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王镇越非常难。现实,至少目前的现实是,并非法律规定的
权利都能被实际享有,何况背后还有无所顾忌的使刀者。
但这不值得灰心,事实上在与强权的较量中,法最初总是处于劣
势,之所以能够反败为胜,在于以法律为武器者,既有抱着宪法站在
门口的勇气,也有挨打不退缩的坚守。
无论何朝何代,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
可是真见到人后,却也知道老爷子上次为什么要关门抹眼泪了。
王镇越先打招呼:“啊哟文素啊!苏老,您也亲自来啦!”
苏昭在沈文素腰上掐了一把,低声说:“用空再伤感”,便坐在
王镇越对面:“王老,精神不错啊。”
押解的狱警和苏昭相识,两人客气的点点头,狱警笑笑,带上门
站在外面。
王镇越说:“向组织报告,本人已经有三个月没刮胡子理发了,
目前十分想念热水澡。”
苏昭说:“苏某感觉得出,首长真是馨香扑鼻。其实不是坏事,
等某天真要把你弄干净了,也快送你上法场了。”
王镇越说:“我对他们虐待俘虏的行径颇有微词啊。《关于战俘
待遇之日内瓦公约》,1949年……”
沈文素说:“你们俩别扯了,谈正经事。为了瞻仰您老我们揣着
申请中院区院腿都跑断了。”
王镇越挠头说:“那上回我和老头平姐谈话记录你们看见了吗?”
“看过了,”苏昭说:“文素整理的。”
王镇越一拍大腿说:“看过就行,就那么回事。”
苏昭微微一笑,笑完了说:“镇越,你知道今天为什么不是老头
平姐来么?”
王镇越眼神一闪,猛然坐直。
苏昭说:“因为他们中了鬼子的埋伏了。”
王镇越僵了半晌,咬牙切齿。
沈文素忙说:“还好还好,你别听他的,别担心。”
王镇越懊悔道“我就晓得有这天。当初就不该把老头扯进来,这
下好,全家子都扯进来了。”
“是啊,都拴在你裤腰上了,”苏昭说:“快说实话。”
“我讲的是实话啊,”王镇越说:“我王镇越三十岁了从来就没
正经过,难得正经一回就成了阶级敌人,被光荣地人民民主专政了。”
苏昭叹口气问:“你举报的是金德房产的董事长?”
“对,”王镇越说:“还有被他用金钱攻克的某些个官员。”
“谁?”
“规划局局长呗,你不是知道?”
“不是他,”苏昭摇头:“他还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再后面我其实也不清楚。”王镇越说。
“你别隐瞒,”苏昭说:“往下我总是要翻出来的,老头子都这
样了你还不体谅。”
“正因为老头子这样了我才不想说。还是文素乖巧,苏大少真讨
厌。”王镇越笑笑:“我已经想通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对于老头
子和平姐,我非常抱歉。一年就一年吧……”
“但是一年过后,”王镇越低头看手指,一瞬间仍如从前般尖锐
和咄咄逼人:“我还是要告他。”
“不说就算了,”苏昭站起来:“镇越,东西难吃也要多吃点,
往后天气凉了要注意保暖,还有……心态上,要放开一点。”
“晓得,自己人的监狱最难坐。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奇耻大辱。”
王镇越嘿嘿一笑:“放心,我会调整。”
“这就要走?”沈文素急忙对王镇越嘱咐:“生活用品,换洗衣
物和被褥我都带来了,记得向他们要。”
王镇越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我的待遇已经够好了,一个人
住商务单间,享受专人监护。哦,对了!”
沈文素问:“什么?”
“据可靠人士透露,外面盛传本人身陷囹圄是因为乱搞男女关系。”
王镇越正色道:“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为瓦解我方阵营而散布的谣言,
纯属虚构,文素你千万不要相信。只有长成苏昭那样的才可能有生活
作风问题,我这种长相的,一般比较纯洁。”
“王老,这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皇粮,要珍惜啊。”苏昭刚要
示意狱警会见结束,沈文素突然说:“你把衣服捞上去,我看看。”
王镇越愣了愣,骂:“你这小流氓!”
苏昭镜片一闪。
王镇越立刻回答:“没有,没挨揍。牢友们对我的情况还比较同
情。”
沈文素暗松一口气,王镇越又得意洋洋表功说:“另外我归案后
交待得可快了,公安干警们直夸我觉悟高,态度好,学历不是白高的
啊。”
“走吧。”苏昭收拾纸笔说。
“苏昭,”王镇越站起来,喊住他:“哥们,谢谢。”
苏昭抬头,瞥了一眼门外狱警,发现正在望别处,便凑近了一字
一顿低声说:“王镇越,兄弟我生来不信三点:一不信真有人能只手
遮天;二不信天下有白坐的黑牢;三不信真有覆盆之冤,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