灰。然而这种术法却是极为耗费真力,若是施展时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焚身,自取灭亡。
璟睆指尖汇力,赤芒立刻暴涨,光焰飚转,似乎从朝阳迅速成长,瞬间已是烈日中天。离火炎炎,竟将那大片的血雾融化于无形。
万朵流火自璟睆身前飘出,如同千片枫叶齐舞,灼烧成满目炽烈鲜艳的红。璟睆此刻宛如一只浴火的凤凰,身披红色的战衣,化身为真火女神。
漫天压下的血云,受到这团红光的照耀,不禁惶然退避。而血婴身上流转出的血影,也似乎渐渐凝滞,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束缚之力,被硬生生地困在了体内,无从释放。
这压力越来越大,血婴的血管似乎被压得变了形,时而臃肿,时而干瘪。它全身上下的血脉经络渐渐由鲜红变成绛紫,极细极薄的经络之下,那流动的血液欲渗欲流,随时都会震碎静脉的表皮,爆射而出。
南天离火焚烧着血婴小小的身躯,它稚嫩的小脸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它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而尖利的啼叫,宛如神鬼夜哭,刺得人耳膜生疼。然而它的哭声已经失去了先前的威力。
就在这时,段晨浩长身掠起,伴随一声长啸,段晨浩如箭射天,在空中一剑挥出。半空中荻萝剑辉映着火光,直如冰河落日,寒光茫茫,洞人肝胆。一泓剑气喷薄,而后破碎,无数霜色的剑光如长空云乱,化成丈二寒冰破空斩落。
长剑准确地砍在了血婴的头上。
然而受到了如此大的袭击,血婴忽然发狂,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动,嚎啕之声更加响亮。从它脑中涌出的鲜血喷薄而出,又化成了无数细流,呈丝状辐射开来。
那些毒血刚刚喷出体外便蒸发成了毒雾,段晨浩急忙闭起,同时启动千垒屏蔽,在周身结下一层银光,阻止毒雾向自己的体内扩散。
狂暴的愤喊洞天彻地,血婴是真的抓狂了。它看准了段晨浩落地站定的方位,正是那做放有棺木的神台。于是它双手推出,一股巨力挟着风雨雷电之力向着段晨浩轰然击下。
段晨浩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凌空斜走,踏着石壁,犹如穿花之鸟,不惊微尘。
巨力带着满腔的愤怒砸在了神台之上,斗大的石块崩飞四溅,飞摇而起,划破虚空。那巨力竟然击穿了石台,露出了石层下炽烈翻涌的岩浆。
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璟睆骈指击出,一柄光华璀璨的水晶之剑渐渐在她掌心凝聚成形。那便是般若心剑,将要把血婴的灵魂彻底封印。
然而血婴再次使力,向着地下的岩浆击去,雷音轰鸣,那股炽热的岩浆仿佛被它的力量撕裂一般,向着地心深处凹陷下去。随着岩浆的凹陷,一股巨大的吸引之力毫无预兆地腾起,向着段晨浩裹了过去。
那股力量并非血婴所发,而是一种自然之力,这墓|茓之下仿佛另有一股秘魔之力,向下牵引,不容任何人抗拒。
那吸引之力将段晨浩包紧,任他如何运功抵抗,终究是徒劳。岩浆已经全部被吸入了地脉之中,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完全祼露,其中黑气茫茫,根本看不到尽头,宛如宇宙之中的一个盲点,隔绝了一切。
凌芷涵和璟睆见段晨浩突然被困住,纷纷出手相助,放出内力欲将他吸回来。然而她们两人的力量同地心的吸引之力相比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只见段晨浩的身子越来越往下沉,他自己已失去了反击之力。
此种情形端的诡异,段晨浩也是心里突兀,不知所措,他越是抵抗,地心的引力就越是强大。刚才血婴的那一击,似乎触动了一种隐藏的机关,让陵寝里的一切彻底改变。
由于出手相助段晨浩,璟睆的般若之剑尚未成形便已消散,而天玄三将忙于打散飞来的石块,也没来得及对付血婴。就在这样一个空挡,血婴突然从众人的视线之中消失了。
然而他们却顾不得这么许多了,眼见段晨浩被地心涌出的黑气缠绕,仿佛被地下一只巨大怪兽的出手牢牢捆绑,向着黑洞拉去。
终于,段晨浩被彻底拉了下去。
就在他的身体完全没入地底的那一刹那,陵寝之中忽然闪出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晨浩哥哥!”云纤儿惊呼一声,不顾乱落的石块和狂暴的阴风,竭尽全力地跑到了地洞的旁边,就只看到段晨浩的身体刚刚没入洞中,便已被无穷的黑暗淹没。
云纤儿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TranTextType(0,1,'TextTy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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