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赵陶陶便回到屋子里,继续摆弄他的玩具,赵涤青回到厨房里洗碗。而我,守着我的酒。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个安静的时候,赵涤青的手机突然很刺耳地响起来。他从厨房冲出来,从门后挂着的外套兜中翻出手机,又跑回厨房,哼哼哈哈地说着什么。他又要出去了,让他出去的是那个古铜色头发的女人。手机响起的时候,赵陶陶也停止了自己的“工作”,抬起头来,不安地注视着外面。他看到赵涤青开始穿外套,居然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客厅里,抱住赵涤青的腿。赵涤青蹲下来,对赵陶陶说:“儿子,不怕。爸爸要出去挣钱,你就在家呆着,早点睡觉。没人敢欺负你,谁要欺负你了回头告诉爸爸。”我感到赵陶陶在用眼睛瞄着我。我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赵涤青就这样抛下我们呣子两人走了。每次都是这样。这个电话有可能在凌晨到来,也有可能在晚饭或者午饭的时候到来。不分场合,没有规律。赵涤青不管在做什么,哪怕是在Zuo爱,都会立刻终止,转身就走。他对这个女人衷心不贰,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我想,如果说我的生活在赵涤青的影响下江河日下的话,那么他给赵陶陶买的这个古怪玩具,更是彻底把我和儿子引向了分离的道路,而他的半夜出走,又一次证明了他根本就不打算关心和照顾他的妻子。那天晚上,我哄赵陶陶睡觉。这个孩子在我身边翻来覆去,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叹息。我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淡淡的青色。他知道我在注视他,便闭上眼睛,然后就势转过身去,后背对着我。我知道他没有睡,但我不想说破。我平躺在床上,想赵涤青这个时候该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他的家笼罩着阴云?他知不知道他给他的老婆带来了多么大的不快乐?他的老婆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被月光映出的奇怪图案,为了这个家庭的未来,为了这个敏感忧郁的孩子,忧心忡忡。而他,却没心没肺地彻夜不归。我越想越难过,不由得落下泪来。我尽量不发出声响,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用手背抹去泪水。当我抹下泪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沙沙”的声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动。我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天花板。一个细小的影子在天花板上移动着。我的心立刻收缩了起来,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这间屋子里还有其他的活物吗?我紧紧盯着那个影子在看,终于分辨出那是一只蚂蚁,它在两片树叶的阴影下穿梭。由于光线很暗,我的眼睛有点花,但勉强能看到,它忽前忽后,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前进。它的脚摩擦着天花板,发出轻微的响动。这间房子怎么会有蚂蚁呢?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恍惚之间,我看见了它,还有它的同伴,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涌动起来。它们有力地摆动着触角,眼睛中冒出暗蓝色的光芒。它们的牙齿是白森森的,表情凶悍,它们沿着墙角的石膏线前进,从一个侧面走到另外一个侧面。我下意识地护住赵陶陶,生怕他被这些蚂蚁伤害。我的手放在他的肩头,我能感到他的呼吸忽急忽慢,没有节奏,但他的确已经睡着了,甚至还发出了细小的鼾声。蚂蚁们的脚步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铿锵有力。我眼看着他们的队列笔直地前进,转过一个墙角,又转过一个墙角,然后又绕着房梁,螺旋式地疾走。我的屋顶有房梁吗?我怎么也没有发现过?我看着朦胧中的蚂蚁和突然出现的房梁,发觉自己并不是在自己的家里,而是置身在一栋古老的宅子中。至少,是在一间仿古的建筑中。一刹那间,我觉得这个房子好熟悉,肯定在以前的什么时候来过。蚂蚁们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换了方向,他们肯定以为自己一直在往前走。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在天花板上绕场一周。之后,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出现了——他们从我头顶的石膏线折向下,径直往我的面前爬来。带队的那个家伙脸上出现了神秘的笑容,它看着我在笑,它的嘴一咧开,我就看到它的牙齿。我的预感正确,它们不是没有目的的,它们的目标是我,也许还有赵陶陶。它们将找到我们,然后呼朋引类,密密麻麻地从墙上走下来,爬进我的头发、爬进我的耳朵和眼睛,爬满我们的全身。我害怕极了,不顾赵陶陶已经睡着,便尖叫起来。我发出的声音尖利刺耳,非常绝望,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再往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耀了整个屋子。我看看身边,睡着的并不是赵陶陶,而是赵涤青。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翻身爬了起来,大喊一声:“赵陶陶!”我的喊声惊醒了赵涤青,他揉着眼睛,不满意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一惊一乍的?我刚睡下没两个小时。”我摇着他的肩膀问:“儿子呢?他跑哪儿去了?”“他回自己房间睡了。”赵涤青咕哝着,“你不困吗?怎么这么大精神头?”我没有理睬赵涤青,而是站起来走向赵陶陶的小房间。只是,赵陶陶从来不在那里睡。他还小,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觉。他最喜欢的是他爸爸哄他,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大多数时间是我哄他。他不喜欢我,但总比他一个人睡要强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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