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吃我不要钱!”
“酒呢?”
“本店只收菜钱,酒水奉送,听你喝。”
应该承认,冯老板的生意的确做得特别,更由于他的诙谐,我们一行人都对他产生了好感。我们于是报了一个价钱,他便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八菜一汤。
辣和咸,是这桌菜的特点。像盐菜蒸蹄花、腌椒煸鳝鱼之类,在城市的菜谱里很难找到。最使我们开胃的,是一碗蒸腊肉。湘西人保持有冬天围坐火塘烤火的习惯。火塘里烧着干柴,火塘上方,吊着一排腌过的腊肉,一冬的柴烟熏下来,猪肉变得黑糊糊的,春暖后,再拿到阳光下曝晒,吃时再用碱水一洗,煮熟后再切成片上蒸笼蒸一次,这种熏腊肉,每一块都红得发亮,香味特别,肥而不腻,使人食欲大震。
女士们笃信烟熏食品含有制癌物,虽有香味引诱,仍只是吃上一二块,追求口福的男士们,则无不大快朵颐。
再说吃酒。
酒桌之下,有一个水桶般大小的粗陶缸。缸口用油纸封住。开饭时,冯老板每人给一根一米多长的细竹管,教我们桶破油纸,用竹管吸那满满的一缸酒。于是,我们像吸汽水那样吸起酒来。这封缸酒,初吸进嘴里,味道寡淡,咽下肚,从食管里回上的酒气,便含了悠悠的新谷的香味,若浮若沉,像溪流里回荡的月色。
“咦,这酒真有味!”同行者赞叹。
“整个湘西,你恐怕只能在我这里喝上这样的酒,”冯老板的表情十分得意,“你们再品品,酒中还有什么味儿?”
“还有一点点酸。”我说。
“对的,对你们说,我这酒里泡了一些山蚂蚁。”看到我们惊愣,冯老板补充说,“山蚂蚁可以治风湿,你们喝了我的酒,对你们的关节有好处,我们湘西,潮气重着哪!”
“这酒是你自制的吗?”
“是我自家酿的,一年酿好几百斤哪。”
“真是好酒!”
我们的称赞,使得冯老板乐不可支,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他坐在旁边抽着烟,和我们聊天,说些有趣的话,常常逗得我们哄堂大笑。
那一顿饭,吃得真是称意,可以说是在湘西吃得最满意的一次。淡淡的谷酒,以为多喝点不妨事,却不曾料到它的不小的后劲。出门时,我们几个男士都有了程度不同的醉意。我们上了车,冯老板还把头伸进车门,频频嘱咐下次来湘西,还来他的土风酒店吃酒。
告别冯老板,重新上路,我竟生出一些怅然若失的情绪。平心而论,土风酒店满足了我的因沈从文而产生的湘西情结,但是得承认,比起相邻的小餐馆来,冯老板的生意的确清淡了许多。尽管他是难得的快乐的酒保,但他的酒店,恐怕只有我这样酸气十足的文化人才肯进去。
..`~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