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琛!顾怀琛你知道吗?都不知道那静安王是安的什么心,明知道他是我们王爷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拿出一卷圣旨,说是重光帝谕令,不得斩杀顾怀琛,并且要完好无损地押送到繁都。王爷冷着脸就把人扔给我,半死不活地昏迷着,我看他要不病死,要不饿死,还等得到去繁都?”
“他哪里伤了?”
“伤了腿,军医看过,说是以后可能不能行走了,如今还在发烧……”
流芳呆立在原地,张恩何时走的她也不知道。
等到回过神来,眼角已经湿润。她赶忙煮好了粥,跟在张恩身后送到一顶崭新的营帐里。营帐外面守卫甚多,可是帐子里没有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下,流芳看见那裘白衣满是尘土和点点血污,了无生气地躺着一动不动。她走过去,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跳进她的眼帘,眉头紧皱着仿佛正忍受着莫大的苦痛,脸上也有血污,鬓发凌乱,青黑色的胡茬子看起来是那般的颓唐……
她蓦然心痛,不是不恨,而是对着这样的顾怀琛,她竟是一点也恨不起来。
他曾经,是何等骄傲,何等月白风清的潇洒男子?他在北朝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是何等的显贵而不失儒雅温文?而如今,如今眼前的顾怀琛,连过去半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六,难为你了,想办法让他把粥喝下去。”张恩拍拍她的肩,以为她是不情愿,流芳僵硬着身子,说:
“傅青山呢?怎么不让傅青山来给他诊治?!”她望着张恩,眸中眼波清澈,却坚定如斯,忽如其来的气势让张恩愣了愣,张口问:
“你怎么知道傅先生?”
流芳叹了口气,想想也知道,容遇恨不得他去死,又岂会让傅青山给他诊治?转过身去拉了张凳子在顾怀琛身前坐下,对张恩说:
“大哥,让人打一盆热水热水进来,顺便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出了事,责任可是由你来负的。”
张恩也是个粗心的人,她话锋一转他就忘了追究她如何知道傅青山这个人,转而离开营帐让人准备好流芳需要的东西。
他的额头很烫,有如火炙,给他敷上了湿布后,流芳才慢慢解下他的衣服,左胸上巴掌一般长狰狞如蜈蚣的一道伤疤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已经结了痂,可是也不难想象当初这伤有多重;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疤七八处,她小心地给他擦去身上的血污,换好衣服。
咬咬牙,拿着剪刀把他的裤子剪开,尽管军医已经替他包扎过小腿的伤口了,可是白纱布中隐隐有鲜血沁出,她的手有些发抖,清理干净后轻轻地给他换好裤子,一不小心碰了一下便听得他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地喊了一声……
她记得,在那三年中,他有好几回都是因伤病休在王府里,可是从来没有喊过疼,也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宫中的御医也没有来过;只要不用上朝,都会到聚萍馆看她,也不在她面前吃药,她也觉得,像顾怀琛这样的人,是不会失败,不会受伤的,病休,不过是找个借口让皇帝觉得他重要罢了。
那一盆水泛着血色,微腥的气息让流芳胸口闷闷不已。
拿了张恩唯一的一管大毛笔拆剩那竹筒子,才勉强地把粥灌入了顾怀琛的喉咙。军医开了一副药,煎好了,也如法炮制灌他喝了下去。
流芳把他额上的布拿走,想着去换一盆水,忽然听到他叫着她的名字:
“流芳……”
眉头紧皱,双目仍是闭上,流芳知道他这是在梦魇之中了,轻叹一声正要站起来,拿着布的左手忽然被他一手抓住,那力气大得惊人。
“放开我,顾怀琛,我叫你放开我!”心底的那根弦猛然绷紧,过往那些噩梦般的记忆又如潮水般涌来,她仍然恐惧他让她失去自由的禁锢。
他的眉头却是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放到了心窝处。
就只有这一夜,顾怀琛,明日我和你依旧是陌路人。她默默的对他说。
她不知道,这一夜,有的人那边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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