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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 > 2002年夏,Z大医学院女生宿舍某寝。

2002年夏,Z大医学院女生宿舍某寝。

服务生中熟悉言希的不多,上次的小周遭了言希奚落,素质依旧很好,笑语殷勤。

小周说,陆少也在,老爷子顶层设了家宴,言少同这位小姐,是一起要赴宴的吗?

言希微愣,淡笑,不一起,不用惊动他。给我一个房间,一桌年夜饭,饭后甜点多一些。

阿衡呵呵笑。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甜食。

小周见言希手中空空如也,笑道——言少,您的狗,没带?

言希抽动半边­唇­角,心情极好——狗妈来了,再看它,我过敏。

小周纳闷,以前天天抱怀里宠得如珠似宝的也没见你过敏。

再看阿衡,眼熟,像了什么人,想想,啊了一声。

小姐,你识不识得陈晚,现在当红的model,你长得,很像他。

阿衡摇头,微笑,说并不认识。

言希打断二人话题,要笑不笑,小周,烦劳带路。

小周取房卡,引二人上透明电梯。

紧挨着的另一乘,也上了一众人,衣冠楚楚,气质非凡。

阿衡并未注意,只打量整栋建筑,完整的壁画,不规则材质雕琢的伊甸园,金子,珍珠,玛瑙,生命树,善恶树,环绕的比亚河,栩栩流淌,高顶的吊灯,水晶璀璨,­精­灵耀眼。

她指着壁画上漂亮的亚当夏娃,对言希说,真好看,像真人一样。

言希的全身却有些僵硬,目光一直盯着另一侧的电梯,透明的,一览无遗。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阿衡惊觉,转了身,言希却挡了个彻底,把她裹在怀里,低声——不要乱动。

他抿了­唇­,指节发白,一直不作声,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急促。

阿衡的声音闷闷的——言希,你怎么了。

言希看到她耳畔细碎的发,心中柔软许多,缩紧了双手,闭上眼,微笑——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阿衡伸手,拽他耳朵,言希,男女有别,有别。

言希笑,­唇­角离她的额头很近很近,他说,拜托,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

阿衡= =,我知道,你抱我的时候,都把我当做弟弟的。

言希嗤笑,软软的,香香的,就是我在飞机上抱过的小娃娃的感觉。还弟弟呢,你真抬举自己。

阿衡板脸,咳,言先生,我觉得我的尊严严重受损。

言希­唇­贴近了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吻,他察觉不到的暧昧,这么理直气壮的亲昵,煞有介事地轻抚她的头。

好吧好吧,温家弟弟,一会儿,批准你多吃一块蛋糕。

阿衡无力,我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希挑眉,那有什么所谓,我觉得我跟你一个世界就够了。

电梯戛然,另一乘直上顶层,堪堪错过。

那窥伺一般的黝黑眸子,也消弭一空。

言希松开了手,一旁别过脸装作没看到的小周这才出声——言少,到了。

言希冷冷看他,淡声——陆流问你什么,不必隐瞒,照实说便是。

他指着阿衡——陆流问起,就说她姓温名衡,你不用多嘴形容,同谁相象。

言希心中,隐隐对说阿衡同谁相象是不快的,不欲轻毁别人,但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怀璧心中,却也是忍不得别人一再比较的。

这是底线。

阿衡冲完热水澡出来,就看到一桌好菜。

未寻到拖鞋,赤着脚,在羊毛地毯上,沾了水。

发,还未­干­。

她笑,言希,我好了,开饭吧。

言希皱眉,从卫生间取出大毛巾,坐到她身旁。

然后,大毛巾覆在阿衡的发上,轻轻揉擦她发根的水。

阿衡笑,转眼,温柔看他,很温柔很温柔。

言希没好气,故意用毛巾遮住她的眼,胡乱一通地擦,一头乱发。

阿衡呵呵笑。

言希,鼻子痒,痒,阿嚏。

言希瞪大眼睛,下次头发不擦­干­就出来,抽你啊。

那我下次一定不擦­干­,看你是不是真抽我。

阿衡笑倒在羊毛地毯上。言希抿­唇­,佯怒,抽,真抽,不抽你,我抽自己。

伸手,把她拉起,亲昵地蹭了蹭鼻——总觉得,你变小了。

放在怀中,方才是吃了定心丸的滋味。

阿衡想了想,微笑——是你变老了。

言希扬眉,兴许。

他们吃饭,满桌的­精­致饭菜,静悄悄的四周,言希心中愧疚——阿衡,除夕,让你陪我这样度过。

阿衡笑,看他——言希,这么好的天堂。

只有你舍得给我。

她眼中泪光浮动,温柔似锦。

言希懂她。把晶莹透亮的饺子放到她­唇­边——我和你一起守岁。

我和你。

一年的结束,一年的开始。谁唱一首歌,有你有我,不说天长地久,不想春光浪费。

阿衡点头,饺子吃入口中,泪却落了满面。

窗外,白的雪,宣落飞扬,好像这世间原本的­色­。

很久很久,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二零零三。

鞭炮响起,烟花火树,极盛极美。

阿衡阿衡,我们许愿。

他这样说,语调真平和,好像,清平乐的歌。

阿衡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台湾回归祖国大陆亚非拉小朋友吃上白糖糕,这样,多好。

言希笑,五年前的愿望,不算数。

阿衡说,我说什么,都能实现吗。

言希笑,我尽量。

阿衡说,让我挣比世界首富还要多的钱吧。

言希= =,摇头,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当世界首富吧。

言希= =,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嫁给世界首富吧。

这个,也……没有。

阿衡咳,这个可以有。

言希咬牙,这个,真没有。

阿衡双手支脸,笑眯眯,真……任­性­啊。

好吧,那我许愿,明天醒来,我同言希,只是,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梦。

那时,爸爸活着。

那时,言希阿衡,年少无知,挽住时光,以为一生。

chapter75

Chapter75

温母初一早晨起床的时候,照例去给亡夫上香,却打碎了一只青釉的花瓶,离供桌咫尺。

心神不宁半天,看亡夫的遗像,有神的眉眼,错觉着,有一丝责备,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她自从丈夫去世,便辞了乐协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场钢琴演奏会也改为一场,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现人前,很是低调。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开始还常常开导,带她到各种场子赴宴散心,后来见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听自家子女丈夫提起,温家少年隐已成|人,参股陆氏,拿捏分寸,与当年温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蕴仪虽然中年丧父,但绝非无福之人。

只可惜,亲生女儿体弱,常年在南方念书养病,母女不能相见,让人嗟叹。但又所幸,养女思尔漂亮讨喜,还能承欢膝下。

而温老,自独子去世,益发老态,手头的工作也卸了许多,像了爱逗鸟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着鸟笼,散散步,和同龄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满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达夷还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爷子掀了被窝,说是一定要早早去给你温爷爷温伯母拜年,他们喜欢小孩子,看见你肯定高兴。

辛达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么小孩子。

但还是惺忪着眼,套衣服。想起什么,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辛老爷子拍孙子脑瓜,言家小子不是在处对象,你老实点儿,别杵着一张傻脸,搅人场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娶不着媳­妇­儿,言老头都要愁死!

辛达夷切,他还能真娶楚云,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说混话!温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个外人,Сhā什么嘴。说你傻,你还就没聪明过,言希为什么带对象在温家晃了一圈,温家有不高兴吗。看看温家小子,快成|人­精­了!

辛达夷瘪嘴,吭吭哧哧穿裤子——他们都是我兄弟,爷爷你别说了。

辛老笑骂,算了算了,老子养了个憨小子,他们聪明就聪明着吧,咱们傻有傻福。

辛达夷也笑,爷爷,等过两年,我工作了,给你带个孙媳­妇­,咱们园子里,一定让你第一个抱上重孙!

辛老一直有旧疾,天气稍微不妥,腿脚便不灵便。儿子媳­妇­年轻时出了车祸,只留下一个独孙,盼望早日成|人,不免溺爱。

所幸,达夷生­性­纯良,人品学习都很好,辛老常感安慰,抱上重孙,便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达夷到温家的时候,张嫂正在煮汤圆儿,是思尔开的门,伸了手,笑道——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达夷呼噜思尔长发,从兜中掏出一个糖袋子,扔给她——去去去,小丫头,大过年,闹个什么劲儿!温爷爷起了没?

思尔挑眉,起了,但是,也说了,谁拜年都请进来,只有辛达夷,轰出去。

达夷傻了——为什么呀。

思尔转眼珠——我怎么知道,爷爷吩咐的,我照办。

思莞闻声,走来,笑了——尔尔哄你的,爷爷正念叨着达夷肯定是第一个,你还就来了。

达夷瞪思尔,小丫头,越大越遭人烦。

思尔撇嘴——就你不烦,每年大清早,不到七点,就听见你的大嗓门,整个园子要让你震塌。

让了身,放行。

达夷探头,问思莞——言希来了没,昨天在这儿过的年吧。

思莞摇头,笑道——昨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大概去了陆流家。

达夷看他笑得勉强,暗自抽搐,亲娘,又踩雷了。

进去,对温老磕了头,老人合不拢嘴,封了个大红包递给他。

两人说了会儿话,门铃又响了。

辛达夷哈哈,言希到了。

心中暗想,也许还有陆流,看思莞,不忍心,可怜自家兄弟那张脸,又有变黑的趋势。

啪啪跑到玄关,开门,果然是言希。

辛达夷拍他肩——我们等你半天了!温爷爷在里面呢。

从言希身后走出一个人,看着他,眼睛很是温和。

远山一般的眉,黑发薄­唇­,白净的面容,眼角微微向下弯,挺起的鼻子,无害而温柔。

有些局促,她说——达夷,好久不见。

达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呆滞,不是迷惑,竟是去看言希的表情。

眉间的尖锐,融掉了八九分,微风小雪,恬入心窝。

他抱住阿衡,叹气,又叹气——只可能是你了。

阿衡拍他的肩,这个伴了她许久许久,对朋友从来不离不弃的少年,让她只有由衷的想念。

她说——我变了多少,你竟然认不出。

达夷擎住她的头,使劲揉,眼圈红了——小姑­奶­­奶­,咱以后不玩失踪了,成吗。

阿衡点头,闷声哽咽,说好。

他说,你再来一次,言希有九条命也不够使的。

言希看着两人相拥,手缩进了口袋,心中是有了孱弱的,好像破茧的蛹,寻到了最后的力气。

他笑,这便是弱点了。

上前,静静拥抱了两人,静静流泪。

他的家,他的友。

无比丰沛。

玄关,温思莞站在­阴­影中,手无着力。

他说,阿衡,你回来了。

却无法张开双臂,来个十足的哥哥的拥抱。

他早已,被折去了双翼,只因为温姓。

微微笑着,嘴角是个小小的涡。

这是仿似了父亲,而阿衡没有继承的独一无二。

然后,便有了命运的独一无二的洗礼。

他曾经在阿衡离开之后,抵进母亲怀中,无力哭泣,无法再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妈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妹妹。

母亲,却生平第一次打了他。

她说,你姓温,温家的男儿绝不会退缩。你爷爷在战场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战友;你父亲在海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祖国;而你,为了你的妹妹,也不能退缩。

他流泪,像个孩子,妈妈,妈妈,好大的代价。

她却笑,未来还有多久,温思莞你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他的母亲,刚失去丈夫的母亲,教他,不可认输。

而那一段旧事,是永恒了,连时光都无法洗刷的重。

他看阿衡。

那姑娘眼中却是一种深深的隔阂生疏,无措了,小声开口——思莞,对不起。

思莞笑——为什么说对不起。

阿衡想了想,为了什么,认真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礼貌清楚地开口,竟这样荒谬,为了回家而向自己的哥哥说对不起。

思莞展门,耸肩——外面风寒,进来,再说话。

温妈妈,生了阿衡的温妈妈却冰冷了面孔,深深,几乎是没有温度的眸看着她。

转目,却移向了那个漂亮高挑的少年,冷冷质问——言希,你怎么向我承诺的。

言希大眼睛看着她,并不退缩——阿姨,我一直都知道,甚至是本能。

怎样,让她完整,让她幸福。

甚至,在某些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部分他拥有才有意义的阿衡。

温老叹气,小希达夷跟我一起吃早饭,阿衡许久没回来,同你妈到房间说会儿话。

再然后,言希在温家耗了一整天,却没有看到阿衡。

夜深,温老沏了第三道碧螺,汤­色­已淡。

他挥手,小希,你回家去吧。

眸­色­睿智,却带着疲惫。

言希眯眼,定格阿衡消失的房间,不远处,温思尔的目光益发嘲弄。

达夷朝言希挤眼,缓气氛,温爷爷,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温老笑,知道你们有孝心,春节家中事多,尤其小希,自己要拿所有主意,你们忙自己的就是了。我有他们三个,再不济,还有个鸟笼子。

达夷讪讪,言希踟蹰,最终,二人还是起身,礼貌告别。

那个房间,幽道深远,依旧紧锁。

思莞追出门外,对着言希,认真开口——你放心,阿衡不会有事。

言希看他——你保证吗。

思莞笑,酒窝深了些,轻轻点头——我保证,言希。

那语气,是神圣的,恍若他们又回到了友爱无敌的儿时。

转身,是折回了。

达夷边走边笑——还保证什么,他们总不至于,连夜把阿衡送到天边,让你再见不着。

言希从地上团起白雪,砸他——你又知道!

然后,呼哧呼哧喘粗气——有时候,真希望她是我生的。

便,再也没有这无边无际连烦恼都无立场烦恼的烦恼。

达夷凑上脸,笑——言希,我用一百块跟你打赌,如果阿衡真是你生的,你要哭死了。

言希翻白眼,从口袋摸出一把钱,未数,摔入达夷手中。

辛达夷望天——言希,但愿你从没有把她归结于与我一类的人,否则,她要遭我怨恨的。

他说,你对那小姑­奶­­奶­的­干­脆不讨价,真让做朋友的没法不嫉妒。

言希是笑着的,揽着达夷,说,我也真情愿全世界像辛达夷一样简单。

他说,你知道的吧,那种感觉,对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奶­­奶­,我挣扎过,却……回天乏术。

分割线**

阿衡在父亲的灵前,跪了一整夜。

她说,妈妈,爸爸不喜欢这里。这里太­阴­暗,爸爸喜欢太阳可以直­射­到的地方,就像海水。

温母拿着棍子,每打一下,在阿衡的脊背上,清晰的响声。

阿衡低头,妈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敢随意毁伤,可是,妈妈打了,却不觉得疼的吗。

她的额上,全是咬牙沁出的汗珠,眼角­干­净无暇。

温母却哭泣,情绪几乎崩溃——谁让你回来的,谁准你回来的!

阿衡眼睛空洞——原来,妈妈,你真的不会疼。

温母的声音变得凄切,枉费了你爸爸煞费苦心,好不争气的女儿!要你有什么用,要你有什么用!!

拿起棍子,疯了一般地,狠狠地砸在阿衡身上,脊骨在空气中,是清脆的响声。

她嘴­唇­咬出了血,硬着脊骨,抬头,却看到父亲,高高立在桌上,悲天悯人。

忽而,想起爸爸说过的话,阿衡,如果我们在你妈妈生日那天赶回家,你说,会不会是个天大的惊喜。

阿衡,不许告诉你妈妈,我们给她惊喜,拉钩,哈哈。

可是,妈妈,我带回爸爸,你却不高兴。

忽而,很疲惫,她说,妈妈,如果你本意是想打死我,朝这里吧。

指了自己的头颅,她看着母亲,眸­色­稚拙温和。

那个棍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渗人的。

如果,不是,我很困,能不能让我……睡会儿觉。

一会儿,就好。

那个女人,却想忽然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了棍子,抱着阿衡,大哭起来。

阿衡阿衡,妈妈对不起你。

她说不出话,挣扎着,站起身,摸到门,打开,眼中是空气,耳中是风声。

走,走,是只记得行走了。

踌躇在门外很久的思莞想要扶她,阿衡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没有焦点。

楼梯,一阶一阶,只余了最后一口气,心莫大悲,背后撕裂,竟丝毫不觉得痛意。

走进房间,反锁了门,抱着电话,一下一下,对着话筒,哑声痛哭。

言希,我终于,永远地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chapter76

Chapter76

他说,温思莞,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小的时候,常常会说,温思莞,你不要跟着我了,你怎么这么烦,你讨厌昂,一直一直跟着。

因为成绩差被爷爷打ρi股了,也会扯着嗓子哭,温思莞,你别总是得小红花,你再得小红花我就不跟你玩了。

思莞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啊,哥哥。

为什么啊,哥哥。

每一次,都问,为什么。

言小少会很认真很认真地想,想不通了,把手中的牛­奶­袋子递给那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许昂,再得小红花,揍你!给你喝牛­奶­,不许哭!!

他从不说,温思莞,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有关信任,有关承诺。

长大后的言希,对长大后的温思莞说,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到阿衡侧身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被子,背上一片粘稠散发腥味的红。

挥拳,狠狠打向了温思莞,投掷了所有骨髓中的暴力,不留余地。

那个苍老的能看到皱纹的女人,目光悲伤,看着他。

他说,我终于知道了言希两个字的弱小。

多么可笑的言希。

抱起阿衡,那个姑娘,像个新生的小孩子,乖乖蜷缩在他怀中,不喊疼,不会哭,除了苍白,只剩下解脱了。

她笑,发着烧,脑中一片混沌——言希,我们言希,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笑。

言希红着眼睛,微笑,颤声哄她——嘘,不要说话了,宝宝。

他用毯子裹起那一块血迹痕痕的背,抱着她,一路奔跑。

车辆,天桥,行走,寒风,寂寥,巷里巷外。

像是捧了一个盛了月的水碗,呵护着,跌跌撞撞,不敢失手。

珍宝呵珍宝。

言希忽而想起大学中男生聚会时的戏言——女子美貌极盛,楚楚可怜起来才摧人肝肠。

全他妈的屁话。

脑中成了一团浆糊,谁还有闲心理她美还是不美。

事后,孙鹏常常取笑他——美人儿,法拉利养在家里,关键时候还是不如两条腿。

他是咬了牙的——孙鹏,我但愿你从不曾遭遇这种丧失!

孙鹏笑得白晃晃的齿——言希,我同你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天知地知,我知,他人不知。

到了医院,值班的医生给阿衡打了退烧针,然后说伤口需要清洗,要言希先出去。

言希欲言又止。

医生看到阿衡的伤口,明知是人为,下手太重,大抵家暴。不明真相,对言希板着脸——人都成这样了,有什么话,说,不要耽误时间。

他笑了,对着医生鞠躬——麻烦您轻一些。她疼了,向来不肯吭声。

远远看了病床上熟睡的阿衡一眼,转身,合门。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大年初一,一片寂寥。

手机上有几条简讯,同学群发的短信,新年快乐,最近可好。

言希一一回复了,抬指,才发现自己掌心沾着阿衡的血,愣神,握住手机,走到洗手间。

水龙头,打开,哗哗,冲洗,淡掉。

暗红流过,他看着,洗不掉的腥味。

一遍遍,一遍遍。

言希面无表情,洗手液,揉搓,泡沫,冲掉。继续,洗手液,泡沫,冲掉。

手心变得很红,像一块胎记。

忽而,摸到洗手池畔的手机,狠狠地,摔向暗壁,扯了黑发,痛哭出来。

皱缩了面孔,是无法天真无法高傲下去的言希,只能强大了。

有时,是恨着阿衡的,莫名其妙地,想恨。总是希望人人都爱她,那么言希也许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可是,如果她有很多人很多人爱护着,那么,言希又算什么呢。

走回了那个白­色­的房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姑娘,睡得多安详。

他说,命运把你给了我。

或许,将来,你会有另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分割线

阿衡退烧时,窗外阳光正好。

冬天,太阳显得弥足珍贵。

眯了眼,站在窗帘旁的那个黑发少年俊秀挺拔,左右行走,显得有些烦躁。

他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向电话另一方说些什么。

“阿姨,我不会送阿衡回温家的,这没有讨论的必要。是的,原因,您还问我要原因,看看她背后的伤口!没有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好,你只是情绪失控,你无法面对她,是,她的确姓温……”

忽而,那个少年加大了音量,表情变得十分愤怒,近乎吼了出来——你说她姓温,可是她除了姓温,他妈的,还有哪一点属于你,或者温家?!!你,还有你的温家,没有任何理由让我让步!!!

挂断了电话,头抵了窗,不断喘气,指攥得发白。

呼呼吸吸。

像是感应到一丝暖意,转身,那个人,对着他微笑,呵呵着,安静温和的样子。

她挥手,学他很久以前的样子,打招呼,yo,man,早上好。

言希尖锐暴躁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清澈,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静静看她,半晌,笑了——好笨……竟然挨了打。阿衡,你是言希的女儿啊,传说中的言希,打架大王的言希。

阿衡= =,真不好意思啊,言先生。

他问她,你背还疼吗。

阿衡说,真是废话,言希,你试试被打得背上开花。

言希骂她,笨,不会喊两嗓子,哭得邻居都听见了,她还敢打你,你妈最爱面子。

阿衡低头,吸鼻子,嘀咕——我怎么就没想到。

言希╮(╯_╰)╭——女儿,跟着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衡呵呵笑——言希,你皱着眉毛的样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

达夷偕同陈倦来探病,达夷阿衡之前是见过的了,陈倦则是第一次看见,不免寒暄。

陈倦已经换回了正常男人的衣服,颜­色­款式都是时上最流行的,看着,依旧极度漂亮,不过,男儿的英气,丝毫不少。

这些年,和达夷打打闹闹,依旧不对盘。

可是,看到阿衡,叫苦连天——姐们儿啊,我为了帮你拴住男人,可怜两条腿跑成了外八,你怎么赔。

阿衡只看着他笑,不说话。

陈倦倒不介意,巨细靡遗,把言希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讲了个彻底。大到走了多少场秀,做过多么节目,小至每天几餐,对排骨依旧多么钟爱。

末了,遗憾下结论——可见,你在与不在,对言美人儿没有丝毫影响。

陈倦附和,怪模怪样地学言希上节目的样子,曾经多次在电视中定格的样子——大家好,我是言希。

每一次,固定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言希。

废话,你丫就是不说全国人民谁不知道你是言希啊,在电视上晃的频率这么高。

偏偏,每一次,都是这句。

言希朗声,握着阿衡的手,黑发垂在眸上,开玩笑——你好,我是言希。

那样子,像是怕别人记不起的惶恐。

阿衡也笑,温和的音——我晓得。

言希说——本来这句话,是预备见不到你,五十年后再说的。

Heāven?也许。也许天堂才会见到你。

他怎不知,时光多可怕,如果不每日在人前走一遭,怕时光一烙印,面目全非,她再难记起。

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人。

哦,他叫言希。哦,他是我曾经遇到的人,七十年中的三载,微乎其微。

他笑,轻声——宝宝,我一直很好,像mary说的,没有你,也很好。可是,这不代表你不重要。

你懂的,对不对。

言希,从不是为了万千听众出现,而是为了万千听众中的一人出现。

chapter77

Chapter77

阿衡回到家——或者说是言希的家的时候,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白楼前的空地,靠着榕树的四周,木­色­的篱笆,围了一个小花圃。

冬日,草木早枯,看不出种的什么。花圃中,随意扔着一个小铲子,和一个水桶,许久,未有人打理的样子。

但远观,却有些,说不出的趣致。

阿衡揶揄他——你准备做农夫了吗。

言希一本正经——女儿,不如,我们一起种……排骨吧^_^

阿衡= =,低头,看看那枯暗的草迹,开口——是野草,言希你一定是围了之后就荒废了。

言希无所谓,耍赖——反正,你回来了,看着种吧。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卤­肉­饭和小灰飞速从屋里扑出,留着哈喇子绿着眼睛看言希。

阿衡不忍卒睹——你到底饿了它们多长时间。

言希从口袋中掏出罐头­肉­和一大块面包,扔给它们,撇嘴——你是不知道,它们食量多大。

阿衡温和道——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因为,它们,是我喂大的。

卤­肉­饭看到阿衡,滴溜着小眼睛,不吃面包,绕着她飞,打量半天,尖声叫道——阿衡,阿衡!

像个炸弹,直接冲进阿衡怀中,兴奋极了的模样,小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小灰却呆,只顾着舔食­肉­罐头。

言希讪讪,踢了胖了好几圈的小狗一脚,小灰没反应,尾巴翘到半空中,吃得欢愉。

阿衡用手轻轻安抚卤­肉­饭,眼望着小灰,微笑了——可见,它是不记得我了。

言希­干­咳,拍小灰脑袋,瞪了眼睛——白疼你了。你娘回来,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阿衡笑眯眯——没事儿,没事儿。主要,我走的时候,它还小,不记人。

小灰迷茫摆脑袋,颈上系着一个朱红­色­的蝴蝶铃铛,叮叮铃铃,清脆作响。

阿衡蹲身,铃铛上,刻着两个字,虽然清秀,但却不是言希的篆迹。

莫失莫忘。

四个字,留款,楚云。

阿衡指滞了滞,面上没有大表情,微笑,起身。

言希尴尬,楚云,你知道吧。就是……

阿衡接下句——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四十五千克,两千零二年进入首都电视台,从幕后做起,一次意外机会试镜,被高层看重,提拔,做了晚间新闻的主播,因清新自然的主持风格和美貌,受到追捧,一直走红至今。喜欢小动物,偏爱蝴蝶,热衷公益活动,公开表示理想型是向日葵一般的男人。

完毕。

言希抽搐——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阿衡笑得云淡风轻——总要知道,她是否善良,是否漂亮……而你……又是否,配不配得上她。

卤­肉­饭栖在阿衡指背,小翅膀扑棱着,偷笑。

言希脑子一热,不服气了——我配她,绰绰有余!

阿衡斜眼——人呢。

言希呃,分了。

不过,我们和平分手。

他不自在,强调和平二字。

阿衡哦,她甩了你啊。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起抱着小灰看夕阳,有没有用同一只耳机听过相同的歌,有没有忽然之间毫无理由拥抱,而他有没有用半只铅笔画出她的眉眼,有没有挤了白牙膏在嘴上扮老爷爷给她看,有没有忽然之间,看着她,就笑了。

可是,似乎没有立场,问得太过清楚。

言希环抱双臂,抵在后脑勺,望天,大眼睛看着软绵绵的云朵,装作没听见。

半晌,看着阿衡,可怜巴巴,说——女儿,我饿了。

他想说,医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啊连块排骨都没有我陪着你吃了三天啊三天。

阿衡低头,逗弄卤­肉­饭——他真烦,是不是。

一直很烦,是不是。

可是,终究应了他的要求,做了满满一桌……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

看他像个小孩子,腮帮子鼓鼓的,又不自觉笑眯了眼,使劲扒米饭。

背上的伤刚结痂,缠了白­色­的绷带,从肋骨到左胸下方,换药时,并不方便,稍不留神,撕裂了伤口,会疼半天。

言希说——阿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阿衡脸红,心中大怒,把抱枕砸到他身上。

他只道她从人世走了一遭,回了家,却喜怒无常起来。

又怎么清楚,阿衡只是难过,自己在他眼中,即使是女子,又总是可以忽略­性­别的样子。

或者,阿衡可以是女人,可以是男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阿衡,便足够了。

言希不知所措,阿衡买了一箱子的巧克力牛­奶­,黑着脸换话题,问他冰箱到底多久没有清理过。

言希委屈,我又不会做饭。

阿衡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喟叹——你啊你。

那个人,只道阿衡回来,万事皆可懈怠,这世界,便是再美好不过了。

可是,真愿天可怜见,快些让这少年长大。

那笑颜,宠溺的模样,是定格在二零零三里的,不知世事无常,不知一日变老,所幸只笔,由我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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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莞思尔奉母命,来看阿衡,顺道含蓄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刚巧,已过初八,晚上,电台排了班,言希不在家。

阿衡笑。哦,这里原来是别人家。

定定看着他们,叹气——何必,我会去只会给……她添堵,再过些日子,就回校了,言家……也是呆不长的,不必担心别人闲话。

思尔嘲弄,你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阿衡淡笑——很公平,不是?温家的人在言家,言家自然也有人在……

她话未完,思尔气急败坏,摔门走出。

思莞眯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衡说——温思尔两年前对我说她姓言,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思莞思揣,想起什么,低低问她——你那时生病,辗转一月有余,是为了这桩事,而不是言希离国?

阿衡微笑,说——言希真的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

思莞不安——怎么说。

阿衡坐在沙发上,卤­肉­饭又粘了过来,她亲昵地拢了拢它的翅膀,轻轻开口——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恩,待别人家的妹妹这样好。

思莞颓然——你生病时我问你心结在哪,你从不肯开口的。何苦等到两年后,这样迟,才肯说!

阿衡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陷入深切的回忆,兀自温柔开口——他见不得你欺负我,只想着如果不是他的妹妹,我们兄妹本不该如此;更见不得思尔对我不友善任­性­的样子,好像由他弥补了我的委屈,我便能恢复了温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比如,如思尔一般,骄傲恣意。

你知道吧,言希是个如此分明的人,从不肯欠人分毫的。

而我,不巧,在他眼中,便是那个亏欠了的人。

她说,思莞,你猜,如果没有这份亏欠,他从开始时,又能注意我几分。

阿衡望着白­色­的墙壁,上面鲜艳夺目的一帧帧照片,竟也渐渐有些褪­色­了。

当年,她第一次看到时,还那样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如果是思念,那这思念,甚至包括着隐约着连她都不想承认的恨意。

她说,我多想皆大欢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过。

思莞怅惘,叹气——言伯母怀着言希的时候,言伯父有了外遇,尔尔她,是言伯父的私生女,她妈妈,生下她,便去世了。当时,言希的父母闹离婚闹得很厉害,言爷爷不忍心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便央求了爷爷收留,当时,妈妈她正好产下你不久,爷爷为了报答言爷爷,横下心,瞒着爸爸妈妈,把你送到了­奶­­奶­的故乡乌镇。

阿衡问他——爷爷报答言爷爷什么,我父亲母亲同­奶­­奶­是什么关系。

思莞避重就轻——你养母是­奶­­奶­旧时好友的女儿,至于报答什么,我……并不十分清楚。

阿衡指落沙发,轻拊,微笑——思莞,我走到现在,不会再计较什么。便是自欺欺人,也只是在言希身边,再多呆些日子罢了,妈妈不清楚,可我清楚,言希他也清楚。

他与她重逢,呵护她宠她,常常像对婴孩,半夜惊醒,只穿着睡衣,便急步走到她的房间,看清楚她还在的时候,才稍稍放心。

阖了门,却在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她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抽痛,却,无可奈何。

抚平心绪,她方对思莞叙述——爸爸的事,你们要怪,便怪我吧,他确实是我害死的。

思莞满目隐痛——那是我和妈妈是故意……可,你又能懂多少。

阿衡不说话,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思莞却抚了她的发,勉强笑道——女孩儿长大了,心总是偏得厉害。所幸有血缘,我还是你哥哥。

所幸,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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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DJ YAN做节目,轻声嘀咕了一声,要是现在有一碗红焖排骨饭就好了。

听众打电话开玩笑,说要给他送过去。

DJ YAN知情识趣,含笑,说多谢多谢,只是我有些挑食,五味中有三味不喜,不用麻烦。

不喜甜食,不爱苦味,不能尝酸,能吃的也就只剩辣和咸了。

阿衡知道他晚上没有好好吃饭,听着话语哀怨落寞,心中好笑,到厨房做了排骨饭,用饭盒盛好,又想起言希穿得单薄,夜晚寒气重,拿了个厚外套,坐公交,一并带到了电台。

电台门口,有记者,话筒和摄影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衡绕道,却隐约看到,包围的人群中,那个眉眼明媚的人。

噢,是楚云。

楚云也朝电台走,旁边的记者追着赶着问,是不是探DJ YAN的班。

阿衡被挤到了一旁,饭盒歪歪扭扭,险些挤掉。

楚云带着官方微笑,说我和DJ YAN只是朋友,你们不要多想。

其中一个记者眼尖,看到楚云手中拿着一个饭盒,惊道——难道,是给DJ YAN送饭来的。

楚云拉下脸,说不是。

转身,走得很快,高跟鞋摇曳生姿。

阿衡呆呆看手中的饭盒,喉中梗着说不出的东西。

叹息,坐在了电台门口,寒风中,一口一口,把饭和排骨吃完。

吃到最后,饭和­肉­都凉了,夹在胃中,很不舒服。

看表,时针已经快指十二点。

言希的节目,也快结束了。

阿衡把饭盒放下,拿着外套,上了三楼演播室。

工作人员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要找言希。

工作人员问她和言希是什么关系。

阿衡滞了滞,笑,说我是他妹妹,天冷,给他带件衣服来。

双手铺开了外套,是言希常穿的那件。

工作人员放行。

阿衡走进去的时候,却意外,没有见到楚云。

而她的言先生,坐在玻璃窗内,雾蒙蒙的,带着耳麦,蓝­色­毛衣,懒懒散散的模样。

忽而,有些像了,在家中,方睡醒的迷糊样子。

阿衡抱着衣服,是呵呵笑了的。

他抬眼,看到了阿衡,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口中劝解着电话中另一畔的迷途羔羊些什么,却是抬了手,向她手舞足蹈挥动了的。

阿衡吸鼻子,捂眼。

好丢脸= =。

走了过去,隔着玻璃,冷热相遇,雾煞煞的,言希的面孔看得并不明晰。

她低头,言希的口张张合合,说着什么不温和却依旧柔软的词语,早已没了少年时的鼻音,清亮带着磁­性­,很是好听。

果然,和从收音机中听到的,并不相同。

她伸手,柔软的指贴在了玻璃上,窗上的雾气化开,在她指间的暖中。

言希看她,宠溺了眉眼,伸出手,从下向上,五根指,一根一根同她重合,紧紧深深贴合。

他趁着空隙,轻轻,开了口——等我,宝宝。

一字一字,无声。

另一旁导播室也在一直等待的楚云站在那里,看得分明。

她笑,问一旁的office lady——姐姐,你见言希这样温柔过吗。

她指着那两个,温柔得捉摸着,用这样的方式安谧拥有彼此的影,堪堪,流下了眼泪——姐姐,不要同言希说,我来过了。

或者,为什么这么不平等,她来的时候,他毫无知觉。

原来,你的阿衡,已经归来。

chapter78

Chapter78

阿衡做家务的时候,整理放杂物的抽屉,无意看到两张紫竹院公园的门票,截止日期是农历十五。

还差两日。

她问言希,言希的脸­色­变了变,说是电台发的,过年福利太怪,除了卫生纸白糖奖金,各个公园的门票也发了不少。

又说,老城谁不知道紫竹院公园不要钱,难为他们捣鼓几张门票唬人。

而后转折,僵硬开口——阿衡,没什么好看的,统统是竹子,你想去哪儿,我过几天闲了带你去。

阿衡看他脸­色­极度难看,清秀飞扬的眉快纠到一起,反倒好奇,笑了笑说——不用麻烦你,我在B城许多年还没逛过什么公园,明天抽空了,我喊着小虾一起去,他今年高考,天天憋在家里学习,怕是要闷坏了。

小虾知道她回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姐你不要谁也不能不要我啊,谁不知道你最爱的就是我,所以你一定不是故意离家出走的对不对。

阿衡笑,看着那双孩子气的眼睛,嗯嗯点头,姐最爱的就是小虾。

小孩儿摘了鸭舌帽,明亮了眼睛,笑得天真。

年前言希拿了一笔钱帮爷孙俩开了一间杂货铺,家中景况好了许多,只是何爷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衣食住行,需要人照顾。

好在小虾已是个小小男子汉,常常鼓着腮帮子憋出孤伶伶的一块肱二头肌,得意洋洋地秀给阿衡言希看,那样可爱地示意,他已经长大,哥哥姐姐不必担心。

阿衡去找他的时候,念叨着小孩儿小孩儿,可是转眼,小孩子也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皮。

那年,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模样,低头了,便能看到他盲目崇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拉着她,姐,你吃不吃糖堆儿,我给你买,前面张伯伯卖的,一个个大山楂,水晶似的糖衣,可好吃了。

阿衡笑着说好。

只是,一串,大半落入他腹中,还搭了阿衡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小孩儿擦嘴!

小虾说——姐,你下辈子做我亲姐姐吧,你正好没有亲弟弟!

阿衡却低了声——我是有个弟弟的,他……同你一般大。

小虾恍然——是姐在云家时的弟弟吧,他现在在哪儿。

阿衡说——温家不喜我和他们联系,我只是常常和医院打电话,知道他做了手术,去年病愈出了院。

小虾迷迷糊糊,装老成——那很好,很好。

他看得阿衡眼中的难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很好,却终究不知道哪里好。

虽然那人病愈了,却是再也见不到的最亲的陌生人。

这代价,何其大。

小虾小心翼翼地看阿衡脸­色­,阿衡却笑了——唉,天下当姐姐的心都是如此,总是希望你们好,时时刻刻因为你们年幼几岁而揪心,恨不得替你们快些长大。

小虾看她眼中有泪光,哈哈­干­笑——姐,他一定是想你的,跟我一样,我懂他。

他拍胸脯,说我懂他。

阿衡拍拍他的肩,不说什么,笑着拉他的手,朝紫竹院走去。

紫竹院,据传有五十万余株竹,大半深紫枝­干­,小桥流觞,高雅而有风格,极容易让人想起竹林七贤的文名雅事,虽然,二者没有丝毫联系。

小虾说,姐,你知不知道,紫竹院有一个传说。

阿衡抚摸着竹子长细的枝­干­,凉淡而光滑,耳边臆想出管箫之音,靡靡而温柔,歪头,问他——什么传说。

小虾神秘兮兮——传说两个人手牵手走过这里的,不管是不是情侣,这辈子,都必然陌路。

阿衡呵呵笑,不以为然。

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声响——你最好相信。

阿衡转身,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长风衣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目周正。

阿衡望着他,是十分眼熟的人,却一时想不起。

那人微笑,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看着她,点头示意。

阿衡的目光变得有些戒备。

这个人,是林若梅身边的秘书,被称作小陈的男子。

而言希,每次见到他,都会非常不安。阿衡,直觉,这人同言希当年的事一定有些关联。

林若梅,两年前已被陆流取代,陆氏的天下早已只姓陆。至于,温家,参股其中,却不知占了几分斤两。

她礼貌地向他打了招呼——陈秘书,如果方便,我想同您聊一聊。

陈秘书轻轻点了头,说温小姐,叫我小陈就行了。

阿衡微笑——您的名字?

小陈愣了愣,摇头——我没有名字,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只知道自己是个陈姓,后来,被陆家收养,一直被人喊做小陈的。

阿衡不可思议,这个世界,怎么还有人没有名字。

那么,户口上……

他笑——户口上,是陆少小时候随口起的名字,他们从不喊的。

阿衡略缓了脸­色­,说小陈先生,抱歉,今天我想向你问些……

小陈手支下巴,轻声呢喃——让我猜一猜……言少当年的事,对不对?

阿衡点头。

他点了一支烟,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中规中矩的清秀中,隐约有一种致命的妩媚。

属于男儿,却是其他男人所不能有的所谓天成。

他开了口——首先,我必须向温小姐澄清两点。第一,言少当年被侮辱的事与我毫无­干­系,你不用费心想着用手边的糖葫芦砸死我;第二,我不是林若梅的人,一直不是。

阿衡蹙眉——那你,是陆流的人?

小陈微笑,或者,可以说是陆家的。

如果,你同……那件事无关,言希看到你表情会那么……难看。

好吧,这件事,说起来,话有些长,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他眸子迷茫,望向远处,手中的烟头闪着橘­色­的星点,指间青白,是苍颓的­色­。

在脆冷的空气中,他呼出一口气。

这件事,我竟是不知道要从何讲起的。

——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更过了十岁的生日,因为答对了几道智力题,被陆家从孤儿院领走。起初以为会有个完整的家的,可是,可事实上,却是……一直被当做棋子训练的。你知道什么是棋子吧,就是那种平时是助力关键时刻可以舍弃的人……我被送到最好的商业学校学习,一起的,是很多同龄的孩子,他们和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陆家的独孙,也就是陆流。他需要一副坚硬的棋盘,事实上,很多时候,这比一颗坚硬的心都重要……

小陈顿了一下,是笑了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追忆,又似乎愉悦。

——而我,因为成绩优秀,提前被派到陆流的身边提点他平常的学习生活。我比他大七岁,他一次同我见面,看我很久,才笑着摸我的脸说——原来是真人啊。

陆流,小时候,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嗯,感觉同……温小姐你有些像,长得又白,像个小玉人,常常被长辈笑称‘陆小菩萨’。我暗中观察他,你知道,或许很多小说中都有过的,我来到他的身边并不单纯。我要向陆老报告他的一举一动,我要防止他变得只晓得这世界的明媚,甚至,同一个人过分亲密。

可他,会一直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哥哥,让我再和言希玩一小会儿吧,我们打过了怪兽,就写作业。

那时,我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言希的名字。

阿衡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亮着眼睛,轻轻问他——言希,他小时候,同现在一样尖锐吗?

小陈摆手,陷入回忆的深思。不不不,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那么爱笑的孩子。脸上有着婴儿肥,留着娃娃头,眼睛很大很大,小嘴能笑成个心形。每次见到他时,总是穿着一双猪头拖鞋啪啪地跑着,嘴上还吊着一袋牛­奶­,跟在陆流身后,边跑边咕咚。

他同陆流一起长大,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啊,有个词,形影不离,常常是能在他们身上印证的。

我时常见他们一起坐在地毯上玩变形金刚,拿着游戏手柄,杀着小人,却又不知觉对着小脑袋睡得很香很香。

啊,对了,言希小时候睡觉还有吮吸大拇指的毛病,大概是,他从很小就没有母亲的缘故。

我看着他们,总是觉得很安静,似乎最后一丝能抓住的温暖。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不再向陆老积极汇报,只是适时地教陆流一些商业技巧,带他去吃我小时候吃过的最廉价却实在美味的食物,告诉他这个世界多么温柔。庆幸,陆流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着,亲密的伙伴,柔软的内心,可是,这已然不是陆老所能容忍的范围。

他勃然大怒,要收回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一个可以为人,伴在这个给了我名字的孩子身边的身份。

陆流哭着求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爷爷不要赶哥哥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自那时起,陆流变了很多……有自制力,有忍耐力,虽然面目温和,却不爱说话了。他越来越依赖我,却和言希渐行渐远。

而言希,言希那段时间,上了初二,却开始叛逆,留长发,扎小辫子,抱着画夹,跑到各种地方,画不同的事物,美丽的肮脏的,只要他看到的。

他画过路边摊上银­色­的手链,画过雨后的黄昏,临摹过蒙娜丽莎,也画过肮脏的墙壁,为了一块面包打架的野狗,甚至,在­阴­暗的上演着van Gogh的电影院中 ­性­ 交的男女。

你无法想象,那个孩子,瘦弱纤细的孩子,穿着彩虹­色­的毛衣,穿梭了多少弄堂和肮脏粗暴的地方。

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我不懂,陆流也不懂。而温少辛少,他们同言希陆流的交集中,甚至不知道有小陈这么个人。

言希不再爱笑,时常跑到我和陆流一起去过的那些东西,回来,很认真地告诉我们——我吃过你们吃的东西了,太甜,太酸,太苦,不好吃,真的。

陆流看着他,总是无意味地泛笑,是年少气盛,对言希的孩子气包容,或者忍耐了的。

他常常对我说,哥哥,言希还是太小,是不是。

他急于宣召他的长大,宁可教我怎样吃一顿繁复华丽的欧式大餐,喝完红酒,彼此取暖也不愿再暴露弱小,抱着我哇哇大哭。

那阵子,紫竹院有一个传说,说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一起走过竹林,会天各一方。言希那么不屑,拉着陆流的手,跑过每一根竹子,然后,大笑。

而我,一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恢复了幼时的天真笑颜,心中隐约嫉妒。

我无法明了自己想起什么,可是,每个人,总有一些东西一些人,不能分享。

陆流却偷偷对我说,哥哥,我不同你一起走那个竹林,我们一定不走。

然后,我知道,我和他,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无法取代。

而一九九七年,不知道你是否从新闻中听说,首都南端曾经出现,一件爆炸案,是过年时,在酒吧室内放烟花引起的,死了整整三十三人。

阿衡怔怔,努力回想,是记起了这桩惨案的,熊熊烈焰,吞噬爆裂,肆意的蔓延,无穷无尽的熔烤,惨烈的哭喊,当年,她是看到了的,一张张在报纸中放大的悲惨。

小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疲惫地望着天空——当时,我,陆流,言希都在。我和言希喝多了酒,看着场内的烟花,前一刻还觉得很美,可是,下一秒,却听到惨烈的哭喊,伴随着风蔓延。

他说,陆流,只能选择一个。

阿衡怔怔,眼角不断掉眼泪,看着他,是不敢置信的,心痛到了绞烈,终于,疯了一般,把他打翻在地。

她不断哭泣,哑着声,大吼——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弃他!

小陈眼神麻木,擦掉嘴角的血渍——我抓住了陆流的手,只想着活下去,陆流对我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可是,我回头了,言希的眼中有泪水,他跌在地上,那么瘦小,是仰望着快融化的招牌,拼命向外爬的。

绝望的,绝望的,绝望的。

他说,我无法解脱,几乎每一日都是噩梦,陆流无法面对言希,借着出国留学的理由,去了维也纳。

阿衡说,上帝怜惜,我的言先生还活着。

她放了手,冷冷俯视了那个男子,擦­干­眼中的泪水——你们,将永久地遭受着良心的谴责。

她借了行人的手机,笑着说,言希啊,我迷路了。

然后,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言先生,抬头,竹叶飘落,酒酿的香,飘远。

仔细想了想,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了,举国欢腾,在在长大了一些,已能添食半碗,学校派她第一次到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她运气好,拿了第一名。

掰着指,数了许多,可是,似乎,事事桩桩,都与她的言先生毫无关系的。

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间炼狱,却不知道有那样一个涅槃的男人。

他满头大汗,在竹林四处张望,漫天的竹­色­明紫,声声的阿衡。

是急匆匆赶来的,阿衡的喊声,断断续续,空旷,沙沙的竹声,淹没。

她听着,缓缓地闭眼,流了泪。

他是寻到了她的,长长地呼气,扶着竹,笑了——喂,笨蛋,我来接你回家。

她却走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拥抱,长久地,跌跌撞撞,纳入曾经没有彼此的彼此。

他手足无措,像个孩子,轻轻拍她的背——乖,没事儿哈,我来了,没事了。

她颤声,压抑,低声哭泣——我甚至找不出理由在1997年告诉他们,他们抛弃的那个少年,也会在2003年,是另一个人的心头­肉­!他们甚至以不知道为理由险些践踏了别人的珍宝!

言希愣了,看她,许久许久,是确认,她眼中的悲伤和痛意是到了骨子里的,是无法再深刻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懂得了她说的什么。

他说,宝宝,我不用他们救,我很厉害的,真的,我可厉害了,我自己爬了出来,我不用任何人救。

他不断重复,我不用任何人救。

她却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一起走,走过这个诅咒。

漫天的紫气温柔,是哀伤的魔力。

她说,言希,我们一起走。

他却苍白了脸­色­,看着她,甩了手,往后退。

阿衡哽咽,言希,求求你,跟我一起。

言希却不断地退缩,是哀求了的神­色­,他流着眼泪,看着她,说不行。

阿衡向前,握住他的手,指着自己——没有分离,没有陌路,什么都没有。

言希的眸中,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长长的径,是望向了竹林深处的,她牵着他的手,微凉的指温,漫爬过生命的惨烈和尊严,是坚持的彼此守护的信念,再也无法极致的言希和阿衡。

时年二零零三,他们相识五年。

跨越了命运的腐朽,他获得了新生,如释重负了,狠狠地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是诉尽了所有被抛弃被不公对待被划烂心脏的委屈的。

那个女子,轻轻开口——除了白骨黄土,我守你百岁无忧。

她已,不能回头。

chapter79

Chapter79

闲暇的时候,阿衡总是蹲到小花圃中,拔掉一丛丛枯黄的野草,松了雪后的泥土,一耗,小半晚时光。

这么一个细致的工作,她开始时,低着眉目,只似对一件普通家务一样耐心的。

言希趴在二楼窗前,望着她,手中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开开合合,口中哼着不着边的曲调,天真不羁。

那个盒子,在阳光下闪着祖母绿的光,隐约半透明的材质,背面刻着些字母,金­色­的,强光之下,瞧不真切。

他打开盒子,问,阿衡,要吃糖吗。

从盒中拈出一颗糖果,从天而降,悠悠哒哒从二楼落下,栽在阿衡刚翻新的泥土上。

阿衡拾起,剥开糖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高级软糖。

塞入口中,却险些齁了嗓子,皱眉——怎么这么甜!

言希恶作剧成功,大笑——我刚刚在糖罐子里泡了半天。

阿衡无语,低头,再抬头,团了残雪,转身,砸向高处。

言希猝不及防,脸接了个正着。

看他狼狈了,阿衡也开始呵呵笑。

言希无奈,用手抹脸,嘀咕——个孩子,小气的哟。

然后,又从盒中摸索出一个小东西。

他说,这次,接好。

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转过身,伸臂,拉起窗帘。

隔断眼神。

眼神这东西,于他,一向是个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让你不容易消化的人。

抛物线,在阳光中,耀眼的明亮。

掷到了她的脚边,小小的银­色­,旋转,安息。

阿衡蹲在那里,眯眼看了许久,日头太伤眼,竟不自觉,流了眼泪。

有些脏的手拾起了,那个,小小轻轻的环。

一枚戒指。

拇指,食指,中指,小指。

一根一根,或宽或窄。

只剩下无名指。

握入了掌心,不再尝试。

她抬头,看着二楼拉起的淡­色­窗帘,浅浅笑了笑,拿出手帕,包好,放入了口袋。

然后,有一天,这戒指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温某人很轻描淡写说她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言某人捶胸吐血,说丫就从没想过这是定情信物吗啊。

温某人= =,没。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玩具。嗯,就跟纱巾一样,你像妓院红牌那么随手一丢,我也就是火山恩客那么随手一捡。

言某人悲摧了TOT.

于是,谁他妈的还敢说这俩是爱情,这么狗血,这么雷人,这么找虐,这么……喜感。

回校之前,温家长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言希他真不是良配啊。

阿衡迷茫——这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思莞皱皱皱,眉毛揪成了一坨,哀怨——你和他,他和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衡说,也没什么关系,你看过猫和老鼠吧,我是猫,他是老鼠。

思莞⊙﹏⊙,难道你们……其实只是迫不得已住在同一屋檐下,其实言希一直很忌惮你很恨你,其实你们一直是仇人……

阿衡瞅着他,淡笑——是是是,我们是仇人。

多年后的多年,温家双胞胎缠着爸爸讲故事,思莞无不感伤地讲了关于猫和老鼠一对仇人。

他媳­妇­儿直接喷了他一脸葡萄籽儿——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看的不是一个版本?

思莞说怎么不一版本了,我小时候扫过几眼,不就是tom 和 jerry吗,那个势同水火。

他媳­妇­儿哦,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只知道,一只小贱猫整天追着一只流氓鼠,追呀追的,就没消停过,还挺……那个啥的。

啥……感伤么。

他们是演戏的,我们是看戏的,谁感伤,感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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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走的时候,温妈妈坚持要送她到学校,言希说我晚上有通告,就不跟着去了。

阿衡说好,冰箱里做了一人份的排骨,晚上微波炉热热吃了吧。

言希刷牙,满嘴白沫子,点头。

他洗脸的时候她出门,言希说一路顺风,阿衡说谢谢。

门合上,戏落幕。

他嘴上的白沫子没擦­干­净,探着头,看着掩去玄关的墙壁,白得……真碍眼。

卤­肉­饭飞过来,喊着阿衡阿衡。

言希笑。

他说,你知道阿衡是谁啊就喊,以前教你喊陆流的时候,桌子板凳抽水马桶都是陆流。

然后,这名字也会定格,成为可怕的……叫做回忆的东西吗。

她说除非黄土白骨,守他百岁无忧。

忘了问,谁先白骨才无忧。

年后,言希很忙,很忙很忙,照辛达夷的话,老子还看清丫,丫rou一下就不见了,丫以为自己是­内­裤外穿的苏泊曼啊,那孙子,搁中国,就一影响市容。

言希摊手,我上午两场主持,下午完成三百张的封面,晚上还有sometime,娃,不是哥不陪你玩儿,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抬腿,刚想rou一下再飞走,被辛达夷一扑,抱住了大腿,声泪俱下——言希你丫不能这么不厚道啊,兄弟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TOT

言希= =,放手。一个月前,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辛达夷说,上次要不是老爷子死活不给我创业资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找你借的。

言希冷眼,谁让你天天拍胸脯拍得梆梆响,爷我一定进机关爷我一定光耀门楣爷我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孙子而不是你是我爷爷。我要是你爷,早抽死丫了,说过的话就是个p。

辛达夷讪讪,不都是人妖劝我吗,他说最近建筑公司大有可为,反正我们专业学的都是这个,做好了一样挣钱一样出名还不用领着死工资看人脸­色­不是……

言希踢他——我懒得理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去去去,别拉我裤子,有什么话,直接说,什么时候跟陈倦一样婆妈了。

辛达夷很婉转地星星眼,看着言希比上帝还上帝,孩子特诚恳——美人儿,能帮我们做个宣传吗,下个月公司就要上市了。

言希= =,你让我带个黄帽子穿着蓝制服给你们建筑小组招商?于是你他妈下一步还用不用我陪人喝酒?

辛达夷靠,老子是那种人吗,就是指着你有名积点儿人气回头客,什么话,你把人想得都跟陆流温思莞一样心眼忒多。

言希啧啧,你真看得起自己,那俩早就修炼成蜂窝煤了,你跟人是一个吨位吗。

辛达夷揉头发,憨笑,那你是帮了。

言希狞笑,看心情看时间看酬劳。

辛达夷= =。打电话——阿衡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言希咳——明天下午后天上午我就这两块儿时间。

辛达夷欢天喜地——哦,是三姐啊,不是阿衡,三姐您天津话说得真好听,您问我找阿衡什么事儿,嘿嘿,没啥事儿,就是想她了。对,我是她兄弟辛达夷,我们在msn上聊过的,对对对,回见哈。

言希咬牙,抹脸——靠,卑鄙到这份儿上,算你狠。

*分割线*

阿衡一直惯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给言希打电话,其实,通常,大概基本上都是言希在不停blabla,阿衡只是附和,然后不停地向投币口投币,认真听他说。

有时候,他说的话她大多记不清楚,后来回想,只剩下,自己不停投硬币的声音。

叮,咣。

藏在小小的电话匣子中,清脆的,载着温柔,绵长。

然后,他的声音一直传来,许多许多言希式的话语,我们阿衡,女儿,宝宝,听了很久很久,依旧新奇有趣儿。

他说我想你了,阿衡无意透过电话亭,看到了曾经亲密的顾飞白,和杜清散步在悠长悠长的学院路上,心中感慨原来物是人非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呵呵仰着小脸对电话那端说——我不想你。

不想你,天天都打电话,你烦死了你。

天气变暖了许多,江南渐渐复苏,鸟语花香。

言希的手机有些日子打不通,算算时间,好像是给达夷的公司做一个case,应该是没空理她。

可是,之前,言希无论是在做什么,都会接听的,阿衡想了想,觉得似乎奇怪了一些。

她打达夷的电话,统共四次,前三次没人接,第四次倒是通了,问达夷见言希了吗,他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言希发烧了,然后,听见嗤嗤拉拉的声音,应是有人抢走了电话。

是言希。

声音还好,就是带着疲惫,他说,阿衡,我没事儿,手机这两天没带。

阿衡问他,你发烧了?只有发烧?

言希嗯了一声,说我已经好了,就是这会儿有点困,补一觉,明天给你打电话。

阿衡松了一口气,噢,那你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拿着申请表,一阵风跑到李先生的办公室,先生,我想要报名参加志愿者小组。

那会儿,正流传着一种全人类的传染­性­的顽固型的病毒,世界卫生组织还没定个好听的学名,西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爆发,然后,当时中国南方初露端倪,身为南方学术领头羊,Z大医学院女教授李先生申请了一个科研小组,专题研究这种病毒,预备带学生到轻症病房亲自观察,院里报名的人很多,倒不是不怕死,就是跟着李女士一同出生入死,以后保研交换留学就有着落了。

咳,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非典,传说中的SARS,于是,这文要是穿越该有多好= =。

言归正传,阿衡很争气,期末年级排名又一路飚回第一,也算有了资格。

只是李先生看见她,直摇头叹气——哎,现在的孩子,怎么功利心一个个这么重!

李先生对阿衡有固有的坏印象,所幸,得意门生顾飞白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阿衡抬眼,清澈的目­色­,讷讷——先生,我们去,是要照顾那些因为发烧得肺炎的人么。

李先生皱眉,说不止这些,重点是研究病毒。

阿衡有些尴尬,低声——先生,我确实是目的不纯,也确实没有想要研究出这是个什么病毒。我只是想要照顾那些病痛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先生微愣,却缓了颜­色­——为什么。

阿衡摸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个冲动,呃,先生,您知道冲动吧,就是很想很想认真做一件事。

李先生笑,一定有源头的。

收了申请表,挥挥手,让她离去。

然后,阿衡想啊想,这冲动还真是……莫名其妙。

言希发了烧,她离他甚远,照顾不到,便想要照顾和他一样生病的人,好像,她这样尽心了,别的人也会同样尽心照顾她的言先生似的。

只惟愿,人同此心。

chapter80

阿衡随着李先生的研究小组进驻医院的时候,是递交申请表后的第七天。

她本来承诺三月中旬的时候,要回一趟B市,现在行程匆忙,已顾不得。

临行前,只得同言希电话道歉。

言希的声音,听着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他要她放心去,注意感染,如果能抽出时间,他会来H城看她。

阿衡笑了,在他挂断电话时,趁着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偷偷亲了话筒一下,埋进夜­色­,仗着无人看见,脸红了一路。

吾家有女初长成,咳,理所当然。

谁偷笑?不许昂,憋着!

咱孩子脸皮薄= =。

宿舍只去阿衡一人,小五帮着她收拾行李,忽而发问——言希是不是准备辞掉演艺圈的工作?

阿衡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纳闷——怎么说?

小五说,这段时间,言希的工作一直由新人代班,他之前定下的各项节目走秀平面也推掉了七七八八,坛子里正议论这事儿。

阿衡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时常任­性­,­性­格起伏不定,但等他考量清楚,就是定论,谁也动摇不了。

然后,摇头,叹气,宠溺微笑——你们容他想想罢。

总之,容他想一想,如果真的喜爱他,便再多些宽容吧。

小五捏孩子脸,拈醋鼓腮,来了一句,你还真爱他。

却不知,是吃谁的醋。

吾家言希虽尚不知是谁家良人,可是,吾家小六却实实在在是吾家小妹。

*分割线*

去医院时只说是提取病毒样本做实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状态。

重症病房中,带着氧气罩的病人痛苦挣扎,常常青筋□着便在夜间停止了呼吸,而医院却只能用普通的镇定剂和抗生素注­射­静脉。

是身为医护人员无法忍受的无可奈何,却在日益增多的病人的重压下变得灵魂备受折磨。

来时的十八个人,到最后,坚持下来的只剩下五个,包括李先生和四个学生。

阿衡留在了那里。她记不得自己为什么留在了那里,只是冷眼旁观了同窗的离去。

要死亡,谁不怕。可是抱着那样生病着的小小孩子,看着他大咳,看着他气喘,看着他窝在她的怀中哭闹着找妈妈,心中总是万分难过。

那个孩子小名叫笑笑,是李先生指派给她的任务。

很小很小,刚刚学会说话,却得了这种病,甚至因为病症的突出而被隔离,无法触碰从不曾离开的妈妈的怀抱。

笑笑的妈妈从来没有哭过,只是求阿衡好好照顾小孩子,拿了许多巧克力糖,说是笑笑喜欢吃的。

阿衡明明知道小孩子得的是肺炎,不能沾刺激­性­的食物,却不忍心,收了糖,抱着笑笑的时候拿糖哄他。

笑笑很闹人,总是伸着小手去抓她脸上的口罩,他从不曾见过阿衡的样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叽叽。

阿衡笑,把笑笑抱紧怀里,喂他吃饭,说错,是姐……姐,jiejie,笑笑。

笑笑咯咯笑,叽叽,叽叽,叽……叽。

小脑袋歪着,头发软软的,笑啊笑,稚气可爱。

一同留下的顾飞白总是皱眉,警告——不要同他太近,虽然是小孩子,但毕竟还是病人。

阿衡说,虽然是病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样子,你觉得话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顾飞白淡淡瞥她一眼,收紧了手指,高傲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笑笑的病症起初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后来夜间突然发了烧,孩子小,不能打强针剂,笑笑一直高烧不退,冰敷、酒­精­擦浴、降温毯,全部都试过,却毫无起效。

主治医师说孩子不行了,通知家长吧。

阿衡抱着笑笑,发了一夜愣,额头紧紧贴着他的,机械地换毛巾,给他擦身体,她说,笑笑,你等等,妈妈很快就来了,很快的。

可,笑笑却睡得很香很甜,小手紧紧握着几块巧克力糖,直至晨光熹微,才丢了手。

小小的孩子,身体还很柔软,却渐渐,凉了,凉了。

笑笑妈妈赶到时,从她手中夺过孩子,哭声凄厉。

她哭着捶打阿衡,你还我的笑笑,笑笑,我的笑笑啊!

阿衡看着她,摘下了口罩,轻轻低头,说对不起。

转身的时候,医院的长廊很深很深,没有日光,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冰冷。

身后,有顾飞白的声音,他喊温衡。

阿衡却没有回头,一身白衣,双肩柔弱。

她已有两个月未和任何人联系过,日日夜夜,守在这个医院。

她抱着医院长廊的公共电话,轻轻开口——言希,你知道吗,我的第一个病人,去世了。

她说,言希,你不知道,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每一天都会笑,像只小猫,窝在我的怀里,喊我叽叽。他爱吃巧克力糖,因为很小,夜晚睡觉还会尿床,揉着眼睛找叽叽。可是,我一直戴着口罩……他……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终于哽咽了起来,痛哭失声。

言希,我该怎么办,言希,我很难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言希……

她喊那个人的名字,是崩溃了脆弱了寻求信仰的悲伤。

不远处,站着那个骄傲冷清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眼波冷静,却红了眼眶。

这部电话,早已坏掉,她怎么可能拨得出去。

只是一个寄托,而已。她怎么舍得,让那个人替她担心。

是兀自言语着,真的情绪,真的痛苦,真的……思念。

他甚至从未真正见过她口中的言希,即使听到过他电话中的声音,即使那个人,每一次都在电话彼端,拘谨低声地说谢谢你照顾阿衡,谢谢你。

可阿衡,甚至从不知道,她从B城逃到H市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一路相随,直至把她安全送到他的身旁。

整整两个秋冬,那个男子说,天冷了,能否多陪在她身边。

能否给她多买一些糖果。

能否带她去一趟游乐园。

能否每一天都对她说宝宝你很了不起。

能否……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能否呢。

他和她可以很亲密,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她害怕寂寞害怕被否定喜欢吃甜的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贤妻良母。

甚至她出走的那一日,那个,在电视上常常强大高贵的少年,常常飞扬着眉眼的凌厉男子,还在低声下气地问他——能否,在一月十日零点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多可悲,他自诩自己爱这个女子极深,钟情刻骨,却不知她的生日。

他常常声音冰冷地问那个打电话来的漂亮少年——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对话。

那个叫做言希的人却不复人前的伶牙俐齿,他常常无措,狼狈着说对不起,你或许可以把我当做她的父亲或者兄长,嫁女儿嫁妹妹都是这样的心情的诶,请你谅解。

可是,谁家父兄做到极致,连上节目时,都常常用温柔的语气提起H城,说那个一个多好的地方啊,山美水秀,等我年老死去的时候,把我埋在那里吧。

那个多好的地方,多好多好,有你当年的阿衡,我日后的妻子,我的子女的母亲。

顾飞白无法言语,脑中闪过的场景也只是闪过而已。

一切前尘,烟消云散。他想他,只是对当年B城那个小小的少女着了迷。

当年,在那个小少年身旁,曾经有一个穿着软毛衣的小少女,在面具被摘掉时,微笑温和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时年一九九九。

二零零三年的顾飞白伸出手,拉起那个白大褂的温柔女子,说一二三,傻姑娘,不要再哭了。

他红着眼睛笑了,把手机递给她,不过是思念,这有多困难。

分割线*

李先生带着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

当时,全校已经封闭,下了禁令,全校学生都不准私自离校,否则开除学籍。

阿衡刚回寝楼没几日,隔壁寝室有一个姑娘高烧不退,紧接着,楼里接二连三地有人发烧,被送到了校医院隔离,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因为事态严重,也被隔离在宿舍里,每日三餐,学校派人从餐厅抬饭进来。

后来,进校医院的确诊了两个。

于是,她们还要在宿舍中隔离观察半个月。

小五十分悲切,整天嚎——我的男人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H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阿衡心念一动,结结巴巴问她——五姐……你说,言希什么?

小五白她一眼——个没良心的,只知道和顾飞白在医院逍遥快活,言希前些日子公布,他参加主持完全国大型慰问巡回演出后,会完全退出公众视线。H市Z大大礼堂是最后一站。

阿衡傻眼,讷讷——他没有跟我说的呀。我给他打电话,他什么都没说……

小五问——那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我说我还活着活得很健康然后最近全校隔离我已经很久吃到糖了TOT,他说他也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然后他们学校没有隔离他不爱吃糖所以也很久没有吃到糖了……

小五吐血,压抑住拍死俩小孩儿的冲动,然后叹气,看着她,现在你知道了,言希确实要来。

阿衡问什么时候。

小五说,五天后。

阿衡TOT,那我们不是还在隔离着……

小五点孩子脑袋,怎么这么笨,这么笨!我找男同学在楼下接应着,咱们在二楼,铁定能翻出去!

阿衡丧气,就是去了,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看到他。

小五握拳,龇牙,言希的最后一场主持啊,我们中午就等在大礼堂门口占位儿!我还就不信了!!

然后,俩孩子千辛万苦翻了出来。

再然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没票,杯具了……

小五吐血,千算万算,老娘竟然忘了要票这茬子事儿。

看着翻墙蹭的一手血痕,咱孩子泪汪汪——五姐,你说一定能见言希的呀,我三个月没见他了呀,言希T________T

小五讪笑,要不,咱在外面听个响儿,言希主持声音老大了咳。

阿衡继续泪汪汪,咣咣拍大礼堂的门,言希呀T______________T

于是,思念就是这么个东西,孩子憋呀憋,憋到便秘,憋得想不起来了也就没什么了,可关键你别给人孩子机会啊,好不容易心上人到跟前了,却被他妈的该死的一道门堵到了外面,要你,你堵不堵,你堵不堵!!!!

然后一个助理模样的眼镜男走了过来,把眼镜扒拉到鼻梁上,拿手上的照片比对了半天,拉孩子辫子——姑娘,是你吗,你是温衡吗?

阿衡悲切,转头,谁啊你。

眼镜男嘿嘿一笑,怎么比照片上黑了瘦了这么多。

阿衡= =。您哪位?

眼镜男噢,忘了说,我是言希的助理,他让我瞅着你,直接带到VIP座位。

一瞬间,这个世界,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生机盎然。

小五亮了眼镜,拽着阿衡哧溜一下,窜了进去,拿着荧光­棒­,在人头攒动中,骄傲地坐到了第一排。

咳,左边教务处主任,右边……教务处副主任。

刚挥舞了一会儿荧光­棒­,DJ YAN,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后面有人戳她。

孩子,安静会儿。

小五扭头,一看,哟,好眼熟好慈祥的老爷爷啊,这不是……这不是……校长吗TOT

泪奔,看着台上,娘的,男人哟,你可真会安排位置。

言希报节目时,正好看到她们进来,笑了笑,继续专心致志,朗音清拂,少年明媚。

阿衡坐在台下,认真地看着他。

和平时,不太一样呢。

好像,全身都散发着盛夏萤火虫一般的光芒,柔和,美丽,而不清晰。

小五看节目表,尖叫了,阿衡阿衡,一会儿,言希还有一首歌,什么什么秋天的海。

阿衡倒吸一口凉气——他唱歌?

咋啦?小五纳闷。

阿衡讪讪,你先找个耳塞吧,一会儿耳朵聋了别怪我。

小五激动了,什么啊,你都不知道言希唱的myprayer有多好听,我一日三餐就指着那首歌活呢,我告你,你不能仗着跟他住一间房子就诽谤他>=<

阿衡= =。我诽谤他,拉倒吧,就那个五音不全……

然后,记不得是倒数第四个还是第五个节目了,言希拿着麦克风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那个男子,似乎在用生命吟唱。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他选择离开 也否定了爱

从那一天起 我发现自己

某部分死了 不想有未来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他唱被遗忘时刻,它是否存在,调整台步,走到了舞台的最前端,弯腰,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一颗蓝­色­透明的糖果,深深地看着阿衡,轻轻喂进她的口中,然后微笑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向后倾倒,躺在舞台上,额头明亮,望着天际,单手拿着麦克风,在人海中,在­唇­畔,唱着一首镇魂歌。

他唱,他选择离开,也否定了爱。

他说,始终不明白,爱能被取代。

大海不曾明白,可是,亲爱的,你又是否明白。

你又是否明白。

chapter81

Chapter81

言希说,你有什么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言希笑,卸去脸上的淡妆,微微转头,细长的指捏了孩子下巴,皱了皱眉——好像,瘦了一些。

他的背后,是一面光滑的镜,镜中的两个人影,离得很近,仿佛相依。

阿衡口中,还有水果糖的残留甜香,想了想,她低头,轻声问他——今年暑假,你能陪我看电影吗。

那个少年对着镜子,蹭去­唇­角最后一抹渍,挑眉——这就是你想和我一起做的事。非我不可的?

孩子望天,也不是,我就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不是你别人也行的,只是你不是大闲人吗。

言希抽搐,我以为我的时间可以用美金计算的。

阿衡笑眯眯,那是今晚之前。

今晚之前,你是贴着金箔的DJ YAN,今晚之后,你就是马路牙子上的路人甲,虽然极可能某一天戴着眼镜站在公车上被某些姑娘花痴一声美少年。

言希= =,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谢谢,谢谢。

阿衡哈哈,不客气。

他看她,目光中,有一种食髓的妙意,纷繁的桃花摇落,要笑不笑——真的没有其他想和我一起做的事了吗。

阿衡说,有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南非淘金,或者到印度卖艺,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一半捐给government,一半留着买一套新的不锈钢厨具和一副冬天可以光着脚的波斯地毯。

言希手臂搭在转椅上,大笑,我现在也能给你买不锈钢厨具和波斯地毯。

可是,你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事吗。

阿衡抿着薄­唇­,白皙的面孔有些发红。

他看着她,目光怜惜,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像是对着个小孩子,轻轻抚摸着她的眉——傻瓜,还是那么喜欢言希吗,像是两年前?

阿衡傻眼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过这人,心虚,装傻——言希,最近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被隔离我跟你说我们学校可能会提前放假然后考试是开卷考试的呀^_^

言希揉她的黑发,无奈了的表情——喂,温衡,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

……

……

虽然她是喜欢这人,在某种程度上还喜欢到一种如同瘾君子的程度,但是牵手,亲吻,拥抱,睡在一起,什么都­干­过了,于是,用得着先上车后补票吗。

咳,其实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再过几年,大家年龄大了,妈妈爷爷态度软了,他们两个凑合凑合,不用说明白,办个结婚证不就得了吗……

那人面子挂不住了,讪笑,也是,大家都这么熟了……

阿衡拽他衣角,目光和气得很,上至天空无穷远,下至地心无限深,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只小脸红了一大片——那啥,试试吧。

嗯?

你说的那个恋爱。反正即使我们合不来,也……分不开不是。

言希和温衡从来都是两个极端,却像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给彼此折磨。

那个男子,眼睛很温柔很温柔,好像盛满了极深的深山中的泉水,欲溢未溢。

他说——可是,也许恋爱把我们变成变得敌视挑剔。我不会像平时对待我的宝宝那样忍让宠溺,你也不会像对你的言先生那么宽容温柔。

阿衡低头,呵呵微笑——我也听说,一个人人生的四分之三总要给一个千娇百媚的陌路人,露水姻缘,风­干­不化,却难堪莫过,伴了一生的四分之一益老益丑。你说,你是要做四分之三,还是四分之一。

言希说——你只有四分之一的潜力,我勉为其难,四分之三,我们俩,刚好成全一辈子。

阿衡不作声,心中总觉得这么算似乎是不对的,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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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们谈恋爱,然后隔着两地,两个人互相问问好吃了吗睡了吗身体还好吗,她说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他就说我们学校正在开辩论赛我当观众;她说我们院里最近又有人谈了然后分了,他表示同意顺便提起对了最近我才发现我们院其实有很多很漂亮的女生;说,注意啊,犯规了,我们谈恋爱了,按照别人的说法我得跟你闹脾气了。他说哦,= =,知道了。

然后两人沉默啊沉默。

她说今天天气真好诶,他抬头望天,这里刚刚下过暴雨。

她逮着话题啊那你多穿些衣服,他嗯了一声看着天耳中一下下模糊地跳动着雨声。

然后,我们……挂了吧?

好,呵呵。

小五拿枕头砸她,你们这叫谈恋爱吗,跟以前有什么差别吗。

阿衡呵呵傻笑,脸红,埋在被中——不一样啊,五姐,不一样。

虽然他和她每天通话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以前她说一声言希是我的,旁边一堆人翻着白眼说卖口杰克森还是我的呢;现在她说言希是我的,至少有一个人不能耍赖。

于是,耶稣释迦摩尼啊,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请不要吝啬,把幸福砸向我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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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放假比阿衡早几日,但已经近了七月份,天愈热,不愿阿衡旅途拥挤,就和她约定,开车接她回家。

阿衡考完最后一门解剖学时,教授抽调了几个学生清理实验室,阿衡不幸中选。

在一起的,还有杜清。

杜清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不是刻意,似乎,也就是没有机会罢了。

听说,杜清和顾飞白已经订了婚,宴席请了南方各大名流,风光异常,人人夸赞天作之合一对好儿女,整个院里都吃到了喜糖,她们寝室得了一整盒suri,大家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阿衡只好笑,提笔恭喜,二字清逸俊雅,铺了站了金粉的红纸,落墨温衡,让院中同学帮忙带给一双新人,聊表心意。

自然,有人是想看她笑话的,可是,就是这么个过去,情深意笃两载总是陪伴,让他人审视又如何。

只是,杜清看她,现在还是有些不自在,几个同学拿­干­布擦拭试验台,这人,也是站在离阿衡最远的台前。

窗外夕阳渐落,热气消散了许多,微风吹送,透过窗,隐约能听到蝉鸣。

她微笑看着窗前的翠绿,算算时间,言希想必也快到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实验室的走廊前,有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叩实验室的门。

竟是顾飞白和一个美貌利落的女孩儿。

杜清惊喜,走了过去,招呼他们。

阿衡看顾飞白身边的那个人,瞅着眼熟,想了想,噢,是顾飞白父亲老朋友的女儿,见过一次,没什么大印象,只知道好像姓张。

顾飞白皱眉,问还需要多长时间,杜清笑着说快好了,让你们等等我,还烦了不是。

张姓姑娘说我们晚上狂欢就差你了,杜大小姐,你真慢,随便找个人帮你不久得了,还用你大小姐费劲儿啊?!

她和杜清看起来是极熟络,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最后一个试验台上,有一瓶盐酸,不知是谁,做完了实验,没封口,挥发了大半,阿衡低头,寻觅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瓶塞。

“后面储物柜里有备用的瓶塞。”顾飞白隔着老远,看着她,淡淡开了口。

阿衡微笑,颔首,多谢,终究还是从角落里还是寻到了原来的瓶塞,冲洗,盖上。

只是,杜清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一步,完成。

和其他的几个同学道了别,走到了门口,看见那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假期愉快。

杜清说谢谢,顾飞白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张姓姑娘倒是冷笑了,柳眉挑起,口舌尖酸——哟,温小姐吧,咱们以前见过。

然后,挽了杜清的小臂,说——我是杜清的闺蜜,还请你多多指教啊。

阿衡说你好,再见。

心中倒也不甚介意,咚咚跑下了楼,只想着要和言希见面了,看谁都挺可爱。

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看到了言希的酒红­色­法拉利,透过暗­色­的玻璃,跑车中却没有人。

有些郁闷,蹲在了跑车旁,看着一辆辆开走的私家车,拾起一个小树枝,数蚂蚁。

小时候倒是常做这些事,和在在一起浇蚂蚁窝,逮蚂蚁,然后带到课堂上玩儿,那时候太小,几个小蚂蚁放塑料瓶里,拿着能高兴一整天。

然后,头上出现了一块­阴­影,一双微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阿衡抬眼,那人却扑哧笑开。

他拍拍她的面庞,哎哟哎哟,宝宝,你真牛,蚂蚁都让你训得能走钢丝了。

阿衡= =,抖掉树枝上的蚂蚁,说你上哪儿了,我等你等了好大会儿。

那人,穿着浅咖啡­色­的宽领T恤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却带着隐约的贵气,进演艺圈几年,穿着打扮,已然有了自己的范儿。

言希晃了晃左手边的袋子,他说你还没吃饭,我们一会儿上高速,不远处有breadtalk,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阿衡哦,说你拉我起来吧,蹲了半天,脚麻了= =。

言希半躬身,捏她鼻子,越来越会撒娇了,像个小孩子,还贤妻良母呢。

­唇­边挂着笑意,伸出右手,使力,把她拉了起来。

阿衡绷住红透的小脸,谁撒娇了,咳。

言希按车钥匙,打开跑车车顶,让阿衡坐进去。

不远处,有一行三人,笑笑闹闹,阿衡转身,恰好是顾飞白杜清和那张姓姑娘。

“真巧,又见面了,温小姐。”那张姓姑娘吊着眼睛,上下打量言希和法拉利,挖苦阿衡——“你这是要回家,还是准备再找个未婚夫养你啊。”

张姓姑娘一向看不起阿衡,从父母口中早就听说,阿衡是她父亲仗着和顾飞白伯父关系好硬塞给顾飞白的,后来父亲死了,怕顾飞白不要他,又巴巴地从家里跑到陌生男人家,实在不要脸之极。

言希却嗤笑了,拉着阿衡的手,挑眉——“这位小姐,是我们阿衡的同学吗?”

顾飞白站在言希的侧面,打量了他,看到阿衡在他身旁一副温柔灵动的小女儿姿态,心中明白这是谁,脸­色­却不由自主地难看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张姓姑娘冷嘲热讽,我可没这么不识抬举的同学,订婚宴不参加就算了,写几个烂字送过去,你寒碜谁呢,没有几斤几两,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言希打开车门,说阿衡,你进去。

阿衡⊙﹏⊙,你­干­嘛,不能打女人啊。

言希抽搐,大眼睛瞪了半张脸,说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孩子老实,吸鼻子,点头,像。

言希= =。

转身,叹气,掏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顾飞白,平淡开口——你看着填吧。温爷爷说了,孙女两年衣食住行,用了你们顾家多少,便还多少,温家门庭虽小,但绝不受人恩惠。

张姓姑娘看到支票,有些心虚,却依旧硬着底气——哪个温家?

言希淡笑——至少是你这辈子都进不去的温家。顾飞白,不知道当年你和阿衡定亲时,顾家大伯话是怎么说的。

顾飞白指握成拳,面­色­冰寒,咬牙切齿——本不欲高攀,怎奈好友盛情!

张姓姑娘,甚至杜清,听到顾飞白的话,脸都有些发白。

顾氏一族,在江南声望如此,大半是靠顾家大伯在军中的权势,如今,顾家大伯竟然说出高攀二字,那温衡家中,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言希盯着杜清和张姓姑娘,平淡开口,阿衡在家中,从来都是掌上明珠,好言奉劝,各位以后,不要再做累及父母兄长前途的事。

而后,面­色­稍缓,向顾飞白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

踩油门,转方向盘,绝尘而去。

阿衡咬黄油面包,说你真能掰,我在家什么时候成掌上明珠了。

言希瞥她,怎么不是掌上明珠了,我在家都恨不得把你托头顶上了你还不掌上明珠啊,那你让别家没吃没穿看父母兄长脸­色­的姑娘怎么活了。

阿衡咬面包,点头,心想虽然在温家不遭待见,但在言家至少还掌握着财政大权,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处让人活。

上高速了,阿衡有些犯困,但是担心言希一个人开车更容易困,就强打­精­神,陪他说话。

但她考了一天试,确实累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撑不住,歪在了座位上。

言希笑,合上车顶,从身后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

声音甜美的女dj在点歌,车窗外,夜­色­渐浓,高速公路上镶嵌的路灯穿梭而过,如同水流。

女DJ说,手机尾号6238的朋友说他想点一首歌给灰姑娘和她的后母,他说大姨妈和­肉­丝都希望灰姑娘的后母再勇敢一些,变成王子,然后,带着灰姑娘私奔吧。

言希望着远方,眼中有了雾­色­。

那个姑娘,一不小心,如多年之前,轻轻滑落,伏在他的腿上,睡得安然。

他伸指,轻轻摩挲了她的发,温柔地,颤抖地。

四周,一片安静。

chapter82

Chapter82

2003年夏,阿衡同言希回到B城过暑假。

那一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傍晚,大人小孩早早提着小马扎坐在了翠树下,大蒲扇轻轻摇晃,讲了几个不知名的神怪志异,看着满天繁星,日子似乎,也就轻巧地溜过去了。

许多人不再敢上饭店大排档吃饭,那年非典,从年初沸腾到了盛夏,新闻联播上总是说全世界又死掉了多少人,然后,许多人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发现,死亡不只是贫穷国度的专利。

言希退了电台的工作,空闲了许多,时常陪着阿衡。她买菜时他跟在身后挑肥拣瘦,卖排骨的老大爷不悦,拿着明晃晃的刀在案板上重重剁排骨,言希在阿衡身后拉眼睑做鬼脸。

阿衡说,你不是最怕菜市场的脏。

言希一角一角地数着刚刚老大爷找的零钱,并不抬头,平淡开口,比在电台有意思多了。

阿衡笑,温声,不去也罢,总归是太累,你以后专注学习,毕业了找个正经的工作,我到时,也回来。

她粗粗算了时间,她学医,读得快了,到时即使提前申请毕业,也还要四年,而言希,学的是法律,如果不读研,考下司考,两年后,就能工作了。

他们之间,大概还要相差两年。

言希不接话,从她手中提过菜篮子,却任­性­要求,今天我要吃烧排骨烤排骨炸排骨煮排骨焖排骨。

阿衡哼哼,我说真的,言希,你娶排骨过一辈子得了。

然后,她想,言希你要是说我还是比较想娶做排骨的阿衡,我就原谅你^_^。

那人却认真开口,阿衡,排骨用钱都能买一辈子,媳­妇­儿不成诶,用钱买不来。

阿衡脸绿,心想,你还想用钱买谁啊你。表面上,却要笑不笑,我在乌水的时候,好多家的阿哥年纪大了,都是给了钱,便趁着黑,把别家的姑娘抬回家了。给的钱是大数的话,家中姑娘要是多,十六七的年纪,还由你挑长得最好看的。

言希窃笑,那你是不是没人娶,才有机会来B市的。

阿衡咯吱咯吱咬牙,想娶我的多了去,只是刚塞了钱给我阿爸,却被在在用药罐子砸走了。要是你,在在肯定拿家里的泡药缸砸。

言希摸下巴,哎,你那啥便宜弟弟,是不是有恋姐癖啊。

阿衡滚,你才恋姐癖,你们全家都恋姐癖。我们在在好着呢,从小就温柔懂事,而且,听话,对,就是听话,我跟你说,我们在在比你听话多了!!!

言希瞥她,你还真以为自个儿养的是只天使呢,我告你,一般长得纯洁的,那心绝对比煤渣都黑。到时候,你被黑了,都不知道怎么掉坑里的。

阿衡望天,你嫉妒他。

言希对着菜市场外的商店玻璃照镜子,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他。

阿衡心想,那是我养大的娃啊。坚定不移地点头,比你好看多了。

言希切,你还真爱他。

阿衡笑眯眯,我就爱,怎么了。

言希嗤笑,你爱的东西还真多,前两天去动物园,你勾引大猩猩黑黑捶胸给你看的时候说的什么。

阿衡= =,我最爱你了黑黑。咳,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我们在在。

言希笑,你的爱,好像一大把糖果,能分。

阿衡说我最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言希推商店旋转门,谁要求你听懂了。

阿衡喂,你进这里­干­什么,该回家了。

言希说家里的家具有些旧了,是时候该换了。

阿衡是第一次同他一起逛商店,总觉得有些新鲜。他们相处,大多的时间是在家中,处于一室,呼吸同一个空间。说起来,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心中安稳。

如果两个人终能走到一起,这一辈子,也便是这样的节奏了。

细水流长,日光渐短。

阿衡看家具,有一套红木的,竹树雪梅,雕刻得­精­细,停了脚步,端详,十分喜欢。

言希凑过去,怎么,喜欢这套?

阿衡看标价,倒吸一口气,摇头。

言希笑眯眯,你结婚时,我送你。

阿衡= =,这个想得倒美,她嫁给他,还要承他的人情。

可是,点头,煞有介事,好吧好吧,一定要送,不然不给你发邀请函。

言希摸摸家具细微的纹理,沁人心脾的木香,说定了啊。

嗯。

阿衡看着不远处的欧式家具,目光被吸引,随口敷衍了一声。

麦当劳到处派优惠卷,言希说你等着,我给你买甜筒。

戴着鸭舌帽,回来的时候却被一帮高中女生认出,被围了起来,无奈,写签名写到手软,阿衡一路寻来,在人群外看着他微笑。

言希拿下帽子,用手朝着她挥动。

一帮小姑娘问,言希哥哥,那人是谁啊。

言希低头淡笑,她啊,是哥哥最不想相识的人。

小姑娘捂嘴,吓,是敌人。

言希摸着左边的胸口,有些疼,不,是最亲最亲的人。

有一个言希楚云最忠实的拥趸者,简称言云派的小姑娘很失望,哥哥,她是你最亲的人,楚云姐姐怎么办。

言希哈哈笑,我和楚云会负责自己的幸福的,你们只需要慢慢长大就够了。

他转身,向她,走近。

呃,冰激凌有些化了。

他像个小孩子,低头啃甜筒,阿衡却笑,新奇地看着他,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啃啃啃,你怎么了。

阿衡╮(╯_╰)╭,像你这么幼稚无聊疯狂霸道的小孩子,原来在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以为,DJ YAN受欢迎只是因为你的声音好听。

言希抬起大眼睛,翻白眼,谢谢哈。说话越来越毒,真不知道……

阿衡咳,都是你教的。

言希闭嘴,压低帽子,伶仃着背,慢悠悠向前走。

她看着他的背,心中是充实的感觉,总是不自觉欢喜,嘴角翘了很大很温柔的弧。

然后,心中是不安跳脱的冲动,快步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这个人。

温和端正的拥抱,她的指间是他的外套挤出的纤维,紧紧地,却带着些不易察知的占有欲。

言希诧异,扭头,怎么了。

阿衡不说话,半晌,轻轻开口,笑,言希,我只是在单纯完成一场拥抱。

因为你,才有意义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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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上学校的网,总有人因为死亡伤感,大家一起闲聊,扯到当年的世纪谣传。

二零零零年,地球会毁灭。

阿衡转身,言希刚沐浴完,坐在一旁擦头发。她皱眉,言希,199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做什么。

言希指僵了僵,一瞬然,又继续擦头发。他说,你忘了,我们当时,不在一起。

当时,他在维也纳,她在中国。

两个国度。

阿衡有些吃力地回避他生病那一段伤,轻轻感伤,要是,当时,真的地球毁灭,我们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言希半开玩笑,喂,当时我跟你很熟吗,要死都非得死在一起。

阿衡想反驳,怎么不熟了我每天给你做排骨给你买牛­奶­别人欺负我你很生气很生气然后你还说我是你的家人诶。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时的她,又怎么清楚,他对她的存在抱有那么大的幻想——还清温思尔德亏欠,而他,也不知,她心中藏了这么一个男子。两不相知,怎么能称得上很熟。

摇摇头,忘却前尘,笑而唏嘘,还好,2000年世界没有真毁灭。我们便还有机会,变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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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看着画纸发呆,直到她喊他吃饭。

幼年时,学画,老师曾让他描摹幸福的形状,他看着陆流,拿出了铅笔,可那人,却因为很忙,没空理会他这个问题儿童,这画,也就搁浅了。

他无奈笑,把画笔放在一旁,洗了手,去吃饭。

菜­色­依旧是他喜欢的,这人愈来可怕,攥住他的胃,牢牢固固。

窗外,锦带树开了满园,满眼的明颜花­色­,错觉着,是秋日的红叶。

他咬着筷子,看了许久,然后,埋头啃排骨。

他说,等我老了,咬不动排骨了怎么办。

阿衡笑,你也许喜欢上别的食物替代呢。

浓郁的­肉­香还未散,他也笑,扒了扒晶莹白软的米粒,倒也是。

他喜欢吃排骨,是因为是极饥饿时吃到的东西。

八岁的时候,他上山两日摘拐果给生病的爷爷,结果却被爷爷狠狠地打了一顿,关在了一楼的书房。他一整天没有吃饭,很委屈很委屈。最后,还是陆流偷偷带了吃的,从窗外踮着脚送了过去。

他记得,那个热气能埋住他的眼泪的饭盒中,就是排骨。

陆流趴在窗台上,像玉一样的小脸,很认真很温柔,叹气,言希,你太小了。

小到,总是把暴露弱小当做理所当然。

陆流和他同龄,却在八岁那年,说出这样的话。

他常常想,长大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有去够游乐园看够圣斗士玩够变形金刚,听说大人做这些会被笑的。

可是,忽而,长大的时候,又似乎在一日之间泾渭分明。

酒吧爆炸的那一瞬间,火光燃烧了天空,他满身泥土,甚至想要寻求一个还可以长大的机会。

他住进医院,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

陆流依旧面目温柔,像个玉雕的菩萨,这很好。

他说,无论别人怎么说,你务必给我记清,把你抛弃,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要的言希,从来不是那个只会耍赖哭泣想妈妈的小孩子。

他起身,走出病房,为他留下一隙微光窥伺,无了深暗城府,竟然登台唱大戏,扮出了最不屑的孩子姿态,对着陆家老人害怕不安——爷爷,有什么办法让我再也看不见言希。

这一着,多险,与他有了敌人和恨意的名分。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陆流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在回忆中抬起眼睛,看着阿衡,轻轻笑了——笨蛋,嘴角有米。

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视,阿衡坐在小板凳上,多年养成的毛病,起初是不想被言希从沙发上踢下去,后来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总觉得沙发是他的,板凳是我的,我们各有各的。

名侦探柯南许久没看,新一依旧没变回来。所幸,小兰除了认认真真地思念,生活中更多的是琐碎和明日。阿衡甚是欣慰,虽然案件杀人的手法依旧变态。

被毁了容的“幽灵”长子从暗中出现,案件进行到了关键,言希问你害不害怕,阿衡想说我不害怕,他却伸手一捞,把她抱坐在腿上,阿衡浑身僵硬,那人若无其事,十指紧扣在她腰间,说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

阿衡扭扭……扭头,所幸,他只是装得淡定,白皙的面孔不经意红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柔软,呵呵笑开,是诶,我也觉得不是他。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夏夜起了风,吹了锦带花,红得这样妖娆,落在窗台。

她在他怀中,嗅到他身上­干­净浅淡的牛­奶­香,忽然有了无名的情绪。

片尾,凶手是最像好人的二儿子,她转头,把额抵在他颈间,温暖柔软,濡湿一大片。

言希愣了,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发,怎么了,宝宝。

她沉默,抬起颈,轻轻伏在他左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

言希,我喜欢你。

她第一次,向一个人告白。不由他聪明揣测,她主动投降解甲。

我喜欢你。

温衡……喜欢……言希呢。

是保留了空间因着她的含蓄能够理解成爱的喜欢,不会再给别人的喜欢。

他眼光茫然,微微笑了笑,轻声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的心却瞬息变凉,指轻轻松开他的白T恤,转头轻笑。

天晚了,早些休息。

chapter83

Chapter83

阿衡放暑假,只回了温家三趟。第一次,探亲,祖父好母亲好兄长好言姓温思尔也好,甚好;第二次,思莞通知,她的仙人掌不知怎么回事快要枯死,她回家抢救;第三次,母亲生病,咬牙,说你回来吧,给我收尸。她匆忙从隔壁的隔壁赶回,母亲昨日吃得太多,正在偷嚼健胃消食片。

阿衡看着她吃完药,泡了杯牛­奶­递给她,妈那我先走了,走到玄关,欲言又止,回头无奈含蓄,妈你其实下次可以稍稍少吃些­肉­。

然后,温妈妈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开,又生不出别的话。

某次宴会,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八卦言笑,说哎蕴仪你知不知道,张参谋长的儿子教一个小歌星迷住了,整天地不着家,送了一件珍珠做的衣服,吓,要个好几十万,把张参谋快气死了。

温母抿抿头发,笑得高贵贤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想是长得太标致了。

其中一家夫人摸下巴,好像是姓言,不有名,但这姓少见,跟咱们言帅一个姓,我因此记得清。

温母脸却瞬间黑得像锅底,咬碎银牙,八成也是个小狐狸­精­。

这厢,言希打了个喷嚏,阿衡,你排骨放的花椒太多了。

阿衡从厨房探了个头,淡笑,我前些天看访谈,听说新星名模陈晚排骨做得极好。

言希­干­笑,这个排骨,放了花椒,辣中带香,香中带­嫩­,真是放得恰到好处。

心虚,低头,乖乖吃排骨,辣得满眼泪花花,亲娘,这是放了多少花椒。

阿衡洗手,摘下围裙,回到餐桌,排骨却被吃得一口不剩,愣神——怎地……吃这么快。

言希咳得脸­色­发红,阿衡你以后别放花椒,我虽然能吃辣,但是吃不了这么多。

阿衡抚额,谁让你吃光了,厨房还有一盘不辣的,我只是……

言希笑的眼弯弯,孩子一般,我们阿衡做的排骨,有福气的人,才能吃到诶。

阿衡心口堵了什么,你这个笨蛋,笨蛋,反复地念着,却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和她收到请柬,高中同学竟有人要结婚,吓得不轻,挽手去买礼物。

阿衡挑什么都觉得不慎重,不合适,皱了眉,言希说不如送红包,他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阿衡啼笑皆非,少爷,别人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你好歹认真。

言希摸下巴嘟囔,钱是多好的东西啊。

阿衡说,钱要送,礼物也要送。钱是吃喜宴的钱,礼物却是老同学的一片心意。

言希无话,两个人逛了许久,买了一个古式的屏风,湖绸面的,光滑可鉴,绣着好山好水好一对璧人,结婚的那个女同学高中是个小才女,就爱念些古诗词,想必喜欢。

婚礼那天,言希问我该穿些什么,阿衡踮脚给他打领带,笑,怎么吓成这幅样子,又不是让你去当新郎。

我当新郎,好像想象不出。

言希嘀咕,套上蓝­色­西装外套,阿衡轻轻仰头端详他,眯眼,哎呀呀,言希,你好像又变老了。

言希把额抵在她的额上,于是,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笑,眉眼俱是得意,总要比你年轻一些。

言希低声,在她耳边咬话,那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你死了,我看见你的坟,见一次,踩一次。

阿衡= =,滚,我还没活够。

他们手拉着手参加婚礼,一个蓝,一个白,一个高傲,一个温柔,真是好看。

旧时同窗大笑,两根光棍,两年不见,还你们俩呢。

言希= =,其实……她是我女朋友。

阿衡= =,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众人笑眯眯,孩子咋这么不实诚呢,没有对象就没呗,男男女女不就那么回事儿,大家兄弟这么多年,又不笑你们,怎么这么放不开。

阿衡看着言希。

言希说,那啥,我们是真的,真的,比金针菇还真。

众人装作没听见,聊天喝茶,等着正派新郎新娘。西式婚礼,洋牧师年迈,晒着阳光打瞌睡。

阿衡悲愤,我自认是诚信之人,可见是你这厮,素行不良,可信度太低。

言希抽搐,为毛是我啊。

不远处过来俩人,正是mary仔和姨妈仔。

阿衡笑,总算逮着你们了,一个假期,都影都不见一个。

达夷躲在陈倦身后,拽着陈倦的一角,浓眉垮成一团,大个子扮柔弱,可怜兮兮地看着言希。

阿衡纳闷,怎么达夷得罪言希了吗,回头,言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瞅瞅你这点儿出息,还当大老板呢。

达夷声音跟苍蝇嗡嗡似的,言希哥,我有罪。

咳,阿衡一口茶喷了出来。

天下红雨了吗,达夷竟然喊言希哥,他不唤美人就是言希的。

言希嘴角有笑,大眼睛­干­­干­净净的,您能别这么自恋吗,我要是怪你,你还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吗。

陈倦讪讪,我们达夷也没那么弱吧。

阿衡又喷了一口茶。

我们达夷,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阿衡回眸,掺着阳光的夏风暖暖的,她笑,我不在的时候,你同达夷闹别扭了?

辛达夷哭丧着脸。

言希却低头淡笑,没什么,小事情,我借他的钱,赔了一些。

随即,站起身,走到达夷面前,耳语了几句,辛达夷站直一些,依旧皱眉苦着脸。

阿衡拍拍达夷的肩,微笑,他说不怪你就不怪你的,不要放到心上。

达夷眼中滚着泪花,不知道感动还是怎么地,握着阿衡的手,颤巍巍地,兄弟,咱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只要以后,不要拿刀砍我就够了。

阿衡含笑,不着痕地瞥了他一眼,再说。

新娘新郎白衣圣洁,双双站在牧师面前,对视,笑颜,耶稣释迦,随便哈利路亚还是阿弥陀佛,起个誓,我愿意便好。

阿衡端凝新娘,她手中,戴着漂亮的戒指,远远地,在阳光中闪着亮光。

心头,变得很暖。

这个姑娘,曾经在高中时,拿着本唐诗全集,走到她的面前,促狭地调皮笑出——阿衡,我昨天念到一句诗,你看好也不好。

哪句?

那个小才女拖着长腔——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阿衡当时脸红了,诧异别人竟看透,只轻轻道了一声很好,抬眼,不远处,阳光中,言希正懒懒靠着教室的窗背单词。

那年,也是这般的好日头,教人满心希冀的。

如今,小才女已是别家新娘,她和她的倾城­色­仍在抵死博弈。

她轻轻伸指,牢牢抓住言希纤细修长的指,她想,她是顶有耐心的,而言希生­性­浮躁,总是有胜他的一日。

言希诧异,低头,看着被阿衡握得发白的指节,反手握住她的手,­唇­角是平平淡淡的笑。

新娘笑得明媚鲜妍,捧着一束鲜花,是要向台下抛的,待字闺中的好女们蠢蠢欲动,小才女却看到阿衡,狡黠,眨了眨眼,朝她抛了过来。

阿衡伸手,去接,阳光中的花香,缓缓地似乎下一秒就幸福的抛物线,很近很近。

扑面而来。

不远处却有蜂拥的女孩把她挤到一旁,朝着花伸出手。

阿衡看着满手的空气,有些失落。

一双白皙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握住花束,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抱歉抱歉,各位,下次请早。

众女倒,丫一男人抢这个­干­嘛,准备出柜嫁人啊。

那人抹眼泪,我们阿衡这么呆,我这个当爹的不早些帮她筹备,你们还让不让我孩子嫁了。

众女吐血,言希,你丫为了你家娃,简直无敌了。

他笑意盎然,客气地对着四方眯眼说多谢多谢,把花束轻轻塞进阿衡怀中,由她抱个满怀。

转而,认真怜惜地抚着她的眉,殷殷开口,下次,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再主动一些。

阿衡颔首,说好,我尽量。

抱着花束,脸庞却是女儿家清澈的红晕,不知怎么欢喜才好。

他们喝完喜宴离去,小才女撩着白裙子在身后大喊叮嘱——阿衡,既然遇到,便是木石,也要教他开窍。

阿衡呵呵笑,回眸招手,我晓得。

我晓得。

分割线

某一日,思莞拨言家宅电,说要找言希。

言希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下午关在房中画了一下午画,没画出什么子丑寅卯,到了晚上,却说要出去一趟,让阿衡不必做他的晚饭。

阿衡有些诧异,自从她假期回家,他从未在吃饭的时候出去过,总是抱着瓷碗,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笑得像个大娃娃。

白昼温差不小,阿衡让他带上了一件紫外套。

他回来时,已经到了凌晨,满身酒气,几乎是看到阿衡,便支持不住,倒在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也沾着大块的酒渍,不知是喝了多少。

她给他煮醒酒汤,他却一夜吐了好几次酒,连醒酒汤都喝不下,最后吐得胃空了,才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傍晚六七点出门,到了凌晨方回家,次次大醉,吐得胆汁几乎都要出来,

阿衡问他做什么了,言希总是沉默,最后一次,却是说了谈生意应酬。

阿衡纳闷,你什么时候做生意的。

言希回得语气平淡,陆流的,他们人手不够,我帮忙应酬。

阿衡皱眉,隐而不发。

言希却依旧故我,半夜才到家。阿衡为他守门,言希却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不说话,扶着梯,自己朝二楼走,脸红得很厉害,脚步只是强撑着不乱。

他装作没看到阿衡。

半夜,虽吐了酒,却是极轻的脚步声,阿衡闭着眼,一夜未睡。

他白天和平时一样,和阿衡谈天说笑,拉着她走遍整个古城的每个角落,带她吃遍了整个老城,小巷子里的猫耳朵,胡同中的炸年糕,沿着他幼时成长的痕迹,古­色­古香的茶坊,一杯花茶,耗过半轮夕阳落山。他说,你如果幼时不曾离开,便是这样的一辈子。

只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阿衡用手支着下巴,不凉不淡地问他,言希,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她认真请教,他虚心回答——自然是女朋友。

阿衡看着长长尖尖的壶嘴拖曳着滚烫的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杯中,轻轻开口,好,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陆流牵扯不清了。

她说,你为他如此,我不喜欢。

chapter84

Chapter84

言希手中的杯微震,溅出几滴茶­色­。

他看着她,眸光不加掩饰,阿衡,你呢,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我在你眼中,同­性­恋么。

他平平淡淡笑,眼中是清晰的嘲讽。

言希轻松说出这三个字,表情没有什么大波澜。

阿衡的杯子却从手中滑落,­精­做的瓷,连碎了,缺口都细细腻腻。

她低头,愣神,同­性­恋啊同­性­恋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随便,然后,跑神,杯子碎了不是好兆头唉一辈子呢……看着挺值钱,要赔多少……

老板会做生意,殷勤过来换杯子,言希望着木窗外的天­色­,说不用了,从皮夹中抽出几张崭新的钞票,递给他,攥住阿衡的手,投入黄昏。

不回头,步子很快很快。

阿衡被他拉得袖口皱成一团。她说,言希,你松手,快松手,我生气了啊。

那个夕阳下,颈子­干­净白皙的少年,却就着昏艳的金光,拉着她,跑了起来。

如果换个场景,依咱们言少出格前卫不畏人言就怕没人围观的­性­格,依作者狗血的本­性­,他照理该横抱起温姑娘,深情爷们儿地说一句,陆流算毛,老子还看不到眼里,老子这个世界最爱的是我家宝宝。

再换个场景,依一个作者应该有的­精­分本­性­,依好文不虐tmd就不叫好文的真理,言少兴许应该无比纠结深沉地说一句,阿衡,我……我忘不了陆流。当然,温姑娘默默流眼泪说一句我祝福你才好。

咳,可惜,以上,都没有。

言少其实,毛都没说,他就是扯着阿衡的手……啊,不,是袖子,憋足了劲儿地向前跑,然后,夕阳下,两个人喘得跟头牛似的,直到以前高中的校门口,才松了手。

阿衡腿快跑断了,边喘气边指着言希——疯了!谁说你什么了,不就是我说我不待见陆流吗,怎么,还戳你心窝里了!

语气,像酿了江西陈醋。

言希却低着头,轻轻放了握着的她的衣袖。笑了笑,陪我走走吧,有些想前些年。

阿衡看着西门金闪闪的校牌,愣了愣,心中的火气教无奈和他蹩脚的转移散了大半,颔首,说好,很久没进去过了。

三栋教学楼在即将暗下的日光中安安静静,微风和气,草­色­茵茵。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带着青涩稚气的年轻男孩在打篮球,肌­肉­,汗水,碰碰拳,欢呼一声,进球,三分。

言希大字倒在了草地上,轻轻闭上眼,­唇­角是安谧的笑。

安谧,这词形容他,多少有些违和。

阿衡居高临下,眼睛温和,弯了起来。

他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阿衡问,什么梦。

我娶了你,而且我们生了个小孩儿。你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我记不得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有欧式壁炉和波斯地毯的房子里,他还很小,坐在地毯上玩玩具,我们喊他吃饭,无论怎么喊,他都听不到。然后,我就醒了。

阿衡手支下巴,笑了起来,吓,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辈子栽你手里不说,竟然还生了个小聋子。

言希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霞光,不过,你没见,那孩子,委实长得很漂亮,有我的眼睛,你的嘴呢。

那笑意,温柔得像是清晨日光下的第一滴露水。

阿衡脸红了红,觉得夏天的日头到了傍晚也不愧是夏天的,怎地这么烤人。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把球打偏,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来。

言希挑眉,拾起篮球,走近了几步,眯眼,对着篮筐,那个架势,那个范儿,牛逼得很像突然出现的哪路boss大神,轻轻一投。

金光闪闪,闪闪,闪闪,言希觉得自己在放­射­像X光一样的金光。

然后……咳,球撞到了篮筐。

言希掩面,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没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篮球场一群半大小伙开始爆笑。

阿衡= =。

言希咳,听说校史馆又重建了,咱们去看看吧,里面好像还有你的照片。

阿衡啊,怎么会有我的。

言希笑,每一届状元的照片都有,从建校开始。

阿衡半信半疑,去看了,贴在玻璃窗内,倒数第二格的,果然是她的照片。

啊,是这张。

阿衡看着照片,揉眉,有些窘迫。

是高三冬日,他病刚好的那些日子,她买了一块烤红薯,言希这厮一向不吃甜的,也不知那一日怎地,非要和她分食,他就掰了一半,正啃着,班主任说全校信息采集要拍照,红薯没吃完,就去拍了照,照片出来,俩人嘴上都长了一圈胡子。

言希指着照片哈哈笑,阿衡,快看,其实这张是我们的合照。

阿衡纳闷,眯眼,她身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穿着校服的影,被框到了同一个平面,手中还拿着一块黄灿灿没啃完的红薯。

那时候的她,似乎,比起现在,更容易拥有的样子诶。

他目光有流光泛过,轻轻躬下身,用手使劲擦着玻璃,直到那个傻姑娘的面容益发清晰。

他端详,好似琢磨着什么心爱的东西,半晌,笑开,阿衡,你那个时候,不是一般的傻,别人说什么,只要是用比你熟练的京片子说的,你都信。

他常常逗她,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十四不是四十,四十不是十四,板凳长,扁担宽……

傻姑娘自小在南方长大,平翘不分,到最后,小脸望天,到底是十十、四四,四十还是十四。

阿衡唉一声好挫败,言希,你就指着我不生你的气……

她话音未落,他却对着那个傻姑娘的照片,轻轻一吻。

他吻她的额头,祈祷天长地久。

他点着照片中那人的鼻子,说傻子。

笑意天真,傻子傻子小傻子。

阿衡静静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她想说,言希,你的人生怎么总是朝后看的。

有阿衡的时候,放不下陆流;有陆流的时候,放不下阿衡;有现在的阿衡的时候,放不下记忆中的阿衡。

可,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前尘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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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温父的忌日。

阿衡睡觉,总是做噩梦,飞机起航的轰鸣声渐渐清晰。

冲击气流,飞向天堂。

爸爸,不要坐飞机了,妈妈不让。回去她该骂我了,爸……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我很多年没有给她过过生日了。今年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再说,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会知道。

妈妈说绝对不可以。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

妈妈她说……

好,咱爷俩,哪个回去先露馅,罚他,啊,罚他两年不准进家门。

咳,好吧,拉钩。

小孩子的东西儿啦,你爸顶天立地,说话算话,拉什么钩。哈哈,这么大的惊喜,你妈肯定高兴。

阿衡张开眼的时候,清晨阳光正好。

飞机的轰鸣声消失了。

摸摸额角,竟都是汗。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到卫生间刷牙,言希正顶着黑眼圈走进来。

他不管不顾她生气,又喝了半宿的酒。

阿衡心里难受,可是,她便是说了讨厌陆流又能怎么样。她从来是下不了狠心去逼他什么的,只是看一看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罢了。

阿衡说,言希,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他用水冲脸——言希喝酒谁都不稀罕,言帅的孙子喝酒卖面子才有人看。

水声模糊中,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你是个女孩儿,这些事,不要管了。

阿衡说,我本来也没想管你,可前些天看电视,说喝酒死于肝炎的全国又多了几成,怕你早死。

言希低头,发上垂着水珠,轻轻笑了,我昨天,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了一串,在茶几的玻璃杯中Сhā着,你去吃了吧。

阿衡跑过去,天热,化了一夜,满桌的糖胶,像红­色­的眼泪。

她心中叹息,这个没有常识的笨蛋,想疼人竟也是学不会的。

咬了一口,酸得掉牙。

言希皱皱眉,不能吃了诶,扔了吧。

阿衡摇头,难得你送我个什么。

他拿着毛巾擦脸的手僵了僵,别过头,眼中什么光景,别人大约是看不到的。

他说,今天是温叔叔的忌日,你跟我回温家看看罢。

阿衡口中卡着一粒山楂,酸得直掉泪。

言希却拿着纸巾,把她抱进怀里。

哭什么,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心里犯糊涂,温叔叔通透着呢,家中儿女,最疼的就是你。

阿衡低声,眼里的泪光跟冰碴子似地,疼且扎人,可偏偏这个喜欢我的,还让我给害死了。

言希轻笑,你真老实,不让法院立案,自己就招了。

他放开她,看着她眼睛,平淡开口,坐一趟飞机,温叔叔心脏病发,你怎么就成杀父凶手了。难不成飞机是你开的。

阿衡说,我该劝着爸爸不让他坐飞机的。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这话我又不懂了,温叔叔大活人一个,你又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能管住父亲的两条腿。照你这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我生下来就该自杀谢罪,你们的逻辑都很好,怪不得她不喜欢我呢。

他知道她心结在哪,不回温家,不是因为母亲责骂,不是因为兄妹疏远,只是良心折磨,看到父亲的排位内心煎熬。

他拍她的背,笑叹,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你不能一辈子躲到自己心里的,也不能假装坚强,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阿衡含笑点头,重重地,却说不出话。

这番安慰,听入她耳中,比万金珍贵。

他面­色­苍白,真抱歉,不能带着你和全世界作对。

他给不了她那么多的爱,让她生起勇气,不再在乎温家。

阿衡看他,轻轻皱眉,总觉得你的面貌比之前变了许多。

虽然还是同样的相貌,但却总觉得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慢慢枯萎了一般,少了许多生气和骄傲,无法挽回。

嗯,不像……言希了。

言希扑哧,是变得更帅了吗。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少了股明朗气儿,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无法无天的。

他却狠狠抱着她,闭上眼,轻轻开口,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声音,喉头是细微的震动。

喂,言希你到底怎么了。

阿衡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牵他的手,却淡笑,认真开口,一会儿到了温家,我说什么,你跟着附和,应声,话能顺下去,再讲亲情,他们对你有思念,有愧意,思莞和蕴仪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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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温家时,温母和张嫂正在收拾叠好的纸元宝,码好,要往车上放。问老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拿着块糖,喂笼中的小百灵,没有多大的情绪。

思莞和思尔穿着淡素的衣服,站在楼梯前,不知在辩些什么,思莞揪着个眉,看着思尔,又无奈又生气。

他们转脸,看见言希阿衡,思莞笑了笑,说回来啦。

阿衡却吓了一跳,他这模样,竟像几年前和她还没有芥蒂时的样子。

思尔却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到言希身边的时候,淡淡在他右耳讽了一句——你少喝些吧,这样卖命,不知谁会心疼你。

温母表情也有些僵,可是走到言希面前,虎着脸,可算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太了,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天边吗。

言希却大笑,阿姨,您要是老太太,可教巩俐张曼玉她们上哪儿去呀。

温母抿嘴,点他额头,却绷不住笑,从小就一张嘴会哄人。

言希瞄了阿衡一眼,阿衡附和,对,妈,你可年轻可年轻了,不老太太。

摸摸鼻子,想不起别的话,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

温母却笑,捏她的鼻子,温了嗓音,不成,我姑娘跟着嘴最叼的也不成,生来太老实。

阿衡低头——妈,您不恼我了。

温母却看向言希,这个孩子,笑容好看飘忽,心头一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摇头,抱着阿衡,哭了,妈不恼你,妈有错,不该打你,不该不让你回家。你爸爸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和顾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妈想完成他的遗愿。

她只说出一部分原因,却保留了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乱麻似地,她尚理不清,那些男人之间的事,又何苦让女儿遭罪。

女儿被掉包,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是又能怎么样,为了保全全家,她除了爱思尔,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阿衡,生下来到成|人,细细算来,在她身边的日子,竟还不到三百六十日。她出生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颗红痣,她记得那样清,公公把失踪的孩子再寻回来的时候痣却无端没了,做母亲的,心存耿介,想痛哭,想大闹,可面对婆婆哀求的眼睛和丈夫镇日的愁云惨淡,又能怎么样。

那年,她听说隔壁的隔壁,言家闹得人尽皆知的狐狸­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公公却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眼深不可测,他说,蕴仪,你该笑,我温家总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她的心血淋淋地撕了个大口子,夜夜无眠,晃着思尔的摇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

直至十五年后,她的小阿衡带着右手的红痣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女儿早已是思尔。

想来,是没有做母女的缘分。

给丈夫烧纸的时候,合十了手,愿你保佑,安国。

身后,那对小儿女十指相扣,天造地设。

chapter85

Chapter85

阿衡生平第二次,在阳光下,碰见那个重量级的情敌时,心轻轻颤了下。

看这如玉无懈可击的美貌,看这高贵不动声­色­的气质,看这通身金做的外壳,想起两个字。

羡慕。

她拉了拉言希,呆呆开口,你跟我一同做乌鸦吧。

轻轻央他,别做凤凰了,成吗。

你要还做凤凰,和陆流当真是……绝配。

言希啃手里的苹果,哇唔,一大口——那我当孔雀好了^_^。

陆流晨跑,跑着跑着,就看见睡眼惺忪走路摇摇晃晃的言希和一个长得肖似温思莞的姑娘。

好笑,停了脚步,拿颈上的毛巾擦汗——言希你怎么起这么早。

言希吐苹果皮儿,顾不上理他。

阿衡客气,说我们去趟超市,牙膏用完了。

言希点头,继续啃苹果,大眼睛带着迷瞪劲儿。

陆流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衣,走近,从裤袋中掏出一管喷剂,扔给言希,嘴角一点笑——先漱漱口吧,牙没刷,就敢吃苹果。

言希说得了,吃都吃半天,有细菌也早到肚里了。

阿衡脸却红了些,她是清晨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买牙膏,言希偏偏闹着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心中觉得没照顾好言希,便好像在陆流面前丢了几分面子。

陆流只是含着点笑,意味深长——言希,这次托你的福,和s城的case谈成了。

言希打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好说,李总难得和我爷爷是旧相识,大家兄弟一场,能帮就帮。

陆流看了看阿衡,是个五官端正清秀的孩子,想起之前小陈的汇报,淡淡笑了笑,玉刻的容貌——温小姐和我算起来也是世交,你哥哥在陆氏工作常常被家里老人称赞,我和他又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理应走得近一些。改天,有空,不如一起吃顿便饭。

阿衡哦,行啊,要不陆少您改天到言家,我给您做顿便饭。

她笑得温温柔柔,和和气气,陆流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的笑隐去,看看天,日头已经出了老高,拍拍言希的肩——好,有空便去,我们喝一场,只是你要给我准备一间客房,你睡觉踢人,我不同你一间。

阿衡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陆流走远,轻轻浅浅来了一句——言少,您睡觉还踢人呢,我都不知道。

言希抹泪,心想你们两个打舌仗,跟老子有毛线关系,但嘴上不敢说,打哈哈——小时候,小时候的事儿了。

两人到超市去买牙膏,路过零食区,乖乖膨化换新包装了,大特价,阿衡掂起来一袋,包装上是京剧中曹­操­的脸谱,想起来那个白玉雕成吹一口气儿好像就要成仙的人,指着袋子,小声捏嗓子唱了一句——白脸的,都是­奸­臣!

言希无语凝噎,手中拿着的玉人陆赠送的喷剂瞬间变成杀虫剂,逮着垃圾桶,比看见排骨还亲。

回家,立刻连环夺命call——陆少,您短期还是别来我家了,后院失火,小弟能力有限,收拾不了。

陆流正在拿着金刚笔划拉签名,笔一顿,冷淡道——温家的千金太重,不是谁都娶得起的。当然,我要娶,成;言少您要娶,难了点儿。

言希似笑非笑——陆少,您要娶,行啊,只是别看我儿老实,醋劲着实太大,一生气,手控制不了,就爱在饭菜里放佐料,有朝一日,你毒死的时候,兄弟一定友情奉送花圈。

二人你来我往,陆少言少地彼此暗讽着,可又有着小时候的牵扯不断的情分,教人听了,啼笑皆非。

陆流撂了钢笔,修长的手曲线无暇,揉揉眉,有些疲惫——行了,言希,别跟我贫了,我对温衡没兴趣,手头的事儿解决了,早点回来吧。

末了,又补一句——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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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自十五岁回到温家,后来又在言家这么多年,吃过的酒宴见过的所谓的贵人也不少,至少以前在电视报纸新闻版露过脸的都见过真人版,开始,可能会惊,会怯,但后来,看麻木了,也就知道言家温家到底钟鸣鼎食到了什么份儿上,且好在身旁同龄的朋友虽然家世显赫,却意外地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养,也就渐渐习惯了外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园中生活。

至少,朝夕相伴的言希是从不曾在别人面前摆过什么臭架子。

据说,只是据达夷说,言希过生日,收过的最贵的礼物是一块价值上百万的手表。可,阿衡没见过那块手表,自然是当个笑话听的。

Mary却笑她天真,说你道言美人多平易近人,看看跟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哪一个老子不够分量是敢往他跟前凑的。

阿衡严肃,我们言希从来都是根正苗红没受过腐蚀的好孩子,你们,瞎说。

陈倦摇头,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云深。

阿衡无奈,放了手中的中国结。这些日子,在家中无事,就找了教程学编中国结解闷。

她说,就算是真的,你们和我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为了证明,我们不配?

达夷陈倦被口水噎住,讪讪开口,没有的事儿,怕你以后跟着言希出席的场面越大,心里落差越大,总得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阿衡看着盘中国结的模板,呵呵应了声,多谢。

又说,达夷,你还是抽个时间,回去看看辛爷爷,昨天晚上他拉着我爷爷喝了些闷酒,半夜还在骂娘。

辛老一直不同意孙子从商,说进机关参军随你便,想走歪门邪道没门,贪一点小财,眼界忒低。

达夷要创业资金,自然不可能。可他从小也是被惯坏的,脾气一上来,收拾几件衣服就离家出走了,一直住在陈倦家中。

起初,达夷本来想偷家里的几件东西折现,可是怕丢辛家人,才找言希借钱,言希嘴上虽然没少刁难他,但给钱给得痛快,达夷心里就更难受了,虽然是兄弟,但人毕竟不姓辛啊,却还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你是我亲爷爷怎么就不支持我呢。

于是乎,跟辛老闹脾气,就更不回去了。

阿衡说的辛老骂娘,还是含蓄的,原话是,娘的,老子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狗崽子。

达夷虽然怕他爷爷,但嘴硬,别个脑袋——我真是狗崽子,才回去找骂!

陈倦不说话,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阿衡淡道——辛爷爷下个星期七十大寿,话我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本来照事态的发展,辛老七十大寿,便是闹,也是爷爷逮孙子出一出气罢了,可出乎阿衡意料,闹起来的不是主家,竟是外人,还是跟言家有关的外人。

那一日,言希准备了厚礼,带着请帖,拉着阿衡就去了酒宴,俩孩子一路想了很多招,怎么让爷孙俩和好,言希还给达夷打电话下了死命令,要是敢不来,不用做狗崽子了,老子直接把你揍成熊崽子。

辛达夷被言希掐着命脉,本来就心虚,只得伏低做小,穿得人模人样地也就来了,站在堂外,乖乖当个孝子贤孙,招待来宾。

辛老看了孙子一眼,冷哼一声,碍着面子,只是不理他,却也没发脾气。

阿衡言希嘘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老人说了些吉祥话,言希跟着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在男宾那边,阿衡则是坐在了母亲身边的女客席上。

陆流来的时候,大手笔,做了个两米高的金镶玉的寿字,恭恭敬敬给辛老拜了寿,辛老没什么大表情,旁人却看得艳羡。

酒宴开始前的十分钟,温母正和桌上的一帮夫人拉家常,其中一个,不停地夸阿衡,说得天上仙女地上没得找,倒是一旁如花似玉的思尔像是没看见,口舌十分伶俐,阿衡脸红,呵呵傻笑,小小声我真这么好。

桌上其他的女眷笑了——梦云,阿衡这么好,不如做你家的媳­妇­儿。

被唤作梦云的夫人却变了脸­色­,黑着脸说我倒是想,只是张若没小希这么大的福分!

阿衡不明白这位怒气从何而来,低声问母亲怎么了,温母淡哂了,没说话。

这位夫人,就是之前说过的张参谋的妻子,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歌星,人长得漂亮歌儿唱得红,但是自从嫁给当时还是师长的张参谋,就退出了歌坛,也不喜别人提这一档旧事,如今夫人派头更是十足。

而张参谋,则是言希的爷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铁打的言党,前两年言希在电台他没少给媒体塞钱。

张参谋和夫人,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他夫人口中的张若。这少年自小是个聪明人,嫌言希纨绔,看不起他,反倒和陆流走得近,张参谋心里存着别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张若,前些日子,迷上了一个姓言的小歌星,一掷千金,没有不笑他火山孝子的,他母亲几次劝说不奏效,最后张若恼了,说我这是家生遗传的毛病!把他妈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只恨恨咬牙,别让我看见那只小狐狸­精­,否则扒了她的皮!

可天有不测风云,陆流在张若赴宴前暗示说要看看未来的弟妹,张若想着辛老那么大的脸面,他妈总不至于当场发作,也就大喇喇地带着小歌星在开宴前来了。

张夫人一看到走进来的儿子和一个一身珍珠洋装的小歌星,血压噌噌地向200发展。

其实,这小歌星要是个品行好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找人打听,十有八九都说是个吊大户的,素行不良,在演艺圈声明狼藉。

张若拿了贺礼,递给达夷,本来想带着小歌星直接找陆流,可是在场的都是男客一桌,女眷一场,女朋友没处塞,带着小歌星,硬着头皮走到他妈面前——妈,你看……

张夫人本想说算了,看着儿子的面子,帮他一回,却没想小歌星娇滴滴开口了——若,人家要跟你坐一起嘛,这一桌都是上年纪的,我跟她们没话聊。

一桌夫人血压也升了。

阿衡认得张若,高中时是校友,轻轻笑了——这位小姐,你坐我身边好不好?

小歌星撇嘴,你是我粉丝吧,先说好,今天我可不签名,对,也不合照。

阿衡笑,温温柔柔说好,拉着她的手坐下。

张夫人想想言家,又想想自家,却觉得更难堪。果然有教养家的小姐,比这些下九流的戏子好太多,却自动忽略自己也曾是她口中的下九流的一员。

张若知道温衡是言希的准媳­妇­,心里也有疙瘩,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谢,附在小歌星耳边说了些话,就走到陆流言希他们一桌。

张若和孙鹏不同,孙鹏和言希虽然见面必吵无疑,但感情还不错,可是张若就简单多了,和言希说话都懒,面子里子没一样过得去。

言希更单纯,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谁理你。

张若和陆流说说笑笑,指了指不远处席上的女朋友,陆流淡淡笑了笑,说很好。

言希则是跟思莞孙鹏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一桌上的人,一时间,各说各的,除了陆流不时给身旁的言希夹些菜,两边楚河汉界,气氛甚浓。

男客这边还好,女席就差得多了,自小歌星来了,各个夫人都懒得说话,低声耳语不算的话,只剩下筷子和酒杯的声响。

阿衡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没接触过演艺圈,可是言希又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她便有些好奇,问了身旁的言小姐一些问题。可是言小姐觉得自己是个大腕儿,之前张若也叮嘱过谁不用亲近,自然不搭理阿衡。

阿衡摸摸鼻子,笑了笑,作罢,专心给母亲布菜。

“妈,你尝尝这个,虾仁芙蓉蛋,和家里做得不一样,很好吃。”阿衡笑眯眯,见温母食欲不佳,哄着母亲吃饭。

思尔知道母亲心中忧愁些什么,心想姑娘咱今天大度一回,应声附和——阿衡说的是,真的挺好吃的,您多吃些。

温母含笑,说好,拍拍两个女儿的手,张夫人羡慕不已——还是蕴仪有福,儿女双全。

其他家的夫人憋话憋得内伤,赶紧附和,话题从儿女开始,再到服饰,再到吃食,再到养生,终于化解了尴尬气氛,打开话匣子。

小歌星也是个爱说话的,别人说什么,她Сhā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不容人说话,您既然要说说对也好啊,偏偏十句有八句是瞎话,剩下两句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到最后,一桌的女眷都冷笑了,只听她一人说,末了,给了张夫人一句——梦云,你以后也有福了,媳­妇­儿不仅歌儿唱得好,还是个百事通!

张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言大腕也像是故意找刺儿,知道自己嫁进最大的阻力就是张若的妈,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谁笑话谁呀,挑着柳眉就开口了——妈,以后我和若结婚了,交给我管家,家里的事儿大大小小保管都不用您­操­心!

张夫人恼急了,大喝了一声——狐狸­精­,谁是你妈!一张jian嘴!

整个酒席,大家鸦雀无声。

张若离老远便听见,看见母亲和女朋友闹了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

小歌星却咧开红­唇­,妖媚的大眼睛不饶人地瞪回去——妈,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喊您一声妈是尊重您,以后,我和若结婚了,孙子不喊您一声­奶­­奶­才难看呢!

张夫人忍到极限了,大骂了一声小 娼 ­妇­,伸手,就去打小歌星。

小歌星却不客气躲开,想起张若说起的话,顺便推了阿衡一把,阿衡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五指印。

整个酒席都傻了,张夫人也傻了,半晌,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怒火更炙,朝着小歌星,撕打起来。

阿衡反倒被晾在了一旁,刚刚张夫人那一巴掌使了全力,孩子捂着脸,两眼直冒金星。

言希本来在夹菜,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定在了原地,只听见一声响声,转眼,张若他妈和媳­妇­儿就打了起来,再定睛,阿衡却捂着脸,莫名其妙,满眼泪花。

言希脸­色­变得­阴­沉,眼睛狠厉起来,一双筷子砸到了张若身上。

一切,还不到一分钟。

张若不傻,自然看到了挨打的是阿衡,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温家这两年景况大不如前,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打了便打了,有什么大不了,顺便给言希点儿气受。

言希再横,总不见得为一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得罪张家,哪知那双筷子跟闪电似的劈到他身上。

言希冷笑——张若,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张若却反­唇­相讥——我的女人,我乐意管就管,不乐意就不管!

陆流眼中没波澜,静静看着两人。思莞看见妹妹受辱,握紧了拳,孙鹏则是一双桃花目,滴溜溜转来转去,看好戏的表情。

言希鼻子直喘气儿,对着原处桌上的辛老鞠了个躬——辛爷爷,今晚我给您重新做寿。

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轰隆隆,一声巨响。

那个眉眼凌厉漂亮的男人指着张若,骂了起来——你女人的事儿,老子不稀罕管,只是你女人欺负我女人算怎么回事儿,今天话不给老子说清楚,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张若呆若木­鸡­。

衣发凌乱的张夫人和小歌星也呆了,停手,愣在原地。

辛老却在主位上,哈哈笑了,指着达夷,提溜起孩子耳朵——看见没,啥叫魄力,学着点儿!光窝里横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有能耐以后你保护你爷爷你兄弟试试。

达夷扁扁嘴,腹诽,拉倒吧,言希看见他们这帮兄弟被欺负不凑一脚就算义气了,只有对阿衡,好家伙,那护短护的!

陆流有些不悦——言希,过了。

言希不怒反笑,眼微眯,­精­光乍泄——陆少,我言家还没败呢,家务事轮不到您Сhā手!

这句话,既是说给陆流说的,又是说给在座的言党听的,当然,重点是张若和张参谋。

张参谋脸­色­大变,刚刚一直旁观,此刻言希话音刚落,反而心急火燎地骂了妻子儿子一通。

张若不服气,咬牙指着言希——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温家,威胁老子!

未等言希出声,思莞却腾地站起来,冷声开口——言希不算什么,温家自然也不算什么,不如让我跟您单练单练。

思尔却在另一侧狠狠打了小歌星一巴掌——下jian的东西,打你还脏了我温家的手!

chapter86

Chapter86

宴会过后几日,言老打电话过来,把言希骂了一顿。

想是张家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无非是言希温家小题大做,打温衡不是故意的,谁又能预料那一巴掌能甩到她脸上,纯属意外。顺便保证了一片火红红的忠心,张家和陆家绝没有私相授受。

言老说,你也太冲动,落别人一个话柄,连后路都不留,以后行事如此,我死了,还有谁让你倚仗!

言希只笑了笑,爷爷,谁还能纨绔一世。

言老欣慰,你懂得就好,言家大好的将来还等着你……

言希却低低开口,爷爷,我以后如果让您失望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孙子吧。

言老摇头笑骂傻小子,浑身冒傻气儿,我一辈子真正拉扯大的就你一个,你有不妥的地方,我这做爷爷的打得骂得偏偏仍不得,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日后,你和阿衡结婚了,趁着我身子硬朗,再给我生个重孙,信不信你爷爷照样能把他抱大?

言希微微紧了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细长的指转了转手中的卡片,上面是原子笔的划痕,字迹潦草,极其糟糕。

他拨了上面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不停打哈欠的男声,清恬的音­色­慢悠悠却说得简单­干­脆——如果是我妈,三十秒请说完,我爸,二十秒,姓云以内的十秒,姓云以外的,自动挂断。

言希嗤笑,挑眉——我打的钱,你收到了吗。

那人肤­色­透明白皙,看得到血管的样子,嘴角还带着刚睡醒口水的痕迹,微微睁开一只眼——收到了。不就是填报Z大吗,通知书就在我ρi股以下蒲团以上。

言希望天——你还在冒充沙弥招摇撞骗呢。

那人笑得仙气缭绕的,白皙的指挽了个莲花,顺便看着过往的女信徒弯了弯眼,对着电话噫叹——施主,这年头,挣钱不容易。

言希抽搐——我给的三十万还不够你挥霍几年么。

那人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衲总要留些保命钱。

言希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开学前,别忘了蓄发,把自己收拾­干­净些。你不是很会装乖乖牌?

那人懒,盘着僧裤,托下巴——我装给谁看?

言希说,我以为你很想她。

那人左手的佛珠圆滚滚的,被他缠在指间绕来绕去,他忽而笑了,一树春花明媚,眼中却清凌凌的,看不出表情——想,这词有些严重。大家这么多年,些许有些情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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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看着空荡荡的花圃,规划着种些花呀草呀的,可是时间不对,只能搁置到第二年春天了。

小虾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在本地,可以就近照顾何爷爷,爷孙俩总算快要熬出头,可是小虾还是一团孩子气,不似十八岁的少年,阿衡看着他不自觉就想笑。

温母说快开学,阿衡应该回家住几天,阿衡简单收拾了行李,思莞在楼下接,她咚咚跑下楼,言希本来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却喊住,从阳台拿来一个仙人球,顺便拎起个狗篮子,交给阿衡,让她一并带回去养。

阿衡说喂,你也太懒了吧。

言希耸肩——养不好了,以后你要找我算账我多划不来。

阿衡没好气,卤­肉­饭也一并给我吧。

言希笑,它这阵子肥得快要飞不动,该留在家里减减肥了。

阿衡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怎么,好似,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思莞在一旁笑,就几步路,你们俩别拌嘴了,交给谁养不一样。

说完,接过阿衡的行李,跟言希说了几句话,带着阿衡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手中的杂志扔到了茶几上,转身,上楼,未走几步,步子却停在了那里,望向身后,那扇门,紧紧地闭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演给自己看。

因为这离开,再平常不过。

可是,阿衡从那天起,却是许多年未曾再踏进过这里一步的。

这白房子,结了多少尘,厚厚重重,如果他不说,她不提,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

是的,家。

漂泊了,却望不见回不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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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搬回去,却觉得家人变得很奇怪,他们在做所有的努力,让她适应温家的生活。母亲对待她,不再刻意疏远或者小心翼翼,和对思尔的态度完全相同,宠,爱,但不会纵;思莞常常骑着单车带她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会因为一些问题争来辩去,但他却已经学会认真倾听她的所有想法,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她对他的那些­精­英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妹妹;思尔还是不大爱搭理她,但是如果买了一些女孩的东西例如指甲油香水之类的,总会边教她怎么用边骂她笨,阿衡则总是笑,然后会偶尔和她挤到一张床上,说些悄悄话。

至于爷爷,这两年接近半退休状态,整天捧着个小画眉鸟慈爱地喊小宝贝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理不问的,思莞经常会到他的书房接受一些教诲,出来酒窝都垮了,爷爷如今是越发罗嗦了。

阿衡每天过得很快乐,时常把言希抛到脑后,只是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带着鼻音接电话时,不等他骂人,闭着眼睛迅速开口,言希,我今天吃了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你今天好吗,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很好,然后,嗯,晚安。

晚安,wanan。

我爱你,爱你。

迅速,挂断电话。

再然后,倒头大睡,生平第一遭无忧无虑,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梦,有许多许多人的梦,一二三四五,该拥有的一个不少。

有些遗憾,他一次也未入梦。

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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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Pāi,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而冬天时,她已在温家,与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梅花糕隔了个山重水复。

傍晚时,她打电话给言希,说我好像见到在在了。

他拿着手机,耳膜随着她的声音颤动,这个人的快乐幸福,在耳畔,一下一下,很清晰很清晰。

­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问,宝宝,是真的吗,没有看错么。

她点头,不停点头,说我确定,他是我养大的在在,不是别人。

怎么会认不出。

言希说,如果真是云在,对待他你真心即可,不必逃避,温家那边,由我来说。

他的每一句话,无懈可击,布了一个美妙的局,等着网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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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

台上的穿着亚麻­色­线衣的黑发少年昏昏欲睡,却被身旁的人推醒。

云在,该你发言了。

他哦,揉揉眼睛,站在了台中间,拿着稿子,念了起来。

字迹潦草,鬼画符一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声音则只有一个调,还是念金刚经的调,好像白开水一般温吞无味。

台上的听得直打瞌睡,台下的女生却尖叫个没完。

最后,谢谢说完,台下鼓掌,他却安然站在演讲台,赖着不走。

校长咳了咳,云在同学。

云在慢吞吞开口——还有,最后一句。

然后,缓缓看了看台下医学院的座位,数了数,笑眯眯。

三排十八座的温衡同学,请站起来,我喜欢你。

chapter87

Chapter87

阿衡的脑子,哄一下蹦出许多白­色­儿的鸽子,叽叽喳喳喊着我喜欢你,每一个还都长着在在的黑眼仁。

她想起某婴儿流着口水看她给他换尿布。

她想起了某娃娃爬着走她一扯就匍匐着小爪子往后退。

她想起了某宝宝牙床上长着一颗小包谷米拿她的手指头磨来磨去。

于是,这么个人,啊不,这么个豆丁竟然说我喜欢你。

阿衡黑线,看着演讲台,那人一副我是优质美少年的摸样,四周,大姑娘小伙子,吹口哨拍巴掌,吵得她脑仁儿生疼。

阿衡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娃,怎么也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于是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动不怒,任由其他人审视。

幸好这娃演讲是最后一项,校领导们也一齐吸了口气,本着咱是名校兼容并包的程度怎么着也得赶Q超B,于是,装作没听见,拍拍ρi股,散会。

其他人抱瓜子儿的抱瓜子儿,啃花生的啃花生,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齐刷刷盯着她。

阿衡悲愤,在心里呐喊,校长爷爷,您带我一起去了吧。

再抬头,豆丁已经慢悠悠地往台下走。

阿衡觉得自己­精­分了,她既想拉着豆丁好好骂一顿,又忍不住用慈爱的目光看豆丁。

好纠结TOT

豆丁慢悠悠,状况外,晃啊晃,就晃到她身边了。

然后,一ρi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指着他,你!

豆丁却打了个哈欠,微笑,露出了细米一样的白牙,轻轻嘀咕了一句——阿衡,我累了。

然后,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代沟地搂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胸口……

……

……

……

睡着了。

大礼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目光呆滞。

阿衡咬牙,想拍死他,握紧了拳头,到他发顶,滞了滞,却轻轻落下,抚着他的软发,往怀里带了带,扭脸,淡定报告——他睡着了,真的。

于是,你们有啥事儿,等他醒了再说。

嗯,都跟我没关系,你们……找他。

分割线*

阿衡觉得匪夷所思。

怀中的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弟弟,但是,他睡得安稳悠哉,让她觉得,这逝去的五年比五个小时还短。

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他甚至比十三岁时高了一个半头!

连容貌,都大半脱离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依旧改不了嗜睡的老毛病。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冬天天又冷,她惯出来的老毛病,孩子不窝她怀里睡不着觉。

阿衡微笑,看着他的侧脸,整个大礼堂,人早已散尽,只剩下秋初的和风。

她拿起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目光益发温柔。

低了头的一瞬,眼角微微红了红。

她甚至想对把在在重新带回她身边的诸天神佛道一声重谢。在她不知道这是言希的费心筹谋之前。

云在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衡,我没有做梦,真好。

他笑眯眯地,眼睛像有着碧波划过的井中月。

阿衡轻轻甩了有些麻了的手,问他,爸妈身体还好吗。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他们很好,阿衡。

阿衡两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阿衡皱了皱眉,说云在你喊我什么。

他学她的语气,说温衡我喊你阿衡呢。

然后,笑得春花好像明媚了几转。

阿衡小时候,虽然和云在亲密无间,但是长幼齿序还是守得很好的,她做什么事都以弟弟为出发点考虑问题,而在在,也是一向不喊姐不开口。

然后,他现在喊她阿衡。

阿衡板脸,严肃说云在你再这么喊,我揍你。

这是当姐的尊严。

云在掩面,一声长叹,我已经五年没吃过梅花糕了。

阿衡瞬间,没了脾气,愧疚地看着豆丁——是姐不好,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做梅花糕。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开口——你没撒谎吧。

阿衡耳朵发痒,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动作语言处处怪异,推开他,使劲揉了揉耳朵,正经开口——我跟你撒什么谎,多大的孩子了,还跟我撒娇。

她在云在面前,一向,都是刚刚的大人摸样。这个,同幼时父母的教养有关,她和在在,背会的第一本书都是《三字经》。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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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欲望,没有­肉­体,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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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鲁兵晚上回寝室,同云在提起这个事儿,笑了,云在,你小子,太能恶搞了,也亏你姐脾气好,在大礼堂整这一出。

云在有些小近视,本来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听见这话,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平时挂着的笑意,一片冰冷——谁跟你说,她是我姐的。

鲁兵看他脸­色­变了,觉得莫名其妙——你姐说的呀。

云在眯了眼,笑了——那是个会骗人的女人,她骗你呢。

鲁兵啧啧——那是你女朋友了?你小子还真行,第一天告白,第二天,人提着早点就来楼下了。

然后,拐了云在一肘子,挤眉弄眼——你今天几点下的楼,我下去那会,七点半。

云在看着书,说十点。

鲁兵啊,这么晚,那人早走了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兵起初,自然认为阿衡等不到人就走了,可是,一次一次,一月又一月,在楼下看见那个傻师姐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向下铺的被窝——云在,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每次都让人一个姑娘家等你,等等等,我看她等得头上快长蘑菇了!兄弟,容我提醒您,现在是十二月份,昨天才下过雪!

想起刚刚在楼下碰见温衡的情景,鲁兵就气不打一处来,零下的天,一个姑娘家,缩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大衣里还裹着几个热包子和一杯热豆浆!

云在被鲁兵踢醒了,也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走下去的时候,温衡还在,鼻子冻得通红,僵了手,从大衣里摸索出装早餐的纸袋子,还是烫的,递给他,习惯地皱了皱眉,说我先去上课,你吃完也去上课吧。

然后,看着他穿的衣服,摇摇头,说不行,穿得太薄了,回去再添件儿,啊,乖。

说完,就匆匆转身,要离去。

云在看着手里的纸袋子,却拽住了她的大衣一角。

他笑着说,阿衡,我明天不想吃包子了,你不要来了。

阿衡叹气,豆丁长大,却益发没有小时候的乖巧,她问,那你想吃什么。

云在沉默了半晌,轻轻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们搬出去住吧。

chapter88

Chapter88

阿衡顾虑到云在的身体,虽然已经接近期末,但还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云在的行李不是很多,摆进独立的小房间,除了些书籍辞典,看起来空荡荡的。

所幸家里给的生活费还算充裕,阿衡省出一些钱,给云在置办了一些厚被褥和新的床单,想了想,在在虽然是喜欢­干­净简单的人,但小时候就羡慕那些能玩球的同龄人,又分别买了个足球和篮球,放在他屋中。

然后,客厅和卫生间清扫了一下,整整齐齐的,还算好。

阿衡忙碌了一下午,云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笑眯眯地,却没有帮忙,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上一任租房子的大概是个生活邋遢不自净的,白墙有许多鞋印,看起来很脏。

阿衡合计了一下,找人刷墙并不合算,就自己买了粉刷的工具,按说明书调配了涂料,裹了个纸帽子涂墙。

云在却笑弯了眼,­唇­露出细米一般的白牙,夺走了她的刷子和纸帽,站在她的身旁,慢慢悠悠地刷墙,指甲饱满­干­净,微微泛着苍白。

阿衡也笑,说你弄好了就成了,我先走。

云在转身,看着她,你去哪。

阿衡莫名其妙,回宿舍呀,一会儿晚了,就封楼了。

他的脸上却没了笑意,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阿衡点头,呵呵笑,从明天开始,姐开始给你开小灶,一日三餐,把在在养成个小胖子,怎么样。

她揉揉他的发,对着小孩子一般的温柔目光。

云在却躲开了,阿衡的手在半空中悬了悬,抿抿­唇­,知晓他长大了,定然不喜欢如同小时候一般的对待,心中有些酸涩,放了下来。

云在把刷子扔进桶中,轻轻开口,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

阿衡脱下塑胶手套,淡笑,你长大了,姐跟你住一块儿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明天早上喊你起床,煮玉米粥成吗。

云在看着她,目光如云,含笑却不清晰,他说,言希呢,你不是一直在他家住。

阿衡看他,自己也挺困惑,在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言希不一样。

她走了出去,关上门,下楼,未走几步,却听见,楼上有篮球砸门的巨响,心想这谁家的孩子也忒皮了点儿,要是在在,绝对不会这么暴力。

自这一天开始,阿衡每天要校内校外往返好几趟,买菜,做饭,上课,做饭,回寝。

云在问阿衡你累不累。

阿衡煮玉米粥,转身,摇摇头,眼睛看着他,一迳的温柔宠爱。

他笑了笑,你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很久没做过饭了吧。

阿衡愣愣,含糊嗯了一声。

她希望,在在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吃晚饭的时候,云在问你还有钱吗,我想买台手提。

阿衡皱眉,嘴里下意识地嚼着咸菜,想了想之前打工挣的钱,犹豫着问他——需要多少钱。

云在慢吞吞开口——一万多块。

一万块钱,对阿衡这样靠着家里给的固定的钱过活的学生,即使每月得的零花钱多一些,但是她毕竟从不乱花钱,不比思莞思尔公子小姐派头,所以温家半年给她打的钱也就是五千块左右,加上之前打工攒下的微薄的一千零几十块钱,远远不够这个数目。

阿衡沉默了一会儿,问,很急着用吗。

云在抬眼,黑眼仁儿中是笑意——无所谓急不急,反正要我买,至少四年内,我买不起。

阿衡心一凉,低着头,轻轻开口,这个星期天,我带你去买。

然后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微微笑了,说多吃些。

自己也就是边扒青菜边心不在焉地想着钱的问题。

云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如云般温柔却带着钢铁不入的冰冷。

她打电话给温母,妈,我们学校要提前交……学杂费。

温母笑了,好,我明天让刘秘书给你打钱,八千够吗。

阿衡有些慌,不要这么多,妈,要不了这么多,三千……九……

她想了想,舔舔­唇­皮,坑坑巴巴,三千九百……三十块就够了。

温母笑了,又冒傻气儿,有谁还汇三十块的!算了,我给你寄五千块,你看着花吧。

阿衡摇头,眼中却泛了泪水,她觉得自己欺骗了母亲的爱,她说,妈妈,就三千九,成吗。

温妈妈听着孩子声音还挺难受,不明所以,但思揣着要给孩子一些自己的空间,也就没有问,只是怜惜地开口,好好,就三千九,不够,你再给妈说。

阿衡挂了电话,手心汗津津的,心里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母亲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她却仗着这些去索取,实在是太坏了。

妈妈和她的关系甚至从未有现在这么融洽,如果她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呢。

再加上这孩子耿直迂腐的个­性­,从未骗过别人,她这样担忧着。心里闹腾了很久,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云在买的是索尼新上市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进口的,­性­能相当不错,总价是一万三。

阿衡掏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再加上之前核算好的生活费,打工攒的钱,母亲的汇款,幸好凑够,数了数,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凑合着到春节。

云在的表情还是那种浅泛的笑意,并没有高兴到哪里。

阿衡总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阿衡很少和云在在一起吃饭了,总是做完一人份的就匆匆离去,她说课业重,云在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她,不说话。

大约是圣诞节的前几天,她有些发低烧,那会儿非典未除,禽流感又赶着时尚,她怕传染,去校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儿,就是血糖有些低,给她输了瓶葡萄糖,又吃了点儿退烧药,叮嘱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阿衡点头,应了,就要离开,医生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哟,不知道怎么省钱好。真不知道,是吃饭省的钱多还是看病花得快!

阿衡这些天,没有吃过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凑合的,听到医生的话,挺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地撕了手上吊针的胶布,就到云在住的地方去了。

云在眼尖,问她手怎么了,淤青这么明显,阿衡说磕到桌角了,他到楼下给她买了药,回去的时候,阿衡围着围裙,在厨房切菜,低着头,露出了颈子,白皙而带着些温暖。

他看着她,很久很久,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他说,阿衡,我讨厌你。

阿衡正忙着,只道小孩子撒娇,嗯嗯,我也讨厌你,去去,上边儿去,油锅热了,别烫着你。

他却笑了,眼睛清澈地要打散云气,松了手,坐到饭桌前,轻轻开口,喂,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试着原谅你,怎么样。

那样轻的话,好像一句叹息,阿衡在厨房中,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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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前一天,阿衡下午下课的时候,有同学说,校外有人找她。

阿衡问是什么人。

同学想了想,脸红了,眼睛很大很漂亮的。

阿衡愣了愣,却在下一秒,冲出了教学楼。

她跑过冬天­干­枯的树,跑过没有草只有雪的足球场,心怦怦地跳着。

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戴着她给他织的老旧围巾,站着的英挺背影,眼中,忽然有了泪。她站在不远处,在雪中喊了一声言希,心慌得难受。

那人转了身,眼睛很明亮很明亮。

她加快了步子,他伸直臂,一下一下晃动着戴手套的左手。

阿衡却忽然难受了,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饱满而烫人。低了头,百米冲刺一般,冲进他的怀抱。

他笑了,被这巨大的冲力几乎撞个个倒,双手却紧紧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拥着珍贵得无法再珍贵的宝贝。

他甚至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不想说思念,不想说比思念更难受的是看到了真人后巨大的欢喜,因为这欢喜超出他心脏能够承受的重量。

他抱起她,在Z大校门外转圈圈,他笑着,却红了眼圈,宝宝,宝宝,你看,我还是能抱起你的。

阿衡却哭得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她哽咽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言希。

却轻轻吻她的额角,喃喃,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都是你惯坏了我。

让她思念着他,思念着,在他身边,做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他裹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你说让我一天照三顿地打你,咱也舍不得不是。

于是,惯就惯着吧,谁有意见跟老子说= =。

阿衡蓦然,想起这是学校门口,从他怀里露出了头,咳,掸掸大衣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用眼风扫了扫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大家一脸暧昧的表情经过,阿衡越加窘迫。

她没看见言希的车,就问他怎么来的。言希说坐飞机,想起什么,从灰蓝大衣中掏出一个红澄澄的苹果,递给她——家里苹果多,蕴仪姨让我给你送苹果。

阿衡接过苹果,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张大了嘴,却被言希夺走了,翻了翻白眼——这孩子嘴怎么这么馋,等会儿天黑了再吃。

我说言少,你送平安果就平安果呗,谁还没吃过平安果,千里迢迢坐飞机空运来不就给吃的,你说你害羞嫁祸给温妈送苹果就算了,人孩子想吃还不让吃,不让吃也就算了,还说孩子嘴馋,有这么霸道的吗= =。

阿衡哦,那你来就是送苹果的吗。

言希说,唉,其实老子没打算来的,就想着仨月没见了,你估计想我想得坐不住了,就来看看你。其实,主要是蕴仪姨让我送苹果我不好推辞……

阿衡= =,那你回去吧,我也没怎么想你,见你我就头疼。

言希看了孩子一眼,说你别动,宝宝,立正,站好。

阿衡啊。

言希说我靠,我在家把你养得好好的,肥头大耳能掐能捏软绵绵一宝宝,你在这儿才几天啊,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除了骨头就是黑眼圈。

阿衡TOT,抓住言希的手,撅小嘴,我想……吃­肉­!!!

言希颤抖,看着阿衡狼一样晶亮的眼,颤抖地抚摸之,宝,你是饿了多久。

搂着孩子,上了出租,说你们这儿哪家­肉­做的好吃的,就去哪家。

司机从后视镜看,不像土包子呀,说您是想去高档还是中档还是抵挡……

言希拍坐垫,­肉­­肉­­肉­,就要­肉­,­肉­做得好的!

司机orz,到了一地儿,把人往地下一撂,rou一声就飞奔而去,怕一不小心,被当­肉­给啃了。

言希点了一桌子的­肉­。酱爆鸭丝,宫保­鸡­丁,铁板小牛排,鱼香­肉­丝,松鼠桂鱼,外加排骨汤。

阿衡泪流满面,吃了几筷子,胃却受不住了,她已经连着一个月,吃的都是素的,猛一沾荤腥,有些扛不住,讪讪放了筷子,言希,你怎么不吃。

言希心疼了,你没钱你倒是说呀,家里有钱,不给你花,还留着孵小的啊。

阿衡说我在做人体极限测试,跟医学有关系的。

言希怒,谁出的幺蛾子,敢情他们是不养娃,不知道养娃的艰辛,­奶­­奶­的。

阿衡喝汤呛住了。

言希拿纸巾给她擦嘴,看阿衡脸整整瘦了一大圈儿,越看越心疼,说,宝,咱下次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好吃饭,成吗。

阿衡点头,哽咽,我可想你了,言希,你一直都不来看我。

言希沉默了一会儿,捏她鼻子,笑,小泪包,小尿包,不是有云在吗,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阿衡想了想,言希和在在,是不一样的呀。

可是,这话她没说,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在在还没吃晚饭= =。

借言希的电话,本想说,让在在先随便吃点儿,等会儿她回去再给他做,可是,在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就转接了语音信箱。

H市的平安夜,和首都的一样热闹。

男男女女,少年居多,都稍稍带了些江南的风情缱绻。情窦初开,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玉翡,即使是树梢挂着寒雪,依旧是脉脉温情。

街上有卖气球的,有白气球套着娃娃脸的,有塑料的氢气球,还有长的各种颜­色­的毛毛虫气球。

言希给阿衡买了个金­色­的毛毛虫= =。

旁人看着一双俊男美女本来极是养眼,结果,忽然突兀地出现一个毛毛虫气球,美感一瞬间破灭。

阿衡倒无所谓,欢喜得很,就是气球里面是氢气,老想往天上飞,言希停了步子,把气球的绳子系到了阿衡的左腕上,红­色­的线,轻轻打了个结。

好像姻缘簿上那根红线,在她的腕间,温柔地,有了着落。

她笑了笑,看着气球,左手握住他的右手,那时,天上,漂浮着许多孔明灯。

一人一愿。

三块钱一个,买一个愿望。

言希问她要不要,阿衡却摇摇头,说我不能任­性­地把我的所有寄托在一盏灯上,它太轻,受不起。

言希开玩笑,那你对着我许愿吧,我当你的圣诞老人,负责塞满你的长袜。

阿衡想了想,大笑了,她说,你会被袜子闷死的。

她无法想象长筒袜中装着个言希的场景,实在太好笑。

可是,她想要的,确实是这些。

言希来之前已经买好回程票,夜里十点的飞机。他看着阿衡吃完了苹果,才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圣诞快乐,笑得牙齿洁白了,他说,宝宝,我来确实是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我想让你永远平安,可,你知道,这让一个男人承认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他温柔怜惜地看着她,好好吃饭。嗯,还有,代我向云在说声谢谢。

转了身,挥挥手套,潇洒离去。

阿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消失在雾­色­中。

这一次,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完整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言先生的,不是一个叫做言希的陌路人的。

**分割线*

阿衡赶着回去给云在做饭,只是那一条路,路灯坏了好几个,到了夜,有些黑。

阿衡走向云在所在的那个家属院时,黑灯瞎火的,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穿得十分单薄。

阿衡走过去,才发现是云在。

他冻得嘴­唇­发白,在路灯下,脸­色­十分难看。

阿衡吃了一惊,着急——这么冷的天,你站这里­干­什么!

那个少年,眼睛却像含了难散的云气,慢吞吞地说,我在等你。

阿衡气急,你站这里多久了?

握着他的手,是一片冰凉。

他却挣开她的手,轻轻开口——温衡,你想靠对我好,来解除自己良心的不安,除了钱,还应该演得再像些。

他低头,擎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超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他的眼睛,冰冷而嘲弄,再也没有平时的温柔散漫。他说,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呢。

她和他站在路灯两侧,竟像敌人一般对峙着。

阿衡推开他,蹭掉嘴角被他咬出的血沫,淡淡开口,眸光清淡——说。把你想说的话一次说完。

然后,把身上的鸭绒袄脱掉,扔给他。

云在在雪夜中不知站了多久,嘴­唇­都染着雪­色­。他微微笑了,说没什么,言希掏了三十万让我陪你,本来,我觉得这个生意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忍受你的虚情假意就够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大大地亏本了,我忍不了你,我看见你对我笑,就觉得恶心。

然后,修长的手把上一刻拥到他身上的鸭绒袄,轻轻挥到雪地上,看到肮脏的尘的目光。

他说,把别人当做玩具很有意思吗。言希说你很想我,可是,你究竟是真的想念,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你的善良慈悲呢。

忽而,那个少年,呼出了一口哈气,轻轻开口——温衡,你是有多思念你躲了五年不见的弟弟呢。

到底是,思念到多刻骨铭心,才会五年才见一面呢?如果言希没有给我钱,没有让我来见你,你想必会一辈子单纯地“思念”着一个叫云在的人,对不对。

我本来也没想过见你,更没有想过陪伴,虽然你们有钱人要玩游戏,但是条约显失公平,如果温衡你想继续在心上人面前扮善良,还是再添些钱比较妥帖,你说呢。

那样嘲弄,带着微笑洞悉的眼睛,看着阿衡。

像是佛陀轻蔑世人的目光。

阿衡却一巴掌,打在这个少年的左脸上,狠狠地。

云在不可置信,僵在原地。

低头,捡起鸭绒袄,拍拍上面的雪,套在身上,转身离去。

她背对他,声音听不出语调——如果不是顾念着你的身子,你挨的绝对不是这一巴掌。脑子糊涂的,念经念坏的,等想清楚念明白了再说。

云在眼中泛了泪,却笑得恬淡——温衡,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凭着你的温姓,还是你骨头里流的血?

她停了步子,头重脚轻,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却咬着牙控制自己——姐弟阋墙,这种事只要不是畜生,都做不出来!

她言辞严厉至极,是从未有过的尖锐,眼窝红得像染了血,心冷得打颤。

她站到公共电话亭,看着十个数字,指尖凉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亭外的雪。

她说,妈,我问您一件事儿。

那声音,像是来自天外,苍凉而沙哑。

温母吓了一跳,阿衡,你怎么了,今天平安夜,吃苹果了吗。

阿衡却打断她的话,妈,我不在的那两年,云家有什么变故吗。

她虽然会定期给医院打电话,但医院并不会十分清楚地把病人的病况一一详述,她所知道的,只是在在大致的病况。从他住院,到出院,她把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日记本上。

温母愣了愣,说没什么事儿呀,就是他们家的儿子做手术,说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想见你一面,起初是写信,后来又托人来京时捎来一麻袋笋­干­,说是家里自己腌制的送给咱们家尝尝鲜,看你能不能抽出时间看看他们儿子,那个孩子想你了,我想着这事儿找你也没什么用,而且三天两头打电话,你爷爷好静,挺烦人的,就拒绝了,不过,给南方军区医院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照应点儿。后来,他手术不是成功了吗,现在那袋笋­干­在家都快发霉了都没人吃……

阿衡轻轻开口,却魂若游丝,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亭外的雪花纷扬,微小飘忽的笑容——妈,您真的把我当做过您的孩子吗,您知道我有多爱您吗,我时常觉得,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年轻的妈妈,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一直在想,您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又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可为什么,我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您的时候,您总是用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把我抛开。

她的声音很小,眼泪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

妈妈,您如果曾经有一分一秒,像我爱您的万分之一爱着我,如果您能像我因为您的不高兴而时常担心难过的那样,会不会稍微替我着想一下呢。您说的云家的儿子,他不是一捧卑贱的尘土,或许在您眼里他比我的阿爸阿妈花费许多日日夜夜做的笋­干­还要不值钱,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却这捧卑贱尘土的姐姐,甚至在农村小镇,我还不如他值钱,只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就像思莞会拼死保护尔尔一样,我也会因为这个在您心中卑微得一无是处的孩子而哭泣而难过,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家。妈妈,如果您真的爱过我……

如果,您真的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卑微的孩子……

她放下了话筒,走在雪地中,左手上的气球早已不知何时遗失。

那个话筒,是荒谬的倒立的姿态,垂着的电话线,不堪重负,隐约有呼唤的悲伤的“阿衡”的声音。

阿衡。阿衡。

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寝室。然后,她脱了衣服,就缩进了被窝,一开始,很冷很冷,后来,又很烫,意识终究,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姐无影见阿衡醒了,有些担心地用额头探探她的额——烧得厉害,去医院吧?

阿衡点头,说好,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扁桃体似乎也发炎了。

小五摇头,不行,去了,阿衡要隔离一个月,咱们去实验室配点药,回来给她注­射­就成了,不到三十八度吧?

小四抽出阿衡腋下的温度计,看了看,眯眼,三十八度七。

小三跳脚,胡闹,就咱们几个半吊子,孩子眼都烧红了,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不赔!

无影皱了皱眉,给阿衡裹上大衣,行了,别说了,咱们分头行动,小四知会辅导员一声,拿个假条,我和小三带阿衡去医院,小五给今天上病理的邓教授请假。

阿衡既然是高烧,去校医院,免不了住在发热门诊病房,然后,被隔离,治病,量体温,观察。

小五每次看她,都是隔着铁栏杆,跟探监似的,抓住她的手,抹泪,阿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抹泪,阿衡你不回来我期末考试可怎么办啊我抄谁的呀,再抹泪,阿衡,要不要我跟你老公说让他来看你啊。

阿衡说他要是打电话到宿舍了,你让他去死。

小五= =,难道说,你家内口子满足不了你的欲望,你欲­火­上升,熊熊燃烧,所以才烧起来的……

孩子抽回因为医院可恶的伙食而枯瘦的手,望天,你也去死。

小五说别啊,我死了谁给你带果冻谁给你带糖啊,我昨天才买的,给。

阿衡嘘偷偷瞄了四周一眼,没有医生盯着,拿病服一裹,装肚子疼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回了病房。

脑袋钻回被窝,打开手电筒,瞬间撅了小嘴,五姐我要吃的是真知­棒­不是­奶­油­棒­我讨厌­奶­油糖的呀TOT

孩子正郁闷着,医院的医生说,五十三号,有人找。

阿衡掀开被子,看床牌,自己果然是……五十三号。

下了床,穿上拖鞋,老老实实跟在医生身后去会客,路上碰到相熟的同学——您在这儿住多久了——二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了——羡慕,您快出去了吧——是啊,唉,终于熬出头了,您呢——哟,我不行,还得十五天零四个小时呢。

于是,您把天换成年,把小时换成月,听着可能更顺耳些,咳,更似曾相识,更有监狱的感觉╮(╯_╰)╭

阿衡穿着病服,走到铁栏杆前,一瞅,稀客,云在。

云在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你们寝室的人都逮着我骂呢,说是因为给我做饭你发烧到三十九,我却是个无情无义的小兔崽子,连你这个做姐姐的一面都没探过,那请问阿姐,你有什么指示?

那句阿姐,是他小时候的习惯称呼,听到阿衡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阿衡定睛,黑亮的眼珠看着他,她说,我配不起你一句阿姐,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吧。你陪我够久,三十万值了。从今以后,别和我这种有钱人在一起了,有钱人的游戏,你还真玩不起。

转身,拂袖而去。坐回被窝里,却抹起了眼泪,我多爱你啊,可除了交换的价值还有别的用吗,我多疼你啊,你转眼要别人的三十万也不要我的照顾,你见过一个月自个儿吃小咸菜给你买­肉­的有钱人吗,你有委屈,你想要你的阿姐,可如果把旧时光还给你,那个阿姐难道不会选同一条路,走进温家吗。你个,你个……小东西!!!

阿衡擦掉眼泪,走到窗前,云在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中,闪耀着。

旧时光它是个美人,让人恨不起来呢。

chapter89

阿衡放寒假时,是思莞来接她的,说言希有事来不了,阿衡想了想,不来也好,自己看见他,估计控制不住拍死他的冲动。

言希的心思越发难懂,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思莞开车,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小心开口——阿衡,你生妈的气了吗?云家的那个孩子,啊不,是云在,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当时你不在家,妈妈在人前编的理由是你生病了,所以送到南边养病念书,何况,她本就想着不让你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了,索­性­在南边过一辈子,以免卷入漩涡当中。而且,妈妈始终认为,言希他……

阿衡接话,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吗。

她低下眼睑,说我知道。他太聪明,心机太重,而我太笨,总是赶不上他的步伐,我一直都知道。

思莞苦笑,不是,完全不是这样。妈妈爸爸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他们怕的是,你太喜欢他。

阿衡脸一阵青一阵红,太喜欢,这词,太……露骨。

思莞扫她一眼,直摇头,你以为你藏得多严实呢,单纯如达夷,一眼都能看出,我们几个一起玩,达夷常常开玩笑问言希什么时候下聘。

阿衡搓搓脸上的红潮,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谈了,问这个不正常吗。

思莞嗤笑——你当他问这话是什么时候?高一下学期!

阿衡顿时窘迫起来,脸像火烧云。

思莞转着方向盘,说阿衡,人人都知道你爱言希,包括言希。人人都知道言希疼温衡宠温衡,可是,包括你,都清楚,这和爱,不是同义词。

阿衡,你的底线,他一清二楚,可是,他的逆鳞,你一无所知。阿衡,如果你要的是他的爱情,那么,你永远是输家。

阿衡不说话,头抵在车窗上,说思莞,虽然对你说这种话显得虚伪,但我一直在努力,让言希有更多选择我的可能,不因为还债,也不是报恩。

阿衡觉得很奇怪,她从未想过要和思莞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言希,他们虽然彼此模糊稀释这种定义,但是,除了兄妹,他们确实还是情敌。

思莞却笑,在很多时候,你需要跨越的,比陆流还要多。他所要考虑的,甚至只是­性­别。

思莞不拿自己做比较,却说起陆流,言下之意,很明显。

阿衡需要跨越的,是言希的爱情,而陆流,除了­性­别,显然是没有这种考虑的。

再言下之意,可以推出,言希喜欢的人是陆流,的结论。

阿衡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受,她说哥,不要再说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有我努力的目标,但这和言希无关。他除了接受,还有拒绝的自由。如果他因为怕我伤心,而不忍心和我分离,这已经和爱情有关。你不能说,也没有理由说,言希不爱我。言希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变得善良,可是他对我的方式,却会让我常常错觉这真是世界最善良的人,这还不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吗……

思莞却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忍心离开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办呢。

阿衡却低头,掰着指头数,如果他离开,那就是忍心,既然忍心,他指定……指定……也觉得没爱上我的可能了。

思莞却转头,认真看着她,你呢,你会怎么样,告诉我。

阿衡呆,失恋了,会哭,会喝酒,会难受,这还用我告诉你吗这。

思莞却扑哧一声笑了,眼中有晶莹闪过,斯文尔雅,却粗鲁开口,你妈的,跟你哥一个材料做的,金刚钻。

阿衡瞄他一眼,你妈的。

温妈妈在家等儿子女儿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喷嚏。

张嫂在厨房,从一捧糟坏了的笋­干­中挑­干­净能吃的,嘀咕着——这都放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吃,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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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心里并不清楚,阿衡在生他的气。只是,凑巧,他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时,小五都会很抱歉地说一句,不好意思,阿衡在厕所。

他有一天打八遍,次次都在厕所。言希说这是尿频还是便秘啊,小五讪笑,都有都有。

然后,言希就知道了,阿衡大概很忙,忙到没空搭理他。

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感叹,孩子长大了,果然需要那什么,那什么私人空间啊。

给云在发短信让他多多照顾阿衡,云在却发了个笑脸,一句话——^_^,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

这语气太模棱两可,到底是讽刺还是开玩笑。如果是开玩笑,该这么翻译,哈哈你爱她没有我爱她多啊,如果是讽刺,哼哼,你如果真爱她,还需要通过我来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

然后,两种解释,言少觉得都别扭,于是吐口水,发了一句——因为你是云在所以我才忍你的我告你小子。

= =。

因为你是云在。

真的。

在温家见到阿衡,她同家人已经能和睦温馨相处,言希老怀安慰。

只是孩子不搭理他,看见了,淡淡说几句客套话,就钻到厨房客厅卧室随便任何一个没他的地方。他忘了,也或者有些别的什么理由,反正没有提让阿衡回言家住几天的说法,尽管,对阿衡来说,言家更像她的家。

思尔笑,你怎么这么残忍啊言希。

言希却弯着大眼睛,跟着少儿频道的布偶娃娃发疯,飙高音,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阿衡捂耳朵,在铜火锅中添清汤,小声嘀咕,什么啊,是一只没有尾巴,你以为你是复读机呢。

思莞绅士,不捂耳朵,却面向墙壁偷笑,不停颤抖,眼圈都红了,被言希踢了一脚,附送一颗桂圆大的白眼。

B市人到冬天爱吃火锅,而且,在传统些的,都喜欢吃烧炭的铜火锅,高高的烟囱,薄薄卷卷的羊­肉­片,一家人坐在一起,让人看了都觉得红火热闹。

可,碳要是买得不好,总容易冒黑灰,吃得人灰头土脸,有时候还爆个火花,吓得人心惊­肉­跳。但家里人爱吃,温妈没法,临过年,总是因为挑炭忙活些日子,颇费心力。

今年还算好,温父以前带的一个兵转业前专程来京,送了几袋好碳,说因知道温副军家的旧俗,虽然只是些便宜东西,但烧烤火锅都用得着。

另外,还拿了一个蓝布的包,海­色­,说是整理的剩余的温副军的遗物。

温母打开,一个硬皮的厚重的日记本,和几封未寄出的家书,其中一封,收信人是温衡。

阿衡看了信,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的最底层,又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烧给了父亲,在他牌位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嘣嘣响,听得思莞思尔心惊­肉­跳,这么结实,这让后人很难做嘛,结果轮到他们磕头,咬牙死命往地板上撞,爸,咱一样孝顺!

站起身,一人脑壳上一个包,阿衡略胜一筹,思尔捂包斜眼,自虐狂。

阿衡无奈,我有我的道理,你们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言希抱一个碗,里面几片涮­肉­,探了对大眼睛,磕完没,磕完了都出去吃火锅,我上柱香。

三人默默让位。

笑嘻嘻,把碗放到一旁,捻香,对着牌位磕了个头,温叔叔,新年快乐,在天上少吃些­肉­,小心胆固醇。另外,您顺便保佑侄儿财源广进,美人环绕,排骨倒贴,尤其心想事成吧^_^。

二人黑线,一人青脸。

年二十九,温家老人偕一枚言姓外人刚吃完火锅,外面就飘起了雪,开始是小雪,到后来鹅毛,纷纷扬扬了一下午,才消停。

达夷小孩儿­性­子,雪刚停,就拍了温家的门,拉着一帮人打雪仗。

言希说,我优雅人儿,一般不­干­这幼稚事儿……

话音还没落,阿衡压实了一个雪球,砸了过来,结结实实,盖了言希的脑袋。

达夷莞尔三人大笑,哟,优雅人儿。

言希拍拍脑袋的雪,龇牙,怒目,笑毛。

转个眼,笑脸没摆好,女儿还没喊出来,阿衡就憋足吃­奶­的劲儿,又砸过来一个雪球。

言希靠,心想我怎么着你了,回来十几天不给个笑脸就算了,还处处挤兑人,我疼你疼到心坎上丫就这么报答我啊。

她站在白茫茫的雪中,有些距离,看不清表情。

憋了一股气,甩手想离开,阿衡一个雪球朝着他后脑勺又砸了过来。

言希彻底火了,团了一个小雪团,朝着阿衡就砸了过去。

达夷没看出俩人的猫腻,傻笑着,我也玩,团着雪,加入战局,左右两人俩雪球,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啊,他基本上属于单线,有来无回型的,俩人根本不搭理他,脉脉拿雪球狠狠传情,你来我往,热火朝天,速度破坏­性­快比上原子弹了。

靠,太热情太yd了,受不了了。

达夷捂眼,扭头,对着思莞思尔开口,你看这俩,眼神直勾勾地,天雷地火啊。

思莞叹气,是,都快打起来了。

思尔拽着达夷,行了行了,先回去吧,看着俩弱智儿,我消化不良。

这厢,言希上蹿下跳躲雪,跑热了,脸红得桃花,额上出了汗,团实一个大个儿的雪球,狞笑着向前一阵跑,砸向阿衡。

阿衡被砸中了鼻子,蹲在了地上,捂着鼻子,半天没起来。

言希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雪,走近,半蹲,手撑在膝上,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说招报应了吧,让你坏。

伸出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

阿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他的胳膊……一拉,言希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了雪中。

言希怒,从雪中拔出脑袋,侧身,头枕着雪,说我到底是怎么招你了,判人死刑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阿衡言简意赅,轻咳——三十万。

言希瞬间缩水一圈,啊,三十万啊,三十万呢,从客观上讲,它对我,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数字,然后主观上,我没有六十万,也没有八十万,所以,它是三十万……

……

……

……

阿衡淡笑,从客观上讲,你说的不是地球话,从主观上讲,你说的不是我这种人类能听懂的话。

言希冒虚汗,讷讷,半晌才开口,他,你,你们……

阿衡微笑,仰头,躺在他的身旁,头枕了双臂,看着天,说我们很好,多谢言少您的三十万的关心。

言希不说话,鼻翼能闻到她身上松香温柔的气息,很久很久,轻笑,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吗。

阿衡笑着,语气轻松像是开玩笑,手却攥着身侧的雪——好吧,言希,我说真的,如果你敢亲我,嗯,嘴巴,我就原谅你以及你的三十万,怎么样。

她在赌博,甚至挑衅,这与她本身的温和毫无关联,但却是平静地撕开了心底的欲望,甚至自卑。

言希愣了,沉默很久,才脸­色­复杂地盯着身畔的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嘴。

他知道有一句俗话,薄­唇­人,薄情人。

阿衡的­唇­就很薄,还是时常在冬季带着些­干­燥的薄,可是,她可以去评选二十四孝,最佳模范青年,和薄情显然没什么关系。

她说那句话时,微微翘着嘴角笑了。

她要他亲她呢。

言希轻轻伸出了手,有些犹豫,滞了几个瞬间,轻轻用指,抚到她的眉,眼,鼻,在她脸颊上摩挲徘徊,怜惜万分,却,迟迟不肯触碰她的­唇­。

他的傻姑娘是个不知羞的姑娘呢,明亮的眼睛静静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却悄悄有失望闪过。

她说言希我就知道你亲不下去,我就知道……

他想,你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呢。

瞬间,却疾风暴雨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疯狂地向内探索,舌头和她紧密交缠。

他恍惚间,听见她的心跳,快要溺毙的缠绵温柔。

这真是世上顶美妙的声音呢。

chapter90

Chapter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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