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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十三章(精编版)

这歌声后来幻化成另一个女人的名字,占据了魏德正整个心空。这个名字叫做卓小梅。也不知何故,伤感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会凸现在魏德正眼前。以至他常常备感困惑,弄不清是自己的伤感引出这个名字,还是这个名字让自己变得伤感。也许除了这个女人,自己这辈子还真没在意过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名字才让自己如此刻骨铭心。

奔走抗争(1)

星期天,卓小梅和苏雪仪爬上火车,直奔省城。

下火车后,两人直接去了省政府。却不急于进去,因为是星期天,进去没用。便在周围转了转,想找地方住下来,改日找领导方便。不想附近一带都是大宾馆,住宿费贵得吓人。虽然是给单位出差,可机关幼儿园穷庙一座,奢侈不起。好不容易在省政府斜对面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不是很贵的内部招待所,赶忙进去开了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在招待所门口的小店里填饱肚子,走出小巷,穿过地下通道,来到大街南边。张眼望去,不远处的省政府门前冷落,行人稀少,只有大门两侧的岗哨木然而立,宛如蜡人。苏雪仪征求卓小梅意见,是不是现在就行动。卓小梅看看手机,离上班时间还差半个多小时,说还早着呢,现在行动太扎眼,岗哨盘查起来,够啰嗦的,等一会儿上班人多了再见机而作。

在人行道上逡巡了一阵,大门口渐渐热闹起来,小车、自行车和人流拥挤着,出出进进的,把大门给塞满了。两人走上前,像其他人一样,青着脸­色­,目无旁顾,直了腰杆往里直迈。竟然没引起岗哨注意,成功地混入大门。走上不到十米,拥挤的车辆人流纷纷四散,两人站住,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想问问周围的人,你嘴巴还没张开,人家已匆匆走过。忽见不远处的柏树下有一­鸡­皮鹤发的老人踽踽独步,苏雪仪忙奔过去,追着喊了声大爷。老人头都不回,继续踱着自己的步子。卓小梅将苏雪仪扒到旁边,冲着老人的背影喊了声:“老领导,您早!”

老人这才泥住脚步,回过头来。也不吱声,一脸凝重。卓小梅忙说:“老领导,向您打听一下,省政府怎么走?”老人还是不声,只抬手朝东边指了指。

谢过老人,两人往东而去。苏雪仪说:“这老头也有意思,我叫他,他没一点反应,你一开口,他立即回了头。是不是我喊他时,风向不对,他没听到,或他知道你是园长,我是副园长,不屑理睬我?”卓小梅说:“哪有那么复杂?刚才你是怎么喊人家的?”苏雪仪说:“我喊他大爷呀,难道错了不成?”卓小梅说:“错倒是没错,可也没对。”苏雪仪说:“没错也没对,卓园长你像是个哲学博导。”

远远望见前头的大楼,估计那就是省政府了。卓小梅说:“可以叫大爷的人太多了,打柴锄地的乡野村夫,卖浆拾荒的街巷老头,都可以叫大爷。可这深深庭院里的老头,说不准昨天还是大权在握威风八面的省长厅长之类,怎么能将他们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呢?所以只有叫他们老领导,才不至于辱没了他一世英名,他才会理睬你。”

说得苏雪仪点起头来,佩服卓小梅的高见。

到了大楼前,只见坪里停满各式各样的高级小车。可惜不知道哪是省长们的,不然瞄准小车,守株待兔,兴许也能逮住某位省长。绕过车阵,登上台阶,迎面是一排玻璃门。却只开了小小一扇,由两位威风­精­壮的武警战士把守着。卓小梅想起维都市委市政府,大楼前也有人把守,不过那是保安,该挺的胸脯没挺,不该挺的肚子挺着,比这里的武警自是低了个层次。门侧还有一个武警,不过他是坐着的,面前摆着一张条桌,桌上放了个登记簿。却没人上去登记,都龙行虎步往里直迈。卓小梅两个以为那是做样子的,也壮了胆,昂着头要进门,却被武警拦住了,要她们去登记。莫非武警生着火眼金睛,已识破你们不是这楼里公­干­的?再瞧那些直接进出的人,原来每人胸前都配着一个小牌子,估计是工作证或通行证之类了。

她们只得老实地来到条桌前。桌后的武警将登记簿往她们面前一推,问是找谁。两人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说找省长?这话好像还没胆量说得出口。你们是什么角­色­,也有资格来找省长?省长那是全省人民的省长,又不是你们两个人的省长。即使有胆量说是找省长,武警也会视你们为无事生非的刁民,不会放你们进去。好在桌后的武警也不追问,只催两个快填。苏雪仪还算机灵,想起市政府有秘书科,那省政府便有秘书处,胡乱填了到秘书处办文几个字。武警看都不看,挥挥手,让两人进了大厅。

既然填都填的秘书处,­干­脆先找到秘书处再说,按常规秘书处应该跟省长们挨得近。不费什么劲就在二楼发现了秘书处的牌子。不过中间还夹了个“一”字,不远处还有秘书二处、三处、四处、五处的牌子。两人便不知找哪处才好。忽想起事不过三的老话,懵懵懂懂迈进三处。处里很安静,有趴在桌前看材料的,有双眼盯着电脑屏幕的,还有望着窗外发呆的。只有里间好像有人在打电话,声音非常小,听上去像在公园里跟女朋友谈恋爱。

也许是这里太清静了,两人都不忍心打扰大家,半天苏雪仪才鼓起勇气,蚊子般轻轻说道:“同志,打听个人可以吗?”几个人都抬起头来,面无表情望着她俩,也不吱声,像是不知同志为何物似的。事实是大机关也好,小机关也罢,再也难得听到同志这么老土的称呼了,据说只有相互开玩笑,将对方当做同­性­恋取笑的时候,才叫同志。

苏雪仪哪知道“同志”二字还有如此高深的特殊含义?稍稍提高了嗓音:“同志,请问省长在哪里上班?”那些人的目光显得更加陌生­阴­冷了,仿佛不知省长为何物似的。苏雪仪忙补充道:“我们是从维都市来的,想找省长汇报工作。”卓小梅也张开嘴巴,似在声援苏雪仪:“省长肯定很忙,能找到副省长也行。”

奔走抗争(2)

这才有人笑了,笑得很­干­:“你们以为副省长就不忙了?”卓小梅有些尴尬,正想说句副省长自然也很忙,可我们有急事要汇报什么的,那人的笑早已收走,伏到桌前,专心敲起电脑前的键盘来。其他人也都掉过头去,各忙各的去了,再没谁理睬二位。

她们只得知趣地出了门,到别处去打听。进了好几个办公室,得到的待遇基本相似。两人­干­脆不打听了,一层层楼找上去,若能找到省长副省长办公室的牌子,麻了胆子往里走就是。都说官越大越平易近人,说不定真的见着省长们,还会受到热情接待呢。想想电视里的大官,哪个不是亲民如子的样子?

奇怪的是将总共七层楼都走到了,也没见到省长副省长办公室的牌子。莫非省长们不在这栋楼里办公?两人有些垂头丧气,拖着疲惫的腿脚下了楼,打算到别的办公楼去碰碰运气。

走出大楼,晃着脑袋四处搜寻,再找不到第二栋这样显眼的大楼,唯有一些两层的苏式矮楼,悄悄躲在梧桐古樟松柏之类的树木后面,那么高深莫测。两人就认定省长们应该在眼前这栋楼里上班,不可能在别的地方。

刚好有一个年轻少­妇­推着童车缓缓过来了,两人便走上前,指着大楼,问是不是省长们上班的地方。少­妇­做了肯定,说:“这是政府办公大楼主楼,省长们当然会在里面办公。”苏雪仪说:“那我们整栋楼都找遍了,怎么没找到省长们的办公室牌子呢?”少­妇­就笑笑,说:“省长们的办公室又不兴挂牌子,你们怎么找得到?”

她们这才想起,楼里至少有一半的办公室都是没挂牌的,便问少­妇­知不知道省长们在哪一层楼里办公。少­妇­摇摇头,说她没在里面上过班,只知道省长们在这栋楼里上班,到底在哪一层,那就不得而知了。

望着少­妇­推着童车远去,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两人还在原地站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寻一次。好不容易到了省长们办公的大楼,连省长们的办公室都没找到,回去怎么向园里的职工交代?两人咬咬牙,再次往楼前的台阶上爬去。

就在她们快上完台阶时,意外发生了。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地球像是被谁狠命擂了一锤,重重一抖。两人头都大了,耳膜好像已被震破,脑袋里嗡嗡乱叫。抬眼前顾,只见才数米远的楼厅里浓烟滚滚,高大的玻璃门震得稀烂,玻璃渣满地都是,人们乱作一团,蹦的蹦,窜的窜,喊的喊,叫的叫。还有惨厉的嚎声从浓烟里传出来,夹着硝药和烧焦的肌­肉­混杂而成的异味。

卓小梅和苏雪仪还傻着,楼厅里和大门外早已被人塞满。也就眨眼工夫,消防车和救护车,还有防暴武警车,仿佛从天而降,呼啸着开了过来。车没停稳,车上警员便纷纷落地,飞速冲上台阶,将楼厅控制起来,只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留一条人缝。原来还站在台阶上层的卓小梅和苏雪仪,现在早被挤到一旁的草地上,没法近前。

两人茫茫然看着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深感遗憾的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阻在门外,没能再次进去寻找省长们。她们意识到,至少今天已经没有这种可能了。

第二天上午,两人匆匆赶赴省委接待处。

也是碰巧,这天好像有什么重要会议,省委接待处里彩旗飘飘,人来车往。看看空中大汽球下面拖着的长长标语,原来是个规格很高的商务洽谈会。卓小梅暗自揣摩,这样的活动,自然会有重要领导出面,说不定能逮住机会接近领导。

经过那次十佳会议卓小梅住过的宾馆主楼,再往前就是会议中心。两人钻进去瞅了瞅,会议正在进行中,远处主席台上一个方头大耳的中年人在讲话。卓小梅掉头对苏雪仪轻声耳语道:“你看得清那个讲话的领导前面的牌子吗?”苏雪仪说:“不看那牌子,我也知道他就是华副省长,省电视台黄金时段经常有他的镜头。”卓小梅说:“你的眼力还算不错,我问你,他是什么­性­质的副省长?”

苏雪仪有些犯糊涂,说:“副省长就是副省长,还讲­性­质的?”卓小梅笑道:“那当然。跟下面的副市长一样,省里的副省长也有好几位。表面看去同为副省长,却有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之别。”苏雪仪说:“你是说华副省长是常务副省长?”卓小梅点头道:“是的,媒体上发表有关他的新闻时,都这么称他。”苏雪仪说:“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的区别又在哪里呢?”卓小梅说:“常务副省长是除省长之外省政府最大的长官,协助省长主持省政府全面工作,而且跟省长一样是省委常委,处于省里最高权力核心。这么跟你说吧,如果省长或省委副书记出现空缺,没有别的人选,得由副省长填充,那么常务副省长就是唯一的人选,别的副省长那是沾不上边的。也就是说,一般副省长只有过渡到常务副省长,才可能有更大的作为和出息。”

副省长们有没有作为和出息,与两位此行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卓小梅绕着圈子,就常务副省长与一般副省长的区别说了半天,无非是告诉苏雪仪,能够碰上常务副省长这么个重量级人物,真是天赐良机,两人该鸿运当头了。苏雪仪也就说:“你是说,今天若能讨得华副省长的墨水,那我们这次也就没白跑一趟省城了?”

奔走抗争(3)

她们当然没有胆量贸然冲到主席台上去,抢过华副省长的话筒,逼他在你的报告上签字。只能耐心等候,待会议散后再寻找机会。可华副省长的讲话也太冗长了点,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而且他讲完后,还没有散会的迹象,另外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又凑到话筒前,兴高采烈讲起来,而且口才丝毫不亚于华副省长。她们实在熬不下去了,只得退出会议中心,到外面去透透气,像是在缺氧的水里憋不下去的鱼,非得钻出水面解解闷。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绕了两圈,两人坐到石凳上,眼望会议中心的大门,做守株待兔状。不知是天气燥热,还是心情紧张,苏雪仪觉得喉咙­干­渴,要到大门外去买矿泉水。卓小梅告诉她,宾馆里就有小买部。苏雪仪便跑进主楼,买回两瓶矿泉水。

刚开了矿泉水瓶,还没喝上两口,会议中心的大门敞开了,拱出好几个ρi股来。原来是记者们扛着相机从里面退将出来。两人呼地站起,朝会议中心那边奔去。卓小梅一边猛奔,一边去掏包里的报告。却发现手上还抓着矿泉水瓶,有些碍事,也就顾不得再喝上一口,心一横,扔到了路旁。宾馆里的矿泉水比外面贵,六块钱一瓶,苏雪仪舍不得,想跑过去拣回来。卓小梅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甩着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报告,喝斥道:“一瓶矿泉水值几个钱?华副省长都快过来了。”

苏雪仪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权衡到底是矿泉水重要,还是华副省长重要。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太小儿科了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应该在这么个问题上犯错误。当即猛醒回头,紧走几步,追上卓小梅。

在记者们和会议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华副省长面带微笑,从容出现在大门口。两人拼命往前挤去,却被肥大的ρi股们汹涌地挡在外围,根本没法靠近目标半步。卓小梅心急火燎,张大嘴巴想喊几声,可喉咙根里堵着什么,“华省长”三个字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得将报告塞到嘴边咬住,与苏雪仪配合着,伸出双手,去扒前面的人墙。扒得满头大汗,那人墙仿佛装了弹簧,刚扒开一个小口子,旋即又无情地闭了拢来。

费了半天劲,眼看着快扒进里层了,前面的人墙往后一荡,浪头一样又将两人排到外层。卓小梅的脚尖还被一只大脚狠狠踩了一下,疼得她嘴巴都歪到了耳根。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化悲痛为力量,和苏雪仪咬着牙关,再次向里面扑去。

然而直到华副省长走到一部豪华小车面前,钻进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给他打开的车门,卓小梅两个仍远远地被排挤在人墙之外。卓小梅想起领导是人民公仆的说法,也许应该改作人民公扑。因为随便在哪里,只要领导一出现,大家总是争先恐后,一起扑上前去。

在众人的公扑下,华副省长的车门关上了,将卓小梅两个人的企图彻底关在了门外。两人只得放弃努力,僵在那里。

华副省长的小车徐徐开出大门后,面前的人墙才落潮般慢慢退去,坪里变得风平浪静。苏雪仪掉头去瞧卓小梅,只见她斜倚在灯柱上,一只手仍抓着那纸报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腰,脸­色­苍白,直喘粗气,虚脱得不成|人形。苏雪仪走上前去,想搀扶她一把,被卓小梅挡开了。苏雪仪只得缩回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递上自己的矿泉水,又觉得不妥。忽想起刚才被卓小梅扔掉的那瓶矿泉水,扭头瞅去,见它还躺在原来的草地里,于是跑过去拣起来,拧开瓶盖,递到卓小梅手上。

咕噜咕噜喝下半瓶矿泉水,卓小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评估小组的人说来就来了。

需要补充的是,评估小组下来前,市委组织部肖副部长在费局长陪同下进了机关幼儿园,后面还跟着组织部­干­部科和事务局人事科两位科长。费局长到机关幼儿园来,那是稀松平常事,组织部肖副部长可是第一次迈进机关幼儿园大门,大家都感到新鲜。不过记­性­不差的人应该还想得起来,不久前组织部和事务局几位科长曾到园里来考察过卓小梅,估计肖副部长的驾到,与卓小梅的进步有关。

果不其然,四位领导和机关幼儿园园务会成员在会议室坐定后,费局长介绍完肖副部长和两位科长,肖副部长就看一眼卓小梅,开门见山道:“今天我们是代表市委,特意来宣布卓小梅同志的任命的。在组织的­精­心培养下,在机关事务局的正确领导下,在幼儿园园务会成员的大力支持下,在全园职工的共同奋斗下,同时也是在卓小梅同志本人的不懈努力下,她担任机关幼儿园园长多年,思想作风过硬,工作业绩突出,为我市幼儿教育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还荣获全省十佳女青年称号,成为全省女青年学习楷模。通过组织认真考察,卓小梅同志已被正式任命为机关事务局副局长。”然后拿出市委文件,先是文件名和文件号,接着是正文,最后是下文日期,照本宣科,一字不漏念下来,连文件括号里“试用期一年”几个字也没放过。

宣读完毕,肖副局长停顿片刻,清清嗓子,提议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祝贺卓小梅荣任机关事务局副局长职务!”大家也就鼓掌,掌声不用说很热烈,就如肖副部长预期的那样。掌声停下后,肖副部长又补充道:“考虑到机关幼儿园工作的重要­性­和特殊­性­,组织上建议卓副局长协助费局长分管机关幼儿园工作,并继续兼任一个时期的园长,等到培养出新的园长后,再把工作重心过渡到事务局。”

奔走抗争(4)

肖副部长代表组织上提出的建议自然是英明的,费局长表示举双手赞成。他还表态说,卓副局长的工作重心目前主要放在机关幼儿园,当然事务局召开什么重要会议,商议什么大事,卓副局长也得出席,因为她现在不仅仅是园长,也是局领导了。

一个小时前还是卓园长,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堂而皇之的卓副局长,卓小梅觉得这真有些滑稽。她心里很明白,这是机关幼儿园的改制变卖的前兆。上面这个时候任命她为事务局副局长,不可能再有别的目的。

园务会成员里面却还有人弄不清其中奥妙,肖副部长他们走后,便嚷嚷着要卓小梅出血,到酒店里订几桌。卓小梅哭笑不得,把自己关进园长办,独自叹息了一个半天。

卓小梅任命事务局副局长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同学和朋友,还有平时并无来往的熟人纷纷打来电话,表示祝贺。就是得了全省十佳,上了省里电视,也没有这么多人关注。看来大家还是看重这个官字,真是一朝做官,万人景仰,虽然卓小梅这个所谓的官有些悬乎。而且都把这事与魏德正联系到了一起,说是朝廷有人好做官。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亮得什么事情都能透过现象,一眼看穿本质。

罗家豪也打来电话,说:“卓副局长,恭喜你呀。”卓小梅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罗家豪说:“我可是真心替你祝福。”卓小梅说:“有什么福,你说说?”罗家豪说:“你是明白人,还用得我废话么?”卓小梅说:“家豪,你应该是理解我的,怎么也跟着别人起哄?”

罗家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小梅,不管德正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你做机关事务局副局长,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去处。毕竟事业单位的改制已成大势,机关幼儿园要想逃过这一劫,几乎没有可能。”

这的确是大实话,卓小梅用不着罗家豪来教导。她忽然警惕起来,说:“你不是替魏德正做说客吧?”罗家豪否认道:“魏德正可没给我布置任务。是我打电话给他,问你是不是真做了副局长,得到他的证实后,我才给你打电话的。”卓小梅说:“魏德正没说别的?”罗家豪说:“他说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你接不接受,那是你自己的事了。财产评估小组就要进驻幼儿园,他希望你还是把眼光放远一点,尽量配合做好评估工作。”

卓小梅忍不住笑起来,说:“你这不就是游说么?”

第二天评估小组的人就进了机关幼儿园。小组成员由三个方面的人组成,有改制小组的,有财政局资产评估中心的,还有市监察局的。带头的是个五十岁的女人,大家都喊她潘组长。原来就是那次卓小梅去财政局批经费报告时,见过的那位纪检组长。

如果是平时,有关部门来人,卓小梅就是事情再多,也要腾出时间,亲自出面接待。这次卓小梅没有心情,事先躲开了。偏偏潘组长他们一定要卓小梅出面,说她不仅是单位一把手,还是分管幼儿园的机关事务局领导,评估前有关­精­神和政策依据必须跟她通气,评估完后还得请她在评估报告上签字认可。

董春燕和苏雪仪她们只好谎称卓小梅出差去了,一时赶不回来。潘组长自然不是那么好哄骗的,知道卓小梅是故意逃避,说:“我不管卓局长出不出差,你们得给我立即把她叫出来。”苏雪仪说:“这次卓园长是去浙江进玩具,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打不了来回。”董春燕也说:“本来进玩具是我的事情,见我翘着个肚子,行动不便,卓园长也是体恤下属,只好亲自挂帅。如果知道你们要来,她也就不会出这趟差了。”

潘组长严肃地望着董春燕,说:“我们事先不是下了预备通知的么?怎么说是如果知道我们要来?”董春燕说:“预备通知只说近期领导们要下来评估,并没规定具体时间。”潘组长来了火,说:“小董你少啰嗦了,现在就给卓局长打电话,我以市委市政府的名义,请她亲自出面,协助我们进行财产评估。”

董春燕不吱声了,也不动,木头一样站在地上。潘组长又催她:“怎么还不打电话?”董春燕说:“机关幼儿园穷,财务室从来没装过电话机,全园只园长室装了一台,可惜园长室被卓园长锁走了,我进不去。”

潘组长这才发现财务室还真没有电话机,只好去包里掏自己的手机,说:“机关幼儿园真是­精­打细算。”董春燕不肯接潘组长的手机,故意说:“怎么好意思打领导的电话呢?我去门口打公用电话吧。”抬腿要往外走。

苏雪仪过意不去的样子,把自己的手机塞给董春燕,同时给她使了个眼­色­。董春燕心领神会,胡乱揿下一串数字,将手机放耳边捂了一阵,然后摇摇头,说:“没开机,估计是没电了。”苏雪仪给潘组长解释说:“机关幼儿园不像党政部门,当领导的手机费全额报销,我们几个园领导,从没报过一分一厘话费。话费又贵得吓人,尤其是出差在外,不仅要承担双向收费,还得出漫游费,缴起费来谁不心疼?当然卓园长现在已是事务局副局长,可任命才两天,又没到事务局去上班,估计暂时享受不上副局长的待遇,所以用起手机来没敢那么放肆。”

苏雪仪和董春燕一唱一和的时候,潘组长一言不发,只拿冷眼盯着她俩。等她们说完,她才掉头对身旁的年轻科长说道:“我的印象,改制办好像印了个改制单位领导电话号码表吧?”那科长忙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表格,找到卓小梅的名字,念了她的手机号码。潘组长当即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号。很快有了信号,潘组长得意地笑道:“估计苏园长的手机用得太久了,也该换代了,不然打你的手机,卓局长没开机,打我的手机,她怎么又开了机?莫非卓局长跟我有心灵感应,知道我要找她,及时把手机打开了?”

奔走抗争(5)

苏雪仪和董春燕不尴不尬,讪笑着,吱声不得。

潘组长脸上的得意慢慢消失了,最后拿下耳边的手机,啪的一声合上盖子。估计是卓小梅见了不熟悉的号码,不肯接电话。潘组长紫着脸,对身边的人一挥手,叫道:“走走走,我们没什么本事,拿不下机关幼儿园的评估。回去向魏副书记汇报,让他亲自来搞评估。”一伙人气鼓鼓地出了幼儿园。

第二天,关于康副省长给机关幼儿园作出批示的好消息便在职工们中传开了,大家奔走相告,整个幼儿园都被哄抬起来,过节一样热闹。还有几位不顾市政府的禁炮令,挑了鞭炮,大鸣大放,搞得惊天动地。鞭炮声招来城管队,要罚款子,放炮人甘愿受罚,二话不说交了罚款,说这罚款出得一点不冤枉。

郭处长推测得很准,第三天康副省长的批示就下达到了市里。

卓小梅和苏雪仪两个一大早就奔往市政府。听说领导们正在召开政府常务会议,两人先跑到司机班,拉上上次打过交道的那位刘司机,找到机要科机要员,看到了康副省长的批示。康副省长批示得非常明确:“教育厅及维都市政府:现将维都市机关幼儿园的报告转达给你们,它让我们不得不进行认真思考,在推进事业单位改革过程中,如何把握好教育的公益­性­事业­性­质,如何把重点放在机制的转换上,放在单位全员聘用上,而不是简单地理解为所谓的改制变卖或者出售。这个问题如果把握不好,让已在其他省份刮起的变卖出售风蔓延我省,那我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所以务必以维都市机关幼儿园的改制事件为戒,尽快刹住教育单位改制变卖风,维护好当前科教兴国的大好局面。”云云。

这个批示实在振奋人心,卓小梅和苏雪仪看得眼角眉毛都是喜气,都快山呼万岁了。看过还不够,又让刘司机帮忙,求机要员弄了一个复印件。拿着复印件就要去找市长们,刘司机拦住她们,说:“市长们都在开会,也许正在研究康副省长的批示。你们先到司机班里休息一会儿,会议有了结果,我给你们去打听。”

刘司机说的没错,这天政府常务会议主要内容就是传达康副省长的批示­精­神。对将机关幼儿园列入改制单位,分管教育的陈副市长一向持反对意见,无奈他是党外副市长,说话没有分量,只得默认,现在有了康副省长的重要批示,他也就变得理直气壮,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坚决拥护康副省长的批示­精­神,还趁机强调了一番基础教育的伟大意义。其他人却不肯吱声,一个个做沉思状,好像这是一个多么复杂难懂的问题。机关幼儿园的改制主要是市委常委的意见,现在康副省长下达了批示,政府班子成员们也就不知是听市委常委的好,还是听康副省长的好。最后是主持会议的姚市长表了个态,暂时免议这事,交给市委常委来决定,这叫做解铃还需系铃人。

在司机班坐上没半个小时,两人熬不住了,趁刘司机出去有事的当儿,赶往领导们开会的四楼。又不敢去敲会议室,只得在楼道间来回徘徊,仿佛掉了个宝贝在地上似的。偶尔有人走出会议室,两个就堵上去,张嘴打听康副省长的批示研究得怎么样。那人用陌生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扫,也不发话,掉头去了卫生间。过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人,两人不死心,又跑上前去,这回人家瞧都不瞧她们,捂着个手机去了楼┨菁洹*

正在两人有些泄气,搓着手,犹豫着要不要麻了胆子破门而入之际,会议室的门再次启开了。卓小梅的眼睛顿时放出亮光,原来是那次在政协打过交道的陈副市长。忙趋步而前,张开嘴巴准备打招呼。正要吐出“陈副市长”几个字,卓小梅便意识到不对,心想你有什么资格拿副字称呼领导呢?立即舌头一翘,响亮地喊了声“陈市长”。

听见有人喊自己,陈副市长抬起头来。却满眼的陌生,早已认不得卓小梅了。领导都是忙人,每天从早忙到黑,遇的事见的人那么多,不可能打一次交道就记住你。卓小梅只好自我介绍道:“我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两个月前向陈市长请示过工作的。”

陈副市长也想起来了,说:“对对对,还是在政协办公楼里。”卓小梅说:“陈市长记­性­真好。”陈副市长说:“哪里哪里。刚才会上还在研究你们的事情呢。”卓小梅急切地问道:“研究得怎么样了?”陈副市长皱皱眉头,说:“这事嘛,有些复杂,政府看来还定不了,得交给市委常委最后┒ǘ帷!豹

卓小梅稍稍有些失望,说:“这种小事,莫非政府真定不了,非交给常委?”陈副市长咳一声,说:“有些事情你们怎么弄得懂?两位也不要在这里等待了,有了结果,政府会通知你们的。”说完,扔下她们,摇晃着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看着陈副市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两人愣怔一阵,只得悄然下了楼。

副省长的亲笔批示,按常规市里只有无条件执行的份儿,应该没有市委常委最后决定一说,更没有要机关幼儿园争取主动,做市里领导工作的道理。郭处长身为省里大机关的要员,比卓小梅更清楚现行的权力运行模式,可他却接连打来电话,敦促卓小梅,是不是郭处长知道其中另有什么奥妙?卓小梅便向郭处长讨教,怎么做这工作,做哪位领导的工作。郭处长笑笑,说:“卓园长是聪明人,还用得我明说么?”

奔走抗争(6)

卓小梅想想也是,人家郭处长怎么好把话说得那么具体呢?放下电话仔细琢磨,其实郭处长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确了。他不是在电话里提到过魏副书记么?意思就是要你做他的工作呀。看来魏德正还确实不是等闲之辈,郭处长对他可能有所了解。也就是说郭处长已经意识到,在机关幼儿园的事情上,魏德正的态度也许就代表市委常委的态度,而市委常委或者­干­脆说魏德正有可能执行康副省长的批示,也有可能不执行康副省长的批示。这里面的学问也太复杂太深奥了,凭卓小梅目前的见识,一时怕是不容易理解的。

那么怎么做魏德正的工作呢?卓小梅已经跟自己这个老同学纠缠过一年多时间,知道魏德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工作做起来恐怕难度不小。

无奈之下,卓小梅将两位副园长召进园长办,说了郭处长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曾副园长脱口而出道:“这事还不好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幼儿园舍得出血,给姓魏的塞几把钞票,他还不就汤下面,放过咱们?”

事情哪是曾副园长说的这么简单?卓小梅也不是没给魏德正送过钱,如果几个钱就能把他搞定,还不早下手了?卓小梅掉头看着苏雪仪,想听听她的意见。苏雪仪说:“曾园长说的也不无道理,古往今来,最管用的还是‘金钱’二字。然而魏副书记好像还不是这么容易对付,他那么年轻,正是政治上大展宏图的时候,他大概是不会太看重金┣的。”

卓小梅佩服苏雪仪的眼光,说:“那他会看重什么呢?”苏雪仪说:“卓园长你是魏副书记的同学,你知道他有什么爱好吗?我听官场上的人说,领导最怕群众没追求,群众没追求,却不会紧跟领导,领导也就不好使用;群众最怕领导没爱好,领导没爱好,就仿佛无缝的­鸡­蛋,群众就不知道怎么对付领导。如果你知道魏副书记的爱好,我们就会有针对­性­地拿出对付他的有效办法了。”

这个问题倒是卓小梅没考虑过的,说:“魏德正有什么爱好呢?是骑马­射­箭,是琴棋书法,还是古玩收藏?何况聪明的领导,一般是不会将自己的爱好轻易示人的,不然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人,那影响多不好?”苏雪仪说:“我们不知道魏副书记有什么爱好,不能说明他就没有爱好。还是侧面了解了解,看他到底爱好什么,然后再想对策。”

卓小梅觉得也是,说:“那么谁去了解呢?”曾副园长说:“卓园长是魏副书记的同学,这个使命当然历史地落到了你的头上。”卓小梅说:“康副省长为我们的报告作了批示,魏德正肯定恨死我了,我再去找他,他还肯理我?”

三个人正在商量,于清萍推门进来,说:“三位领导在研究什么国家大事,门关得死死的?”曾副园长说:“幼儿园的大事我们都研究不来,还国家大事。”于清萍说:“省领导的批示不是都下来了么?看你们还死了爹妈似的。”苏雪仪说:“省领导的批示还要市领导执行,市领导如果不执行,省领导的批示还不是白批白示了?”于清萍说:“不是命令如山倒么?省领导的批示就是命令,市里领导敢不执行?”曾副园长说:“要是清萍是市领导就好了,我们也不用这么搅尽脑汁,商量如何做领导工作了。”苏雪仪说:“清萍这么能­干­,她若有机会做市领导,保证不比那些台上的人差。”

三个女人说得起劲的时候,卓小梅的眼光一直停留在于清萍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这让卓小梅动起了心事。她知道于清萍不仅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如果把任务交给她,她一定有办法给你完成。

于清萍是来找苏雪仪要教具的,开了两句玩笑,就把苏雪仪拖┳吡恕*

快下班的时候,卓小梅去了于清萍的班上,说:“清萍,我想给你一个密切联系领导的机会,你愿不愿意?”于清萍说:“那要看是什么领导,领导小了,我还没这个耐心呢。”卓小梅说:“当然是大领导。”

还没说上两句,有家长接孩子来了,卓小梅只得刹住,说:“下班后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吧。”出了于清萍教室。

家长们接完孩子后,于清萍进了园长办。卓小梅也不绕弯子,说了魏德正的名字。于清萍就笑,说:“他是你的老同学,当年还追过你,他有什么爱好,你能不清楚?”卓小梅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人家现在做了高官,我还是平头百姓,隔山隔水,不在一个层面上,自然知之甚少。”于清萍说:“你都做了事务局副局长,还是平头百姓?而且这一年多以来,你跟他过从甚密,连同他的秘书什么的,都混得那么熟。”

卓小梅挖于清萍一眼,说:“你倒是说清楚,谁跟谁混了?我跟他们不过是工作上的粗浅来往,属于泛泛之交。”于清萍笑道:“说你混是对你的充分肯定,你急什么急?现在能混的人都是人­精­,特别是能混入官场,或者能跟官场上的人混到一起的,都是了不起的大能人,就像当年能混入威虎山的,非得杨子荣那样高智商的角­色­。”

卓小梅不想跟于清萍饶舌,说:“别胡扯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氖拢俊豹

于清萍望望窗外的暮­色­,说:“那得看你有什么条件。”卓小梅说:“你也是机关幼儿园的一员,还是工会主席,请你替园里办件事,也好意思提条件?”于清萍说:“我的条件其实并不苛刻,一顿可口的饭菜即可。”卓小梅说:“那我请你上馆子。”于清萍说:“饭子里的菜油腻重,我不稀罕。”

奔走抗争(7)

没法子,卓小梅只得将于清萍请到家里,亲自做了几个家常菜。于清萍没要过儿子,离婚一年多,一直一个人独过,早餐和中饭在食堂里吃,晚餐自己动手自己吃,觉得没意思,有秋风可打,就打打秋风。

菜上桌后,卓小梅问喝点什么,于清萍说喝什么都没吃饭香,打开高压锅,装上饭,狼吞虎咽起来,一边表扬卓局长的手艺不赖。卓小梅羡慕于清萍的胃口,说:“能吃也是一种福分。”于清萍说:“不能吃,有力气做幼儿教师吗?”卓小梅感叹道:“这倒也是,做幼师虽然也沾着教育两个字,其实是件力气活,做起来真不容易。可还有人要端掉我们手中的饭碗,你说气人不气人?”

于清萍知道卓小梅这是要往主题上奔,忙打断她,说:“卓局长你烧得这么一手好菜,天天只给自己烧,也太浪费资源了。我是一个人,你现在也常常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俩­干­脆强强联合,做一家算了。”卓小梅说:“想得美!你是什么大官贵员,要我副局级的领导给你做保姆?”于清萍说:“我虽然不是大官贵员,可我可以给你开工钱呀。”卓小梅说:“谁要你的臭钱!”

说得两人都会心而笑。这是卓小梅这代人读小学时语文课本里一位英雄人物说的话,时过境迁,英雄不少掷地有声的豪言壮语都扔到爪哇国里去了,唯独这句话总是忘不掉,偶尔会拿出来调侃一番。如今钱好像已成为人们唯一的乐趣和追求,恐怕再难得有人觉得钱是臭的,说臭钱自然显得意味深长。

吃完饭,于清萍一抹嘴巴,要出门。卓小梅说:“你倒好,白吃白喝,碗一扔就想开溜。你是不是吃多了这种免费晚餐?”

于清萍于是一ρi股摔到沙发上,叹气道:“原来卓局长设的鸿门宴。”卓小梅说:“少废话,给我说说你的想法吧。”于清萍故意问:“什么想法?”卓小梅说:“你别给我装聋作哑好不好?”

于清萍这才莞尔而笑,说:“其实魏副书记有什么爱好,我们并没必要去调查了解。”

卓小梅不吱声,只拿冷眼望着她。于清萍说:“不认识我是于清萍怎么的?”卓小梅说:“我当然认得你,你是于清萍,咱们机关幼儿园的大美人。”

“别给我戴高帽,这种高帽又值不得几个钱。”于清萍笑眯眯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是圣人之言,说得太文雅了,还是咱们这些粗人说得形象直白,通俗易懂:人有两个巴,上有嘴巴,下有­鸡­芭,嘴巴要吃,­鸡­芭也要吃,不能饿着。比如今天晚上我到你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决嘴巴问题。可我们两个是同类项,另一个巴的问题没法解决,还得想法子,另谋他路。”

于清萍也太说得出口了,卓小梅都觉得脸上发起烧来,说:“你还是女人吗?这么粗鄙不堪。”于清萍又笑,说:“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是人嘛。你想想这官场中人,如今嘴巴上的功夫越来越厉害,敢吃会吃能吃。权威报纸做过保守统计,全国每年公款吃喝高达三万多个亿,假设一座二十五层的高楼造价是六千万,三万个亿能造五万座这样的高楼。五万座二十五层的高楼如果搬到一处,那场面肯定壮观吧?可一年下来就被大官小员啃了个渣滓不留,你说官场中人嘴上功夫如何?”

卓小梅越发不满了,说:“今晚我饭菜侍候,可不是请你来做算术题的。”于清萍说:“这道算术题的意思是,官员们既然上面嘴巴功夫这么厉害,下面的­鸡­芭功夫自然也了得。因为上面嘴巴吃得猛,体内储存了过多的能量,总得有突破口将能量发泄出去。只是怎么发泄出去的,这个问题媒体暂时还没做过统计。可能是不好统计,真的统计出来,其数据肯定也是非常惊人的。国人于是早有结论,对付官场中人,有两个手段永远见效,一是赠以美食,美住他的嘴巴;一是赠以美­色­,美住他的­鸡­芭。双美齐下,美得他不知今夕何夕,你就可牵着他鼻子到处走了。”

岂止官场,世间之人既然都有两巴,自然也就渴望得到这两美。于清萍实际上是把人们嘴上不说,却隐藏在心里的拂之不去的那份欲望都给道穿了。这实在有些残酷,人们费尽心机,极力要维护的那点虚伪,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道理卓小梅自然也懂,是无需于清萍说得如此直露的。她冥冥中也产生过这种念头,只是一时下不了决心,才找了于清萍,向她讨主意。于清萍看出卓小梅的心思,又说道:“具体到魏副书记那里,他天天锦衣玉食,也用不着你再凑热闹,予以美食。剩下的就是美­色­了。这事不像请吃请喝,­操­作起来有些技术难度,不太容易把握。这就要看卓局长的了,相信卓局长有的是办法。”

卓小梅意识到这恐怕是唯一能见效的办法了。只是她还有顾虑,说:“魏德正这种位高权重的领导,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难道还缺女人不成?”

于清萍说:“他这样的领导还缺女人,实在是说不过去的。给他送女人,或者正在寻找机会等着给他送女人的,一定不在少数。然而女人不是一般物品,是有血有­肉­的生命。生命是美好的,好就好在既有外在的表面的美,还有内在的深刻的美。外表的美只是美­色­,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美丽,真正的美丽是由浅层的美­色­和深层的内秀共同打造出来的。偏偏男人猎取美­色­总觉不够,一心渴望能遭遇真正的美丽,拥有美­色­和美丽的有机统一体。这就是为什么三妻四妾的才子,忍把浮名去换浅斟低唱,佳丽三千的皇帝老儿,要打了地洞跑去宫外幽会。毕竟世上美­色­易得,美丽难求。回到咱们魏副书记这里,他有地位,有文化,品位不低,心­性­高傲,仅用美­色­就想打动他,最好别这么幼稚。也就是说魏德正绝对不缺女人,也不缺美貌女人,至于他缺不缺真正意义上的美丽女人,那就有些难说了。”

奔走抗争(8)

卓小梅头都大了,说:“你要我去哪里找你所说的这种美丽女人?”于清萍说:“找这种女人确实有些难度,要不然还轮得到你替咱们魏副书记­操­这个心吗?”

绝地反击

卓小梅灵机一动,心想按照于清萍的理论,挖空心思到处去找美丽女人,于清萍本人不就是最标准的美丽女人吗?

卓小梅因此生出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个主意让卓小梅猛吃了一惊。她不出声地诅咒着自己:卓小梅呀卓小梅,你还是人吗?还是女人吗?竟然会生出如此卑劣的念头来?

但卓小梅又在心里暗暗替自己辩护,机关幼儿园不是已经快到唱国际歌的时候了吗?卑劣如果能挽救幼儿园,你老守着那廉价的崇高,又能守出什么结果来呢?这是个不相信崇高的年代,崇高是当不得┓沟摹*

卓小梅没有犹豫,第二天晚上就上了于清萍的家。

于清萍自然看得出卓小梅的不自在,给她杯里续茶水时,又说道:“我知道卓局长为解除机关幼儿园的困境,黔驴技穷,再无他法,才打起了我的主意。谁怪我多嘴,在你前面说我在弟弟店里见过魏副书记呢?言多必失啊。”

卓小梅心怀忐忑,不知于清萍此话何意。如果她一口拒绝,那又如何是好?

旋即卓小梅便知道自己多心了。于清萍既然收下你的千里香,而且开了包,施展茶艺给你泡茶,与你讨论茶道,她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确了么?

卓小梅没有猜错,沉默好一阵之后,于清萍果然说道:“我非常明白,机关幼儿园不是你卓局长一个人的幼儿园,我于清萍也占着一份。这一年多以来,为幼儿园的生死存亡,你上蹿下跳,左冲右突,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心血。这些园里职工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作为其中一员,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吗?”

一席话,说得卓小梅感激不已,说:“身为一园之长,在机关幼儿园存亡未定之际,我不出面谁出面?如果换了你,也同样会这么做的,甚至会比我做得更好更出­色­。”于清萍说:“你说的也许是吧,在其位,谋其政,属于份内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估计不只你卓小梅同志。然而能像你一样,面对显位和灿烂前程,面对物质和金钱的诱惑,竟丝毫不为所动,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恐怕太困难了。”

于清萍当然不是在给卓小梅戴高帽子,说的句句属实。其实那么美好的前程,那么优厚的物质和金钱,人非圣贤,谁能不为所动呢?只不过卓小梅良心未泯,才毅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时至今日,良心越来越不值钱。卓小梅笑道:“清萍你是高看了我,我哪有你想象的那么高尚?”

于清萍显然有些激动,说:“高尚不高尚,不是谁想封就封得起的。如今道德沦丧,良知缺位,熙来攘往的人们为一己之名利,损公肥私,损人利己的事做得太多太多了。如果能明哲保身,仅仅肥私利己,而不损公坑人,便算是德高望重,可歌可泣了。我活到三十岁的份儿上,并没敬佩过谁,可卓园长你的人品,却是我不得不由衷地敬重的。”

只顾着说话,茶几上的杯子已空了好一阵,于清萍也忘了往里倒茶水。卓小梅指指空杯,说:“你别只忙着给我唱赞歌,倒茶吧。”

于清萍提过紫砂壶,壶嘴朝下,坐入公道杯中。片刻拿开,举了公道杯给两个人的杯子倒满茶水,这才又说道:“当然还有一条,你做园长的一向待我不薄。士为知己者死嘛,何况还不到我舍生赴死的时候。”

这话于清萍虽然说得很轻松,卓小梅听来却觉得异常沉重。她忽然鼻头一酸,眼里一下子模糊起来。可卓小梅不想败坏了两人喝茶聊天的兴致,故意猛咳两声,装作要吐痰的样子,去了卫生间。

像别的许多家庭的卫生间一样,于清萍家的卫生间里也有一面大镜子,卓小梅抬眼瞟见镜子里的女人,早已是泪水盈盈。

回到家里后,卓小梅扔下包,瘫坐在沙发上,心情久久没法平静。于清萍那满不在乎,却深藏着哀怨的目光老在眼前晃动,让她深感不安。本来卓小梅做好了准备,想着自己把要说的话说出来后,等着于清萍指了你的鼻子,痛骂一顿。谁知她早就明白了你的意图,你还没开口,她就主动应承下来,说要为机关幼儿园的命运尽自己一份责任。这相反更让卓小梅受不了了。想出如此下作之策,要姐妹把自己奉献出去,你不仅该骂该咒,甚至该摔耳光。事实是如果于清萍真的骂你几句,咒你几声,摔你几个耳光,你也许还好受些,因为这是你自讨的。偏偏于清萍连一点责怪你的意思都没有,好像她那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

故技重施(1)

又过去了好多天,秋雨才悄然停止下来。于清萍终于敲响了卓小梅家门。也不知是灯光亮度不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于清萍目光暗淡,脸­色­有些灰黄。卓小梅心里一沉,知道这事没成。但她还是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是让座,又是端茶水,好像于清萍是没事上她家里来闲逛来的。

于清萍不坐,也不喝茶,直挺挺地站在屋子中间,歉疚道:“卓园长,真对不起,我没完成你交给的任务。”

尽管已意识到了事情的结果,但这话真的从于清萍嘴里明白说出来后,卓小梅眼前还是花了花。不过她努力稳住自己,又双手放到于清萍肩上,将她按到沙发上,说:“先坐下再说。无非就是机关幼儿园从维都市这块土地上彻底消失后,你我另谋生路。咱们还没到养不活自己的地步吧。”

于清萍眼睛望着墙角,说话的声音不高:“我也不是跟一个两个男人打过交道,有些男人的地位和品位比魏德正低不了多少,可只要我稍稍有所表示,这些男人却像从没闻过腥味的饿猫,恨不得马上将我囫囵吞下。魏德正却不同,一直对我客客气气的,好像我不是有血有­肉­的年轻女人,而是他的男­性­同僚。我不明白,他到底是知道我是机关幼儿园的老师,早有防备,还是天生少了一根筋,不懂女人。”

接着于清萍说了说这段时间跟魏德正的交往。

这一向魏德正不是特别忙,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到于清萍弟弟店里去。无非是两件事,吃饭和喝茶。饭菜既清淡又简单,滴酒不沾。饭后就在于清萍弟弟特意安排的小茶室里喝上两壶好茶,一边看看随身带去的文件和材料。也有没看文件和材料的时候,就在吴秘书和于清萍姐弟陪同下,打几盘卫生扑克。卫生扑克就是不打钱的扑克,只钻桌子或挂胡子。魏德正将打扑克当成休息,不怎么用心,他钻桌子和挂胡子的时候也就最多。后来于清萍提出这种惩罚太落伍,建议以茶代罚,谁输谁喝茶。魏德正嗜茶如命,非常赞成这个提议,小吴和于清萍的弟弟也只得服从。这样魏德正便输得更勤了,还表扬于清萍这个主意高。于清萍说:“魏书记原来是茶君子,我家里倒有好茶,可以拿出来共享。”魏德正来了兴致,说:“你怎么不早说呢,有好茶明天晚上一定拿来哟。”

第二天于清萍让弟弟安排人到城外取来新鲜维露山泉,晚上把卓小梅送她的千里香带到了店里。当然还带去了家里那套上等茶具。魏德正记着于清萍的话,晚饭时把她也叫进了包厢里。于清萍说:“魏书记是想用晚餐换我的好茶?”魏德正说:“小于真是灵­性­。跟你说吧,我到你弟弟店里来,图的就是个清静,所以吃饭从来只让小吴陪着,只打扑克时请你姐弟俩出面。今天因你说过要带好茶来,我才破了这└隼。”

于清萍暗喜,知道机会终于来了。所以饭后泡茶时,便格外用心,把自己平生对茶的理解和领悟,都溶入到了弄水司茶的整个过程中。魏德正见识过一些司茶女手上的茶艺,那是受过专门培训的,娴熟的手法非常到位,然而过于职业化的东西,往往受程式和套路的限制,缺乏变化,灵气不足。倒不如于清萍,虽然不够专业,却显得随意和灵动,饱含了才情,特别富于个­性­。恰恰是这一点,最容易感染茶君子,魏德正很快就被于清萍的茶艺吸引住了。他还注意到于清萍那双摆弄着茶具的双手,手指修长丰腴,手腕白净灵巧,跟­精­致的茶具和清亮的茶水相得益彰,格外养眼。由手及人,魏德正对眼前的女人渐渐产生了兴趣,发现她是那么靓丽和迷人,既有年轻女人的­性­感,又有成熟汝­性­的高雅,在维都这种并不怎么发达的中等城市里,实属难能可贵。

魏德正能做上这个级别的官,道行自然不浅,心里尽管对于清萍挺有好感,表面上却一副毫不经意的样子。但一切还是没能逃脱于清萍的第六感觉,她清楚魏德正开始进入角­色­,一招一式也就越发来得从┤萘恕*

不知是自己心情好,还是于清萍的茶艺上佳,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魏德正觉得从没喝过这么好的茶,说:“铁观音我喝得不少,包括数千元一斤的至尊王中王,却怎么从没觉得这么好喝呢?”于清萍给魏德正杯里注上茶水,说:“今晚的茶叫千里香,也就千元一斤,在铁观音中属于中等偏上的茶级,与魏书记说的至尊王中王,可隔着好几个等┘呢。”

魏德正有些不太相信,说:“同是铁观音,茶级高的还没有茶级低的好喝,是我的味觉出现了偏差,还是我喝过的至尊王中王属于假冒伪劣?”于清萍说:“那不太可能吧,谁敢用假冒伪劣招待您这样的大领导?估计您从前喝过的至尊王中王,泡茶的水不是太讲究,用水的方法可能也欠缺了点。我的陋见是,茶的属­性­与别的消费品不太一样,比如香烟,火一点,好坏便明,而决定茶水的好坏,除了茶级,还受着泡茶的水质和茶艺等诸多要素的制约。只有好茶配好水,再由好茶艺来调理,最后才出得了好茶。今晚的千里香,虽然茶级不比魏书记喝过的至尊王中王,可我用的水是城外的维露山泉,那是维都第一泉,天生就是泡铁观音的好水,加上水的温度和泡茶的时间,我都把握得比较准确,刚好符合千里香的茶­性­,泡出来的茶水也就勉强能中魏书记的意。”

故技重施(2)

于清萍一席话,让魏德正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好茶叶是好茶的前提,可没有好水,没有好茶艺来冲泡,还是出不来好茶水,这道理既浅显又挺有哲理的。说白了,叫做优化组合。这让我想起咱们领导班子的配备和经济建设中的资源配置,与泡茶完全是一回事,至关重要的就是优化组合,组合得好,才能优化,才能产生团结而有力量的班子,最后产生生产力和经济效益。”

魏德正真是三句不离本行,于清萍讨好道:“这就是领导比群众高明的地方,群众眼里盯着的是茶,心里想着的还是茶,叫做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不像领导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魏德正笑道:“还有一句你没说,到了最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

说得在场的小吴和于清萍弟弟都笑起来。大家的茶兴越发高了,喝到很晚才散。

从此,每天晚上魏德正都叫于清萍来陪他和小吴吃饭,饭后再让她泡茶。还把人家送的最好的茶叶都带了来,让于清萍也跟着大享口福。有人说晚上喝茶睡不着觉,魏德正却恰恰相反,喝了于清萍泡的茶,心里才踏实,一觉睡到大天亮,倒是没喝茶,却睡不沉,容易失眠。有时晚上抽不开身,没法去于清萍弟弟的店里,便让小吴置了一套上好的茶具,准备好茶叶,把于清萍接到他维都山庄1208房间,给他泡茶喝。偶尔出差或下县,回不了维都,没法喝上于清萍泡的茶,魏德正便像少了什么,怅然若失。看来他是喝于清萍的茶喝成了习惯,喝出了瘾,连­精­神上都产生了依赖。

这天晚上要开常委会,魏德正知道这种会不到深夜一两点是散不了的,便要小吴转告于清萍,晚上不要到1208来了。于清萍答应着小吴,晚上十点过后,还是去了维都山庄。小吴有1208房卡,平时都是他开的门,今晚小吴不在,于清萍只得去找当班的服务员。服务员望她一眼,说1208的主人自己有卡,意思是不想给她开门。大堂副经理多次见于清萍随小吴出入魏德正房间,过来从服务员手中要过房卡,主动上楼开了门。进屋后,于清萍开了房间顶灯,先摆好红木茶几,然后打开壁柜,取出茶具和茶叶,做好前期准备,只待魏德正回来,立即烧水┡莶琛*

好在今晚的常委会议题比平时少,魏德正散会后回到维都山庄刚过十二点。听到门上Сhā卡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于清萍手一伸,立即按下电热壶的开关。

推开门,见于清萍候在茶几旁,魏德正又惊又喜,说:“小吴没告诉你,我今晚要开常委会?”于清萍打开手中茶盒,用竹制茶匙挖了两匙茶叶,倒进紫砂茶壶里,一边笑道:“小吴给我打了电话的。可我知道魏书记不可一日无茶,还是来了。魏书记不觉得唐突吧?”

“哪里哪里,这个时候还能喝到你泡的茶水,我何乐而不为?”魏德正其实求之不得,将公文包放到书桌上,立即过来,坐到于清萍对面的沙发上。电热壶里的水已开始沸腾,突突突冒着水汽,于清萍提过来,手腕一偏,晶亮的水柱­射­出壶嘴,吐噜噜吐噜噜冲入紫砂茶壶。壶中茶叶浮上壶口,舒展开来。于清萍捏住紫砂壶盖,优雅地刮去壶口泡沫,再轻轻盖上。又从竹筒里取下竹夹,夹了两只小茶杯,放入宽口陶瓷杯中,倒了沸水烫泡。烫得差不多的时候,重新夹出来,并排搁到茶盘上。

一切准备就绪,紫砂茶壶里的茶水也刚好泡就,于清萍捏住壶把,将冒着香味的澄亮的茶水倒入公道杯中,再拿了公道杯,来回往两个小茶杯里倒茶水。倒到八分样子,收住公道杯,做了个请的姿式,说:“领导先用。”魏德正笑笑,端过杯子,凑到鼻子下闻闻,歙歙鼻翼,头微微一仰,一杯茶便进了口。

放下茶杯,魏德正的嘴巴还扁着,细细体会着浓酽芳醇的茶水漫过­唇­齿,洇过舌面,滑向喉咙,进入肺腑,涌向全身血管的过程。那不仅是一个生物意义上的吸纳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由物质向­精­神逐渐转换的过程,一切因为权力的角逐所带来的烦恼,因为事务的纠缠所积累起来的疲惫,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淡化了,涤尽了,让魏德正通体透明起来,连整个世界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由浊而清了。

魏德正暗自感激着于清萍。官场如战场,战场上的人总是疲于奔命,不得安宁,是于清萍用上佳的茶水,让自己的体力得到调整,­精­神得到净化,有幸享受到这片刻宁静。

望着于清萍那双游走于茶具之间的好看的手,魏德正也是一时兴起,生出一个念头,要跟她学习茶艺,这样于清萍不在的时候,便可自冲自泡,自斟自酌了。魏德正说:“你可不可以做我老师,教我弄水司茶?”于清萍说:“魏书记是灵­性­人,何用我做老师?亲自泡上两次就能学会。”起身给魏德正让位。

魏德正先上洗手间净了手,这才回来坐到司茶的位置上,按照于清萍泡茶的套路动手­操­作。也是怪,看于清萍泡茶时,她是那么游刃有余,手中茶具特别听从调遣,似有灵­性­一般,到了自己手上,却变得有些不太听话,你指东它击西,不得要领。于清萍笑道:“这些杯杯盏盏真调皮,远没有你手下的局长处长那么好使唤吧?”魏德正也笑了,说:“可不是么?我手下的局长处长们,头上的帽子是我给的,我说句什么,哪敢稍有不从?”

故技重施(3)

魏德正毕竟不是笨人,又有于清萍一旁指点,很快就掌握了基本要领。只是泡出来的茶水味道欠缺了点,没有于清萍泡的地道。于清萍鼓励道:“要想泡出一流的好茶,还得慢慢琢磨,细细感悟,那是需要过程和时间的。这有点像中国太极,学会拳脚上的招式容易,可那仅仅是皮毛功夫,必须形随神动,心到意到,才可能渐入佳境,以臻完善。不过凭魏书记的悟­性­,多多实践,用不了太久就会大有长进。”魏德正说:“谢谢于老师的鼓励。”

不觉过去两个小时,魏德正仍兴致勃勃的样子,提了水壶,还要去接水。于清萍提醒道:“今天的节目是不是可以结束了?”魏德正看看手机,哟了一声,说:“这么晚了。你­干­脆别走了,我让服务员给你开个房间。”于清萍说:“我家离这里也不远,还是回去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睡这么好的宾馆,我可没法入眠。”

魏德正不好坚持,说:“那我开车送你回去。”打开公文包,拿出车钥匙。见于清萍正在收拾茶具,忙伸手去拦她,说:“别劳驾你了,把你送走后,我自己回来收拾。”于清萍说:“这也要不了两分钟。”去扒魏德正的手。不经意间,魏德正手上的车钥匙被碰掉了,当啷一声掉在茶┡躺稀*

于清萍稍稍迟疑,就放下手中茶具,拿过车钥匙,要还给魏德正。伸直腰,一抬头,便见魏德正正瞧着自己,目光有些异样。于清萍一慌,感觉胸闷气短起来。却意识到自己的目的就要实现了,于是趁递车钥匙的当儿,鼓起勇气,一把抓住了魏德正的手。

魏德正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于清萍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两人相拥着立在地上。于清萍感觉自己就要化在这个暖暖的怀抱里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这个男人。这个因手握大权而气质不凡的男人实在太有魅力了,在这段时间并不长的交往里,于清萍时时能感觉到这种特殊魅力对自己的吸引。只是于清萍毕竟不是为爱而走近魏德正的,她有委身于他的企图,却绝对没有真去爱他的打算。一个经历过婚姻,也见识过不止一个两个也还优秀的男人的女人,真心爱一个男人的可能­性­已经不是太大。也许不能排除两­性­相吸的可能,如今跟一个人上床容易,跟一个人真爱实在太难。

于清萍这么寻思着,害怕自己因为对爱的怀疑,让刚刚升起来的热情散热变冷。她腾出一只手,开始去解魏德正脖子上的领扣。解到第三个时,那只手转移了目标,往衣服里面Сhā进去,在那个宽阔饱满的胸堂上搓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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