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江南雨,绿了一颗心。
这是我前年写出的一首诗中的末后两句。在吴家山,这两句平淡的诗被我常常记起。这里的一声松啸或一缕暮烟,就能绿透我的一颗心。那天早晨,我顺着一条林间小路散步。走到一座峰头的迎客松下,向北而立,迎面一堵碧峰,不,确切地说,是一面巨大的翠屏吸引了我的全部视线。此时,我的右边天空刚升起一轮红于唇膏的初阳,而我的左边天空还挂着一团白如凝脂的晓月。阴阳双璧,举手可摘。它们都浮沉在面前这一面翠屏的腰际。因日之红,翠中似乎添加了许多摇摇欲坠的秋桔;因月之白,翠中又确乎有点点|乳鸽升漾。散魂而荡目兮,日月为之环佩;骋怀而怡情兮,翠屏为我而妩媚。我问正好走过此处的一位脸色黝黑的护林人,这翠屏叫什么名字,答曰生烟岭。
生烟岭年年月月生的就是这日之烟,月之烟。玉石之青烟。丽木之翠烟么?我遐想才起,猛然又听得环佩叮咚。蓦然寻觅,只见日已升而月已沉。叮咚之声已不是发自阴阳的载体了。绿屏下有潮湿的白雾升起。贴地为雾,浮空为烟。雾幻烟迷处,叮咚之声乃是泉水。在生烟岭下,苍绿之中。料想敲日的羲和一定刚刚在此濯足,捣药的玉免也一定汲了一瓶带回蟾宫品饮。多好的矿泉啊!晶亮亮的玉液,沁香沁香的琼浆,乃是一山翠叶滑落的珠露。
而生烟岭还在变化浓郁的绿色似烟鬟,似雾鬓。时而苍苍,时而晶亮。深不可测的仲春颜色,何处能见一点纤尘!更奇怪的是,这么一个万籁复苏的早晨,竟然这般寂静,静得耳膜发胀。我想,牛羊的踏蹄,众鸟的鸣啭,簌簌的落花,早坠的青实,所有谷雨茶一样清香,必定都消融在醉我化我的无边绿色中。矗立眼前的该是一块巨大的绿海绵。不但吮吸声音,伸手按去,它还会冒出一股一股的绿液来。
山绿水绿,空气更是绿的。刚刚站到这里,我就不自觉地做起深呼吸来。在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都市,烟尘四合,你怎能避免每天不吸进一些污浊之气。在这里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如此胜景之中,几次深呼吸后,你就能荡尽胸中的污垢,重蓄一段舒筋活脉的浩然之气。
我痴迷在那里,如一株灌木,成为生烟岭前卑微的景观。直到野天鵝样的旭日拨绿浪刺刺而来。强烈的光芒炫迷我的眼睛,我才挪步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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