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幸福的时光稍纵即逝,对坠入爱河中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夜幕降临后高翔一行乘飞碟返回灵山市,道健和小柯担心玉音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叮嘱高翔送她一程,实际上也是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高翔把飞碟降落在玉音家附近的公园,徒步送她回家。路上他们牵着手,谁也没说话,甘美的爱情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纽带,紧紧缠绕着他们的心房,衷心希望这条月光下的小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乌云遮住满月,拐过一条小巷,家门在望。玉音突然停下脚步,挽着高翔胳膊的小手变得冰冷。
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停在玉音家楼下,一名粗壮男子叼着牙签斜倚车门,脸上的刀疤在月光下仿佛一条狰狞蠕动的蜈蚣。高翔立刻认出来,他就是昨天接走玉音的黑帮老大。
疤脸老大已经发现玉音和高翔,晃着肩膀走过拉,凶狠的盯着高翔。“小子,你混哪里的?”
玉音抢着答道:“他是我表弟,我姑妈担心天黑一个人走路不安全,让他送我回家——”
疤脸老大冷笑一声,阴险的说:“表弟?从前怎么没听说你有个小白脸表弟,黎玉音,你他妈最好别在老子跟前耍花招,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玉音脸色苍白,嗓音颤抖的说:“我没骗你,他真的是我表弟!”急切的给高翔递了个眼色,“阿翔,你快回家吧,再晚姑妈就要担心了。”
高翔没有走,反而上前一步与玉音并肩站立。
“嘿嘿,表弟,有意思……过来跟彪爷儿亲热亲热。”疤脸老大忽然踩住他的脚,挥拳猛击小腹。高翔颤抖了一下,忍着没动,嘴角渗出血丝。疤脸老大露出一抹惊色:“臭小子,挺耐打啊!”拿牙签指着他的眼睛威胁道,“不管你是真表弟还是假表弟,今后不许你出现在玉音面前,否则老子剜了你的眼。”
高翔没吭声,冷冷注视着他。他要把这个人渣的脸记在心里,总有一天……
疤脸老大没能如愿在他脸上看见恐惧的表情,很是恼火,又打了高翔一拳。玉音掩面抽泣,哀求他放过高翔。
“哼,臭小子,走着瞧!”疤脸老大搂着玉音钻进轿车,耀武扬威的走了。
高翔擦了下鼻血,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愤怒、悲伤与痛苦算不了什么,真正令他肝肠寸断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他只是一粒任人欺凌微尘,连保护所爱的人也办不到。忽然想起君瑜和辣椒,如果自己也有那样一身超绝的本领,结果将会完全不同……
月悬中天,高翔从垃圾堆上走下来,意外的发现一条细小的白影在前方晃动。
“哥,你总算回来啦!”
“灵儿,你怎会在这里……”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这些天你有事没事的往这里跑,到底是为什么,快快如实招来!”灵儿双手掐腰,娇蛮的追问。
高翔心里烦得很,没理妹妹,径直回家。灵儿跟在他身后不停的唠叨,到家后仍不解气,抱怨哥哥对她越来越冷淡,要打电话向妈妈告状。
高翔心头一痛,拉着妹妹的手柔声道:“灵儿,是哥哥不好,快别生气了,我请你吃拉面好吗?”灵儿抿嘴笑道:“傻哥哥,我已经吃过了,明天是周末,你在家里陪我好么。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咖喱饭。”
“好,明天哥哥只属于你一个人。”
“后天也要!”
“好、好!”
灵儿开心的偎依在哥哥身旁,娇憨的说:“哥哥,后天的后天,后天的后天的后天……你永远陪着我好吗?”
高翔揉揉灵儿的小脑袋,苦笑道:“那可不行,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快去做功课,我要洗澡了。”
灵儿趴在高翔膝盖上不肯起来,小狗似的东闻西嗅。
“哥,你今天和谁在一起?”
“还能有谁,就是道健和小柯啦。”
“可是你身上明明有女人香水的气味……”灵儿紧张的注视着哥哥的眼睛,“你是不是和黎玉音那个狐狸精在一起!”
秘密被妹妹看穿,高翔不禁恼羞成怒,推开她没好气的说:“我和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
“哥,黎玉音她不是好人啊!我绝对绝对不允许你和那种人交往!”灵儿紧攥粉拳,激动的俏脸涨红。
高翔强忍怒气训斥妹妹:“说话放尊重点,玉音她怎么惹你了。”
“她是没惹我,可谁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一个妓汝怎么配当我的嫂子——”
“住口!”高翔霍然起身,两眼直欲喷火,“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灵儿才不信哥哥舍得打自己,毫不畏惧的嚷道:“凶什么凶,我说得都是实话!我也是为了你好才劝你的,哼,要不是自家人,我才懒得管你呢……”
“我是你的哥哥,不是你的囚犯!”
“就因为你是我哥哥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坏女人勾引啊——”
“请你别再干涉我的生活,”恶劣的心情促使高翔说出一句追悔莫及的话,“况且,你也不是我的亲妹妹。”
灵儿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高翔此刻亦发觉失言,但他不打算认错,转身走进卧室。门外传来灵儿嘤嘤的哭声,仿佛一把盐撒在受伤的心头。
电话在黎明响起,经久不息,高翔从被窝里抬起头来,嚷道:“灵儿,接电话!”
“讨厌……你接不行啊!”隔壁传来妹妹的抱怨。
咒骂着爬下床,高翔走进客厅拿起电话。
“喂,请问是高翔家吗?”
“对,我就是高翔,请问您是……”
听筒对面传来女人的抽泣。“高翔,我是玉音的妈妈。”
高翔连忙正襟危坐,屏住呼吸问:“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
“玉音她失踪了!”
“什么!”高翔如遭雷击,震惊的传不上气来。
“你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自从上周五给她过完生日就没再见面,电话也没有打过。”
“这可麻烦了……她留给你一封信,你能过来看看吗?”
“您稍等,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光速穿上衣服,高翔马不停蹄的冲进卫生间。灵儿正在刷牙,看见哥哥拎着鞋往外跑,好奇的问;“大清早的你去哪里?”
“朋友出事了,我必须尽快赶去,早饭你自己想办法解决。”高翔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外。灵儿气哼哼的自言自语:“讨厌,准是去找黎玉音那个狐狸精……臭哥哥!气死我了。”
没精打采的关上门,灵儿眼珠一转,想到一个捉弄哥哥的好主意。穿上外套直奔废弃工厂,灵儿顺着哥哥曾经多次现身的路线绕过迷宫似的废墟,爬上厂房天台。
“哇!好厉害喔~~”当她解开油布目睹飞碟,不禁失声惊呼。“臭哥哥,竟敢藏了好东西在这里一个人偷偷的玩……哼,终于给我抓到你的狐狸尾巴咯。”
灵儿绕着飞碟拍打几下,舱口悄无声息的敞开。撞着胆子走进去,所见一切使她惊叹不已。很快,她也像高翔那样发现了控制飞碟的三个箭头,只不过她是按照从后向前的顺序启动。
喀嚓——
抽屉打开,一只长方形密封金属盒出现在灵儿面前。
“让我看看,臭哥哥藏了什么宝贝在里头……哎哟,好沉呢。”灵儿自言自语的抱住金属盒,用力移开盒盖,当目光聚焦在盒中的刹那,她的血液几乎凝固。
一条白蛇盘在金属盒里,昂首吐信,火红的眸子凝視着吓呆的少女。
高翔赶到玉音家时天还没有亮,道健和小柯也在,他们也时今天才接到玉音妈电话得知玉音失踪的事。高翔进门的时候玉音妈正急得流泪,看见他活象见到救星,立刻拉着他的手来到玉音卧室,指着梳妆台说:“大前天晚上,就是星期五,玉音就坐在那里写了一封信给你,还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然后就出门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有没有讲去了哪里?”
“倒是没有说,不过应该是去酒吧上班……”玉音妈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哭着说,“你是不知道,玉音这些年过得好苦……自从她爸爸坐牢以后,我们家的景况就一天不如一天,我身体不好,玉音为了维持生计,只好去酒吧做兼职,前些天她说打算辞掉那份工作,可是彪爷不答应,还因为这件事打了她,我的苦命的女儿啊……”
从玉音妈的话里高翔了解到一个其实他早有耳闻的事实,玉音在酒吧里遇见一个黑道老大,就是彪爷,被他包养。彪爷在灵山市也算一号吃得开的人物,认得他的人很多,通过彪爷见过玉音的人也不少,知道她是彪爷的情妇。两年多了,高翔对这件事一直假装不知道,直到那天晚上和彪爷狭路相逢。
“你有没有给酒吧打电话问玉音的下落,我想玉音的失踪十有八九和彪爷脱不开关系。”高翔尽量保持平静,话里面却藏不住杀气。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一个人,如果能办到,他甘愿用自己的命和彪爷拼个同归于尽。
“打过多少次了,可是酒吧的人都说没见过玉音,彪爷也不肯接我的电话。”略一思索,又说,“星期五晚上玉音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脸上带着伤,还一直在哭。我问她怎么回事,玉音说她想辞职彪爷不同意,还逼她磕药,去夜总会跳舞,玉音不愿意彪爷就没死没活的打她……”说着玉音妈痛哭起来。
“阿姨你别难过,我想玉音不会有事的,可能是受不了折磨暂时逃出去避一避,你有没有问过住在附近的亲戚?”
玉音妈摇头抽泣:“我们孤儿寡母的哪里还有什么亲人,玉音她根本无处可去,这大热天的流落街头,她可怎么生活啊!”
高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慰玉音妈平静下来,拿起那封信说:“看来唯一的线索就在这封信里了。”
第七章(下)
玉音妈抹着泪眼说:“你快点看看吧,知道玉音去了哪里我心里也有个底,不怕您笑话,我要是识文断字啊早就拆开看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高翔回到客厅,道健和小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上来,连声追问:“有没有消息?”、“玉音到底去了哪里?”
“目前毫无头绪,看看她信里怎么说吧。”高翔手指颤抖的拆开信封,一缕发丝掉出来,尚有玉音的体香。高翔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绝对是个不祥之兆。信纸上字迹零乱,看得出来玉音写信时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那本书没有错,卖花姑娘注定在春天死去,她是配不上王子的啊……阿翔,我们都错了,我不该爱上你,你也不应该接受我的爱,我是不干净的女人,毒品和那些下流的男人毁了我……多希望一切重头再来,我会在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说我爱你,可惜现在太迟了。
“阿翔,那本书不是寓言,它其实是预言啊!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十八岁的生日,是我今生最美的回忆,再见,我的爱人,我将带着妈妈离开这座可憎的城市,去遥远的他乡静静养伤,除了你,这里没有值得我留恋的回忆……
“也许过上十年,二十年,我会悄悄的回来,如果那时你已经有了新的恋人,我也不会打扰你们,远远的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你会在心里说,‘玉音,我会等你回来’,你就是这么善良可爱的男孩子啊!但是请不要……真的不要,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并不是你要寻找的那朵玫瑰花……
“替我向道健小柯道别,我会想念他们的。阿翔,请你多多留心,千万不要让他们再看到《迷宫玫瑰》,关于第二页预言画,我有不祥的预感……希望这只是我的幻觉,书藏在床头柜里,你把它烧掉,或者藏起来,床头柜里其他书本不要动,那是我的珍宝……
“本来我是想搬家之后再把这封信寄给你,可是忽然改了主意,彪爷没那么简单放我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家,假如你看到这封信,请忘记我,不要去找任何人的麻烦,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答应我好吗?”
看完信,高翔已是泪流满面。道健和小柯拥抱着好友,忍着内心的痛苦安慰他振作起来。高翔点点头,擦干眼泪走进卧室,打开玉音的床头柜,里面收藏着几本发黄的笔记本,是高翔替她抄写的课堂笔记。这就是她信中所说的珍宝。还有《迷宫玫瑰》,那本让玉音神魂颠倒的妖书。
高翔拿着书回到客厅,此刻小柯和道健已经把信中关于玉音下落的部分告知玉音妈。
“这件事肯定和彪爷有关!”道健斩钉截铁的说,布满血丝的眼中凶光闪烁,“我绝对绕不了那个滚蛋!”
“道健,别冲动,我们最好先报警。”
“警察和黑帮是一伙儿的,报警有个屁用,你不去就算了!枉费玉音对你一片痴心。”
高翔热血上涌,吼道:“当然去!就算死我也要拉那个畜生陪葬!”
道健狞笑道:”未必是我们死。”说着手Сhā进裤兜,攥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没错,死的人未必是我们。”小柯也莫测高深的说,“阿翔,现在几点了,咱们对对表。”
不顾玉音妈的阻拦,高翔三人直奔玉音打工的酒吧。坐台的女孩和玉音很熟,并且同情她的遭遇,告诉高翔他们玉音星期五晚上的确来过,和彪爷吵了一架之后就被带走了。
根据玉音朋友提供的线索,高翔、道健和小柯又去了市北红灯区一带艳名最著的夜总会“花花世界”。天色微明,霓虹仍在不知疲倦的闪烁,妖艳的桃花刺得高翔眼皮直跳,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倏地浮出脑海,转瞬即逝……
道健让的士司机在夜总会门前停车,拉着高翔走下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语调低沉地说:“兄弟,准备好了吗,今天可要大干一场。”
小柯做出OK的手势,不放心的说:“道健,咱们两个进去就行了,阿翔和我们不一样,他最好留在外面。”
道健点燃香烟,打火机照亮小柯冷酷的脸。“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认为阿翔有可能答应吗?”
“别当我不存在,”高翔低吼道,“是兄弟就别说这种屁话!”说罢率先踢开夜总会紧闭的大门。光线忽然转亮,会场里打瞌睡的打手一跃而起,狼狈的朝门外张望。道健擦肩走过,举起手枪指着那些人吼道:“不想死的通统蹲下,让你们老大滚出来。”
高翔不禁皱眉,他认出道健所持正是飞碟中的玩具枪,这种玩意是唬不住身经百战的黑帮打手的。
果然,打手齐声哄笑,抓起匕首、球棒甚至折凳围上来。狂笑道:“臭小子,你以为我们是吓大的啊?拿把玩具枪就像充横,你还差得远——”
一声闷响截断打手的笑声,眉心溅起一团血花。枪声不大,像是装了消音器。道健高举玩具枪连续扣动扳机,转眼见将打手屠杀干净,若非满地死尸铁证如山,高翔绝对不相信那只玩具枪可以杀人。
道健剧烈喘息,似乎刚刚跑下五千米,脸色微显苍白,眼神却极为疯狂。杀光大厅里的人以后他大步走进后厅,一个包间接着一个包间的搜,最后找到光着ρi股蹲在卫生间里的彪爷。
“他妈的!谁允许你进来的!来人哪!大牙、老七、刀子,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彪爷不知死到临头,仍在发彪。
高翔走上前去一脚踹得他仰躺在马桶上,冷森森的问:“玉音在哪里?”
“玉音?妈的,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找老子的女人——啊!”脏话连同门牙被高翔一拳打回肚子里。
“少废话,黎玉音在哪里!”
“臭小子,你想跟我玩真的啊……”彪爷疤面颤抖,不敢与高翔锋利的目光对视,低声道,“那娘们儿竟敢不听老子的话,被我塞了一把瑶头丸就发了疯,鬼知道她逛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她老子!”
高翔还待追问,道健不耐烦的抢道:“这么说你是真的不知道?”
“废话!我彪爷在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说一不二——”
“那么你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道健狞笑着举起手枪。彪爷早有防备,猛地向后一窜,撞破玻璃跃出卫生间,抓起床上的情妇挡在身前。
道健举枪向天射击,血红的子弹像除夕夜的礼花,在空中绕过一条弧线自彪爷正上方落下,贯穿他的天灵盖。
女人的尖叫引来更多打手,把卧室团团保卫,其中两人还带着枪,他们不知道老大已经被杀,要求高翔等人五分钟内释放彪爷,否则就要他们陪葬。
道健虚弱的倒在沙发上喘息,连续开枪严重消耗了他的体力,嘴唇亦失去血色。
“阿翔,你留下照顾道健,外面的人我来应付。”
“别乱来,他们有枪!”高翔连忙阻止小柯出门。
小柯亮出腕上的手表,笑道:“只要按下暂停键,外面那些人就会变成木偶。”
高翔不放心的跟着小柯走出门外,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匪夷所思的一幕。所有人都呆立不动,脸上表情各异,仿佛冻成冰雕。道健休息过后略微恢复精神,走出来一枪一个把所有的木偶通统毙掉。发觉高翔流露出不忍之色,道健沉声道:“阿翔,杀人灭口的道理不用我多说吧。”高翔深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
离开夜总会时天已大亮,三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各怀心事。高翔首先打破沉默问道健:“那枪莫非是真家伙?”
“是玩具枪,但在我手里就能杀人。”道健比刚才更虚弱了,话也不愿多说。
“道健,你是怎么发现这支枪能杀人的?”小柯问。
道健沉默良久,悲怆的吼道:“我家的里昂你们还记得吗?”里昂是道健家养的藏獒,非常凶猛,但对主人却很忠诚。道健很喜欢它,给它取名里昂,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男主角的名字。
“那天我刚回家,里昂就像往常那样跑出来迎接,我拿玩具枪逗它玩,然后……砰!里昂的脑袋就在我面前爆掉了。”
高翔没有吭声,莫名的战栗包围了他。
“小柯,你的表是怎么回事?”道健问。
“就是阿翔送给我的那块表啦,我拿回家以后想拆开看,无意中按下秒表的暂停键,没想到周围的人立刻静止,像雕像似的站着不动,直到我取消暂停才恢复原样。事后我问爸妈为什么突然发呆,可是他们却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高翔注意到手表上的数字从最初的“74”变成了“11”,小柯本人对此并不在意。
最后两人的目光集中在高翔脸上。“阿翔,手枪和表都是从那艘飞碟上的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翔无力的摇头,说:“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把枪能杀人,也不知道手表能暂停时间,今天发生的事好像一个恶梦,现在我只希望尽快苏醒。”
小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现在拥有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能力,我们无所畏惧,这应该是一场美梦而非恶梦。”
高翔苦笑一声,心里不以为然。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阿翔,今后你有什么打算?”道健问。
“我会继续寻找玉音,直到查个水落石出。”
“别太难过,我和小柯会帮你的。”
“谢谢你们啦,有朋友在身边真好。”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高翔告别道健小柯,独自回家。到家后发现妹妹不在,高翔也没太在意,倒在床上蒙头大睡,直到第二天凌晨,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
“喂,灵儿吗,昨晚你——什么,警察局!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高先生,请你立刻来一趟,有一起重案需要您协助。”
“去警察局?”
“不,请直接去灵山医院停尸房,有一具尸体,疑似您的朋友,需要您过来辨认一下,顺便协助调查。”
高翔眼前一黑,两耳轰鸣,世界仿佛以他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开始坍塌。
“喂……请问,是年轻女孩的尸体吗?”
“是一名本地户籍青年男子,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吴道健。”
第八章(上)
到了医院,高翔在刑警老刘的带领下走进停尸间。看见道健失去生命与血色的容颜,眼泪立刻控制不住的流下来。看到他的表情,老刘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这个吴道健,虽然人已经死了,可他昨天的疯狂破坏给灵山警方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杀人狂的朋友,难保不是第二个杀人狂。
“道健是怎么死的?”高翔止住眼泪,提出问题。
“昨日凌晨,城北一家夜总会发生了一起重大凶杀案,事后警方根据线索找到嫌犯吴道健。吴犯拒绝协助警方调查,并且凶残的开枪向警员射击,向邮局方向流窜,处于警方包围下仍负隅顽抗,今晨三点,我们在邮政大楼发现了他的尸体,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他的父母都在外地,暂时联络不上,我们在他的电话本上发现了你的名字,所以想通过你了解一下吴犯的情况。”老刘事务性的交待道。
“人都死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道健可以说是间接死于警方之手,从感情上高翔很难接受与警方合作。
老刘耐着性子说:“吴道健的家庭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的很详细,现在有两个疑点无法解释。首先,吴道健没有参军经历,也没有专门学习过射击,为何能够在五百公尺外射杀警员?二十六名遇害者多数有掩体保护,以他当时的角度绝不可能命中,况且其中十人是坐在警车里,另有四人穿着防弹衣,我想知道吴道健到底用什么武器杀害我的同行。
“玩具枪。”
“这里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请你严肃回答。”
“我已经不能更严肃了。”
“好吧……下一个问题,吴道健神秘死亡,法医解剖他的尸体后发现血液只剩下正常的十分之一。我们想知道吴道健是否有血液方面的病史。”
“他很健康,从不生病,虫牙都没有一颗。”
“请你严肃一点!”
“我一直很严肃。”高翔不带感情的说。
老刘揉揉太阳|茓,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些鬼话?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要么留在这里直到你想说为止。”
“好啊,我选择留下,道健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
老刘冷笑一声,威胁道:“你别后悔!”转身离开停尸房,锁上房门。他相信高翔的顽固坚持不了太久,没有人能够在孤零零的停尸房里充好汉,况且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关他几个小时就老实了。
上楼的时候老刘看见一个穿着雪白风衣的人站在地下室门口。因为是逆光,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在通往停尸房的楼梯上,恍若鬼魅。老刘吞了口唾沫,心里不禁打起鼓来。影子迎面走来,在老刘上方的楼梯止住脚步。他个头不高,站在一阶楼梯上恰与老刘四目相对,是个俊俏的陌生人。
“你是干什么的?”老刘壮着胆子喝问。
对方没有回答,递过来一张卡片。老刘看过之后脸色顿变,冷汗顺着发角淌下来。
卡片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ANOLE特别调查员-白灵素。
ANOLE,也就是变色龙,中国灵能特警部队的代号,成员全是拥有超能力的怪物,一个变色龙成员的战斗力抵得上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特种兵连!通常情况下变色龙部队不会介入民间刑事案件,他们的敌人主要是妖怪或其他组织的灵能者,换言之,如果变色龙Сhā手,说明案件中存在超越人类常识的因素。
此外,白灵素持有的证件还有一种功能叫做“杀人执照”,这正是老刘冒冷汗的原因。
“从现在开始吴道健连环杀人案由我们ANOLE接手,你有意见吗?”白灵素直截了当的问。
老刘连忙摇头,他怎么敢有意见?
白灵素剥开一块果汁软糖含在口中,望着停尸房大门说:“我想和关里面的人聊聊,不碍事吧?”
“当然不碍事!”老刘手忙脚乱的找钥匙,白灵素径直走过去看了一眼保险锁,竖起白皙秀气的小指Сhā进去,扭了几下,喀喇一声,沉重的铁门应声敞开,混合尸臭的潮气扑面涌来。
白灵素手Сhā在风衣口袋里,行至高翔面前,扬起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他。
高翔依旧默然,他的目光滑过白灵素的脸,视而不见。昨天还和自己坐在一起闲聊的好朋友,今天却躺在停尸房里冷掉了,沉重的打击使他变得麻木不仁。
白灵素对高翔的冷漠不太满意,伸手勾住高翔的脖子,强迫他低头正视自己的眼睛。“我是你的朋友,来这里是为了帮助你。”
对方莫名其妙的举止令高翔微感不悦,当他看清对方的模样,冻结的眼神里不由得跳出一星惊讶的火花。“好个标致的美少年”,这是他对白灵素的第一印象。
“请问怎么称呼?”高翔耐着性子问。这个小警察风格与刚才那人截然相反,大概是想用怀柔手段诱骗他招供吧。
“白灵素,ANOLE调查员,我的组织独立于警察系统之外,所以你也不用把我当成警官。”
“那么我应该称你白先生还是白小姐。”
灵素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懊恼的反问:“有没有搞错!我的身材不至于那么差吧?”因为距离很近,灵素讲话时呼出的酸酸甜甜的水果糖香味清楚的传到高翔鼻子里,里面还融合了少女的体香。
高翔后退了一步,难为情的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光线太暗没看清楚,白小姐,关于道健的案子刚才那位警察大叔已经问过我一次,我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告诉你。”
灵素毫不意外的说:“不想说就不必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一辆|乳白色跑车停在楼下,灵素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席上。高翔站在车门前,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为什么要帮我?”
“受人所托,”灵素简单的答道,看样子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解释更多。
“莫名其妙!”高翔不耐烦和她打哑谜,转身径直离开停车场。灵素发动汽车,不紧不慢的跟在高翔身边,车门仍然敞开着。“高翔,想知道你朋友为什么失去大量血液吗?”
灵素的一句话促使高翔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灵素屈指做出开枪的手势,说:“他把血液当成子弹打光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发梢,高翔提高嗓门追问:“你敢发誓没有撒谎!?”
灵素沉着俏脸说:“你不是在怀疑我撒谎,你是在害怕,其实在我说出答案之前你已经做出了相同的推测,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
高翔心乱如麻,艰难的说:“可是血液怎会变成子弹呢?就算我亲眼看见,也无法理解。”
第八章(下)
“想知道答案就上车,我不会把你卖掉的。”
高翔只好认命的钻进车里。灵素露出胜利的笑容,手扶方向盘吹响口哨。跑车轻快的驶上公路。
“吴道健死于非命,是因为错误的使用了‘灵宝’。”
“灵宝……”直觉告诉高翔这个词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在我们灵力者的世界里存在一种珍奇的工具,叫做灵宝,简单的说就像奇幻小说里描写的法宝,但是灵宝的应用范围更加广泛,品级亦有高低之分,共同点在于只有灵力者才可以使用。”
“你是说,道健的玩具枪是灵宝?”
“我没有见过实物,只能根据经验推测是一种名为‘灵枪’的兵器类的灵宝,灵枪发射的子弹是灵能结晶体,破坏力和穿透性远远超过普通手枪。灵能是精神能量,所以灵枪发射的子弹也具有精神特性,枪主人可以在子弹射出后继续遥控它的走向,这是吴道健能够枪杀藏在掩体后面的警察的原因。”
灵素的话勾起高翔的回忆,昨天在夜总会,道健正是用遥控子弹的技巧极为不可思议的击毙了彪爷,两相对照,足以证明灵素所言非虚。
“有件事我想不通,既然灵宝只有灵力者能够使用,为何道健可以用,难道他是灵力者?”
“如果他是,就不会死于血液枯竭了。”灵素往嘴里丢了一粒泡泡糖,解释道,“灵能是精神力量与生命力的结晶,有生命的东西多少会有一点灵能,只不过普通人的灵能比较微小而已。灵力者指的是灵能数值在100以上的人,吴道健显然达不到这个指标,当他频繁使用灵枪,体内的灵能会迅速消耗殆尽,灵能枯竭之时精神亦彻底崩溃,变成极度危险的疯子,这种情况下他如果继续开枪,射出的每一颗子弹都将是他生命精血的结晶,直至血枯人亡。”
高翔听得毛骨悚然,追悔莫及的想:“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不该让道健拿走那支枪!”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问灵素:“有没有一种灵宝,外形很像电子表,可以显示出奇怪的数字,还能停止时间?”
灵素正在专心致志的吹泡泡糖,泡泡吹得好大,听了高翔的话,她的呼吸不禁变得急促,泡泡啪得爆炸了。
“是不是这个?”灵素把左手伸到高翔面前,细白的玉腕上戴着一块电子表。和高翔送给小柯那块手表外形相似,表上的数字是1,982。
“这是灵能表,一种最低级的灵宝,戴上手表就会显示出你当前的灵能数值,至于时间暂停……我没听说有这种功能。”
“原来这串数字就是灵能值,”高翔恍然大悟,无意中碰到灵能表,数字立刻跳变闪烁,手表吱吱尖叫,数值定格为9,999,一跳再跳,终于熄灭,表芯里冒出淡淡的焦味。灵素瞅了一眼,深感羡慕的说:“不愧是传说中测爆某人灵能表的怪物少年,托您的福,损失六千美元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高翔顾不上品味灵素的揶揄,急切的说:“白小姐,请你马上停车!”
“你去哪里?”
“我的朋友柯俊雄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尽快见到他!”
灵素猛打方向盘,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原地转圈,轮胎与路面擦出火星。
“我送你去,”灵素说,“‘天眼GPS’可以找到最快的路径。”
“天眼?”
“设在月球轨道上的灵能侦察卫星,只要你坐在车里,它就会告诉我你想去的地方。”
在路上高翔数次拨打小柯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单调的铃声,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任凭灵素把冷气机开到最大也止不住流冷汗。
就在高翔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响了,抓起来一看,竟然是小柯爸爸打来的。
第一句话就震的高翔浑身血液凝固。“阿翔,快来医院,俊雄出事了!”灵素在一旁听到高翔和小柯爸爸的对话,立刻掉转方向,在高速公路上演出现实版“生死时速”,火速回到医院。
二楼病房,小柯躺在病床上沉睡不起。高翔来到的时候他爸爸因为过度背上昏厥过去,正在隔壁病房休息。
灵素在门外和医生轻声交谈,片刻后走进来告诉高翔:“你朋友昨天晚上忽然昏倒,至今没有苏醒的迹象,医生说他的大脑皮层多处坏死,复苏的希望比较渺茫。”
高翔现在已经失去思考能力,茫然的注视着灵素。“你说什么?”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灵素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同情高翔的遭遇,不愿意伤害他,然而柯俊雄糟糕的景况绝不会因为她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而改变,高翔终究还是得面对残酷的现实,除了坚强的意志,没有别的可以战胜悲伤。
“说白了,柯俊雄已经变成植物人。”灵素难以启齿的说。
高翔咬紧牙关,轻轻摇头。“小柯不会喜欢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白小姐,灵力者里面有没有人可以唤醒植物人?只要能唤醒小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表现的出乎预料的坚强镇定,这让白灵素既欣慰又为难。灵力者的集团也像其他社会组织那样分成各行各业,其中就有被称作“灵医”的一类人,可以把灵力用于医疗,创造出不少医学奇迹,可是唤醒植物人却未曾有过先例,况且灵医要么深入简出,要么行踪不定,一时间无法可想。
看到灵素为难的神情,高翔再一次陷入绝望。紧握着小柯的手,恨不能分一半生命力给他。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手心震颤,抬头一看,小柯竟然睁开眼睛。
“阿翔,你终于来啦……”小柯虚弱的坐起来,指着手腕喃喃的说:“表,没电了……阿翔……帮我……换电池……”
高翔激动的热泪盈眶,二话不说去摘手表,正是那块能够暂停时间的灵力表,显示的数值变成了“000,000”,是它耗尽了小柯的生命力。手表摘下的刹那,小柯忽然倒在床上,再次陷入昏迷。
“小柯!小柯!你醒醒啊——”高翔用力摇晃好友的肩膀,但是毫无反应。
嘀——嘀——嘀——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护士走过拉替小柯摘掉输氧管。
灵素幽幽一叹,柔声劝道:“你朋友走了……请节哀顺变。”
第九章(上)
高翔亲自把小柯的遗体抱进停尸房,让他睡在道健旁边。看着两张永远沉睡的面孔,高翔身心具疲,真想小柯和道健中间躺下,就这样一睡不醒。
道健的死他没有亲见,小柯却是眼睁睁在他面前断气,给他带来的打击比道健之死要强烈得多,然而高翔却不像之前那样难过,他已渐渐习惯悲痛,冰封情感。
灵素咯吱咯吱地嚼着松子糖,不时搓手跺脚,驱散包围上来的寒气。沉默蔓延开来,水银灯单调的灯光令人窒息,灵素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说:“高翔,我认为吴道健和柯俊雄的死存在密切联系,他们都是普通人,却得到灵宝,这不像是单纯的偶然事件。”
高翔托着下巴坐在石头台阶上,盯着苍白的墙壁说:“当然有联系,手表和枪是我送给他们的,我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可是你当时并不知道那是灵宝——”
“现在知道有什么用,已经太迟了。道健,小柯,还有玉音,都是因我而死……”
灵素并肩坐在高翔身旁,轻拍他的膝盖。“别难过,这都是命运捉弄,说到底,你也是受害人啊。”
“命运捉弄……”高翔喃喃自语,露出古怪的表情,玉音留给他的信里多次提到命运……还有《迷宫玫瑰》,玉音坚信那是一本预言书。
灵素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高翔举手阻止她说下去,盯着墙壁冥思苦想,努力回想《迷宫玫瑰》前两页的漫画,尝试寻找画中故事与玉音小柯道健之死的隐含关联。玉音就是受到第一副画的迷惑才会给高翔写那封信,从前高翔认为是玉音多愁善感的性格使她把自己带入图画中的人物,现在道健和小柯的遭遇促使改变了思路,首先假设书中的寓言的确存在,然后拿事实来对照,看一看能否讲得通。
由于玉音下落不明,高翔暂时放下第一个故事,从第二个故事“愚者”开始推理。
图画的文字注解高翔记忆犹新,因为那段话太古怪了,想忘都忘不掉。三个注定被淘汰的骑士试图占有灵宝,议会判处他们死刑,一个死于贫血,一个死于睡梦。初看时觉得莫名其妙,然而高翔现在知道,道健真的死于血液枯竭,小柯也是真的一睡不醒了,更何况注解中出现了“灵宝”二字,这就更加确定了预言的真实性。按照这个逻辑推理,道健和小柯对应画中两名被淘汰的骑士,这是讲的通的。
现在回头分析第一副画,恋人。里面出现了两个人物,乌托邦王子和“命定死于春天的卖花姑娘”,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高翔凭直觉也猜得出乌托邦王子暗示他本人,卖花姑娘当然是玉音。
注解说卖花姑娘想赠一朵桃花给王子,这暗喻了爱情的表白。桃花运的说法古来有之。后面又说卖花姑娘因为自惭形秽,没有勇气开口。玉音在信中的自责,可以证明自卑情结是真实存在的。最后一句话说两人擦肩而过从此诀别,这让高翔非常担忧。
注解中找不到更多的信息,高翔回到字面上来分析。卖花姑娘这一形象和玉音有何关联?
说到桃花,高翔的第一印象是春天来了。等等,春……卖花莫非暗指“卖春”?高翔屏住呼吸,浑身战栗。这的确是破解“恋人”之谜的钥匙,玉音在酒吧和夜总会从事的工作,说白了就是出卖肉体。因此卖花解释成卖春是可行的。难怪玉音当初看到这副画时表情古怪,凭着女人天生的敏感,她早就感觉到画中的寓意了。
还有一个谜,玉音到底去了哪里?
如果预言属实,她至少应该在明年的春天才会遭遇不幸啊……高翔添了下干燥的嘴唇,努力使心情平静下来,理清思路。他知道玉音的失踪之谜就在画中,现在需要做的是破解谜团,把答案找出来。
“死于春天,这是核心所在。”高翔自言自语。
灵素耐心的守在高翔身边,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时而兴奋,时而惊喜,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悲痛难当,分明是神经分裂的征兆,心里很是担忧。柔声劝道:“把你的心事告诉我好吗,你这样子很危险的……”
高翔冷漠的拒绝了她的好心。道健和小柯的悲剧已经够他伤心了,高翔深切的体会到自己是一个招致不幸的灾星,不想再牵连其他人。
灵素幽幽叹气,坚持道:“不想和我说话没关系,吃块糖好吗?”
高翔投去感激的一瞥,从她手中接过一块糖含在口中。没想到糖块一入口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得高翔立刻吐出来。
灵素哧哧娇笑,拍着高翔的膝盖说:“放心吃啦,‘跳跳糖’而已。”
高翔望着手心里仍在跳个不停的糖块,哭笑不得的说:“你可真调皮……”
灵素白了他一眼,得意的说:“谁让你不理我,活该吓一跳,现在心情是不是好……。”发觉高翔表情有异,心又一次提到嗓子眼,“高翔,你没事吧……我马上叫医生!”
高翔摆摆手,平静的说:“这点打击我还挺得住,白小姐,英文的春天是不是还有弹跳的意思?”
灵素点头道:“对呀,SPRING还可以解释为弹簧、蹦跳、泉水——”
“泉水!”高翔失声惊叫,“天哪!我怎么没想到!”
“哎?泉水怎么了?”
“白小姐,谢谢你的糖!你真是……真是太好了!”高翔激动的一跃而起,用力拥抱灵素。突然被年轻男子抱住,灵素不由得耳根发烫,心脏不争气的跳起来,仿佛揣了一只小鹿。正失神的时候,高翔已经放开她一阵风似的朝停尸房外跑去。
“去哪里?”灵素追上去问。
“桃花公园!”
“哎……为什么突然去公园?”
“公园里有个水库,从前叫桃花泉。”
“桃花泉我知道,据说明代才子唐伯虎曾在湖畔结庐隐居——”
“唐伯虎是苏州人怎么会到灵山市来结庐隐居,那是当地农民伯伯在乱盖啦!”
“是真是假不关我的事,可是你去桃花泉干什么?”
“找一个人。”高翔语调低沉的说。
桃花公园位于市郊野生动物保护区外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时值盛夏,园中桃花泉泛舟垂钓的游客络绎不绝,然而今天园中游客失去平素的悠闲,数百人围在桃花泉畔交头接耳,似乎发生了不得了事件。
灵素飞车赶到公园,高翔没等车停稳便跳了下去,踉跄挤入人群,行至泉畔一看,水面上漂浮着一团蓝色物体,公园派出一艘小船正在打捞。
高翔推开人群跃入深泉,不顾打捞者的喝阻游到漂浮物跟前,拥入怀中。
玉音沉睡的姿容比生前多了几分凄凉之美,乌黑的长发点缀着翠绿的水草,失去生命的胴体冰冷轻柔,仿佛天鹅的羽毛,美人鱼的泪……
“玉音,我终于找到你了……”
高翔紧紧拥抱着逝去的恋人,任由热泪洒落桃花泉。当泪滴落在玉音脸上,她竟奇迹般的睁开眼睛,一如生前般神情的注视着心上人……
拥着玉音的遗体回到岸边,高翔泪已哭干,在人群的包围里,他能为玉音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抚合她的双眼。
灵山市第一人民医院,停尸房。
水泥地上画出横平竖直的飞机格,白灵素把糖果包装盒揉成一团当沙包,一个人跳格子解闷儿。高翔坐在水泥台阶上,陪伴玉音、道健还有小柯,渡过最后一段时光。
“喂,你已经坐了很久,再不起来运动一下会长痔疮喔。”灵素停下来歇口气,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挂着清澈的汗珠,精心修剪的齐耳短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流淌着珍珠的光泽。
“白小姐,我不需要人陪,你没必要留在这里。”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毕竟受了人家的嘱托要照顾一阵子,你现在这么消沉,我若甩手不管怎能向朋友交待。”
“我没有消沉,只是累,心里面很累。”
灵素叹了口气,剥一块糖含在口中。“一天三次走进停尸房换谁也撑不住,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还有自己的人生,不可以永远让时间停止在亲友离去的那一刻。”
高翔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你很会安慰人。”
灵素脸一红,低声说:“才不是呢,我平时很少和人说这么多话。”
“我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会怎样,但我知道,玉音他们不会同意我继续留在这里,白小姐,我们走吧。”干脆利落的离开停尸房,没再回头看一眼。
高翔遭到连续打击后表现出的远超同龄人的自制力博得了灵素的好感,在心里面给他打出很高的分数,暗想不愧是“教官”选中的人,果然值得期待。
跑车泊在楼下,高翔想开门,手却被灵素按住。目光相触,灵素脸上飞过一抹嫣红,避开他的视线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高翔把目光投向挡风玻璃之外,夜幕苍茫,万家灯火恍若无数妖异的眼睛。
第九章(下)
“没有特别的打算,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只有和同类在一起你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加入ANOLE是不错的选择。”
“虽然我讨厌壁虎,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好意。”
“嗳……变色龙和壁虎是不同的两种动物——”
“差不多啦,”高翔微微一笑,推门下车。
相处整日,灵素还是第一次看见高翔露出笑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摇下车窗,递给高翔一盒果汁软糖。
“一点小礼物,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在痛苦的时候能记起世间还有甜的滋味。”不等高翔道谢,灵素发动跑车飞驰而去。
“阿翔,你怎么才回来啊。”达室李老伯叫住高翔,从窗口里递出一只邮包,“上午送来的,给你家里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高翔接过邮包签下名字,便走便拆。包里是一只带血的玩具枪,还有一封草草写就的信,是道健临终前写给他的。
“……阿翔,我活不长了,拜托你替我照顾老爸老妈,兄弟在九泉之下先谢了。这支枪还给你,开枪会消耗血液,拿来防身还凑合,千万不要学我,滥杀无辜遭了报应。我不想杀人,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你是知道我的,一见血就发狂。好了,不多说了,我得准备准备上路了,邮局的玻璃窗都他妈被警察打碎了,也不知道今天的发型够不够帅!祝你和玉音幸福,白头偕老……”
打开房门,客厅里还是高翔离开的样子。灵儿的卧室门开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还是昨天的样子。厨房里也没有异样,冰箱里的食物一样也不少,灵儿确实不曾回家。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经一昼夜了,她到底去了哪里?高翔打开壁灯,深深的陷在沙发里,拇指用力按住阵阵的刺痛太阳|茓。他的苦难还没有结束,灵儿失踪了。
老师的电话,学校的电话,灵儿所有同学的电话,高翔一一打遍,还是没能找到妹妹的下落。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去的地方有限的很,可高翔就是找不到她。昨天晚上灵儿睡在哪里,吃了什么,会不会遇到坏人,会不会遭人绑架……无数不祥的预感涌入高翔脑中,仿佛万马奔腾,无情的践踏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大脑。
铃声突然响起,仿佛一根钢针刺入高翔疲惫的神经。
“喂,阿翔,我是你老妈!我在你小舅家……对,上午给家里打电话没有人接,你和灵儿的手机也都打不通,你们两个该不会是趁我不在家跑出去胡闹吧?我说阿翔,灵儿要是不听话你可不能惯着她,这丫头淘起气来不知天高地厚啊……让她过来接电话,什么?去同学家玩了?臭丫头……这么晚了还往外跑,好吧,等她回来以后给我电话,真是不放心你们……”
挂断电话,高翔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老妈万一知道妹妹丢了,准会吓得心脏病发。灵儿啊灵儿,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嘛!
高翔把房间搜了个底朝天,马桶盖子也掀开看过,还是找不到妹妹的去向。急中生智,快步回到卧室找到那本神秘的预言书《迷宫玫瑰》,也许有妹妹失踪的线索。
翻开书页的刹那,高翔忽然很想去死,死亡可以摆脱谜团,摆脱紧紧包围自己却又看不见摸不找的厄运……颤抖的手指翻开书页,《迷宫玫瑰》第三页果然出现图画!
第三个故事:命运轮。漫画的主角-乌托邦王子-出现在游乐园里,孤独的骑着旋转木马。周围的树林里藏着戴假面具的鬼怪,贪婪的盯着木马上的小男孩。
旁白是一首奇怪的诗——
转动了,转动了
妙趣横生的轮盘赌
骑士厮杀的战场
穿越迷宫,穿越密林
杀死魔鬼与野兽
黑暗中的玫瑰为你而绽放
高翔把书丢在床下,发誓再也不看它一眼。抱头蜷缩在床上,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牙齿咯咯作响。高翔不怕死,可是没有人不害怕“等死”。
注定死于泉中的卖花姑娘……
两个被淘汰的骑士,一个死于贫血,一个死于沉睡……
二十二页书全部翻完,我的人生将走向何方?
等待我的是哪种死法,一瞬间失去生命还是缓慢的折磨,被人杀死还是自己结束人生……
夜深了,高翔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灯光亮得刺眼,但他不敢关,希望妹妹看得见家里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高翔终于睡去。天蒙蒙亮时被闹钟吵醒,高翔挣扎着爬起来,太阳|茓针扎似的刺痛,习惯性的走进卫生间洗脸。忽然,精神恍惚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镜面,终于控制不住的惊叫出声!一夜之间,他已白发如雪。
“哇——塞,好酷的新发型!”背后突然响起的少女的轻笑,这嗓音正是高翔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高翔旋风似的转过身来,看见灵儿背着书包俏生生的站在门外,带着调皮的笑容对他说:“哥,我回来了。”
高翔冲过去紧紧抱住妹妹,喜极而泣。
“就是这味道,这温度,包围着我,好舒服啊……”灵儿趴在哥哥怀抱里,幸福的微笑着。娇小精致的唇瓣微微翕合,仿佛含苞欲放的花蕾。
高翔搂着妹妹的腰肢,血|乳交融的亲情在心里溶化,扩散。“灵儿,哥哥对不住你,最近一段时间我身边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没有太多时间陪你。”
“没关系的哥哥,我能理解,你已经够辛苦的了,我不能再给你增加负担,”灵儿难得的善解人意,“况且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经常抱一抱我就满足了。”
高翔没想到这样感人肺腑的话会从一贯娇蛮的小妹嘴里说出来,枕着灵儿的香肩叹息道:“灵儿,你变得懂事了……”虽然失去恋人与好友,虽然卷入错综复杂的迷宫,虽然连日来生活在痛苦与焦虑的泥淖里无法自拔,此时此刻高翔却感到身心放松无比幸福。
“至少还有最亲最疼的妹妹在身边,只要灵儿平安无事,再多的苦难我也不怕。”他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定要保护妹妹,绝不让她受到哪怕最轻微的伤害。
“灵儿,这两天你去了哪里,家也不回,哥哥快担心死了!”
灵儿高举手臂做伟人状,粗声粗气的吼道:“上天入地,畅游五湖四海!好爽!爽呆了!”
高翔一愣,抓住妹妹的肩膀说:“你偷了我的飞碟!?”
“谁让你瞒着人家,坏哥哥、臭哥哥!我把你的破飞碟卖掉啦,嘻嘻,别担心,逗你玩儿呢,还是藏在老地方。”
高翔苦笑道:“我现在一点也不担心飞碟,我担心的是你!你不知道,那里面有一条蛇。”
灵儿解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条正在沉睡的白蛇。“是不是这家伙?”
高翔呆望着妹妹,结结巴巴的说:“灵儿……你、你怎么把它拿回来了,你不是最怕蛇吗?”
“我怕大蛇,不怕小蛇,这家伙还不如条狗大,我怕她做什么。”
“她?”
“对呀,你不知道小冷是一条母蛇吗?”
“小冷?”
“我在路上给她取得名字,小冷小冷,多么清脆悦耳的名字,和灵儿一样好听。”灵儿自鸣得意的眯着眼睛,好像很陶醉的样子。
高翔试着戳了一下蛇头,白蛇微微蠕动,似乎刚从冬眠中醒来。
灵儿把白蛇缠在哥哥脖子上,笑道:“老哥,小冷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媳妇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呀。”
高翔啼笑皆非得说:“那么请问灵儿小姐,您打算喂您的嫂夫人吃什么呢?她好像很饿,牛奶可以吗?或者……干脆把我喂给她吃掉算了。”
“小冷舍不得吃你,她喜欢你都来不及呢。牛奶她吃不饱,你给她煮点粥吧。小冷喜欢吃皮蛋瘦肉粥,多煮点,我也想吃。”
“你那么宠她,为什么不自己养?”
“我并不喜欢她。”
“那你为什么带她回家。”
“大概是缘分吧……”灵儿唇角泛起迷离的微笑,“我有一种预感,假如这条蛇死了,我的命也不会长久。”
高翔扳起脸教训妹妹:“不许胡说八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可以这样想!”
灵儿吐吐粉舌,拉着哥哥的手撒娇:“就算为了我,请好好的照顾小冷行吗?”
“我答应你就是了,”高翔摇头苦笑。
妹妹的吩咐,高翔是不敢怠慢的。煮了皮蛋瘦肉粥,盛一大碗给白蛇小冷,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把粥喝完。
“你还挺能吃的嘛。”高翔在白蛇头上轻拍一下,笑问道,“还要吗?”
白蛇默默摇头,火红的眸子充满感情的凝望着他。
“能听懂人话?”高翔盘膝坐在地毯上,一本正经和白蛇聊天。
白蛇点点头,乖顺的盘在高翔腿上,脑袋贴着掌心亲昵摩娑,好像在撒娇。
“你真会讨人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好像又多了个妹妹。”高翔笑着说。
听到高翔的话,白蛇忽然变得莫名焦躁,猛地昂首吐出蛇信,险些刺到高翔的脸。
高翔以为她凶性发作,吓得拔腿便跑。跑出两步回头一看,白蛇并没有追上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高翔,忽然滚落两行珠泪。
第十章(上)
高翔原以为经受这次沉重的打击后这辈子都不会再振作起来。然而万能的时间改变了一切,就算它无法真正抚平心中的伤口,至少能分泌出名为疲倦的毒素,麻木人的情感,重新回到惯性的生活中去。逝者飘然远去,剩下生者在这千疮百孔的世界上汲汲于生,直到自己倒下那一天。认识到这一点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这比失去恋人和好友本身更让他感到难过。
叶太太回家后发现两件事,第一,儿子的头发全白了,第二,儿子变得内向了,脸上鲜有笑容。这让她大吃一惊,第二天就带高翔去医院看病。高翔告诉妈妈自己没有病,白头发或许看起来有点怪,但人活一世,头发它迟早是要变白的,早几年晚几年并无本质区别。
这话反而加重了叶太太的担心,在看病的计划中又加上了精神科。在医院里,高翔做了全身检查,结论是没有任何问题,头发突然变白,大概是免疫失调所致,不是什么大问题。叶太太不相信儿子真的没事,咒骂西医误人,全是骗钱的庸才。改而带高翔去看中医。
慈眉善目的老大夫给高翔把脉之后告诉叶太太:“令郎少年白发,乃是心火闭塞所致。”
叶太太听得发愣,问道:“大夫,这心火是个啥子东西哩?”
老中医抚须笑道:“心火闭塞,说白了就是心情郁结而气脉不畅,内忧外患不得闲,愁思疑虑不得释,此乃心火闭塞之源。心病还需心药医,回家劝劝令郎放宽心,不要为愁苦所困,年轻人还是要向前看嘛。我再开几副舒心通气的药,内外配合,可保治本。”
叶太太付钱拿药,不放心的问:“大夫,我家阿翔的头发还有没有可能变回黑色?”
老中医看了高翔一笑,淡淡的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古时候伍子胥过潼关一夜愁白头,日后春风得意出将入相,也没有见他白发变青丝啊,搁在古代,这的确有点麻烦,不过现代就无所谓了,不喜欢就染成黑色嘛。”
听了老中医的话,叶太太稍微放下心来,回家的路上特地买了几只乌鸡,还有茯苓何首乌等据说可以滋颜养荣的名贵药材,巴望儿子吃下去以后头发变黑。高翔连续喝了一个礼拜乌鸡汤以后终于受不了,一问到鸡汤就恶心。
医药无功,叶太太只好劝儿子去染发。高翔却不肯,觉得没有必要为别人的目光而改变自己的本色。在这个问题上灵儿支持哥哥,说:“我觉得哥哥现在的样子比从前酷多了,现在好多人还主动把黑发染成白色呢。”叶太太无法理解酷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既然儿女都说不染比较好,她也不好勉强,这件事就此作罢。
七月中旬受台风影响,连日来全国普降暴雨。这一天邮差冒雨来送信,高翔看罢陷入沉思。这是一封入取通知书,发信方是国内著名的“第六军医大学”。
高翔对这个学校并不陌生,因为校址就设在灵山市内。和第六军医大毗邻的还有理工学院、财经学院、音乐学院等近二十所高等学府,在市北开发区一带形成了独立的大学城,第六军医大则是所有学校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历年来入取分数线都在六百五十分以上。这个分数高翔可不敢奢望,当然也不会主动报考。现在通知书寄来了,只有一个可能——他是被调剂到第六军医大的。这种情况高翔也曾耳闻过一两次,只当是别人的幸运,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头上。
通知书上注明的专业叫做“国防艺术系”,看到这五个字,高翔差点把牛奶喷在显示器。“国防艺术”算是个什么艺术?他搜遍因特网也找不到这么一种专业,大概是新成立的学院吧。按照一般的规律,十有八九是垃圾专业,因为没有人肯报考才会从调剂生里面挑选倒霉蛋,报考军医大学相当于参军,这倒是货真价实的强征入伍。
星期日那天雨季终于告一段落,天色放晴,碧空如洗。高翔正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高翔怀疑是打错了,没有接。电话一直在响,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无奈之下高翔只好接通电话。”
“喂,是高翔吗,”听筒对面传来年轻女孩的嗓音,略带沙哑却富有厚度,令人闻之难忘,高翔搜索记忆,想不出女同学中谁有这种富有磁性的嗓音。
“对,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楚君瑜,你不记得我了?”嗓音里掩饰不住失望。
高翔精神一振,急忙说:“当然记得!我……我这里信号不太好——”
“骗人……”楚君瑜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灵素告诉我你的电话,还说你最近心情不好……你朋友的事灵素已经告诉我了,没关系吧?”
“无所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和白小姐很熟吗?”同时解开一个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谜团,原来委托白灵素照顾他的的那个人就是楚君瑜。
“还可以,白灵素是我的学生里最调皮的一个。”君瑜带着笑意说,听得出来,她和灵素的关系不错,“你和灵素经常见面吗?”
高翔脸一红,低声说:“你去问她不是更方便。”
“就是因为她不肯说才问你的嘛!”君瑜恼火的嗔道。
“在我朋友的葬礼上见过一面,之后就没再联系了,她好像很忙。”
“这样啊……”君瑜若有所思的敷衍道。
高翔记得辣椒也喊君瑜老师,好奇的问:“你在学校上班?”
“嗯,在军校做过一段时间兼职,准确的说是教官。”
“真了不起,可以告诉我你的年龄吗?”高翔觉得君瑜和自己年纪相仿,社会经验却天差地别。
“当然不可以,我已经是老太婆啦。”君瑜开玩笑的说,“对了,你有没有收到入取通知书?”
“收到了,但是学校和专业都很奇怪。”
“第六军医大国防艺术系?”
“你怎么知道!”高翔微感吃惊。
君瑜沉默半晌,幽幽的问:“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能保证不生我的气吗?”
高翔仿佛亲眼看见君瑜此刻怯生生的表情,诚恳的说:“当然不会,我这辈子都不会生你的气。”
君瑜的呼吸忽然乱了,数秒后方恢复镇定。“国防艺术学院只是一个幌子,它实际上是一所专门培养灵能者的秘密军校,奇書網-奇书我和灵素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换句话说,是你推荐我进入那所学校?”
“嗯,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和你打招呼的。”君瑜小声细气的说。
“谢谢你。”
“嗳?你不生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凭我的分数顶多进二流学校,鬼混四年什么也学不到,白白浪费金钱和青春,虽然不知道其他灵能者怎么看待我,但我还是很期待和他们相处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至少不会被当成怪物。”
君瑜明显松口气,笑道:“你这么想就太好了,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可是做好挨骂的准备呢。对了,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漂亮姐姐主动提出约会,高翔不可能不心动,但他还是婉拒了。
“今天是朋友的‘七七’,我要去墓地拜祭。”在玉音的忌日里约会女孩,高翔觉得这对不起玉音的在天之灵。
“这样啊,真遗憾,错过星期天我又要忙起来了……”君瑜沉默片刻,坚持道,“我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只想看一眼你现在的样子,灵素说的那些话让我有点放心不下……就在墓地见面好吗?我等着你。”
话说到这份上,高翔哪有拒绝的道理,只得约下见面时间,又聊了一些学校的话题,之后君瑜收线告辞。
高翔提前半个小时去墓园,在门口香烛店买了纸钱香烛带进去。玉音、道健和小柯的墓址相邻。高翔站在三座墓碑中间自言自语,就像朋友们生前那样。只要天气允许出门,高翔每天都会来墓地和玉音他们聊天,说说今天干了什么事,再说说他们父母的景况,自言自语成了习惯,仿佛朋友们真的躲在墓碑背后聆听,只是不肯开口。
墓园里空荡荡的,炽烈的阳光驱散雨季残留的潮气,大理石墓碑触手温热,仿佛朋友的体温。高翔脱下棉布衬衣挂在树枝上,上身只穿一件圆领半袖衫,还是有点热,便把衣袖挽至肩上。
点燃香烛,烧罢纸钱。高翔打开书包,拿出灵枪、灵能表和《迷宫玫瑰》,一股到的丢进火光熊熊的焚化池。
柔嫩白皙的纤手无声无息的自身后伸入火中,把灵宝和画书抢救回来。动作优雅,不慌不忙,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火根本不存在。
“白头发的妖怪男孩,烧掉灵宝不觉得可惜吗?”高翔回头一看,楚君瑜悄然站在身后。为了配合陵园的气氛,她穿了一套素白的连衣裙,太阳镜卡在头发上,还背了一只草绿色的画夹子。好像出门踏青写生的女画家,散发出不识人间烟火的知性美感。
“楚君瑜小姐,请问我哪里长得像妖怪了?”高翔身上的妖气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浓烈,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透明的冰壳,雪白的发色给他增加了冷峻的气质,这让君瑜心中暗自担忧。
“瞧你、瞧你,人家不过是开玩笑的嘛。”红润的唇角轻抿着,奉上一个歉意的微笑。娇媚的笑容加上恰到好处的撒娇,溶化了高翔因追悼亡友而暂时冻结的心。妖气迅速消散,五颜六色的灵能波动重新闪现出来。
君瑜放下心来,上前一步,与高翔并肩站在玉音的墓碑前。鞠躬合十道:“玉音妹妹,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高翔的,一路好走。”
午后的斜阳降落在楚君瑜肩上,柔顺的长发闪烁着珍珠般柔和的光彩,她的笑容亦如温暖人心的冬日阳光,既没有自命不凡的冷傲,更没有卖弄风情的轻浮,在她的笑容里痛苦被稀释、怒火被浇灭、伤口被抚平……仿佛拥有治愈心灵的魔力。
不知道是君瑜的笑容太动人,还是阳光太刺眼,高翔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一块海绵,蓄满说不出来的情感。
第十章(下)
啪!君瑜扬起素手在高翔额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轻嗔道:“这样子不行喔,虽然我这挺招人厌的,但是理我一下又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原来高翔只顾出神,君瑜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听见。
高翔连忙摇头,表明自己一点也讨厌她,刚才只是发呆而已。
君瑜又拍了他一下,俏皮的笑道:“现在有没有精神一点?”
“幸亏我不是蚊子,你好像很喜欢拍人额头诶。”高翔讪笑着摸摸脑门儿,怎么也想不通最先有福气与君瑜肌肤相亲的居然是这种神经迟钝的部位。微风吹拂额前发丝,送来淡淡的薄荷香味,是君瑜留下的味道。
“嗯,疼吗?”君瑜难为情的问,眼中似有浅浅的羞笑闪过。
高翔默默摇头。当然不会疼,而且还很亲切。自从玉音去世以后,他就变得内向了,轻易不肯表露内心的情感。
“谢谢你的宽容,我知道这是个坏习惯,可是没办法,已经改不掉了。”君瑜叹了口气,似乎在缅怀过去的时光。
“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就在这里了。”
“就是为了等我?”高翔深感内疚。
“不全是,”君瑜笑着说,“平时很忙,只有礼拜日一天轻闲,忙惯了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发这二十四小时的假期,所以就来这里写生了。”
“为什么特意来墓地画画?”高翔环顾碑林,“我看不出这里有值得一画的东西。”
“可是我觉得风景不错啊,很能刺激我的灵感。说来惭愧,我的灵感比大熊猫还稀少,毕竟不是天才嘛……所以得特别珍惜才行。”
“可以看你的画吗?”
君瑜害羞的笑道:“还是不要看的好,不然败坏了你的兴致我会觉得内疚。”
高翔更好奇了,坚持要看。
君瑜的朱唇抿成无奈的弧线,苦笑的样子还是那么迷人。打开画架,呈现在高翔眼前的是水泥森林般的公墓背景,每一块墓碑上还有一团若隐若现的絮状物。
“这一团团乌七八黑的是什么?”
“幽灵……”君瑜满脸黑线。“乌七八黑”这个评价……还真有点刻薄。
“幽、幽灵!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高翔东张西望,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幽灵。
“看不见是因为你只有两只眼睛,”君瑜笑着说,“我比别人多一只眼睛,能看见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先别说这些,聊聊灵宝的事吧。”
“都在这里,除了知道是灵宝,我也没什么可介绍的了。”
君瑜看了纸盒一眼,微露讶异地说:“2级灵宝‘灵枪’和3级灵宝‘定魂表’,可惜没有铭刻灵匠的名字,看不出是哪位大师的杰作。”
高翔好奇的问:“这些东西很常见吗?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害怕,我的朋友可是因为它们变成干尸和植物人。”
君瑜笑着说:“当然不会很常见,不然早就天下大乱了,这些灵宝是被称作‘灵匠’的灵能艺术家创造出来的,每一样都是非常珍贵的武器,极少数妖怪也会制造灵宝,只不过用于活化宝物的能量不是灵力而是妖力,效果是差不多的。灵力者和妖怪使用灵宝时消耗的是灵力和妖力,普通人勉强使用却是在消耗性命,你朋友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们不是灵力者却妄用灵宝的缘故,如果你来使用就不会那么惨了。”说罢拿起灵枪递给高翔。
“开一枪试试看。”
高翔瞄准一根柳枝扣下扳机,射出一枚彩色子弹,射断树枝后滑过天际,仿佛天上垂下一道霓虹。
“这把抢还有很多用法,比如这样子注入灵力,转化为灵剑形态。”君瑜握抢的手送出一道灵力,使枪口延伸出一柄刺刀形状的金色灵力柱。
“灵剑的近战效果比灵枪更胜一筹,而且消耗的灵力也少得多,你来试试看。”君瑜翻手握剑递向高翔,循循善诱得表情还真像教师。
高翔接剑送入灵力,三尺剑芒迅速剧烈扭曲,颜色从金黄变成七彩,外面还镀了一层水银般的薄膜。高翔挥剑一划,水泥地面现出半尺长两寸深的裂痕,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灵剑如此锋利。
“还有这块表,它是普通灵能表的改装版,名为定魂表,品级比灵枪更高。”
高翔放下灵剑接过定魂表,发现数字由10874跌落成10774。君瑜告诉他,开枪损失了一百灵力点,但这损失只是暂时的。
“怎么做才能让灵力恢复?”
“和体力是一样的,吃饭睡觉就成。”君瑜说,“灵力也包括精神力量,过度透支会破坏脑神经。你那个名叫小柯的朋友就是前车之鉴,不过你的灵能值竟然高达五位数,这可不像是初学者应有的实力……”
“不骗你,在此之前我对灵力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
君瑜忍俊不禁:“我当然相信你。各个领域都有天才灵力者亦不例外,高翔,你的前途不可限量,能够结识你是我的幸运。”
高翔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在失去三位挚友并发现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进而心情灰暗的时候,发现还有君瑜这样一位同类关心自己了解自己,同舟共济的感觉妙不可言。
“仔细看着——”君瑜把定身表的正面对着高翔,按下暂停。
高翔试着活动四肢,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定身。
“如你所见,定身功能只对灵力值低于100的普通人有效,妖怪和灵力者是无法被定身的,这一点你可千万要记住了。”
高翔此刻对君瑜的博学早已心悦诚服,拿出钢笔问,这是什么宝物?
君瑜眯着眼睛端详半晌,笑道:“这就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嘛。”
高翔瞪大眼睛嚷道:“不可能啊!它绝对是灵宝,我能拿它修改试卷的考题,还可以控制别人的行为。”
轻轻在高翔额上拍一下,君瑜慧黠的笑道:“你现在用它抹掉我的恶习试试看,真能办到我就……就亲你一下。”说罢撕下一页画纸递给高翔。
高翔不服气的写道:“抹消楚君瑜拍人额头的习惯!”
啪!
“……”
“瞧,还是老样子呀。”
“总是这样时灵时不灵的……”高翔沮丧的收起钢笔,暗自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满,风头没出成倒在君瑜面前丢了丑。
君瑜不忍看见他失望的样子,柔声道:“或许它是很高级的灵宝,我认不得也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突然不灵呢……想不通啊!”
“越是高级的灵宝发动条件就越是苛刻,可能你还没有找对窍门。”
高翔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忽然脑中一阵眩晕,不由自主的倒向墓碑。
君瑜挽住高翔的胳膊,美丽的凤眼关切的注视着他。低头一瞥,定魂表的数值正在飞速跌落,已经降至四千,连忙举手按住高翔额头,送入一道金色灵力。
光属性灵力温和博大,入体的滋味仿佛一道暖流,烫得高翔每一根毛孔都无比舒坦,灵力数值亦停止跌落。
君瑜慢慢移开柔荑,疲惫的笑道:“还好你没事……”
高想感激的说:“谢谢你……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灵力暴跌的原因很多,生病感冒心情悲喜都会有影响,发生在初学者身上尤其正常,况且你的灵力高的离谱,不稳定的因素也就更多,如果反复出现这种情况就是病态了,到时候千万记得通知我,我认识一位不错的灵医。”忽然想起上次分给高翔的妖力珠,问他有否带在身边。
高翔从书包里翻出那半颗珠子,君瑜看了一眼,笑道:“还好没有散灵,快吃下去。”
想起罪妖的丑恶形象,高翔一阵反胃,但还是硬着头皮吞下妖力珠。感觉神清气爽,亏空的灵能迅速恢复,灵力最大值也跃升为11074。
天色渐晚,君瑜收拾画具回家。高翔送她去地铁站,分手之际,君瑜问高翔将来有何打算。
高翔认真想了一下,回答说:“我必须去找一个人。”
“谁?”
“《迷宫玫瑰》的作者,我要找他问个清楚,为什么戏弄我,为什么如此残忍的对待我的朋友,我不想再当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越说越气,拳头紧攥。
君瑜难以启齿的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本书从天上来,它很可能是一本‘天书’……”
“天书怎么了?”高翔反问,“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我是说,这本书的作者可能是上帝本人,它指出的是你的命运,而你也知道,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我不相信命运鬼神之说,”高翔桀骜的打断她的话,“除非你能让我亲眼看见上帝,否则我绝不相信他的存在,我更乐意相信这本书只是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的恶作剧,他们的势力很强大,能够控制我周围的人甚至直接遥控我的生活,但是他们绝非永远打不倒的对手。”
君瑜叹了口气,淡淡的说:“你这么想我倒是挺高兴,本以为你会因为这次的遭遇一蹶不振呢。”
“为什么如此关心我,你知道很多秘密,但又不肯明白的告诉我……”
君瑜莞尔一笑,抬手轻轻拢了一下耳畔的青丝。“每个人都有难以告人的苦衷,我也不例外,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我们是朋友……”列车进站的呼啸声淹没君瑜后面的话。高翔替她背着画具,逆着下车的人流朝剪票口走去,直到把君瑜送上列车。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高翔仰头望着一窗之隔的君瑜,心中满是依恋。就算对玉音,他也不曾怀有如此浓烈的感情。
“如果下周日有空我会打电话给你。”君瑜扶着车窗问,“家里人怎么办,打算对他们说实话吗?”
高翔摇头。列车开动了,徐徐而又不可阻挡的离开地铁站。
“不可以把整件事告诉妈妈和妹妹,我不想她们被牵扯进这场阴谋——”高翔追着列车争取在君瑜离开之间把自己的想法讲明白,“我想搬出去单住,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为我而受伤害了!”
“你好天真,但是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喜欢你的天真……别再为过去的事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再见。”
列车星驰电掣的开走了,把高翔抛在脏乱阴暗的地铁站走廊里。高翔望着列车远去的方向,心中隐约有些不舍,不管怎么说,楚君瑜的安慰恰如雪中送炭,给他惨淡的人生添上一抹亮色,是时候摆脱消沉认真考虑将来的事了。
第十一章(上)
回家的路上,高翔一直在思索今后的打算。一个人面对明天,就如同面对成千上万的岔路口,可能性有无数种,但你最终能够选择并走下去的只有一条路。
仿佛受到发自内心隐秘所在的召唤,高翔鬼使神差的打开《迷宫玫瑰》,期望从中得到关于未来的暗示。
果然出现新的图文,第四个故事是“正义”。
画面分成四部分,中间是一杆古色古香的天平,左侧托盘上摆着象征太阳的金色光球,右侧托盘上坐着一个伤心流泪的小姑娘。画面正下方是路过此地的乌托邦王子,他同情的望着小姑娘,似乎很想安慰她,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注解是这样的。自诩为“神”的男子派遣他的混血女儿下凡主持正义,他赠给女儿一杆衡量善恶的天平,并要求人们站在天平上与正义之光比个轻重。
如果人比光重,这就是一个善人,他可以离开天平去走自己的路。
如果人比光轻,这就是一个罪人,混血少女将按照父亲的旨意,蒸发掉他有罪的灵魂。
混血少女在人间工作一千年,从未见过能够让天平偏向右侧的善人,换句话说,她是在不停的杀人。
混血少女不禁怀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善人?她将初生的婴儿放上天平,沉下来的依旧是正义之光。原来婴儿也是有罪的,混血少女伤心的想,也许世上人人有罪,真正能够代表正义的人只有我的父亲和我本人。
为了解除心中的迷惑,她自己跳上托盘,然后看见天平偏向左方……
……乌托邦王子从旷野走来,夜风送来少女的哭声。他好奇的走近,看见坐在天平上的混血少女。
混血少女请求王子杀死自己,因为她也是有罪的人。
王子听她讲述了来龙去脉,天真的建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爸爸,用天平称一下他和正义谁更重。”
高翔合上画册,拿出电话拨通君瑜的手机,问她祖籍哪里。
“中国。”
“你父亲是哪国人?”
“中国人。”
“你母亲是哪国人?”
“也是中国人。”
“你的直系亲属里面有没有汉族以外的血统?”高翔继续追问。
听筒陷入沉默,只有君瑜绵长的呼吸清晰入耳。片刻后君瑜笑着说:“我的亲属不多,他们都是中国人,而且都是汉族,如果非要说其他民族的血统,祖上倒是也有。”
“是哪一族?”高翔禁不住提高嗓门,心跳如擂鼓。
“猿人……”话音方落,听筒里响起少女调皮的娇笑。
高翔松了口气,苦笑道:“这有什么稀奇,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猿猴的血统。”
“实话对你说,其实我是狐狸精喔。”
“你要是狐狸精,我就是北极熊。”
“好了啦小神经,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君瑜关切的问。
“嗯,现在没有了。”高翔歉意的挂断电话,双臂交抱,唇角泛起舒心的微笑。君瑜的血统证明她并非画中人物,这让高翔很是放心,因为到目前为止,出现在《迷宫玫瑰》预言画中的人物都没有好下场。
第六军医大学和工业区恰位于城市对角线的两端,乘电车往返一次要三个多小时,高翔以走读不便为借口,向母亲提出住校的请求。
叶太太本心希望儿子住在家里,不过考虑到实际困难,再加上儿子已经大了,的确应该体验一下集体生活,勉为其难的答应他去住校。
说服妹妹要困难的多。灵儿死活要跟着哥哥去学校住,为此哭闹了好几次。
高翔只好苦口婆心的说:“我住的地方是男生宿舍,怎么好带你一起去?就算你不在乎,我还舍不得宝贝妹妹被人看光呢。”
“在学校附近租一间小屋不行吗?我只要能摆开一张小床的空间就足够了,房租我们平分,零花钱和压岁钱存了不少呢,哥,我舍不得你走……”
看着灵儿楚楚可怜的泪眼,高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拉着妹妹的手说:“傻丫头,你也搬出去,老妈怎么办?”
灵儿眼睛一亮,异想天开的说:“干脆咱们全家搬到大学城附近可好?”
高翔苦笑道:“小笨蛋,你去打听打听那边的房价再说吧。不要难过,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灵儿不情愿的点了下头,伸出小指和哥哥拉钩,要他保证没有课的时候就回家来。
军校报到的时间比普通高校提前一个月,因为军训的时间会很长。校方有交代,报到期间任何人不许父母陪同,毕竟是未来的军人,坚强的作风要从走进校门的第一分钟培养起来。
高翔随身带的东西很少,旅行箱里除了几件替换衣服就只有盘成一团的白蛇小冷。自从叶太太回来,旅行箱就成了她的窝,高翔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拿些东西喂她吃,唯恐母亲看见。自从小冷住进他家,高翔再没开过冷气机——热的时候就把小冷缠在身上。
高翔随身携带的有灵枪、定魂表、神笔和天书,可谓装备精良,足以单枪匹马发动一场战争,然而高翔今非昔比,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初获灵宝时的兴奋心情早已不复存在。
报到很顺利,学校还给新生订做了军装。高翔开始挺高兴,分宿舍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原来高翔属于计划外招生,学校不给安排宿舍。
高翔很是恼火,找到校长一问才知道自己是被特招进来的,为什么要特招他这个分数普通又没有特长的学生进入这所名校,校长也搞不清楚,让他去学院问问清楚。
高翔递上通知书,校长看到“国防艺术学院”几个字,立刻大笑起来。伸过手来说:“祝贺你啊,小同学。”
高翔茫然的握住校长的手,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所学院成立二十年来,一共只招过不到三十个学生,我都很想知道里面教些什么课。”
看到高翔迷惑的样子,校长笑着说:“这所学院由国防部直接管辖,我无权过问内情,你还是要去找院长。”
军医大在大学城内,国防艺术学院却设在灵山顶峰海拔两千二百公尺处。高翔按照校长给他的地址爬山去国防艺术学院,山路难走,头上还顶着火球似的烈日,不出半里路便累得汗流浃背,喉咙里仿佛烧起一把火。高翔脱下外套站在树荫里喘气,心里直叫苦,若非君瑜特别推荐,这鬼大学他都不想念了。
第十一章(中)
山顶是一片苍翠的松林,风景虽美,却根本没有什么“国防艺术学院”,高翔环顾四周,只看见一所“灵山疗养院”坐落在山崖下,前临绝壁,背靠瀑布,周围是苍松翠柏,庭院内遍植花草,建筑古色古香,仿佛世外桃源。然而高翔知道,这所疗养院就是人们常说的“疯人院”,住在里面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白白糟蹋了大好风光。
一个穿白大卦的青年正在门前钉一块木牌。高翔走过去打听国防艺术学院是不是设在这里。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在这儿,等我把招牌挂起来再带你去。
高翔看他一个人工作挺吃力,主动接过榔头,帮他把木牌钉好。
那人掏出一盒红塔山递过来,感激的笑道:“谢谢你啦老弟,来一支吧。”
高翔摆摆手,说:“不会。”
那人理解的笑了笑,自我介绍说:““我叫高云,是这家医院的助理医师,愿意来这边工作的人不多,经费也不足,力所能及的活儿都得自己干。你是来报到的新生?”
“是的,我也姓高,高翔。”
“好啊,咱们是本家!”高云开心的大笑。他看样子三十出头,梳分头,戴眼镜,人长得斯文瘦削,干干净净,标准的小知识分子形象,手无缚鸡之力,属于社会这台大机器上一颗比较精致螺丝钉。抽红塔山,喝剑南春,开二手车,用电动剃须刀,住分期付款的公寓,娶才貌平平的媳妇,生恨铁不成钢的儿子——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高大哥,国防艺术学院到底在哪里?”
高云掐死香烟,指着刚挂上去的招牌说:“你自己看。”
高翔抬头一看,“第六军医大附属灵山疗养院”的牌子旁边挂着可怜巴巴的一个小木牌,上书“国防艺术学院”……心里登时窜起一股怒火。
高云看他脸色不对,笑着说:“招牌是寒酸了点,原来那块牌子气派的多,可惜被大风吹到山崖下面去了,山上空气虽好,风却太大,最恐怖的时候连人都被生生的吹飞,就说我们这所疗养院吧,每年都有失踪的病人,刨去在山里面迷路的,剩下全是被风吹落山崖的。”
高翔挤出一个苦笑,没精打采的说:“我倒希望自己被风吹跑,省得进疯人院。”
高云笑道:“怕甚么,你是来上学又不是养病,跟我走吧。”说着拎起高翔的行李走进大院。没奈何,高翔只得跟进去。
接待新生的场所是电击治疗室,高翔进去的时候还有几个狂人正在接受治疗,手脚被铁索捆在电椅上,医生拿两块电极毫不留情的往身上戳,电火花吱吱作响,病人的凄惨的叫声令高翔望而却步。
高云进去和医生打招呼,吩咐他们把场地清理出来。病人立刻被抬走,一个眼泪模糊的老疯子经过高翔身边时流着鼻涕喊他爸爸,高翔不禁一阵心酸……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来这种鬼地方?
高云拉过一把电椅热情的招呼高翔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味道古怪的茶水。高翔喝了一口直皱眉头,高云笑着解释说:“这是决明子泡得茶,我看你少年白头,很可能是心火闭塞所致,多喝决明子茶可以清心明目。”
高翔只有苦笑着道谢。两个挺漂亮的小护士走过拉,看见两人谈笑,露出古怪的表情。从高翔身边经过时窃窃私语,说高云医生今天真奇怪,居然笑容满面的,莫非有不得了的喜事?
高翔当时觉得不可理解,因为在他看来高医生是个开朗的人。日后更多的了解他以后才知道,高云平时不苟言笑,冷的像冰块一样,只有对他特别和气,大概是缘分吧,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
两人正闲聊的时候,又有两名新生进来报到。一个是高翔的“老朋友”辣椒和尚,还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生叫“杜晓松”,父母都在意大利某跨国家具公司任职,搞不懂他为何千里迢迢回国念书。大概也和高翔一样,是被灵能者推荐来的。
辣椒脱下袈裟穿上便装,摇身一变成了帅哥儿,除了那颗足有六十瓦功率的灯泡脑袋有些扎眼,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很多。看见高翔飞扑过来热情拥抱,咧着大嘴狂笑:“有缘哪,哥们儿!”
这厮力大如牛,高翔觉得骨头都快被他勒碎了。杜晓松话不多,恰与脑子里长满肌肉的辣椒性格相反,高翔则处于两人之间,既不十分活泼,也不十分内向。杜晓松和辣椒很熟,与高翔则是初次见面,他有点害怕高翔,原因说来好笑——高翔的一头白发让他想起西西里的黑手党杀手。
接触多了以后杜晓松才知道高翔的头发不是刻意染的,更不是他想象中性情暴躁的不良少年,话也多起来。混熟以后,他也学着辣椒的口气叫高翔“阿翔”,高翔则喊他小松。
寒暄过后三个人在疗养院食堂吃午饭,高医生请客,伙食当然比不了在家的时候,不过毕竟是在医院,营养搭配要合理的多。
一起吃饭的还有其他病人,有个梳发髻的老头过来非要教高翔太极拳,还自称是张三丰真人转世投胎,所以他叫张四丰。高医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打发走。小松觉得这老头很可怕,辣椒却正色的说:“小松,你可别有眼不识泰山,张老先生是真正的武林高手。”这话倒是不假,日后老年痴呆症患者张四丰先生就是高翔三人的武术教师。
吃饭的时候高医生告诉大家,这所疗养院可谓藏龙卧虎,每个病人都是某领域顶尖的高手。就说在电击治疗室喊高翔爸爸的那个邋遢老头吧,不但拥有四个博士头衔,还曾荣诺贝尔化学奖。至于一代大师为何沦为傻瓜,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用过午餐一行人回到电击治疗室接受入学测试,考官席位上除了几名负责学生工作的教师,还有军方的大人物。坐在正中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目光非常犀利,包括高翔在内,房间里没有人敢与之对视。高云更是俯首帖耳的站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范老”,十二分的恭敬。
小松盯着范老的肩章看了片刻,压抑不住心中的惊讶告诉高翔:“这位老先生是中将啊!”
若是在北京,中将军衔可能算不了什么,街上买菜的叔叔大爷说不定都是某某将军某某元帅,可是在灵山市这小地方,将军的身份还是相当有震撼力的。
范老饮了口茶,问高云:“可以开始了吗?”得到确定的答复后转向高翔三人,慈祥的笑道:“小伙子们,咱们这个学院的情况你们多少也了解一些,老范讲话最讨厌拐弯抹角,你们有什么本领就拿出来现现吧。”
第十一章(下)
辣椒第一个表演,赤手空拳将精钢铁链扯成两段,双掌一搓,燃起烈火,将钢链溶成铁水。
范老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对高云说;“辣椒,火宗格斗家,C级能力。”高云则将范老的评价记录下来。
第二个献技的是小松,他打开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拨通无线网络,然后问在场的考官,谁想和美国总统通话。就这几分钟,他已经破译白宫电子防卫网,并且拨通总统办公室的电话。
“杜晓松,电精特技,C级能力。”范老简单扼要的给小松定下级别。
轮到高翔时气氛有些紧张。他是考生中唯一没有登记资料的,在场的人谁也不了解他的能力,就连辣椒,也只知道高翔会修改数字而已,顶多是F级能力。
高翔略一思索,向高医生讨来一张白纸,一把钥匙。埋头在纸上书写起来。考官们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有人不耐烦的问高翔,到底想做什么。
高翔头也不抬的说:“我要让这把钥匙长出翅膀,自行飞起来打开房门。”话一出口全场哗然,这些灵能界的老前辈,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的能力。
高翔不理旁人的目光,继续写道:“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把合金钥匙,它的非凡之处在于金属内部潜藏着来自阿尔法星团的神奇微生物‘星界变形虫’,这种肉眼看不见的小生命跟随陨石一同降落在地球上,以蚕使金属维持生命,这把钥匙,正是他们选中的理想家园。”
低头看了一下定魂表,11074的灵能数值下方浮现一行红色的小数字“7200”,即化“星界变形虫”这一虚构产物为现实存在生物所需的灵能,消耗太大了,高翔还得细化设定。
另起一段写道:“星界变形虫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如果遇到不利生存的气候,他们便会同心协力的发挥变形技能,聚合成两扇银白色的翅膀,带着宿主一同飞往更安全的地方。星界变形虫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在茫茫星海中流浪,宇航员称之为‘太空精灵(SPACE-ELF)’。加入中英文学名之前所需灵能值为“4320”,加入之后迅速变成“2310”,看来名字真的很重要。两千多的消耗高翔能够接受,笔锋一转,速战速决。
“星界变形虫乐意与钥匙主人建立良性的合作关系,前提是钥匙主人对他们怀有善意。驯服这些可爱的太空精灵,会给居家旅行带来意想不到的小便利,比如突然停电的时候,你可以命令星界变形虫展开翅膀去开门,免去在黑暗中摸索的麻烦。”
写罢高翔把钥匙还给高云,让他命令钥匙飞过去开门。
“能行吗?”高云不敢置信。
“相信我没错的,”高翔引用某广告词说。
奇迹出现了,钥匙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展开两扇带有银白色金属光泽的羽翼,袅袅升上半空。高云轻声吩咐它去开门,钥匙立刻调转方向飞往走廊,Сhā入钥匙空。
喀喇一声,房门敞开。钥匙收拢翅膀,叮的一声落在地上不动了。
房间里一派寂静,针落可闻。范老率先鼓掌,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高翔的目光也从惊疑变成赞赏。高翔疲惫的吐了口气,直到过关是没有问题了。
“高翔,写念师,SSS级能力。备注:拥有调节因果率的无限潜力,可能性之王。”范老对高翔做出得评价,使得众人大惊失色。
除了传说中的“灵皇”,高翔是迄今为止唯一获得3S评价的灵力者。人们看向高翔的目光也变得更为复杂。力量越强的灵力者控制起来就越难,高翔当真愿意服服帖帖的为军方工作吗?有人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如果无法控制,在他完全掌握写念力量之前加以遏制,似乎是更附和实际的方案……
高翔感受到人们猜疑的情绪,心里直叹气,一开始表演能力时他只想不让考官失望,可现在,他后悔风头出的太过。
测验结束后范老带着辣椒和小松离开,交代高云负责调教高翔。高翔对这一安排很是不解,问高云为什么只有自己被留下。
“你的力量很特别,可以说天下无敌,也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必须尽量减少与其他灵能者的接触,否则很容易发生误伤。这误伤当然是双方面的。”高云解释道。
高翔无奈,只好跟着这位本家大哥走进自己专用的教室——图书馆。图书馆里有十万册藏书,并有古今中外艺术品的摹本,高翔的课业就是看书,不停的看,玩命的看,直到这十万本书。
“看不完所有的书,你就毕不了业。”
“十万本书……你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吗?记住,这里是军校,你已经是个军人。”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四年看完十万本书,平均每天看八十本,别说记住内容,光是翻书页也要累死!我的脑子又不是计算机……”
“你可以使用电子阅览室,有自动翻页功能,可以大大的提高效率。”
“那也不可能每天看八十本书啊,范老也不是为了让我一目十行走马观花的翻书才把我招进学院的吧。”
“当然不是,不但要看,还要吸取书本中的营养。”
“绝对办不到!”
“你可以,”高云严肃的说,“因为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写念师,只要肯动脑子,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他的话深深打动了高翔的心。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高云这样看重他。
“尽快找到适合你的快速阅读和记忆方法,你没有时间可供浪费,除了看书,你还有别的课程。”
“还有什么课程?”高翔可没想到上大学会这样辛苦。
“看电影,听音乐,去著名博物馆欣赏艺术品展览,这些昂贵的课程不能全由校方支付费用,所以你的学费将会有些惊人,请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我根本没有搞艺术的天分。”
“没有天份就下苦工,没有人期待你成为艺术家,但是你必须从艺术中获得创造的灵感和想象力,这是写念师能量的源泉,你的职业决定了你的人生。对你来说,能做到什么程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能想到些什么。”
思索着高云的话,高翔沉陷入沉默。他知道高云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要达到他的期待势必付出艰辛的劳动,而这明显与他淡泊无为的生活态度相悖。
挤出一个苦笑,高翔认命的说:“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成了做白日梦的专业户……”
拍拍他的肩膀,高云同情的说:“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今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现在哪有那个心情。”
“要坚强!”高云突然严厉起来,目光亦变得分外威严。
“高大哥……”
“不管遇到何种困境都要坚强的面对,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会的。”
“这才是好樣的,不要想太多,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扛着呢。”
高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是感动又是迷惑。一个给范老跑腿的小职员竟敢说这等狂妄的话?别看高云表面上弱不禁风,骨子里倒是条硬汉。
第十二章
正常人在疯人院里待久了也难免神经错乱。高翔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学生宿舍和病房是在一起的,左邻右舍都是重病患者。住左边的是一个神经分裂的老头,用个文学点的说法就是“上个时代的幽灵”。每天入夜后在走廊里游荡,声音凄凉的叫喊着:
“千万不要忘记啊——”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啊,五六年又来一次啊——”
“阶级斗争啊,你死我活啊——”
好几次吵得高翔半夜惊醒,苦不堪言。后来睡觉之前先拿棉花塞住耳朵,情况才稍有好转。
相比之下右边隔壁的病人更让高翔头疼。那是一位身材极为壮硕貌似山猪的关东大汉,整日幻想自己是娇柔少女。一看见女人衣服就发狂,非要抢过来穿在自己身上。吓得女护士都不敢在这一层楼露面。如果此人突然消失,准是躲在女厕所里了,高翔就得伙同几个病情较轻的疯子把他从厕所里拽出来。这种时候高翔真有一种拿剪刀剪掉他小鸡鸡的冲动,这种人何苦来疯人院,送去做变性手术岂不是皆大欢喜?
小松和辣椒住在另外一栋楼里,他们的环境比高翔好多了,邻居多是悒郁症患者,只会很安静的坐在房间里顾影自怜,不会给旁人添麻烦。但是小松和辣椒也有羡慕高翔的地方,他们的课程安排很紧张,而高翔除了去图书馆看书再没有其他的事情,看上去很轻闲。
“我只是看起来悠闲,其实比你们忙一百倍,不然你们谁来跟我换换?每天至少看八十本书脑子不爆掉算你厉害。”辣椒和小松听得直吐舌头,举杯“恭喜”高翔转职成为“人形读书机”。
现在是黄昏时分,高翔、辣椒和小松从山上溜下来逛街。逛累了就在路边的大排挡坐下,来点小龙虾、涮毛肚、烧烤之类的美味小吃,就着冰凉的啤酒享受一个逍遥自在的仲夏夜。这边是大学城,一到傍晚二十所高校的红男绿女便涌上街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年轻人,与疯人院的气氛相比可以说天壤之别。
辣椒苦恼的问:“阿翔,我发现山上一共只有咱们三个男生,难道这是一所和尚学校?早知道这么惨……我干吗千里迢迢从西藏跑来啊!”
高翔同情的说:“我之前也问过高云大哥,他说学院在招生方面比较保守,今年就只有咱们三个,听说二年级还有三位学姐,九月份才回来。”
辣椒精神大振,举起酒杯说:“来,为学姐们干一杯,如果有美女就最好了。”
“辣椒,你明明是个和尚,喝酒吃肉全不忌讳,还对女生特别关注,你小子该不会是花和尚吧?”小松开玩笑的问。
辣椒合什念佛,一本正经的说:“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说到女施主,小僧可不敢有半点非分之念,纯粹是为了你们两个着想。比如说,当你暗恋某位学姐之时,小僧替你们跑腿送信,牵线搭桥,成全一段人间佳话,亦是佛家修行。”
“妈的,原来你不但是花和尚,还兼营拉皮条,死后要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喔。”高翔笑骂着在辣椒的秃头上扇了一把掌。
小松忽然戳了高翔一下,压低嗓音说:“快看,美女!”
“在哪里?在哪里?”高翔举起相机,透过镜头寻找小松发现的目标,只见一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站在马路对面打电话,娴静秀雅的侧脸正对镜头,看上去有些面熟。太阳镜遮住她的眼神,高翔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要按下快门,手机忽然响起。高翔接通电话,耳畔响起亲切的呼唤。
“高翔,我是君瑜,你在哪里?”
“我在大学城西边的小吃一条街,你呢?”高翔想起今天是礼拜日,君瑜说过有空会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