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双大手揽过腰际,罗小冰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顿时一种本能的反应,小手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攀爬而上,扣住对方粗壮而结实的臂膀,眼眸闭得好紧好紧,口中喃喃细语,“不要,不要啊!”
细眉紧拧,美丽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要说罗小冰的最怕,那就是蛇了。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天才。其实她却有着很凄凉的童年。
从小父母在外工作,她是在农村外婆家里长大的。外婆是她最亲最亲的人,只是有一年夏天,外婆出门干活,被毒蛇所伤,因为抢救无效,就这样去世了。外婆的死在小冰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蛇在她心中是最可怕的动物,可怕的能夺去她最亲最亲的亲人。痛苦的记忆漫上心头,眉头起伏。
阳光下,金黄的长袍迎风飞舞,冷俊的面孔轻轻扫一眼怀中的女子,她的惊惧与痛苦,竟让他心疼。
与此同时,九公主怀中的小青蛇已张开毒口攻击而来,他迅速地腾出一只手,闪电般的凌空一划,掐住蛇头,拧起,狠狠朝墙上摔去。
好猛的力气,青蛇摔在墙上,溅出的是鲜红的血,啪得一声掉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死翘翘了。
“我的小青!”慕容萱儿捂住嘴,一阵尖叫,慌张地跑过去。青石砖上,青色的是蛇,红色的是血,如此的鲜艳夺目,蛇身几乎快摔成肉泥。
院子里寂静了片刻,风轻轻吹过,刮不出半点涟漪。
罗小冰才缓缓睁开眸子,视线迎上,渐渐看清他的面孔,深沉的眸,冷俊的脸,是他!竟是他!慕容明珺!她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激烈地推开他,就在这一刻,静静地被他抱着。美丽灿烂的阳光下,他的脸竟显出几分柔和,他身上散出一股特别的冷意没入心底,不是寒,却是寂寞。他的眸,深而有神,聚着月亮般的光华,好美!
他帮她消灭了最怕!心底的那股阴影陡然散去。好奇怪的感觉!是安慰!还是?
“三哥哥,你太过分了!”慕容萱儿抱着青蛇的尸体,恨恨地瞪着慕容明珺,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萱儿,你太放肆了。你在宫中放蛇伤人,不是第一次了。你说你害死过几个宫女内仕,若不是父皇宠爱你,你恐怕十颗脑袋也不够偿还的。”慕容明珺拧着眉,狠狠地斥喝着慕容萱儿。
“三哥哥,你竟为她杀死我的小青?!她是个狐狸精!你是个冷血!我讨厌你们!”慕容萱儿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继续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你们为小青偿命!”愤怒的火花在这个女子的眼中燃烧起来,颐指气使的样子足以惊天动地,她傲慢地扬起头,犀利的目光真的像毒蛇一样直挺挺地射出来。突然冷笑一声,捧着青蛇的尸体张扬而去。
慕容明珺目送着慕容萱儿远去,轻声一叹。谁人都知九公主虽然巾帼不让须眉,但刁难的程度令人发指,又极其好强,整日闹得宫中不得安宁,她结下的仇怨不知有多少,若不是父皇宠爱她,宫里的娘娘、皇子哪里会这样吞气吐声地让她欺负。
若真有一天父皇驾崩,她该如何在这宫中生存下去?
他的脸上是浓浓的担忧,收回视线,扫一眼墙上的血渍,摇头道:“小妹,你何事才真正长大?”
怜惜的哀惋,他最清楚父皇宠爱她的原因。
倏然低眸,正与罗小冰的视线对上。
四目相对,撞击出来的是激烈的火花。
罗小冰竟莫明其妙地感觉心脏在怦怦跳动,好快,好急,脸不由地一阵燥热,赶紧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退后两步,拉开距离。“三王爷,谢谢。”
她根本没想到慕容明珺会救他,是太意外?还是太惊喜?
慕容明珺并没有说话,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扫量,由青变黑,由黑变白,再变红,愤怒、冷漠、情涌交织着,“不要误会。本王只是路过而已。看在镜王爷的份上救你一命罢了,不然本王才不屑救你这种女人!”
好刻薄的字眼,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片一样割进罗小冰的心中,她怔怔地望他一眼,哧笑一声,道:“你也不要误会。我是替镜王爷代谢的。”
“你——”慕容明珺没想到罗小竟如此回答,让他好难堪。她怀了呼延镜的孩子,连说话也向着他了。哼,好,夫唱妇随,刚刚好!要知道这样,刚才就不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救她!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让毒蛇好好教训一番!
气氛陷入了尴尬之中。四眸再欢相对,情涌变成了怒火。
“珺儿,冰心,你们都在啊!”元凤青温和的声音传来。在小宫女的搀扶下,她分花扶柳而来,环佩叮当,动听至极。
“冰心(珺儿)给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快起,快起。”元凤青从走廊里缓步而来,其实刚才她正在望月楼与几位嫔妃商量如何面见皇上一事。恰巧就看到了凤仪宫中的一幕。珺儿的紧张,她可都看在眼里。他啊,就是一个硬脾气!对冰心,他应该还是有情的。
“谢娘娘。”
元凤青已踱步到他们的跟前,抬眸左右盼之,秀眉一挑,计上心头。若珺儿对冰心真有情,不如试着让他们和好,毕竟孩子是珺儿的。“冰心,你的身体可好些了?”她轻轻拉起罗小冰的手,话语中满是关怀。
“冰心已经好多了。”罗小冰福了福身子,恭敬地答道。血苓子果然是神药,刚才身子还虚得很,这会儿竟好了许多,一定是药效发挥到了极致。
“好了就好。今日阳光明媚。本宫想出宫去圆音寺为皇上祈福。你们二人跟随本宫一齐去如何?”元凤青在心中酝酿一番,试探着问道。
“冰心愿意陪娘娘去。”这几日都在床上躺着,身子也着实难受。出去走走,说不定会好些,舒展舒展筋骨,对胎儿或许有好处。
慕容明珺扫一眼罗小冰,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嘴唇嚅动了两下,似乎有话要说,但喉咙滚动了许久,始终没有说出口。接着转向元凤青道:“皇后娘娘,珺儿陪你去吧。她就安心在宫中安胎!”
声音冷的跟利剑似的,丝毫没有感情。
元凤青轻拂长袖,掩去嘴边的偷笑,珺儿可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性格一向面冷心热,他说不定是在担心冰心怀着孩子,不易太多走动,“太医说,血苓子跟其他安胎药不同。服用之后是需要多活动活动才好。冰心跟本宫去圆音寺,刚好舒展下筋骨,多走动走动。让药效发挥到极致。”
慕容明珺听皇后这么一说,脸上的冷色褪了不少,轻轻抿了抿唇,道:“珺儿去准备马车。”语罢,甩着长袖,飘摇而去。
元凤青目送他的远去,眼眸里又多了一份希望。她喜欢冰心,也喜欢珺儿。男才女貌应该相配在一起的。至于呼延镜,一想到他,心中总是有一种莫明的不安。
不光是西凉与东荣的复杂关系,而是女人的一种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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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音寺在西边郊区,离皇宫不太远,临湖而建。
要去圆音寺,就必须坐船过去。
阳光灿烂,湖水湛蓝澄碧,温婉妍丽。慕容明珺亲自架车而来,渡口处,马匹一声长鸣,停下,他利落地跳下车,扫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平静极了,转身掀开车帘,道:“皇后娘娘,到了。”
元凤青稍稍探出马车,扫一眼渡口,船舫飘泊,五颜六色,极是耀眼。圆音寺是皇家寺院,这些船舫都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自然是豪华至极。妇人的眉头稍稍一挑,回首抓了罗小冰的手,递给慕容明珺道:“珺儿,你先搀冰心下车。”
慈祥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
罗小冰心中一紧,正欲抽回手来,反而被元凤青抓得更紧。
“珺儿,快点啊!”元凤青看一眼犹豫的慕容明珺,催促道。
慕容明珺冷脸一抽,为了顾及皇后的面子,他还是硬着头皮伸手握了她的柔荑在掌中,那一刻,熟悉的感觉竟浮上心头,心膜居然猛烈的颤动,不由自主,竟愈发的握紧起来。
罗小冰又何偿不是呢?他手掌的温度浸入心底,曾是夫妻,陌路的夫妻,他这般温柔地握着自己的手,又何偿多?少之至少!
如今这般的轻握,竟让她的思绪凌乱起来。
本来大病初愈,身子不比以前。就在罗小冰下车之际,元凤青竟偷偷抓了她衣服上的飘带,带一股暗劲儿,再一松手。
“啊——”罗小冰毫无防备,只以为衣服被车子挂住了,就使了一点力,没想到力用得过猛,身后突然一松,身子就往前扑去。
“小心!”眼见着罗小冰跌下,他毫不犹豫地拥了她在怀,很紧很紧。一抹温润划出嘴唇,她居高临下,温热的红唇不偏不倚正好落下,递上一个错愕的吻。时间停在此刻,眸光相对,是最近距离的接触。
多么熟悉的温热,慕容明珺似乎有一股冲动,想再吻深一点。曾经罗小冰的吻是多么的令人悱恻。手掌将也愈拥愈紧,甚至攀爬。
“咳——”元凤青心中甚是得意,真的忍不住想笑。但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子着实不好,故意轻咳一声,以作提醒。
罗小冰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赶紧推开他,退离他的怀抱。
慕容明珺的脸顿时一片通红,赶紧把脸移向旁边,用眺望作了内心慌张最好的掩饰。“珺儿,珺儿——”元凤青连唤了两声,他竟都没有答应。准是慌张地失神。
“珺儿!”元凤青把声音拉得很高再唤一声,暗地里依旧忍不住想笑。
“珺儿在。”慕容明珺这才晃过神来,转身将元凤青扶下马车。
元凤青什么也没说,面容和悦,笑意浅露。皇后毕竟是皇后,仪态还是要注意的,神情肃穆,拂袖先走向了渡口。
渡口的船家全数是朝廷的人,见着元凤青,他们是三叩九拜。礼节完毕,她看一眼身边的罗小冰和慕容明珺,道:“本宫待会想在船上打座,诚心念佛,不想别人打扰,你们俩坐另一艘船。”
“皇后娘娘——”慕容明珺是聪明人,他何偿看不出皇后的意图。
“怎么?”元凤青轻轻挑眉,故作不知。
“珺儿与她各自一船。”慕容明珺不想再与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怕,怕自己心中的情愫再次涌起。他永远都是用冷漠掩饰内心。依旧面如霜色,冷扫一眼。
“冰心身子弱,待会儿她晕船怎么办?”元凤青眉头一皱,似有不悦之色。
“这——”慕容明珺浅浅抬眸用余光看一眼罗小冰,她竟淡然至极,旁若无人地欣赏着湖边的景色。
好个女人,竟如此无动于衷,心一横,算了。本王还怕了你不成。“珺儿明白。皇后娘娘不用担心。”阴阴一笑,突然一把揽了罗小冰的腰,施展轻功,跃上另一艘船舫。
“喂,你干什么?”罗小冰最讨厌他的无理与霸道,气愤地想推开他,但一低眸,脚下是波水湖水,吓得眸眸紧闭,顿时安静。
他像一只飞鹤一般划着美丽的弧形轻盈地落在船头,对被宫女们簇拥上了另一船的元凤青说道:“皇后娘娘,圆音寺门口见。”自信满满地说道,脸上闪过温柔的笑。语罢,方才丢开罗小冰,并不多看她一眼,就径直进了船舱。“船家开家!”冷声响起。
船渐行渐远。一路顺风顺水,船很快到了湖中心。
罗小冰始终没有进舱,只是站在船头,享受着灿烂的阳光,吹着淡淡的湖风,心中竟不知不觉有一种凉意……
湖面宽阔,元凤青的那艘船好快,早已远远超过他们。舱中的她,闭目静坐,嘴角微微泛笑,其实她早做好打算。
罗小冰所在的船是越行攒海有点怪异。“船家,快点!”舱中的慕容明珺冷声响起。
船家只是笑了一笑,突然丢了船桨,拱手道:“三王爷,皇后娘娘让奴才给您带一句来,好好把握机会。”
说罢,他纵身一跃跳进湖水当中,打一个浪,人已消失无踪。
“船家——船家——”罗小冰惊意不小,朝宽阔的湖水呼喊起来,没人应她。她气气地跺了跺脚,厥起小嘴,吹了吹气,‘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元凤青的意图,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会回来的。”舱中传来慕容明珺的声音。他反而是镇定如水,品着香茗,悠闲极了。
“那该怎么办?”罗小冰有点不安起来,这船顺水而流,何时才能到岸啊!娘娘啊娘娘,我跟他根本不再可能的。
“等。”慕容明珺放下茶碗,嘴里只迸出一个冷冷的字眼。那双深沉的眸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布置,小小的船舱,有桌有椅,有床有榻,温馨的感觉漫上心头。
等,他倒说得轻松。罗小冰也不想与他多作争执,只是叹了一声,缓缓坐到床板上,抱起双膝,抬目远望,心中添了几分凄怆。
这里的天,这里的水,都纯真的像个孩童。为什么人却要这么复杂。勾心斗角,贪财害命,争名夺利。卷入皇室,无疑就是卷入了是非当中。低眸,看一眼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这是元凤青送她的见面礼,好一只漂亮的镯子!轻轻抚摸,揽入怀中,就像母亲在身边一样。
从来没有这般安静过,她已分不清现在是罗小冰,还是骆冰心,记忆混淆在一起。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不然现在遇到的这些奇妙事情该怎么解释。想到这里,哀叹一声。路还有多长?
“你叹什么!”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是他!
罗小冰回转身去,仰视他一眼,他负手而立,冷厉的目光掠视着远处的湖面。
“没有。”罗小冰摇首。
“没有?本王很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鬼魂?是骆冰心,还是郡主?”慕容明珺突然收回了视线,就势蹲下,目光冷澈地落在她的脸上,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甚至透了点讥讽。这个女子如此的多变,是为了招摇撞骗,还是为了钱财名利?
憋在心中很久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罗小冰轻轻摇了摇头,先前的辛酸在此刻涌上心头,叹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你若不信就当我讲故事吧。我原来叫罗小冰,被人推下大海,便就成了骆冰心。我经常做着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自称撑灯仙姑的妇人,她常常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因为我是她灯中的一枚灯芯。”
语罢,低头,抚摸一番小腹,泪水忍不住落下。她从来不相信命的,只是现在怀了孩子,她的心变得柔软。
慕容明珺听着听着,眉头竟然拧起,他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这个女子说的梦境怎么会跟他一样。
常常在夜里,他会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踏着七彩光的妇人,她手托一盏没有灯芯的玉灯,并告诉他,他是她灯中的灯芯一枚,投胎红尘,要偿尽红尘中的酸甜苦辣。另一枚灯芯就是他宿世的缘。上辈子他们在灯中呆了一千年,这辈子再抬胎做人必定纠缠不清。
不同的人,做同样的梦,怎么可能?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个一直以来困扰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