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也不知道回墨绝的路?”名成皙震惊道。
墨醒道,“属下的确不知。外面的人要想回墨绝,要提前发出暗号,到指定地点,有人接。”
“什么暗号。”
“每个墨绝人,在出生时被编了号,在外面完成使命返回,凭借那独一无二的暗号与墨绝联系。接应的使者,武功非常高强,具有独到的甄别力,发现异常,立地格杀,公子您皆是漏洞,根本混不过去。”
名成皙默想不语。墨醒道,“我知道公子您在想什么,您想做我的替身回去。但是公子,这行不通。”
“为什么。”
墨醒苦笑道,“公子,我是已经死了的人啊,墨绝的生册上,已经没有我的暗号痕迹。即便可以引来使者,也一定是严格排查,使者不会受挟制,公子您,永远进不了墨绝。”
名成皙端茶静饮,静声道,“可是我不信,也不甘心。”
他说这话时,神色清明,唇角几乎带着笑。墨醒的话却带着不可置疑的固执,“我不会放出暗号,不会让您去。”
名成皙盯着手里的茶,哀恳道,“墨兄,我……”
墨醒道,“您爱她又如何?爱成痛爱成狂又如何?公子,您为她死了,又如何。她原本属于墨绝,死是她的命,活着是她的造化。您原本是属于这天下,披荆斩棘,呕心沥血,受人敬仰,被人爱慕。小姐于您,不过一场镜花水月,栩栩如生也是空虚幻影。公子您聪明绝顶,又何苦如此执迷。”
名成皙深深地靠在椅子上,仰面,闭目,叹息。
墨醒道,“小姐在这世界,公子为她遮蔽风雨,但墨绝并不是公子的天下,能为她遮蔽风雨的,是墨绝王,不是公子。”
名成皙突然颤栗了一下。
墨醒道,“何况,属下放弃了墨绝,但是,绝不会背叛。公子若执迷不悟,属下唯有一死,以报知遇。”
名成皙保持着仰天闭目的姿势,幽声道,“连你也逼我,是吗?”
他的声音,疲惫而落寞。墨醒怔住,骇然看见两行泪从名成皙的眼角悄然滑落,转瞬间,风轻云淡,明媚的日光,连湿润的痕迹也不见了,让墨醒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云丫头的事,墨兄不愿,在下不再勉强,墨兄不必介怀,让相聚不欢而散。”名成皙说着,含笑起身,“我还知道墨兄最是爱掬花,花园深处,上百种菊正在怒放,等待墨兄品评。”
名成皙颜似花开,笑若薄云,神姿光彩令墨醒突然有几分昏眩。跟随名成皙十一年,见惯了他清俊美好的姿仪,但是那个下午,却突然让他,心痛得想要晕眩。
自以为,了解了那个男人,但突然间有一种感觉,共事十年,那个男人,他根本就不懂。
悔善堂的堂主,名唤石不悔。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最怕被人欺负。
他已经有足够的医术,可是他不放心,他还要有足够的武力。可是偏偏他一点武功都不懂。
于是他养了很多死士。他手下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人。石不悔除了怕人欺负,他还爱钱,爱秘密。
所以,悔善堂是个很诡怪的地方。石不悔的脾气更怪。前一刻他几乎就肝胆相照贴心贴肝,后一刻,他完全可以翻脸无情断肢索命。那个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他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名成皙。
这是件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名成皙竟然能结交石不悔,他什么时候需要,石不悔什么时候来到。名成皙中剧毒受重伤竟然能活,是因为有石不悔。石不悔在名成皙面前,根本就不是惯常的石不悔。
这样一个诡怪的石不悔,非常诡怪地望着面前的名成皙,他离名成皙远远的,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有空了,看儿子来了?”
名成皙的两个孩子在石不悔处学艺,严格说来不是学艺,是借此逃避墨绝的迫害。名成皙一步步朝石不悔走,石不悔一步步退,名成皙站定,笑道,“是宏儿纵儿出什么差错了吗?石兄因何躲着我。”
石不悔嘿嘿笑道,“那两个家伙没出什么差错,我是怕你出什么差错。”说完,招呼下人道,“快快,把宏儿和纵儿叫来,他们的爹来了,嘱咐他们乖一点,别每次都挨骂,好像我教导不力一样。”
名成皙笑了,顾自坐下喝茶。石不悔依旧远远地站着,两个孩子匆匆赶来,他才一手拉着一个,笑嘻嘻带到名成皙面前,看着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向名成皙行礼问安。
名成皙笑着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放在自己的腿上,从怀里掏出一包“锦心阁”的什锦点心放在桌上,对两个孩子道,“吃吧,在家最爱吃,这么久吃不到,早就馋了吧。”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抬头看看名成皙和石不悔,迟疑着不动手拿。名成皙道,“这是怎么了。”说完拿起点心喂,两个孩子的眼圈红了,嚼着点心往他怀里更深地偎了偎。
名成皙抚着孩子的头,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你们师父和你们说什么了。”
两个孩子一骨碌滚下地跪在名成皙脚下,抱着他的腿大哭。名成皙无措苦笑道,“这是唱的哪出,起来,什么事和爹爹说。”
名行宏伏在名成皙的膝头泣不成声道,“爹爹,你要孤身去找云阿姨,再不管宏儿和纵儿了,我们不要爹爹走。”
名成皙一怔,鼻酸眼涩。名行纵摇着他的腿道,“爹爹,我们不要在师父这里学艺了,我们要回家跟爹爹学武功,去跟着爹爹长见识。”
名成皙沉默半晌,厉声训斥两个大哭的孩子道,“胡说!都给我起来,别哭了,噤声!”
两个孩子吓得不敢哭,却是执拗地跪着不肯动。石不悔在一旁咳嗽了一下,名行宏抱着名成皙的腿道,“爹爹,我和纵儿还小,不能没有爹爹,求爹爹别扔下我们,爹爹……”那边名行纵接口道,“为亲生父亲所弃,情何以堪,爹爹如此狠心,倒不如杀了我和哥哥,杀了娘亲,免得再拖累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