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冰不是谦虚，她只是觉得没必要抬高自己，也没必要贬低自己。在机关单位的人都清楚，中文专业毕业的人未必会写材料，会写材料的人也有很多不是搞文字出身的。机关单位的材料就像八股文，没有跟过班的人是绝对写不出合格的材料的。方若冰当年执意要离开局办不当秘书的原因之一就是，写八股文对她这种写惯散文小说的人来说太痛苦了，枯燥无味还不得不闭门造车，为了赶材料，经常熬夜通宵，做了一年秘书后方若冰在某天清晨对照贴花黄时惊恐地发现她长白头发了，而且还不少。当时老局长还没退休，方若冰鼓起勇气让局长放了她到业务科室并美其名曰：锻炼。老局长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哪个单位都是缺这种粉饰太平能帮单位扬名立万的人才，局里一百多号人，能写材料的人不多，像方若冰这样科班出身而且任劳任怨没有家庭负累的年青人更是稀缺，可方若冰铁了心要走局长也没办法，办公室主任半开玩笑半恐吓地说做秘书的好处就是天子近臣容易提拔，你到了下面科室领导的哪只眼睛看到你做得好啊。那时的方若冰对仕途的热衷度几乎为零，相较之下，二十一岁的青春美少女更加珍重的是她的一张脸！

对这个初次见面的李主任，方若冰一点都不了解，除了诚实，方若冰没有别的想法。

正是由于她的诚实，成就了她的幸运。后来李明达对她说，之所以选她是因为她一专多能。新单位虽然有编制，但是作为领导也不想一下子就把所有编制都用光了。方若冰身上同时具备了秘书、法律顾问、业务骨­干­的素质，一个外行的领导最需要的就是熟悉业务的多面手，而且他不需要说大话的人，方若冰这种助手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方若冰的第六感向来很好，她预感自己肯定能行。面试过后别人还在四处打听结果，方若冰已经接到了李明达的电话，说让她马上进入角­色­，先工作，后办调动手续。这时，方若冰才明白，李明达把她放在了综合科负责人的位置上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方若冰喜忧参半。一下子从一个小科员的位置直接坐在了综合科副科长甚至在没有正科长之前就是综合科负责人的位置上，是有些平地升腾了，而且综合科负责人这位置多重要啊，协调领导和业务科室，稍有不慎就会怨声载道，造成被动。横向对比，哪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不是老­奸­巨滑八面玲珑？纵向对比，虽然没有前任可以对比，但是市直也没有哪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如此年轻就担此重任啊！

对方若冰的不安，李明达给她打气，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的眼光啊。我们的拆迁办本来就是改革的成果，单位是创新型的，综合科负责人也得与众不同才能证明我们与时俱进嘛。

有了老板的打气，方若冰的底气似乎像氢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把她原来的少许的不安都淹没在新年的炮竹声里。

方若冰的窃喜自然逃不过周小乐的眼睛。周小乐祝贺她的同时也不忘给她浇了一盆冷水：“小样，看把你得意的。不要忘了那句老话：福兮祸所倚。你可不要辛苦一遭到头来为别人做嫁衣裳！”

方若冰柳眉一瞪：“你就见不得我高兴吧，我上辈子抢你老公了？我，方若冰，国土局屈指可数的持律师证和工程师证的双料青年拔尖人才，埋没多年无人赏识，人家自费中专毕业没专业没特长的人都提拔起来被称为中坚力量优秀人才了，我还像刚毕业一样给人打下手，在国土局都落魄到这份上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凄惨的？”

周小乐差点把咖啡都喷了：“你终于承认你落魄了？当年是谁说无心仕途？要我说，你现在这样子给你的办公室主任看到，肯定会狂笑不已，局办秘书，多好的位置啊，就你，两手一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转了一圈，还不是得重新­干­回秘书的老本行？”

方若冰也端不住了，笑着说：“谁说不是呢？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周小乐指正说：“此原点非彼原点，上学时跑八百米还记得吧，足球场两圈半，转了一圈又回到那个起跑点的时候，已经跑了三百米了，离终点也近了，所以你不是回到原点了，是新起点。来，为了你的新起点，­干­杯。”

方若冰把杯子跟她碰了一下，深褐­色­的咖啡在杯中漾起了涟漪。方若冰想，有涟漪也比一潭死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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