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散步,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袭黑色西装,背脊挺直,神色冷淡,步履平缓。
殷瑞漠然的深黑色双眼里,始终映不出任何人事的存在。
清晰沉稳的脚步,规律到几近冰冷。
他有些走神。
难得的,他想起了幸福这个词。
幸福离他很遥远,那种东西,似乎仅仅是五岁之前,母亲偶尔给予的施舍。
母亲是什么样的?
好像是长发,瘦弱,沉默寡言。
殷瑞微微皱了皱眉。
他有些想不起来母亲的脸了。
很快的,他舒展眉宇。
想不起就想不起吧,无所谓了,反正他不在乎。
然后,他刻意打乱了太过整齐的步伐。
继续往前走。
--滴
骨节分明的五指间,夹着一支小巧的手机。
“血,任务在摩尼亚,你的休假取消了。”
“嗯。”浅浅的应了一声,他毫不在意度假不能继续这个问题。
挂断电话,殷瑞拐进身侧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之后径直走向卫生间。
拔出sim卡,掰断,丢进马桶,冲水。
然后从容步出,洗手,擦手,走出去拿咖啡。
任务很简单。
仅仅是杀个人而已,一个偷溜出来看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女孩的老男人。
防护很弱,让他的任务变得很轻松。
殷瑞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些许笑容,墨色的双眼却始终没有丝毫波动。
看着镜子里瘦弱的细胳膊细腿,蓬乱的黑发,尖细的下巴,他从镜子里自己的墨色双眼里看到的只有一股子浓重的阴戾之气。
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做一辈子杀手,也不要回来对着这些他恨不得杀光却偏偏不能动手的,所谓的亲戚,虽然他其实非常厌恶杀人的感觉。
紧握水池边缘的双手泛着异样的青白,镜子里的脸却始终木然无表情。
良久,殷瑞一低头,狠狠的泼了一捧水在脸上。
真是可惜了,他最后一次任务竟然失败被杀,不单如此,他居然还破例杀了一个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女孩。
破旧却干净的毛巾覆上脸,待到拿开时,那双墨色双眼再也没了阴戾之气,变为一种小心翼翼的怯懦。
搭好毛巾,殷瑞再次扫了一眼镜子。
等到那一天,他要让他们连本带利把所有都还回来!
镜子里苍白纤细的男孩儿微微的笑了笑,眼底闪过最深沉的阴霾。
对于来自身侧,那一道肆无忌惮的目光,殷瑞从来都懒得去理会。
不过,今天却由不得他,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自发自动的转过去回视那个小丫头了。
【你知不知道,你马上要搬去我家了?】
上次有没有这么一出,殷瑞一点也不记得,但是他却是在现在那家【亲戚】手里硬挺到成年。
盯着小丫头看了许久,对方却一点反应也不给,冷漠如殷瑞也免不了有了些许焦躁。
转回脸,殷瑞按捺下情绪,对他来说换不换环境这些都不重要。
别说之前的他压根没挪过地方,就算换个家庭,也跟他没任何关系,他始终是个外人,只不过换个地方熬到成年,也许就是将来多一个要讨回利息的地方。
如此差别而已。
殷瑞很惊讶,这两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生命轨迹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会忍耐到自己成年,取回自己的东西,然后被老师领回去,再然后重新成为血,最后在做那个任务的时候希望不会再失败。
之后,继续他没完成的人生。
只是,冥冥之中似乎起了一些他不能理解的变化。
他真的被另外一家领了回去。
和善的夫妻,算得上友善的小丫头,他那个爱盯着他看的同桌。
垂下眼,殷瑞的神色有些古怪。
居然是那个老男人,害他任务失败,还把他抓起来折磨了好些天才给他个痛快的老男人。
虽然现在正值壮年,尤其是那个斯文的样子跟那时的疯狂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殷瑞对他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
虽然对客户临时加码要求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不满,但他不能反抗命令,却没想到那之后,那个男人的反弹太过强烈,甚至于毁了他。
不过,这些跟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绝不可能再回去那里的。
于他而言,成为血这件事甚至比不上现在手里剥的虾重要。
无视身边逗趣的视线,殷瑞把碗里的虾肉扣进小丫头的碗里,然后再夹了些虾,继续剥。
“妈妈,那个叔叔叫什么名字?”
被肖妈牵着的殷瑞抬了抬眼,顺着肖冉的视线看向那个男人。
“丁悔。”
丁悔回过头来看向三人,殷瑞瞥了一眼肖冉,突地,似想到什么一般,狠狠拧起眉。
双手撑着水池台,凑近大片的镜子,殷瑞眯着眼仔细看着自己。
这几年下来,相比上辈子的他有了很大变化。
身体上和精神上没有受到任何虐待,也不需要假装怯懦,让他身上的戾气散去了很多,不需要刻意隐藏,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且,相比以前那个一直长不开的小豆丁,现在的他健康得过分。
犹记得那天,他得回了那个古怪的能力,也得到了第一个可以真心信任的人。
也许她根本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但是他却是用行动告诉过她了。
那是个杀人的能力。
勾起嘴角,殷瑞无声的笑了。
他已经明白的提示过了,假如肖冉不能理解的话,也绝不是他的错。
那个时候没明白,将来,他不会再给她机会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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