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弘沿着湖边慢慢的走着。自己或许是太苛刻了。他毕竟是这个时代的人,有他的使命,他的理想,他的家人,他的子孙。自己为了那些个虚无的信念,置这些人这些家庭于何地?太自私了。
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那些笑脸,那些算计,突然显得很生动。美也罢,丑也罢,都是为了活下去,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都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谁能说他们是不快乐的呢?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胤衸或者胤祥,也是动心了吧?夫妇间微妙的尴尬,此时忽然有了解释。天下在手,江山我有,这是每个男人都渴望的豪情啊!
敏弘拾起一粒石子,斜眼瞄了瞄,腕上使劲,啪,啪,啪……,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打出了五六个水漂,划出一个个美丽的同心圆,交错,消失。
“十八福晋好心情!”从假山后面绕出一位丽人,落蕊。
敏弘福身行礼,“十七福晋吉祥。”
落蕊哼了一声,说道:“不敢当!”花盆底笃笃的敲在石头上,仪态万千的走了过来。和敏弘并肩站在了湖边。
敏弘侧头看着她,她的眼里已经不复当初的清朗纯净了。低下头,落蕊的手绢已经被绞的不成样子了。
半晌,落蕊才说:“我的事,你是知道了吧?”
敏弘扭头看了看,说道:“哪桩?”
“你!”落蕊的眼光闪过一丝恶毒,贝齿紧咬,顿了顿说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糊涂。看着我被九阿哥十阿哥戏耍很有意思,很和你的意,是吗!”
敏弘扫扫衣袖上的土:“不,我不知道!这些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或者说,我只知道有一个和你有关的赌约。但是,这样的赌约并不少,至少,我知道翠翘是一个。这没有什么可吃惊的。”是了,听说她在结婚前被九阿哥诱奸了,听说十七阿哥不理她,听说她曾经自杀过,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应该知道的。敏弘维持着沉默。
或许是她的冷漠激怒了落蕊,或者落蕊本来就很激动,啪,就是一个耳光!可惜,敏弘的身手比她快,伸手一挡,反手一拧,已经把落蕊的胳膊正面绞了起来。落蕊张口欲叫,敏弘已经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离她远远的。
落蕊张口结舌,突然转身伏在山石上哭了起来。
将心比心,何况自己也面临老公别抱的情况。敏弘走上前,轻轻的说:“别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你走开!”落蕊突的转过身,指着敏弘说道:“本来十八爷对我好好的,是你横Сhā一扛子。本来,爷喜欢你,我可以接受,可是,你不该逼着爷送走我!我千般忍让,究竟哪里不好,让你看我这么不顺眼!逼着我往那个虎狼坑里跳!”
敏弘说道:“哪里不是虎狼坑,你以为有胤衸的庇护就可以逃出来了吗?如果你这样想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随便你吧!”敏弘转身就走。
咚的一声,敏弘以为落蕊投湖了,回头一看,原来她扔了一块石头到湖里。皱皱眉头,走了。
“你这个狐狸精,我不会放过你的!”耳边传来落蕊的诅咒。敏弘一笑,摸摸袖里的水晶球。好多人都不放过我呢!
塞外一去就是两个月,天气渐渐的凉了。敏弘最怕冬天的寒冷,刚刚数完伏,已经脱去了夏装。塞外传来消息,十七阿哥和十八阿哥打起来了,好像十八伤的还不轻。
敏弘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看信,内容很简短,无非我很好,勿念之类的。千篇一律,仿佛复印件。抖抖手放到蜡烛上烧了。跟送信的说:“我就不写了。请十八爷保重身体,家里一切安好,勿念!”
以胤衸龟毛的性子,怎能容忍别人把他打成那样!恁多情,让我怎么休!现在的胤衸怕是也睡不好吧!敏弘回头看看熟睡的孩子,水晶球已经不盈一握了,果然是一段孽缘呢!我该怎么办?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老天爷一直在帮我成为那个“偷不着”,而我却在一意孤行!
第一个恶梦浮现在眼前,光圈中,敏弘渐渐变得完全的透明,最终成了一个又一个彩色的光球,噗噗的幻灭在空气里。胤祥消失在黑雾中。是梦?是现实?
啊!……
敏弘尖叫着坐了起来,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风从敞开的窗子里吹了进来,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抱着被子缩在一边,敏弘一遍遍的问自己:“我死了吗?”
消息一个接一个,可惜都不是官方的。听说皇上指婚了,科尔沁的萨那公主要嫁过来。听说萨那公主对十八阿哥是一件钟情,听说他们在草原上对歌跳舞,互赠信物。十八阿哥把新猎到的银狐皮制成了一件大氅送给公主。为此,十八阿哥差点在林子里迷了路。人们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他。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人比着公主的身子做了这件大氅。皇上很高兴。
银狐皮呵。敏弘笑了……
“敏弘,敢明儿个,我给你猎只银狐,重新做一件。我们一人一件。叫什么?情侣装来着。”
情侣装!一天一夜,林子里可以考虑的很清楚了吧。
摸着孩子的脖子,敏弘捏住了手中的水晶球。血丝已经变成了血球。透明的晶体开始变得混浊。
胤衸回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拿着一件狐皮大氅去找敏弘。笑嘻嘻的问:“喜欢吗?”
“喜欢!很漂亮。”
两个人一阵沉默,尴尬的坐着。胤衸以为敏弘会问,敏弘想还是等他说吧。
最后,胤衸清清嗓子,说道:“皇阿玛,皇阿玛,又,又给我指了一门婚事。我,我没办法拒绝!”说完,紧张的看看敏弘。又低下了头。
敏弘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啊!这样啊。既然答应了,就准备准备吧!”
“敏弘,我,我……,我不甘心!我们大清的江山不能就这样完了。我――”
蓦的,敏弘捂住他的嘴,说道:“胡说什么!大清势必绵延万代,永享帝祚!”
放下手,敏弘的眼前红了一下,血咒开始了吗?从她用自己的元灵封在水晶中救活孩子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挡不住血咒了吗?若早知今日,还会在这样做吗?
“敏弘,皇阿玛他,他……,唉!你放心。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若我日后,日后……我一定给你最高的地位,让天下人都跪在你面前。你我的孩子……,敏弘,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这大清的江山,那百年后的情景真的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啊!鸦片战争,庚子赔款,八国联军,连四哥的园子都烧了。我们大清的皇帝只能仓皇北顾!爱新觉罗是马上得的天下啊!我不能,不能,不能放着他们不管!敏弘,刚才是我说浑话了。你的心里根本就不图这些虚名,我发誓,等我有朝一日,我这院子里就你一个人,我这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胤衸一把抓住敏弘的手,急切的说,眼睛已经隐隐有了血丝,“我心里真的只有你!敏弘,我真的只有你!”仿佛不足以表达,胤衸一把搂住敏弘,紧紧的摁在怀里,声音带了颤抖:“敏弘,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低下头,寻找着敏弘的嘴唇。
不知道是哪里来得勇气,或者愤怒,敏弘笑着说:“傻话!我怎么会离开你。就是想离开也不可能了啊!”顺势躲开他索吻的唇,说道:“天晚了,早些睡吧。我今儿身体不舒服,有些乏了!”
胤衸看着猛然落空的怀里,心中一阵痛缩!敏弘握住他的手说道:“也罢,我就说明了,你也好放心!从我们在一起,皇上就一直希望你能多收几房,是你一直挡着;生子的时候,有太医,却没有药,没有诊断,欲置我于死地,幸好――无恙!回来后,你去见皇上,被骂了一顿。因为男子汉心怀天下,岂能缠绵于妇人之手。于是,有了毓庆宫的封赏。你又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回绝了。你为我做了太多了,我怎么会不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你不是贪图那个位子,你想的是大清的百年基业,是子孙万代。想改变就去改变吧,我不会拦着你的。换我在你的位置,也会和你一样的。”
“敏弘!”胤衸抬头看着敏弘,眼睛亮晶晶的。长叹一声,搂在怀里。
有一种表情,落在了黑暗的怀里。是啊,我能陪着你的日子不多了,又何必牵着你不放手呢?该放手了,该放手!
虽然只是侧福晋,但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婚礼很隆重。康熙似乎很急,胤衸一年之内,要结两次婚。
两个人默契的不提这件事。敏弘闭门不出,请柬雪片般的飞到十八阿哥府,没有一封得到回复。在外面,胤衸绝口不提敏弘。十八福晋似乎在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悄无声息。
五阿哥找到胤衸,想问问却不知从何说起,乾清门外,兄弟两个人心情沉重的相向而立。那几天,胤衸的心里一直想着五哥的那句话:有些错,一犯就是终身。不是不能原谅,而是无法忘记。
结婚前两天,十八阿哥护着一乘青油车驶出京城,奔向小汤山温泉,十八阿哥的庄子。消息悄无声的潜入各府里。
随即,从十七阿哥府里飞出一骑快马。城外十里,拦住了。
“敏弘,跟我走!”十七向敏弘伸出手:“我带你走,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我们两个。跟我走!”
十八的脸色勃然而变,对于敏弘,小十七不比他了解的少。
敏弘看看胤礼,又看看十八,笑道:“十八爷,你说呢?”看着胤衸皱紧的眉头,接着说:“开玩笑的。十七爷,我不能跟你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十七愤然上前,一把扯住她,说道:“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我不会留你在他的身边。”胤衸突然觉得,也许跟着胤礼走,敏弘会更快乐吧。一个犹豫,竟然没有下马。
敏弘回头看看,神色一暗。突然用力甩掉胤礼,说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跟谁走?我就不能自己走吗?哈哈!”大声笑了几下,纵身跳上车,催着车夫赶路。又突然挑开车帘说道:“谁也不许跟来!不然,永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