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地,把他撞倒在地毯上,呼吸埋进白色的绒毯中,下巴几乎要揉入他的颈间,压抑许久的委屈,躁动起来。
言希手足无措,遭了突然的袭击,后背有些疼痛,可是,听到她的心跳,和他一同跳动着,酥酥麻麻的,终究,无力地垂下双臂,沉默地仰望天花板。
缓缓地,落下的,是泪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胸口有什么东西,滚烫的,不晓得如何对待方好。
“言希,我真的很讨厌你。”阿衡咬牙切齿,嗅到他身上清甜的牛奶香味,含混,几欲落泪。
言希瘦削的身躯微微颤动,可是,终究无话。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生病,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找到你。”
他愣了,轻轻闭上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的心形,认真开口——“我会的。”
“你就不能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阿衡磨牙。
少年伸出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后背痛得发痒,难以忍受——“好,我再也不生病了。”
那样平淡的语气,谈论天气一般。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了鼻音——“你要是撒谎了,怎么办?”
问完,方觉不妥,这语气太亲昵,太哀怨。
言希笑了——“阿衡,我这个人一般不骗人。”
阿衡点头,囔囔的鼻音——“是,你骗起人来一般不是人。”
她的感冒极重,全身软绵绵的,刚刚竟然能把言希扑到,实在是匪夷所思。
“咳,言希,你的背不疼吧……”她脸红了,理智重归,在心中不好意思地对手指。
言希笑得狡黠——“女儿呀,我可以扑扑你,让你感受一下突如其来的外星风暴。”
阿衡猛咳,严肃道——“我现在生病了,是病人,你要体谅!”
言希大眼睛中映着阿衡,含笑,带了宠溺和揶揄——“我生病时,也像你这样不讲理吗?”
阿衡眯眼,望着他——“你不记得吗,生病时候的样子?”
言希想起什么,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含混回答——“除了一些片段,大部分不记得了。”
原来……不记得了呀……
“这样呀。”阿衡站起身,微笑着,拉他起来“不记得也好。”
如若记得,知晓那句白首盟约,不要儿子,不要女儿,不要轮椅,不要全世界,只要一个人,言希又该是怎样的尴尬……
她慎重忐忑说出的婚约,忽而感觉,像是人鱼公主变成的泡沫,美丽而终于虚无。
一切,仿似又回到了一年前。
好吧,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总之,言希呀,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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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痊愈了,郑医生下了结论,眼睛很亮很亮。
他笑了,拍拍言希的肩——一定很辛苦吧,摆脱另一个自己。
言希斜眼——那个不辛苦,就觉得你们每次绑着本少扎针很辛苦。
郑医生汗——阿衡不是说你大部分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言希摆手——老子也不知道为毛,这段记得特别清。
郑医生……= =
辛达夷看到言希,就傻笑——美人儿,说句话。
言希抛了白眼——大姨妈。
辛达夷泪奔,扑向言希,痛哭流涕——他娘的,喊得好!再多喊几声!
言希嘴上骂着你丫又疯了都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傻不啦叽的,眸中却是温柔和纵容。
辛达夷只是傻笑,俩眼睛亮晶晶的。
言希眼红了——辛达夷,你丫滚边儿去,老子刚在我女儿面前掉了一缸盐水,你别又招我。
身后,陈倦笑得花开无声,揽住两人。
“言希,欢迎回来。”
虽然你不回来,太阳依旧照常从东方升起,地球依旧转动,但确实,有些寂寞呢。
言希笑,大眼睛流光温暖,神气非凡——哎哎,我就知道,你们离了我活不下去的。
没有本少,连星星都不亮了吧。
忽而,想起什么,言希挑眉——达夷,肉丝呀,今天你们请哥哥吃饭吧。
达夷横眉——凭什么呀,你生病我们整天担惊受怕,怎么着也是你请吧。
言希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在我生病的时候,每天欺负我闺女!我告你,老子回来了,新帐旧账一块儿算。
陈倦撩了凤目——那干我什么事,我对阿衡可是好着呢,每天嘘寒问暖的。
言希拍案,唾沫乱飞——你丫趁老子病重,趁虚而入,勾引我女儿,还敢说没犯错误?
肉丝抽动唇角——言家哥哥,你不会是装病吧?
事无大小,巨细靡遗,记得这么清,阿衡为什么会说他不记得生病时的事了?
可见,当局者迷。
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阿衡那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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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上下看到言希病愈,泪汪汪的,连放了几挂鞭炮,一扫霉气。
噼里啪啦,轰。
放寒假回家的思莞在家门外,呆在原地,被炮吓出一脑门子汗。
⊙﹏⊙,现在还没过年吧……
他抬眼,漫天的雾气,有美一人,倚在门框,凝视着某一处,眸光专注而温柔。
他愣了,顺着那人的目光,黑发黑眸的少女蹲在不远处,认真地捂着耳朵,山水明净。
思莞脑中迅速闪过什么,行李从手中滑过,重重地,落在地上。
倚在门框上的少年望见了他,含笑——“思莞,你回来了。”
整整一年,他未喊过他一句思莞。
思莞上了台阶,怔怔地,望向这个少年。
依旧的瘦削,依旧的高傲,依旧的灵动。
笑开了,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娃娃。
“言希。”他迟疑着,试着喊着他的名字,全身战栗,无法动弹。模糊了眼眶,一瞬间却又疑惑了,不知自己为何舍得离开他。
言希站直身子,平淡晕开笑容——“阿姨念叨半天了,说你怎麽还不回来。”
他,明明依稀在眉眼处清晰,却又像极了陌生人。
思莞上前一步,言希上挑了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阿衡站在远处,眯了眼,雾气中,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好看。
她叹了气,觉得自己患得患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一些她无法掌控的事。
思莞喜不喜欢言希,她说了算吗?过去喜欢,现在喜欢,将来也许继续喜欢,她想这么多有用吗?
她能告诉思莞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男的,你和他一点也不相配吗?
与其对思莞说,还不如对自己说。
温衡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女的又怎么样,你是女的就和他相配了吗?
摇了摇头,去掂思莞的行李,拂去上面的炮灰。
思莞似乎有许多话想说,静思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言希,目光深涩。
言希心思百转千回,缓了神色,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学好玩吗?漂亮姑娘多不多?”
思莞敷衍——“嗯。”
言希语重心长,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小伙子,有喜欢的吗?”
思莞静静看着言希的眉眼,那样好看,却没听清他问的什么——“嗯。”
言希贼笑——“这话你敢说,小心林弯弯和你拼命!”
思莞笑,低头,将手Сhā进风衣口袋,不疾不徐——“我早就和她分手了。”
言希楞,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怕戳到发小心窝子,咳了一声——“那啥,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思莞低声——“你找到芳草了吗?”
言希微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思莞抬头,眸子是阳光的和暖,唇角两个大大的酒窝——“没什么,我说,言希,和我一起上Q大吧。”
言希继续微笑——“我的成绩,你是知道的,耽误了一年,Q大肯定没戏。”
思莞皱眉——“这个倒没什么大妨碍,爷爷手里每年都有三个Q大推荐名额,本来就是给我们留的。只是,你非得今年考吗,为什么不缓一缓,毕竟这么多的知识……”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含混回答——“少了一些熟悉的人,高中会很无聊呀无聊,大姨妈肉丝小变二胖大猫……”
思莞喃喃。达夷,陈倦,拉拉杂杂,班上的哪一个都提了,哪一个都说了,却独独漏了一个。
是太不重要忘了,还是太重要刻意不舍得说。
思莞眯眼——“言希,你的病,为什么忽然好了?”
言希伸手,有些费力地扒围巾,结果被瞪了,不远处,有个姑娘死死地盯着他的手,他讪讪,放下手——“会很忽然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和皮诺曹掐架来着。”
少年想了想,越说越兴奋,吹得唾沫乱飞——“那个家伙,老嚷着鼻子疼,完全破坏了本少的优雅美丽形象,我本来心底善良,想着让让‘他’,结果‘他’太弱了,不禁打,大家又强烈呼吁着我回来,于是,我就回来了昂。”
思莞笑,微抬下巴,带着了然和淡淡的悲哀。
哪个大家,到底是哪个人,每一天,不厌其烦地喊着言希言希,连睡梦中都未曾忘记,殷殷切切,温暖认真。
他曾经被自己的亲妹妹打败,狼狈逃走。
那个姑娘,曾经几度忙碌累到虚脱,连睡梦中都喊着言希。
言希,言希,言希,言希,言希……
然后,他亲眼看着,那个晃着七连环的少年忘记晃荡他的七连环,轻轻跪坐在她的身旁,笑得纯稚,歪头,浅浅,虔诚地吻上她的眼皮。
他亲眼看着,那个少年,托着腮,嘴巴张张合合,依依呀呀发不出音,不停地练习着,那样努力辛苦,只有两个字。
阿衡。
chapter52
转眼已经是2001年的春节。
言大少痊愈后,阿衡催着他向美国那边报平安,言希笑嘻嘻的,报什么,老子这点破事儿,惦记的人海了去了。
阿衡想想,点头,这倒也是。虽然言希不见得自家爷爷有多待见,可却是言爷爷的心头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说句难听话,爷爷整天担心言希把思莞拐到外太空,言爷爷嘴上虽不说,心底还不定怎么腹诽思莞总是缠着言希不放呢。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咳咳,谁家的娃娃谁家疼。
阿衡笑——言希,其实你还是很幸福的。
言希泪汪汪,呱嗒着不知从哪扯来的快板——小姐你且听小人说,我本山中旮旯人,年方四岁那一年,家中有游戏又有钱,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大姨妈,他蛮横起来不要脸,勾结大人目无天,占我游戏抢我零花钱。我把此状告上幼儿园,爷爷跟我来翻脸,说我不团结一家人搞分裂李登辉其实是亲爸爸,我惨被一棍来打扁,李妈骂我欺骗善民,把我零食全给他,电视后面枕头下,藏了大半年,糖果渣渣不留下,最后我英勇不屈,绝食三天眼饿花;还有那,温家小人温思莞,学习虽好脑子傻,一年三百六十天,步步缠在我身边,他麦芽糖来我小棍,上个茅厕也跟呀,幼儿园中发红花,有他没我,次次被爷爷打,被爷爷打,被爷爷打!!小姐为何说,小人很幸福,小人忍辱负重,打烂牙齿和血吞哪和血吞!
阿衡正在喝茶,扑哧一口热水喷了出来,指着言希,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本来感冒没好一直鼻塞,结果笑得差点背过去。
言希帮她拍背,顺气,翻白眼——真没有同情心。
阿衡笑得眼中泪光乍现,脸色绯红,像极桃花,带着鼻音——抱歉抱歉,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比你想象地有同情心的。
言希大眼睛弯了,睫毛长长密密的,有些无奈,递了感冒药——女儿,床头故事讲完了,该吃药了。
阿衡含笑,几片看起来苦苦的褐色药片倒进口中,仰脖,吞下,就着言希的手,喝水,一气呵成。
言希乍舌——不苦吗?
阿衡微笑,低头看着他握着玻璃杯的手,纤长而白皙,甲色是浅淡的粉,看着看着,眸色温柔起来——不苦。谁会像你,吃药跟上刑一样。
就是他得癔症那会儿,吃药时,也是他在前头跑,她在后头追,拿着一把药片,天天偌大个院子能跑上几圈,就为了逮这厮吃药。
言希⊙﹏⊙,盯着阿衡,十分之仰慕。
阿衡笑,有些倦了,靠着床,闭上了双眼,模糊中,言希轻轻地帮她盖被,她想起什么,抓住少年的手,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言希,把你的物理课本拿过来,今天,你还没有补习功课。”
言希凶巴巴,瞪大双眼——“呀!补习什么,等你醒了再说,生着病,还cao这么多心,小小年纪,小心长白头发。丑了,就没人要你了,你就当不成贤妻良母了,知道吗!”
言希自是知道阿衡人生的终极目标,贤妻良母,唯此四字而已。
阿衡忍笑,一本正经——谁说没人要,昨天隔壁班还有人跟我告白来着。
昨天考完试,隔壁班有一个男生,成绩总是年纪第四,总是差阿衡几分,她去领期末成绩单,那人却红着脸塞给她一封信,喷了香水,字迹干净,觉得她长得好看人温柔学习好心仪她许久等等,约她明天电影院看电影。
言希皮笑肉不笑——你不用等了,明天在家乖乖休息,他不会去电影院的。
阿衡楞——嗯?
虽然当时就婉言拒绝,明天也没打算去,但是言希怎么知道电影院的事的,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
事实上,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某男含羞带怯语无伦次地告白着,阿衡耐心含笑不时瞟一下腕表地听着,缩在不远处墙角鬼鬼祟祟叠罗汉的,还有两只。
一个辛氏姨妈,一个陈氏肉丝。
某一人复述,某一人打电话。
“嗯,美人儿我跟你说哈,现在离老子不远处有一个不明生物,威胁你家爱女后天和他一起看电影,不然就要找黑社会做了你,您家姑娘现在吓坏了,正在哭,对对,美人儿,你看着办吧。是你让我监视的,别忘了之前说的全聚德哈,我只吃最贵的鸭,毛?你正打的过来,还拿着菜刀,啊?没这么严重吧,咳咳,那啥,我挂了……”
然后,某两只抱头鼠窜,阿衡拒绝邻家小男生后离校,某男生遥望着阿衡远去得早已看不到的身影,在寒风中垂泪。
再然后,不远处,一把菜刀抡了过来,某美人倾城一笑,斜眼睨之——“这位万年第四公子,看电影还是活着,您选一个吧。”
话说,美人气息不稳,头上还冒着汗,但那容颜,依旧晃花了小男生的眼睛。
好耀眼……
“呃,我可不可以选择和你一起看电影?”
“哦,原来这位公子,您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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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家每年过年都是不缺花火的,底下人送得太多,堆在家里也是发愁,还不如拿给孩子们玩儿。
思莞阿衡一向是稳重早熟的,俩孩子也就是笑笑,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凑个趣。言希达夷却不一样了,自小就淘,玩炮玩到大,拈炮点炮摆烟花,可是一腔热情。
思尔依旧冷笑扇凉风——都多大的人了……
阿衡严肃补正——人老心不老。
然后感叹,转眼自己就要过十八岁的生日了时光果然飞逝可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爱装嫩。
言希达夷装作没听见,弄了一脸的炮灰,笑容却益发灿烂。
思莞想起什么,皱眉,啃指甲——“我们要不要请陈倦到家里过年,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
思莞一想事,就爱啃手,实在是个幼稚的习惯,不过,颠覆了平时早熟绅士的形象,倒也算可爱。
达夷从炮灰中扬起脸,猛咳——温思莞你他妈是不是成心跟我过不去,老子好不容易不用上学不用面对内死人妖!
阿衡笑得温柔和善——前几天你们两个不是还在一起和和睦睦地吃全聚德!
达夷心虚,阿衡八成知道他和人妖跟踪的事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气愤了——谁跟他和睦来着,一只烤鸭,我就去了一趟厕所,回来连鸭毛都不剩了。言希个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吃他一顿容易吗?
言希很不屑,辛达夷你他妈可以再无耻一点的。╮(╯_╰)╭,拿袖子蹭了脸上的灰,开口——我有事,先走了。
思莞皱眉——这两天,就没见你正经在家呆过,你去哪儿?
言希转身,扬扬手,懒得回答,潇洒离去。
大家的目光刷刷地移到阿衡身上,阿衡微笑——不要看我,我跟他不怎么熟的。
所以,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众人——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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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笑,她却是没有撒谎的。
言希一到下午一点,就跑得没影,晚上七八点才回来,一身乱七八糟的香味,瞪着狼的眼睛,鹰的速度扑向饭桌,不吃得盆干碗净一般不抬头。
她倒是没问他去了哪里,毕竟中国人民共和国是民主的国家,我们是讲民权讲隐私的,咳。
只是,晚上,补习功课时,言希一直嘟着嘴抱怨学习的内容怎么比之前多了一倍。
阿衡淡哂,装作没听见。
这是小小的惩罚。是他把她归入旁人防备的代价。
终于学完了功课,言希没了骨头,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少年想起什么,眸色有些冰冷厌恶,转眼,手托了下巴,懒散开口——“阿衡,你帮我掏掏耳朵吧,今天一直痒痒。”
阿衡找着了挖耳勺,踢他起来,他却一副蝉蛹的姿态,拱到阿衡身旁,把头枕到他的腿上,露出右耳,闭眼撒娇装死。
阿衡无语,正要帮他掏耳朵,望着白玉一般透明的耳朵上不明显的一小块嫣红,眯了眼。
手蹭了蹭,黏黏的,带着甜香,竟然是唇彩。
阿衡抽动嘴唇,心中起伏,喜忧参半。
喜的是,言希幸好不好男色,忧的是,思莞失恋了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阿衡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思很是复杂,手上的力道没掌握好,言希的耳朵被她捏出一片红印。
言希一痛,睁开眼,看着阿衡的脸色,呆呆的,也不知熨帖了心中的哪个角落,不由自主地弯了唇。
阿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也呵呵笑了起来——“言希,过几天,就是一月十号了,你准备礼物了吗?”
思尔的生日。
言希看着她,表情有些微妙,摇了摇头——“噢,我这几天正在打工,等领了钱就准备。”
阿衡诧异——“你这几天打工了?家里不是有钱吗?”
言希坐起身,嘟嘴——“家里的钱是家里的,一辈子就过一次十八岁,是大人了。”
阿衡低头,不作声。半晌,笑了笑——“尔尔知道了,一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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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过年了,陈倦年纪不大,但是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答应思莞的邀请,只是拉了阿衡陪他一同办年货。
街上熙熙攘攘,难得这一年,瑞雪吉祥,是个太平年,家中人人皆好,无病无灾。
阿衡心情很好,看着人群,小声问陈倦——“mary,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过年?”
陈倦笑——“除夕时我还要等电话。”
阿衡点头。毕竟陈倦的家人在美国,想也知道会打电话。
陈倦眸光潋滟,笑容异常得明媚妖艳——“你别想歪了。我老爸和我老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现在个个家庭美满娶妻嫁人孩子生了好几个都能打酱油了,除夕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又不是吃饱撑的。”
阿衡诧异,低了头,踢着积雪,并不说话。
那少年却抚了眼角撩起的凤尾,有些难过——“是……那个人。他每年除夕会打电话来问候。”
阿衡微微抬眼,看到少年精致的眉眼中的沮丧和无奈,微笑着拍拍他的肩——“今年,尝试一下不接电话?”
“或许没有他,忘记了,也就过去了呢。”
陈倦笑,瞥她——“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阿衡脚步滞了滞,微微颔首——“嗯。”
陈倦嘀咕就知道你丫会装,想起了什么,严肃道——“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找私家侦探调查过言希。”
阿衡黑线,果然够卑鄙够坦白——“孩子,你别是85后吧?”
陈倦不明所以——“昂,我是。”
阿衡腹诽——很好,很好很强大。
“你知道调查报告中,他最重视的人是谁吗?”
“那个人?”阿衡不假思索。
陈倦幸灾乐祸——“错了错了,温思尔才对。”
阿衡若有所思——“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
陈倦见她一脸镇定,傻眼——“你不难过?你不郁闷?你不是喜欢……”
阿衡似笑非笑,陈倦乖觉,住了口。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莫毁小僧清誉,善哉善哉。据小僧观察,言施主近日犯桃花,好事将近,你且慎言。”
“哈?他看上了别的男人?”
阿衡抽搐——“女人,女人,女人好吧?”
陈倦望着远处,目光有些怪——“嗯,好像是个女人。”
阿衡转身,顺着他的眼光,不远处,一个少年,穿着亚麻色的蝙蝠衫,系颈的围巾,修长的蓝白色牛仔裤,亚麻色的银扣靴子,黑发大眼睛,十分俊俏,十分的扎眼。他的身旁,是一个同样穿着欧式风格衣裙的漂亮女生,身材极好,个子很高,几乎和少年持平,笑容十分甜美。
少年微微低了头,听那个女生说些什么,目光柔和,不时点点头。他的手中握着一个纸杯,不远处是自动咖啡售卖机。
是言希。
阿衡抬手,看了腕表,下午三点钟。
不是打工,而是约会吗?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薄,是作的什么幺蛾子?
言希并未发现阿衡和陈倦,三两口喝完了咖啡,转身走向对街,那个女孩跟在身后,面色绯红,看着言希,目光温存闪烁。
陈倦偷看阿衡的脸色,并看不出喜怒,只是一直的面无表情,眉眼淡去许多。
“咳,我们跟过去看看吧。”陈倦并不拆穿阿衡的心思,只是拉着她,向言希和那女孩的方向走去。
阿衡跟在他的身后,步伐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吭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走到对街,却不见了两人踪影。前方,围了许多人看热闹,有大的摄影架,像是拍平面取景的。
前两日刚下过雪,积雪还很厚,想是取雪景的。
陈倦拉着阿衡凑上前,看热闹的有许多,只是隐约的,能听到其中一些人的声音。
“三号镜头,准备好,拍侧面。ready,action!”
“卡,卡!”
“化妆师过来,男模头发上的冰不够,再加一些。”
“女模走位,先拍雪景。”
乱成一团的。
前面一个大妈唏嘘不已——“这不净是折腾人吗,光我在这看的这会儿,这孩子就被泼了好几瓶水,长这么好看,大冷天儿的,冻坏了,谁家孩子谁不心疼啊。”
其他人附和——“就是,这帮人也太缺德了,瞅瞅,男孩子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也是人嘲笑——“有什么好心疼的,人挣钱了,乐意!”
前面的声音很杂,阿衡听得直皱眉。
陈倦个子高,看得清楚,半晌,讪讪回头——“阿衡,别是我眼花了吧,怎么瞅着那个满身冰渣子冻得快没气儿的像是咱家美人儿啊。”
阿衡的头嗡嗡的,挤了进去,却看到冰天雪地的背景中,站着一个人,肌肤苍白透明到了极点,连青色的血管几乎都一清二楚。
发上,眉眼,衣服,手指,全结着冰,淡得没了颜色,像一座冰雕。
黑发明眸,在冰雪中,益发清晰触目。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他转眼,望见了她,目光定格。
他微微笑了,唇角翘起,带着小娃娃望见阳光的暖意,无声地张开嘴。
“阿衡,走,不要看我。”
chapter53
阿衡愣了,她看到言希的口型,微微颔首,转身,对着陈倦微笑——“mary,咱们走吧。”
陈倦有些迟疑,看了言希一眼,转眼又看阿衡,一向温恬的眉眼带了些倦意,也就压下满腹的疑虑,跟着阿衡离开。
“你不管他?”陈倦笑得意味不明——“我还以为,你要像以前一样,拉他回去。”
温衡见不得言希受委屈的心思,一直以来,他都比别人清楚。
阿衡淡淡摇头——“不妥当。这是言希自己拿定的注意,别人Сhā手,并不好。”
陈倦无言以对,小声嘟囔——“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阿衡笑——“怎么说?”
陈倦无语——“以前,你要是见言希糟蹋自己,早就上去骂他了。”
阿衡皱眉,思索了半晌。
陈倦笑得很有成就感,觉着言希指不定日后还得请他全聚德——“想明白了?”
阿衡摇头,淡淡开口——“嗯,想明白了。可见,是我以前对言希太失礼了。”
陈倦捏她的脸,哭笑不得——“哟,这哪位大仙儿,附到我们阿衡身上,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阿衡知他促狭,板着小脸,可惜白皙的脸上被陈倦捏出一块红痕,扮不出淡然,有些狼狈。
陈倦知道她为刚才的事赌气,叹声——“依我看,言希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那副样子,怕你心中不好受,才让你离开的。”
阿衡并不搭话,指了前面的店,笑道——“呶,桂发祥到了,你想了许久的十八街麻花。”
陈倦小孩脾气,也没有注意话题的转移,喜滋滋——“我本来以为只有隔壁城才有正宗的。”
阿衡微笑——“分店,想必也差不了多少。你只是想尝个鲜,吃多了,要闹胃的。”
陈倦拉着阿衡,到店里挑选,大麻花极香,陈倦看着,要流口水。
“阿衡,听说你狗鼻子,闻闻麻花的馅料有什么?”陈倦吃东西有些挑剔,不大好偏咸的东西。
阿衡白他一眼——“你才狗鼻子,你们全家狗鼻子!”
陈倦囧——“成成成,小的狗鼻子,小的还请温小姐您动下尊鼻。”
阿衡扑哧,吸吸鼻子,用手扇了扇各式新鲜麻花,仔细地闻了闻香气,笑着开口——“什锦的,里面有青梅,姜糖,其他的一些坚果子,不咸不腻的,你应该能吃。”
店员点头——“这姑娘有见识,什锦馅料里,确实是这些。”
陈倦星星眼,笑得凤眼煞是风情——“阿衡,偶像,噢噢,偶像,我本来以为言希狒狒是吹的呢。”
旁边的卷发少女听到言希二字,心念一动,不小心把纸食盒打落到了地上。
阿衡听到身后有响声,转身,对面站着一个卷发清秀的女孩。
是林弯弯。
“温衡。”那女孩见躲不过去,神色冷淡地打招呼。
阿衡微笑——“林小姐。”
林弯弯一听这称呼,心中羞恼,不知道如何排解,转眼望见陈倦,冷笑道——“怎么不打悲情牌了,言希不是病了吗,你不是床前孝女吗?”
陈倦见她语气不善,低声问阿衡这人是谁,阿衡嚅动嘴唇,低声说出思莞二字,陈倦哦,明白了所谓林小姐是哪座大佛,笑得不怀好意。
听到林弯弯的话,阿衡并不恼,表情也没有大的波澜——“言希的病早就好了,怎么林小姐不知道吗?”
林弯弯表情很复杂,有失望,又懊恼,还有几分欣喜——“痊愈了吗,医生怎么说?”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急切,面上难看。
阿衡微笑——“已经痊愈了,林小姐不必担心。”
林弯弯缓了语气,小声地,有些落寞——“好了,就好。”
陈倦越听越古怪,这位不是温思莞的前女友喜欢温思莞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吗,怎么听着好像和言希也有些旧情似的。
阿衡拉着陈倦挑了几盒咸香味道的,就要离开,林弯弯喊住了阿衡。
“温衡,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什么?”
林弯弯开了口,声音很清晰,不大,却有些颤抖——“你能不能告诉他,我当年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他的病没有好,你不知道,他发病时候的样子……我和思莞在他的门外聊天,本来他还在熟睡,忽然打碎了花瓶……踩着……满脚都是血……看着我……那样子真的很恐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有些语无伦次。
阿衡听糊涂了,陈倦急思,抓住重点,冷笑着问她——“你和思莞说了什么让言希瞪你,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地干了什么?”
林弯弯有些慌,但思及她和思莞也没了什么好结果,咬牙开口——“思莞问我如果言希喜欢我,我会怎么做。我当时很害怕,因为之前听别人说言希是被人强 奸了才变成那个样子的,就问思莞是不是真的,然后言希就走出来了,他看着我,脚上还都是血,然后他的表情很平静,一点也不像生病了,他的声音很清晰,说是真的,说他很喜欢我,一直一直很喜欢,从我以前考试时,把橡皮擦掰成两块,送给他一块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他问我可不可以试着和他在一起,我当时以为他在说疯话,然后他拉住我的衣服,他的手上有许多血,我当时还小,很害怕,就哭着求他放了我,他不说话,看着我,一直看着我,用那种很悲伤的眼神,你们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不会明白,那双没有生机的绝望的眼睛有多可怕,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推开,却没有想到,言希从楼梯上跌了下来。当时,我很害怕,我也不知道……”
林弯弯用力地抓了长发,眼中含泪,表情十分痛苦——“我不想的,我只是,我喜欢言希,真的……”
阿衡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情节,言希以前,只是轻描淡写,短短几句,甚至还有余力调侃思莞和林弯弯。
他不累么?
林弯弯蹲下身子,眼泪流了下来,语调有些苦涩——“又过了一个月,言希来上学了,所幸摔伤不严重,只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言希根本是清醒的,他当时病已经好了。再然后,思莞跟我告白,我知道覆水难收,又害怕言家报复,毕竟我把言希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害他养了一个月的伤,接下来,就是你们知道的,我和思莞交往了。"
陈倦破口大骂——“这位大姐,亏你说得出,让我们家美人儿原谅你,要是我,把你踢进十八层地狱都嫌轻,您还是回家洗洗睡吧,别他妈作白日梦了。”
林弯弯脸刷地变白。
阿衡一直面无表情——“林小姐,您的忙我帮不了,还是请温思莞吧。”
转身,拽着没骂够的肉丝离开。
肉丝怒——“你怎么不让我说!我靠,怪不得言希怕女人,要我,我也怕!他娘的,这年头,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衡似笑非笑。
肉丝目不斜视,义正言辞地补充——“除了我妈和温衡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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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晚上回家,衣服穿的是早上那一套厚行头,她为他准备的,围巾手套大衣,一应俱全,对着阿衡耍无赖撒娇,却只字不提下午的事,仿似那个穿着单薄衣服站在寒风中的不是他。
阿衡笑,对他开口——“言希,你是什么样子,我便是什么样子。”
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做起这个,她总要比他得心应手。
言希沉默,复又开口,语气清淡——“阿衡,还有三天,等到了二月八号,就好。”
她递给他热好的巧克力牛奶,微笑了——“好。”
言希看牛奶,晃了晃,想起什么,低低笑了出来——“阿衡,我睁大眼睛是不是很吓人?”
阿衡看他,那样清醇漂亮的大眼睛,故意瞪得更圆更大——“嗯,是挺吓人的。”
其实,应该是很有气势。别人看到了,会不由自主,想要一直看下去,失了魂,才会用这样的眼睛多么吓人来掩饰自己的迷失。
言希轻笑,眼睛弯了,垂下头——“原来是真的啊,怪不得呢,以前有人说我还不信,今天……嗯……很多人也这么说来着。”
阿衡心中一痛。以前,是指林弯弯吗?
言希双手背在后脑勺,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喃喃的,是少年时清爽的语调——“切,难不成是本少眼睛长得太好看了,地球人都嫉妒我?”
阿衡呵呵笑着——“是啊是啊,我就嫉妒你。长得这么好看……让人很有压力知不知道……”
她垂下眸子,眉眼变得宁静无奈。
她没有骂她言希你怎么这么自恋你个自恋狂烦死了,第一次,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
似乎,想明白了,连他从头到尾都不属于她这个事实,也不至于变得很难接受。
因为,这本只是个,真相。由天,由地,由那人,却不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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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号,温母说思尔要过十八岁的生日,因为是成年,所以隆重一些,请了许多朋友,到饭店订了几桌酒席。
去年,思莞生日时,也是这个样子的,想是温家对待儿女的一个惯例。
温母笑了——阿衡,你和思尔错开,过几日,才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到时咱再摆几桌。
阿衡望她,母亲似乎忘却了什么,可是,她看着她,表情有些怜惜,有些愧疚,阿衡便笑了,说好。
一月十号,早晨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言希的大眼睛,吓了一大跳,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衡哀怨,托下巴,嘟嘴——“女儿,你怎么才醒啊醒啊醒啊,我都等了好长时间,眼都酸了,你看,眼睫毛都眨掉了好几根。”
他伸出食指,晶莹的指腹上果然安静地躺着几根眼睫毛。
阿衡抽搐——“你怎么这么无聊,呀,大清早就开始闹唤,烦死了!”
顺手,把枕头砸在这厮的脸上。
言希眼泪汪汪,像被抛弃的小狗——“思尔早就起床做造型去了。”
阿衡打哈欠——“跟我有关系吗?”
言希嫌弃地看看阿衡还未梳理的黑发——“你至少要梳顺头发吧。”
阿衡刚睡醒,有些迷茫——“什么?”
言希无奈,轻轻拍了拍阿衡的发——“过来,过来,坐这里。”
他在镜前拉了一把木椅,阿衡纳闷,坐上去,问他——“做什么?”
少年拿出梳子,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漂亮的水晶发卡,含笑——“可能不如美发店好看,但我跟着学了好几天,应该不会难看。”
他反掌,把发卡轻轻合在阿衡手心,软软凉凉的指温,轻轻划过她的手心。
阿衡低头,浅粉色的,亮白色的,淡紫色的,一手的晶莹剔透,哭笑不得——“喂,言希,你不会是想让我戴这些吧。”
言希唾弃——“你是女孩子,知道吗?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昂!我专门挑的!”
然后左手托起阿衡的发,右手轻轻地梳下,浅浅的弧度,缓缓的动作,和他作画时,如出一辙的认真。
他低了头,把她的发从中间分开,纤细的指灵活地穿梭着,映着黑发,益发地白皙。从左侧鬓角开始的一缕,细水流长一般,指尖绕了发香,缓缓地辨了四股,绾结,在发顶,用白水晶发卡固定,而后,是另一侧,绾好,与左侧汇合,又挑起一缕,重复之前的动作,辫子绾结的地方与第一处错了些位,因此发卡也随着错了些位,而后依次错位,直至樊樊攘攘,小小精致的水晶发卡在发中绰约,映着墨色的发,一个个晶莹饱满,远望,弧线流畅,却是一只漂亮的水晶蝶伏在墨发间。
阿衡望向镜中,只看到言希的手,指节微弯,在发中流转成好看的角度,一气呵成,像他画的每一幅画,那样倾注了灵魂,有了新的生命节奏。
然后,他的容颜如雪,凝注成一方温暖,是不受干扰完整的,静立在她的身边。
她无法抑止,眼角潮湿了,心中有了抵御和不平。
他为她梳了发,想必是不忍看她邋遢。
可是,他这样心血来潮,对她这样好,让她眷恋了,上瘾了,又该怎么是好。
他呼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件作品,满意而带着审视。
少年笑了——“阿衡,你今天,一定要乖乖地呆在我的身边,别让别人拐跑了。”
阿衡诧异,他却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系着缎带的方盒,微笑了——“打开看看吧。”
阿衡解开缎带,微微皱了眉——“言希,你知道的,我并不习惯辛德瑞拉的戏码。”
那是一条白色的镶着水钻的长裙,华彩淡然,明媚不可方物。
言希扯开半边唇角,语带慵懒——“我也不习惯做神仙教母,充其量,只是辛德瑞拉的后母,为了自己女儿奔波。”
阿衡眯眼看他,言希却望了挂钟——“还有一个小时,十一点三十五分。”
他嘱咐阿衡换衣服,自己却啪啪下了楼。
长裙的尺寸,完全切合,摇曳到脚踝,远远望去,高贵地,带了不可亵渎的意味。
阿衡微微笑了,依旧的山水明净,只是一枝蓝田玉,做了这山水画的背景。
她下了楼,却未见言希,电话铃声刚巧响了,是思莞,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阿衡张口,身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了电话,放在耳畔,声音平淡——“你们先走吧,我和阿衡等会儿打的去。嗯,有别的要紧的事。”
而后,挂了电话。
阿衡抬头,问他——“什么要紧的事?”
少年端详了她,并不回答,拍了阿衡的头,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这裙子适合你,果然是本少的女儿,不错不错。”
阿衡脸色微赧,轻咳,软软糯糯的声音——“我们什么时候走?”
言希从厨房捧出一碗东西,微笑——“你先吃完这个,我们再走。”
是一碗面。里面有荷包蛋,有酱色的排骨,晶莹的圆面,长长的。
阿衡——“你做的?”
言希摇头,黑亮的眼睛乱转——“没有昂。是我刚刚出去买的。你知道,本少从不下厨的,怎么可能做出这么人见人爱如花似玉看起来就是极品的面?”
他夸着面,唾沫乱飞。
阿衡扑哧,笑了,扫到言希的手,上面还有未消褪的红痕,心中清楚了几分,含笑咬了一口面,嘴角却抽搐起来。
“果然是……极品。”
果然不是常人能享受的极品。
言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期待小白的表情——“好吃吗?”
阿衡微笑——“好吃得超出你我的想象。”
言希咳,为毛怎么听都觉得不是好话——“给我尝尝。”
阿衡摇头,毫无余地——“不行,这是我的面。”
然后,埋首在氤氲的雾气中,大汗淋漓,流泪无声。
言希,这面真辣,你到底放了多少辣椒,你看你看,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心翼翼地抬了眼,挂钟,刚刚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彼时,他笑意温柔,看着她吃面,好像是天大的幸福。
chapter54
言希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嘴上还一直抱怨着——“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这少年,穿着白色的西装,线条利落,裁剪大方,本来是十分正规考究的衣服,结果套着耳暖,裹着围巾,抱着手套的模样完全破坏了优雅高贵的形象。
阿衡扫他一眼——“一会儿,进去放暖气的厅室,脱掉就好了。”
言希鬼鬼祟祟朝饭店看了一眼,华丽漂亮的大厅中并未见到相熟的同龄人,也就放了心。
开玩笑,这样子要让院子里的那帮臭小子看到了,还不笑掉牙。
阿衡平时相熟的虽然只有言希和达夷,但事实上,院子里称得上认识并且见面会打招呼的高干子弟并不在少数,有许多家世和温家相当的,但越过言家辛家的不算多。
这帮人,大多是男孩子,言希同他们的关系虽然不如和思莞达夷铁,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那会儿,言希生病的时候,来探望的就不少。
言希边放围巾边往厅中走,胳膊上挽着围巾未见窘迫,和阿衡边走边说笑,气势隐隐显露出来,反而有几丝随意。
开宴的第七层,是这家酒楼最考究的VIP区,分为南厅和北厅,平时订上一席都要提前三天,温家提前打电话,语气慎之又慎,说是一月十日和阴历二十八要开两次筵,酒店经理想起温家子弟成年的旧例,知道温家两位小姐都到了年龄,心领神会,从请函到拟定菜单,无一不用心。
侍应带着阿衡言希上电梯,正好碰上拿着请柬的院子中的孙家,相请不如偶遇,乘了同一电梯。
孙氏伯母看着言希,笑了——“小希,带着你家小媳妇儿一起来了?”
阿衡大窘。她都不知道流言从何而来,反正,院子里的人,是认定他和言希是一对了,平素,各家伯母老人高兴了,开个玩笑扯个闲,绕到言家温家,便绘声绘色地说到言家温家当年的婚约,说是温家女儿刚生下来,性别一定,这婚约也就定了了,后来出了那一岔子事,本是不知言家属意哪个姑娘的,但是后来阿衡住到言家,可见是选中温衡了,于是大家心领神会,调侃调侃俩孩子,言小少脸皮厚且不说,小姑娘好玩儿,总要脸红的,一脸红,长辈们就笑得更欢实。
阿衡伤脑筋,根本就是没影的事,家中也无人提及,为什么各个都像是明白人,就像她一人糊涂一般。
言希却嗯了一声,老神在在,孙氏伯父也笑了——“个皮孩子,小时候脸皮就厚,现在是越发长本事了。”
言希皮脸,孙伯伯您看错了我从小就这张脸从一而终就没变过。
孙家伯父担心言希生病时耽误的学业,细细问了他学习的进度,言希见大人不逗他和阿衡,松了一口气,认真恭谨回答。
孙家少爷孙鹏和言希同龄,自幼就聪颖,但是贪玩淘气一些,和思莞一起考的大学,虽然高考成绩不如思莞,却也上了一个相当好的大学。
他和辛达夷关系很不错,但和言希不对盘。说起来也早了,俩大少结梁子,还是因为思尔。
他们院子里阳盛阴衰,几十年,院子里只生小子,就没见过姑娘的影儿,思尔那会儿,是院子里唯一的小姑娘,嘴甜,长得还好看,各家大妈大婶当成宝一样,孙小少连同一帮男孩子也稀罕,抓住软绵绵的小姑娘,就要揪人小辫子,一揪,不得了了,思尔哭得感天动地的,孙小少傻眼了,还没反应过来,言小少小脚丫子就踹了过来,骑在孙小少身上,捶了起来,孙小少从小也是凤凰一只,哪里受得了委屈,两人打成一团,后来,各挨了家中一顿板子,悲伤逆流成海,孙小少委屈呀,老子毛都没干,为什么要挨打;言小少也委屈呀,老子是看见思尔受欺负才打孙鹏的,爷爷你为毛打我的头!
再然后,俩人见面,就没有不打架的时候,这两年,年纪渐大,动手动脚不好看,转成暗战,斗口水,一见面不互相吐槽挖苦几句彼此都睡不好觉。
孙鹏看着言希在自家老爹面前装乖,就冷笑了,转眼扫见阿衡,正抿着嘴对他笑,温柔得像股子水,心想这姑娘今天也不知怎地,收拾得这么好看,傻了眼,看着请帖,低声凑到言希耳边调侃——“我说言少,今天到底是你媳妇儿生日,还是你小姨子啊?”
言希对着孙伯父笑得恭敬,抬脚,却暗中使劲地踩了孙鹏,弯了半边嘴唇——“你说呢?”
语毕,电梯门打开,言希微笑颔首,牵着阿衡的手走出,留下有些迟疑的孙家。
“爸,咱们是去北厅,还是南厅?”孙鹏手中握着两张请柬,两张都是酒店发出的,但其中一个要特别一些,像是专门设计的,淡紫色的,渐次晕深,至金黄|色,镶了雪色的缎带,线条简约大方,带着灵气,但是席位却在南厅。
另一张则是酒店奢华考究的风格,不对人,而专门影射第七层的档次。席位印的恰巧是北厅。
孙父也有些奇怪——“应该是发重了,去哪个不一样?”
孙母细心,指着带缎带的请柬——“这张上面有签名。”
雪色缎带不起眼的角落,果然印着一排英文字母——M-Y-H-E-N-G。
Myheng。
孙鹏凑过去,琢磨着念了半天,反应过来,笑得意味不明——“爸,咱们去南厅吧,我还从没见那家伙花这么多心思过,总要卖他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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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尔跟着母亲思莞在南厅前迎客,穿着淡粉色的衣裙,裙摆是一朵粉绢漾起的花,挽了发,画了淡妆,额心别出心裁点了粉色的花,映得眉眼极是高贵漂亮。
客人来了,看到思尔,赞不绝口,没有不夸一声貌美知礼的,温母心中颇是高兴,但想起阿衡,又有些不自在。
“思莞,给阿衡小希打电话了吗,他们怎么还没到?”
思莞也张望着熙熙攘攘的客人——“应该快到了。”
这厢,招呼客人的大堂经理却突然有些慌张地跑了过来,小声对思莞耳语,说了些什么。
思莞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你说什么?什么叫南厅被别的人订了?”
大堂经理十分为难——“我本来以为您家和那位是一起的,所以把南厅的席位设计交给了他,却没想到,那位说他和温家关系虽好,这个宴,却不同宴。”
思莞脸色铁青。
西装革履的经理觑了思莞一眼,急了满脑门汗,赶紧解释——“我刚刚已经和那位说了是温家先订的席位,可那位却坚决不同意让出南座。”
思莞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你说的那位,听着像是和我们家有交情的,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连张经理您也不敢得罪?”
张经理知道思莞语中敲打的意思,觉得他是不把温家放在眼里,心中哀嚎起来。
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温家,只是,那位,也得罪不起呀。
张经理苦笑,知道这个月的奖金百分百泡汤了——“温少,不是我不尽心,只是这事儿……”
思莞有些不耐了——“到底是谁?”
他的话音刚落,言希带着阿衡走了过来,两人都是正装礼服,阿衡一身打扮,温柔淡然,墨发中藏着的水晶蝶若隐若现,面容干净白皙,比平日多了许多的娇美,站在言希身旁,旁人注视着两人,竟隐约移不开目光。
思莞勉强微笑,对着言希开口——“怎么才来?”
温母不知席位发生了问题,拉着阿衡的手,笑道——“就等你们两个了,南厅北厅差不多都齐了。”
温母的话,倒点醒了思莞,他笑了——“张经理,我倒是想给你说的那位让出南厅,可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客人都齐了,你们酒店总没有把客人往外撵的习惯吧?”
张经理为难地看了言希一眼,言希似笑非笑——“不妨碍,请的客人都一样。”
思莞的脸僵了——“言希,你说什么?”
言希眯眼——“听不懂吗,我说不妨碍,温家请的客人和我请的客人是一样的。”
阿衡看着两人,觉得气氛不对,有些纳闷,但是看了思莞的脸色,却没有开口。
思莞走到言希身侧,一指之距,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咬牙开口——“你想什么呢?!”
言希却笑了——“我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阿衡都十八岁了,我第一次见她,她还那么小,那么傻,说着可巧,言希和言爷爷一个姓。”
转身,看了阿衡一眼,笑得眼弯弯的,敲碎了尖锐,满是温柔怜惜。
阿衡不好意思,也对他笑,呆呆的。
思莞有些恼怒——“你就这么存不住气吗,非要和尔尔争今天,本来已经准备了,过两天,阴历二十八,就给阿衡过生日的。”
言希的目光变冷了,看着他——“温思莞,你们家,明明知道,元月十号才是阿衡的生日,而思尔的生日,恐怕连温伯母都不清楚!“
思莞皱眉,努力压制情绪——“正是因为尔尔过惯了一月十日,阿衡也过惯了阴历二十八,所以,妈妈才这么安排的,毕竟改变了,尔尔和阿衡都会不习惯的。”
言希冷笑——“温思莞,你明明知道一先一后,在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非要老子点明白你妈和你的那点心思吗?”
温思尔过生日,是堂堂正正日子确凿的一月十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分,阿衡过生日,却是不确定阳历不确定时间的农历二十八,在温家,谁是正牌小姐,谁更受宠,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思莞有些难堪,沉默起来。
言希不怒反笑,淡淡逼问——“明明可以选择两个一起过,为什么只顾及到思尔的感受,却忘了阿衡?”
思莞的眉头越皱越紧——“言希,你说话非要这么偏激吗?我们只是考虑到阿衡可能更习惯阴历二十八过生日。”
言希大笑,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习惯兴许是因为心灰习惯了,但是,温思莞如果我告诉你,阿衡一点也不喜欢在阴历二十八那一天过生日,一切只是你们在自以为是呢?”
“别忘了,十八年前的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是阿衡被你们抛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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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握着阿衡的手,带她走到南厅,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三层的极大的蛋糕,阿衡看着看着,笑了。
“言希,你看,这个蛋糕,好漂亮呀。”她带着羡慕,小声地开了口——“我从来没有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吃过蛋糕,”
忽而,想起什么,吸了吸鼻子,戳言希——“喂,言希,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会送我礼物吧?你不送我我会伤心的,真的。”
他刚刚给了思尔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看着价值不菲。
言希愣了,看着她,笑着点点头。
阿衡也笑——“别买别的了,给我一个蛋糕吧,我想在属于自己的生日里,吃蛋糕。”
这个生日,虽然是她的生日,却不是由她拥有支配的生日。
言希听出她的话外音,攥着阿衡的手加紧了力气,死死地。
忽而,笑了,狡黠的眼神——“我给你买蛋糕,你吃不完怎么办?”
阿衡撇嘴——“吃不完我兜着走。”
言希看着快和一人等高的大蛋糕,心情很愉悦——“我估计,你要兜着走了。”
开胃菜上齐了,要开席了,大家看着蛋糕,都笑了,对着司仪起哄——“快把寿星请过来切蛋糕呀,大家等着唱歌等半天了。”
言希手背抵唇,笑开了,拉着阿衡,走到了蛋糕旁。
阿衡吓了一跳——“言希,你干嘛?”
言希拿着麦克风,浅笑着开口——“阿衡,生日快乐。”
那样干净的嗓音,清晰的吐字。
阿衡,生日快乐。
下面的宾客都笑了,本都是与言家温家相熟的,知道些两家的因缘,看到一对小儿女,笑闹开了,打趣两人。
阿衡眉眼却有些冷——“言希,我的生日不是今天。”
宾客听到阿衡的话,有些尴尬,想了想温母刚才迎客时,温思尔一身名贵的打扮,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知道温家旧情的,不是没有,之前看到温母带着思尔出来迎客,而不是亲生女儿,就觉得温家做事有些不厚道了。此时言希上演这一出,为他小媳妇正名,乐得看戏。
言希不以为意,淡笑,耐心重复——“阿衡,生日快乐。”
阿衡有些恼怒,一字一句——“我的生日是阴历十二月二十八,不是今天。”
“那一天,是我们阿衡不小心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日子,不是我们阿衡出生的日子。”言希笑了,轻轻抱住阿衡,双臂却紧紧圈着她,温柔开口
“阿衡呀,生日快乐。”
他要她,堂堂正正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骄傲地生存着。
一月十日的十一时三十五分,才是她存在心跳的第一分钟。
他要她,不必在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屈辱地想象着自己在阴历十二月二十八日,是怎样在凌晨,被抛弃。
那不是一餐顶级的宴席,在这座酒楼同样的第七层,就可以弥补的遗憾。
不是和温思尔相同的待遇,就可以减缓的伤痛。
他只想告诉她,多么感谢,你出生在这个地球上。
Myheng。
My Heng。
我的衡。
chapter55
生日快乐呀,阿衡。
他的话语中,带了坚持,让她觉得,逃避是可笑肤浅的。
生命中,似乎没有这一回火热,把别人和自己一同烧成灰,不淋漓尽致不罢休。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日,即便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不知晓或是无从知晓,难道就会妨碍她把生命延续,悄无声息地给命运树一个丰碑吗?
她把笑容委婉,把生活所谓的大小格调放低,而他,却从容不迫,对待生活永远只剩下两种态度,击败或者击溃,是个尖锋利锐的战士,即使成了小木偶,鼻子长长了,也是对命运的悲壮化。
于是,她和他,常常,不在同一个音调,格格不入。
这样的感觉,忍受到了极点,便是彼此的磨砺和攻击。当时光走到一个刻度,不是他把她燃成烬,便是,她把他,淡念成冰。
他把蜡烛Сhā在鲜美软滑的奶油上,嗤嗤的火花,静默了温和地看着她的观众,脱下有些束缚的西装外套,笑着开口——“阿衡,许愿吧。”
她那时,数着蜡烛,十八根,小小的焰火,想说些什么,恍惚中,妈妈思莞来了,他们那样温柔,是真正的一家人的姿态,恍惚中,他们微笑着说今天是温家女儿的生日,谢谢诸位捧场,就着她的手,切开了生日蛋糕,那些人,在宴席中,唱着生日快乐,高高低低,成了韵,皆大欢喜。
他们不愿驳言家的面子,让言希不痛快,却未曾在乎,她是否许了愿。
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陈腔滥调,想要说——希望爷爷爸爸妈妈思莞思尔阿衡永远在一起,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言希看着他们做戏,语气谦逊,进退得宜,把阿衡有意无意烘托成绝对的主角,谈笑间,滴水不漏,是真正的大家教出的贵气风范。
思莞伸出指,揉着眉心,一下一下,心中很是抵触——言希,为什么我现在,和你说话会这么累。
言希斜眼看他,笑得邪气——可见你是真累了,在亲妹妹的生日里,不能让宾主尽欢,实在是失礼。
更何况,我说的那些话,你平时,哪一天,不听个千百遍,谁家奉承,谁家敌意,谁家婉转,谁家硬派,你不清楚?温思莞,别说笑了。
思莞声音冷了几分,趁着温老和温母同孙家寒暄,攥住了言希的手腕——言希,你现在是把我当做敌人吗?
言希却笑,握拳,甩开他的桎梏——思莞,我容你容了多长时间,你不会不清楚吧?
思莞挑起眉,握过他手腕的指尖,有些冰凉——所以,已经忍到极限,为了阿衡,不想再忍了吗?
言希笑,随意把手Сhā入西裤口袋——这话错了。思莞,只要你不开口,不越雷池,我能容你一辈子。你是你,我是我,和阿衡没什么相干。
这是言希的处世哲学。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对另一个进行审判,他永远从自己出发,对他人,只有能容或不能容,而没有爱屋及乌或者恨屋及乌。
思莞苦笑,神色淡淡,有些空洞——言希,你他妈早晚把我逼疯。
那少年笑容却益发灿烂勃发,像朵荼靡的向日葵——思莞,你糊涂的时候,我不糊涂。你爷爷教我背的罪名,我偏偏不背。你要是疯了,那又是我的一大罪。
更何况,这么大好的温家的王国,权势名利,唾手可得,你舍得疯?
可见,你是把我当成同阿衡一般傻了。
思莞的指,掠过言希的唇角,讽刺——“言希,无论何时,只要提起阿衡,你笑得可真是难看。”
言希皮笑肉不笑,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本少就这么着了。不就是阿衡吗,有了林弯弯陆流在前,再多一个阿衡,三个把柄是吗,本少容得起。别说今天为阿衡办一次生日宴,就是让老子动用言家的财势,把阿衡宠到天上,摘星星摘月亮,那也是我的事,我乐意!”
思莞咬牙——“你!”
这时,孙鹏辛达夷却走了过来,俩少年也是西装,只不过一个斯文,一个野气,各有千秋。
达夷风风火火,语气有些着急——“你们两个,躲到角落里,说什么呢,找都找不着!”
孙鹏笑,幸灾乐祸——“孟老太爷传旨,命二位速速觐见。”
言希思莞两人本来还带着对彼此的敌意和防备,一瞬间,苦着脸,表情变得扭曲——“啊?”
孟家是陆家的亲家,家长孟老爷子办事很合上面的心意,因此算是众家升官巴结的对象。当年,陆流的姑母,就是嫁给了,孟老爷子的独生子。
然后,这个没什么麻烦,麻烦的是,孟老爷子的独苗孙女,孟黎瑁。
这位小姐,名字可谓诗意极了,可是人却不怎么诗意,是个标标准准彻彻底底被娇惯过头的姑娘。
长相还好,就是看谁都不顺眼,不是嫌东家的姑娘穿的衣服没品,什么你穿的事某某大师设计的那位大师不是被批判过时了吗。就是嫌西家的妆画得太浓,嗳不是我想说你你本来就长得难看怎么越画越难看了╮(╯_╰)╭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典型的外貌主义者。
然后孟老爷子就发愁了,家里宝贝疙瘩这幅样子,逮谁看谁都不顺眼,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然后,某年某月某日,某宴会,某姑娘眼睛就发亮了——“爷,爷,这个好!”
哪个哪个?老爷子眼睛瞪成了电灯泡,一看,嗬,是温家独孙,这个好,家中独子,以后不用分家产。
老爷子越看越满意,觉得这个当孙女婿确实不错,正想夸孙女好眼力,家里姑娘又冒红心嚎了起来——“爷,爷,这个更好!”
老爷子被孙女吓得差点心肌梗塞,一转眼,却是一个看杀卫玠的绝美少年。
哟,家里还不错,言家长孙。
哎,不对不对,他家还有一个小的,将来要分家产的。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和孙女讲了其中利弊,孟家姑娘羞答答——“爷爷,我可不可以,温家食,言家宿,一女二夫?”
孟老抽搐。
然后爷孙俩每次看见温言二少,就要抓在身旁,细问俩人家中境况,是否有破产的痕迹,温家小姑是否败家,言家小弟是否懂事。
思莞郁闷,谁是你家小姑。
言希挑眉,我家小弟懂不懂事,干你屁事!
可是,这样的话是消退不了革命的烈火,爱情的热潮的,再加上孟老是长辈,思莞言希虽然不耐烦,但又不好当面驳老人的面子,忍呀忍的,差点内伤。
于是,听到孟老爷子传旨,两人都脸色大变。
言希哆嗦,问孙鹏——“狸猫来了没?”
狸猫者,黎瑁也。言少苦思冥想的外号。
孙鹏咧嘴,达夷点头。
言希抱头——“那啥,我刚刚喝了两杯酒,有点晕,先出去逛逛哈,哎哟哎哟,孙大鸟,你变重影了。”
大鸟者,鹏也。言小少未上学时纠结了三天想起的外号。
孙少冷笑——“好好,你尽管去。反正温衡,正被那个大小姐批判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醉酒状的言少立刻振奋,撸袖子,飞奔——“娘的死狸猫,老子跟你拼了!”
达夷膜拜——“不愧是宿敌!果然知己知彼!”
孙少笑——“兄台客气,好说好说。"
思莞叹气,无奈,也跟了过去。
这厢,黎瑁姑娘正嫌弃地看着阿衡——“温衡,看在你是思莞妹妹咱们未来可能过一家人的份上,我本来不想说你,但是你看看你,连个淡妆都不画,相貌不够却不知道后天补,这么好看的洋装穿到你身上倒显得不值钱了。别人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温家教养不好!”
她是看到了言希之前对阿衡的亲密,心中不痛快,故意找茬。
阿衡微笑不语,温母见她不停数落着女儿,却气得脸发白——这又是哪家的教养,让一个女孩儿这样撒泼!
她虽然恼言希自作主张,但阿衡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想着自己也有过错,不忍心责备,便和公公商量了,思尔那边由他主持着,这边,她和思莞把场面圆过去,教言希和阿衡不致心寒。这边正拉着女儿陪着一些故交老朋友说话,却没想到突然蹦出个愣头青,虽然很陌生,但听着这姑娘说话不三不四,此时却是一点容忍的心都没了。
阿衡却一直不说话,慢悠悠,微笑着,以退为进,只等着妈妈发怒。
这姑娘也够有本事了,连妈妈这么好脾气的,都被她惹恼了。
可惜,温母还没爆发,言希和思莞已经走了过来。
言希脸色有些发红,像是走急了,看了孟家姑娘一眼,平淡打断她的话——“孟黎瑁。”
孟黎瑁本来喋喋不休,转身,声音瞬间小了几十分贝——“言希,思莞,我爷爷说,让你们陪他聊聊天,喝两杯酒。”
思莞看妈妈脸色不豫,偷笑起来。前些日子,孟爷爷还找爷爷聊过,含蓄地说了孟黎瑁的心意,爷爷本来不答应,但母亲却兴致勃勃,一直想看看孟家姑娘是个什么样。
思莞笑着介绍——“妈,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孟黎瑁,孟爷爷的孙女。”
温母的脸一瞬间变绿了,避重就轻,勉强开口——“你们孟爷爷不是让你们陪他喝酒吗,在A座,过去看看吧。小希酒量差,少喝点。”
言希含笑点头,说着好,和思莞孟黎瑁一起离开,从头至尾,目光却未在阿衡身上停留一秒。
阿衡面上也没什么波澜,微笑看他们离去。
温母脸色稍霁,带着阿衡,给各家敬酒。阿衡能喝几杯,虽然彼此并不熟识,说话却很得体,因此宴会的气氛一直很好。
温母却有些不赞同,低声吩咐女儿——“去把你哥喊过来,让他帮你喝点。你还要考大学,喝多了伤神。”
阿衡看了A座,思莞正给一位老人敬酒,言希伏在桌上,看情形似乎有些醉了。
阿衡正要说好,转眼,一杯酒外加生日祝词又来了。
等她喝完,说完客套话,回完礼,转眼,思莞言希都不见了人。
阿衡怕他们喝多了,乱跑,就出去找人,看了楼梯,走廊,四周,都没有见人。
侍应生忙着上菜,问了,都说没看到二人。
阿衡望向窗外,天色有些昏暗。天气预报,下午有一场大雪。
兴许是去了洗手间吐酒?
阿衡想着,往七层里头走。
越走越远,越来越安静。
窗外,天色渐暗,大雪将至,似乎与远处的热闹喧哗,用厚厚的黑色幕帘隔了两重天。
阿衡有些迟疑。她站在洗手间前,并未听到任何声响。
里面,应该没有人。
思索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走近一步,明灿灿的吊灯却啪地,灭了。
有人摁了开关。
“言希,思莞?”阿衡低声询问。想着是两人在和她恶作剧。
转身,却被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黑暗中,站着一个人,身躯模糊,样子模糊,只有一双眼睛,迷迷糊糊地,带着氤氲的桃色和醉态。
它摸索着她的脸庞,一点点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软软的指尖,带着酒气,却冰凉刺骨。
阿衡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却被它抱得更紧。
她几乎不能呼吸,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下,缓缓的,有力的。
他开了口,平淡而尖锐的声音——“你是谁?”
阿衡不作声,知道这人喝醉了,没了理性。
它摸到她的长发,轻柔韶过的指腹——“女的。”
阿衡哭笑不得。
而后,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怎么和阿衡的气味一样?”
阿衡抽搐。想说一声言希你别闹了喝醉了就做个乖宝宝不要胡闹乖乖听话知道吗。
话没说出,黑暗中,那人擎住她的后颈,迫着她,抬起了头,低头,疾风暴雨,吻了上去。
她傻了,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却辗转着,舌头舔了她的唇,诱惑着,温软的带着香醇的酒气。
阿衡羞恼,不能成言,怕大声喊叫,坏了言希的名声,只是死命地推他。
那人舌尖舔过,却笑了,眯着眼,低头,使劲吮吸起来。
阿衡急得满头大汗,那人的指在她腰间,却越攥却深,固执骄傲着——不放手。
他心中一团火热,有种滚烫的欲望无法排解,渴求着,想要撬开她的齿,右手握住了她的黑发。
柔软的,像绸缎一般的,却镶嵌着一只怒放的……蝶。
冰冰凉凉的,水晶。
那是他为阿衡所绾。
他一瞬间,松了手,脸色惨白。
chapter56
Chapter56
阿衡知道言希清醒了,又想起他平时的小孩性格,肯定要纠结个没完,眼神一黯,攥住他惊惶后退时的衬衣袖口,踮脚,又将唇覆上。
言希全身都僵硬了,他睁大漂亮的眸子,看着她,想要开口,阿衡却横了心,双手攀附在他的颈上,微凉的唇温,吻得更深。
她没有了退路,在彼此唇舌中,推杯换盏,酒意更深。
少年的瞳孔紧缩,眼中是她的影。
阿衡的眸光山水明净,微微掩了眉眼,迅雷不及掩耳,把他使劲推开,在黑暗中,踉踉跄跄,跑到洗手池前,装了极明显的呕声,用手快速怄喉咙,反胃了,一阵呕吐,把刚刚喝的酒吐了出来。
那少年,打开了灯,看到阿衡已经吐得昏天暗地,脸色红得发烫,洗手间的酒味,一瞬间变得很重。
他上前,拍阿衡的背,阿衡却被口中残液呛住,猛烈地咳了起来。
言希把她扶起来,阿衡却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双眼半睁,脸色绯红,醉得什么都不知晓了的样子。
少年拧开水龙头,用手接了水,微微叹气——“阿衡,张张嘴。”
阿衡迷迷糊糊呓语了一声,乖乖张了口,就着他的手,吸了水。
“你乖哈,漱完,吐出来。”言希轻轻拍着她,哄着她,把水吐了出来,拿干净的纸巾帮她擦了嘴。
阿衡眸中精光乍泄,又垂了头,喃喃嘟囔着醉话。
言希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阿衡确实是醉了,否则平时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是不会主动亲他的。
可是,又觉得自己对阿衡做出这样的事,即使是醉了,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是阿衡,不是别人,不是用酒后乱性四个字就可以全然概括,不是用一场恋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吻。
如果阿衡当时没有醉,知道是他强吻了她,依她的性格,这辈子都会和他有隔阂,说不定,逮住哪个可以冷淡的机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于是,心中似乎万幸她是醉了的。
他惴惴不安,只想着自己占了阿衡的便宜,绕了一大圈,却没想到自己也是被阿衡占了便宜的。
“言希,你没事吧,吐酒了吗?”洗手间外,是思莞清晰的嗓音。
“我没事,阿衡喝醉了。”言希把阿衡扶了出来,思莞睁大了眼睛,有些吃惊。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阿衡不是挺能喝的吗?”
言希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喝得太多了。我带阿衡先回家,你跟阿姨爷爷说一声。”
思莞望着窗外——“下雪了,她这样醉着,很容易感冒,先把阿衡扶回去,休息一会儿,等她醒了,再走。呃,她刚刚不是吐了酒吗,散了酒气,很快就能醒。”
窗外,鹅毛般的雪花已经扑天袭来,不过才些许的时间,有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
言希心中烦躁,却面无表情,平淡点了头,扶阿衡回去。
思莞想要帮忙,言希却不着痕地皱了眉,揽着阿衡,走得更快。
思莞微笑,他的眉眼又是平时的温煦绅士,似乎不久之前,和言希针锋相对的那个人,并不存在。
阿衡闭着眼,有些伤脑筋,到底什么时候醒来时机比较恰当。
言希这么瘦,她担心自己的地心引力过大,一不小心把他压回地表。
她又重新回到嘈杂的人群中,筵席的气氛依旧热闹融洽,不睁开眼,依旧清楚。
言希把她交给了妈妈。妈妈握着她,手心很暖很暖。
她絮叨着,阿衡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早知道这孩子逞能就不让她喝了,不过思莞你也是只顾着和孟老喝酒连妹妹都不知道帮衬着。
思莞哭笑不得——妈,是你让我陪孟老喝酒的,妹妹醉了怎么全怪我。
温母也恼——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死心眼的,让你去陪酒你还真从头陪到尾啊,阿衡也是,一杯接着一杯,谁让喝都傻着脸去喝。
阿衡听着听着,笑了。撒娇似地,揽住了母亲的脖子,把头抵在她的颈间——“妈妈,妈妈,妈妈……”
温母心疼了——看把孩子喝的。阿衡,是不是胃里难受,跟妈妈说,妈妈帮你揉揉。
阿衡笑,眼角几乎泛了泪——妈妈,我可难受可难受了,你抱抱我,我就不难受了。
温母愣了,胸口疼得厉害。
像是有人把她的心剜走了,又还了回来,伤痕却永远无法痊愈。
她笑了,那笑容真温柔好看——“好,妈妈抱,妈妈抱抱我的小阿衡。”
一瞬间,女儿似乎变得很小很小,没有她的呵护就无法生存的羸弱。
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残忍。
同一席的孙家伯母却羡慕了——“蕴仪,你真是好福气,家里有个姑娘就是贴心。”
温母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难过——“我的阿衡很好,可我,待她却不够好。”
孙家伯母愣了,半晌,才笑——“这是哪里的话,一家人又有谁待谁好不好的说法,你当母亲的,主意拿正了,对孩子们不偏不倚就够了。”
温母想了想,心中越发惭愧,看着女儿,目光又怜惜了几分。
侍应生端了一杯醒酒茶,温母喂女儿喝了,阿衡骑驴下坡,发挥了醒酒茶的神效,“醒了酒”。
孙家伯母爱笑,望着不远处和自家儿子打闹,整个筵席分寸都拿捏得极好的言希,表情暧昧地看着阿衡——“蕴仪,你还愁什么,儿子这么好,女婿又这么优秀,就等着享福了。”
阿衡红了脸,想起了言希刚才的荒唐,嘴唇发麻。
同桌的,还有一个是跟孟家交好的夫人,摇摇头,得意开口——“蕴仪,我看你还是让阿衡少和言希来往,孟家的姑娘看上他了,孟老爷子一向对孙女百依百顺,肯定答应,你们家,别到时候别面子上弄得不好看。”
温母连同孙母脸色都不豫了。
听听这话,好像别人都怕了他老孟家似的。
温家孙家是一个园子里的邻居,本来关系就好,孙母有些看不惯这些人巴结孟家的嘴脸,淡哂——“这话就不中听了。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之分不是,小希和阿衡从小就订了亲,那孟姑娘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再说了,言老和温老是什么关系,和孟老又是什么关系,谁亲谁远还指不定呢。”
言老和温老是一辈子铁铮铮换帖的亲兄弟,孟老是文职出身,平时一股子酸气,俩将军都看不上眼。
那位夫人知道孙母说的是实话,讪讪地,岔了话题。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N个女人电视剧。尤其,当这一群女人都是有学识有见识的,这个戏,就更有深度以及广度了。
阿衡听得津津有味,想起父亲带她下茶馆子的时候,一些说快板相声的隔壁城先生。
本来大家明讽暗骂各家丈夫政敌家眷杀人完全不见血,语言高雅,情节跌宕起伏,相当和谐的宴会,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和谐的因素。
孟黎瑁孟姑娘是也。
阿衡纳闷,这姑娘,怎么跟背后灵似的,说飘就飘出来了。
她指着阿衡,情绪激动,生气地指着她——“温衡,你和言希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家都说你们俩有奸情。”
阿衡囧,姑娘,奸情两个字是这么用的么?
当然,所谓大家,就是指唯恐天下不乱的以孙鹏为首的无数曾经遭受言希摧残的小少爷们。
孙少看到黎大小姐泼妇了,笑眯眯拉了纠结在,老子竟然亲了自己的女儿这个算不算乱仑算不算算不算这种艰深伦理问题中的言少——“言希,你小老婆正在挑战你大老婆的权威,你是预备维护正室的尊严还是坚定抛弃旧爱只爱新欢?”
言希望向远方,立刻吐血,飞踹一脚——孙大鸟,你他妈就没事儿找事儿吧,老子早晚灭了你。
孙鹏无奈╮(╯_╰)╭——我也不知道为毛,一看到你丫笑,我就浑身难受。
言希郁闷——本少什么时候笑了?
孙鹏双手拧他的脸颊,继续笑眯眯——你刚才红着脸,傻笑半天了,当我瞎啊。
言希吐口水,打掉他的手——妈的,你丫手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贱!
小时候就爱捏老子的脸,丫的有病呀有病呀!
翻白眼,转身,大步,走向阿衡所在的那一桌。
话说,狸猫同志本是一脸痛心疾首——“温衡,你醒醒吧,你是配不上言希的,虽然思莞和言希是好朋友,但你也不能靠这个去勾引言希呀,你听我说,勾引来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
阿衡却抿唇,微笑着,对狸猫姑娘开了口——“孟小姐,你渴不渴,说半天了。”
慢悠悠递了杯水。
狸猫抱着水咕咚咕咚,抹嘴继续——“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啊!我说这么半天了,你榆木脑袋啊!”
阿衡笑了,山水温柔——“孟小姐,你很可爱,和言希很像,也很般配。”
一样的耀眼,一样的高傲,一样的好看。
阿衡忽然觉得有些冷,身后飘来哀怨的声音——“阿衡,她哪里跟我像……”
转身,歪头,是言希。
阿衡左手掐右手,把脸上瞬间的热烫给掐了下去,呵呵笑了——“喝水时都能发出声音,这个,很像。”
言希做贼心虚,不敢看阿衡,却有些怯意地,在桌下握住阿衡的手——“你酒醒了?”
阿衡觉得指间冰凉,是言希偏凉的体温,微微皱了眉,轻轻回握——“刚刚又喝酒了?”
那样温暖,柔软的手。
言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恋手的癖好,从很久以前,他对阿衡的手,就无法抗拒。
不会非常漂亮,但手指很长很细,牵手的时候,有些细细的茧子,磨砺他的手心,但是,温暖得难以抵御。
众家伯母看到了,似笑非笑的,一脸八卦。阿衡轻咳,拉了长裙袖角的白绢,遮住两人的手。
狸猫姑娘不淡定了——“温衡,你你你,怎么能非礼言希的手!”
阿衡无语凝噎,火速收手。
众伯母翻白眼——人小夫妻那叫情趣,这孩子到底哪来的二百五!
言希抽搐,对着孟姑娘,皮笑肉不笑——“孟爷爷好像喝高了,狸猫你要不要去看看?”
孟姑娘昂头——“不要,我爷让我来找温衡问清楚你和温衡什么关系的,不问清楚我是不会回去的。”
然后,又想了想,羞答答——“你让我走也行,不过,你也要和我牵手。”
言希脸彻底绿了,阿衡抱头,温妈妈问阿衡你干什么,阿衡想说妈妈你要对言希的唾沫做好预防措施,话音未落,言少爷已经爆发——“孟狸猫,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呀,要老子牵你的手,你丫还真拿自己当回事,给你三分颜色,准备开染坊了不是!你他妈再这么多废话,信不信老子一脚把你踹到地球对岸让你和非洲土著牵手牵牵牵牵,一次牵个够!”
狸猫怒——“那你为什么牵温衡的手!”
然后,言希吼了一句话,让众家长辈当饭后笑料嘲笑了一辈子——“靠!老子牵自己媳妇儿的手,还要跟你丫商量啊!”
阿衡狂扁某人。言希泪流满面,媳妇儿,啊不,女儿,我不是故意的呀你原谅我,大家都说你是我媳妇儿,然后我听得多了,一时条件反射就说漏嘴了……
阿衡狂扁。
言希嚎——阿衡,我真的没有想过乱仑,你相信我TOT
阿衡停顿三秒,继续狂扁。
分割线
她的人生,有过许多许多生日,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却很少,那一日,记忆有许多许多,但似乎,记着记着,一不留心,却尽数忘却在时光的洪荒中。
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孩子们哭得很伤心,她什么不记得了,只想着,这一团聚,大抵,是永久了。
那么多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中,有一件,是一双水晶鞋,脆弱精致的模样,是他十九岁时预备给十八岁的她的,可是,直到三十九岁,才送出手。
她记得,她十八岁的时候,是问他要过生日礼物的,她记得他说,没有准备。
那一年,他病重时,方把那双小小的水晶鞋递给了她。
他微笑着,脸已经瘦削得脱形,闭上眼,轻轻叹气。
抱歉啊,阿衡,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辈子了。
本来,不想给你的。水晶鞋,格林兄弟说能带来王子,我知道……你不信这个,可是,我却买来了。
她笑了——买来了,又不给我,是什么道理?
那人微微睁开了眼,笑得狡黠天真——阿衡,你不知道,那一天,我喝醉酒,亲了你。
于是,水晶鞋,无论如何,是不能给你了。
阿衡,那是我的初吻呀,不是第一次的初吻,而是,为未来的夫人而珍藏的初吻。
所以,如果你找了别的王子,他没有我好,你该怎么办。
他比我好,那,我……又该怎么办。
chapter57
二零零一年的春节,温父军中事务繁忙,并没有回家过年,只是托人给两个女儿带了生日礼物。思尔收到的,是一本收录着许多珍贵钢琴曲的乐谱和一串华彩夺目的珍珠项链;阿衡的,则是一管湖州紫毫笔和一方端砚。
那紫毫笔中的紫毫,取材的是软细犹坚的野兔项背之毫,笔杆则是翠竹泡药去糙烤干制成。握在手中,莹润生温;而这方端砚,天然形成,有许多水纹和天青,隐隐小桥流水的姿态,却带着硬气,生了傲骨一般,十分雅致冷谲。
阿衡爱不释手。温母却有些奇怪,笑道——这看着不像你爸的风格。
过几日,温父来电,才知道,这两样东西是他托人找来的,据说还是以前主人的心爱之物。
阿衡有些忐忑,夺人之好,不好吧。
温父大笑,并没有说别的,只说让她爱惜着用就算不辜负旧主人了。
阿衡应允了,思尔瞥见阿衡的礼物,连日来臭着的脸缓和了几分。
笔墨方砚,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
阿衡心中,却对这两件生日礼物喜欢到了心坎,整天抱着傻笑得瑟,甚少理别人,比如某个在生日宴上踩雷的某人。
言希泪汪汪,女儿你看这里呀看这里我在这里,落寞地站在阿衡身后,放了小的飞天虎,点捻,吸引此姑娘的注意。
“嗖”,“啪”。
阿衡微微一笑,视若无睹,淡定走过。
在一旁挖坑埋鱼雷准备吓路人的辛达夷反而被吓了一跳,探了黑乎乎满是灰的脑袋,鄙视之——“言希,你丫能不这么幼稚吗?”
“我高兴,你咬我啊。”言希撸袖子,点鱼雷,直接扔坑里,继续屁颠屁颠泪汪汪地追着阿衡跑。
“砰”,“轰”。
辛氏达夷长埋此坑,出师未捷,长使英雄泪珠儿(念er,请模仿台湾腔)满襟。
于是,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分割线
第三年了。阿衡数日子,撕日历。
高考越来越近,好像一个坎,你过了虽然没啥,但是你不过总觉得比别人少点儿啥。
言希每天看物理书化学书看得几度想从家中二楼跳下去,就此与世长辞。
阿衡眯眼,探向窗外,目测距离速度风向阻力,微笑着对言希开口——跳吧跳吧,没事儿,死不了,连残废都悬。
言希握拳,坚定状——毛主席说,人虽然都会挂掉,但是我们不能像鸡毛一样没有骨气地被肯德基美帝国主义丢弃,要像泰山一样压倒物理化学高考三座反动派大山;毛主席还说,言希,既然你生得如此光荣,死也要死得伟大!所以,阿衡你放心,我是不会寻死的!!!
辛达夷⊙ o ⊙ ——……
mary╮(╯_╰)╭——……
阿衡= =——……
教室前方,黑板上挂着倒计时牌,离高考xx天,每一天,来到学校,当你偶尔忘记日子,脑中空白的时候,不经意看到黑板上又少了一天的倒计时牌,那种冷汗倒流蹉跎了时光的感觉难以言喻。
每一个人都很匆忙,阿衡却很恍惚,不知道应该忙些什么。
她的生活一向井井有条,节奏从高一时,就没有变过。大家加倍勤奋的时候,她还是平时的样子。
倒是温母,觉得阿衡言希都要高考了,时间紧张,心疼孩子用脑子,每天变着花样地煮补汤,什么鸡汤鸭汤骨头汤|乳鸽汤猪脑汤,就没重过样。
思尔比两人晚一年,上高二,思莞比两人早一年,正是大一,都暂且被温家搁置了,一切顺着阿衡言希的意。
所以,温家姑娘言家少爷,心情舒畅,人整整胖了一圈。
小虾虽然如愿以偿,考上了西林,但是高一的小少年,还是有了些懂事的模样,没有整天缠着哥哥姐姐撒娇,可是,吃中午饭时,是一定要去阿衡他们教室一起吃的。
小少年很固执,很理直气壮——阿衡姐言希哥是我的家人,家人是要在一起吃米饭的。
言希斜眼——那就吃你的米饭,别哈喇子都流在我的排骨上。
小虾眼泪汪汪——哥你是不是不疼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不要啊你不疼我不爱我我会心痛而死的。
阿衡嘴角抽搐——小虾,你们班文化节演莎士比亚?
小少年沾沾自喜——不是昂我们原创的话剧我演被班花抛弃后重新振作然后又被校花抛弃的男主角。
……
孩子,你这个不叫男主角,至少路人甲,至多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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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撕日历,算的是三年的时光,班上撕日子,算的是七月的某一天,两者,本来没什么共通,达夷却怀疑她得了考前忧虑症。
和肉丝嘀咕,肉丝只是翻白眼,你丫以为产前忧虑症啊,看清楚这人是谁,能得考前忧虑症?辛达夷你开涮老子呢。
笨蛋,不知道缘由就别瞎猜。
高考前半个月,学校做了一份志愿调查问卷。大部分应届考生,选择的基本都是B市和S市,一个首都,一个首富,老师校长都十分满意。
言希很纠结,是B还是S?B的话,这辈子都在家门口混,很没面子啊;S的话,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老子恐怕吃不习惯。
最后,随手画了B,看阿衡,却是,空白卷面,交了上去。
他知道,她不习惯操纵命运,顺流而下,随水东西,才是阿衡惯见的态度。于是,笑了笑,也就由她。
他不知道,宠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态度,宠着纵着阿衡的同时,却始终羡慕着阿衡对自己的态度。不干不火,不腻不淡,像极她做的排骨,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他却始终,无法做到。往往,近之生忧,远之却生惧。
后来,闲暇时,忽而想起,问她,为什么不填一个城市。
她却笑了——我只是不想生活变得格式化。
本来,枯燥的生活已经很少了期待,再把人生填在一张表上,不过是,徒生烦恼。
然后,教室中的那些倒计时的纸张,撕得零零碎碎,终于走到了终点。校长先生在大礼堂,考前总动员,表情激昂,汗洇湿了衣服。
众生或迷茫或赞同或补觉或做题或神游天外或挖鼻孔,人生百态。
先生最后,口感舌燥,巍巍颤颤,说了一句——你们,离校吧,好好准备。
人生百态立刻万众一致,欢呼。
他们交换彼此的考场,阿衡和达夷分到了一个学校,和言希,陈倦,都在不同的学校。
万幸,离家都不远。
七号,八号,九号,三天,温老派了车,温母跟着,送两个孩子去参加考试。
准考证,身份证,带了吗?2B铅笔带了吗,橡皮呢?你们俩带齐了吗?
温母在车上,啰嗦了一路,很是紧张了一把。
言希撒娇,姨,我带了,我和阿衡都带了,什么都带了,你不用担心。
温母继续杞人忧天——你们俩渴不渴,热不热,这天也是的,七月份,怎么这么热!
话说,七月不热,什么时候热……
少年的考场离得近,先下车。
言希本来不紧张,被温母说了一路,下车的时候,小抖了一下。
回头,挥手,微笑,说再见。
阿衡打开了车窗,手中握着一个瓶子,抠开,开口——“言希,张嘴。”
言希“啊”?
阿衡迅速,把手中一粒绿色透明的东西塞到他口中。
言希吓了一跳,闭嘴,口中却是不断分泌的津液,凉凉辣辣的薄荷香,脑中瞬间清醒许多。
是薄荷糖。
“好好考。”
她微微笑了,眉眼很温柔安静。
而后,摁了按钮,玻璃窗缓缓合上。
“言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那声音,很小,像呓语,却又清晰,在他耳畔。
言希,如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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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考完的那一天,大家都疯了,这一堆儿搂着啃,那一窝抱头痛哭,话颠来倒去,就那几句。
“老子不容易啊,呜呜呜呜,等咱上了大学,一定一天交一个女朋友还没人敢说你早恋!”
“老娘不容易啊,呜呜呜呜,对了XX,数学第三题,是选c吗?”
连辛达夷,这样和mary平时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的主,都抱着转圈圈了。
言希\(^o^)/~——“阿衡阿衡,我们也抱着转几圈吧?”
阿衡= =——“话先说清楚,是你抱着我转,还是我抱着你转?”
让你抱我,你那小身板儿,可能吗?让我抱你,那就更不可能。
于是,俩人,大热天,跑到鲁家面店,两碗牛肉面,吃得哧溜哧溜,汗流浃背,就算是庆祝了。
然后,齐齐缩到空调屋里,等成绩。
重新开始过颓废日子。
言希唉声叹气——“好无聊啊好无聊。”
阿衡拖地,拖把戳了戳,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装尸体的某人——“往旁边躺躺。”
言希“哦”,翻身,继续唉声叹气。
阿衡眯了眼挂历——“成绩不是说明天出来吗?”
言希点头,打哈欠——“准确地说,是今天晚上十二点。”
阿衡皱眉——“但是,爷爷应该会提前给高考办公室打电话问成绩吧?”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响了起来。
言希阿衡四目相对。
“咳,你去。”
“你去。”
“阿衡,你长得可好看了。”
“你还长得可帅了呢。”
“你美得天下无敌。”
“你帅得宇宙第一。”
“你去。”
“你去。”
“……”
“……”
“……阿衡,我害怕。”
“我也是。”
“那不接了吧。”
“嗯。”
铃声,响了很久,终于停止。
阿衡沉默了许久,问他——“你怕什么?”
言希望着天花板,开口——“我怕的东西多了,我怕看错卡涂错卡,我怕字写得太漂亮考官欣赏不了,我怕辛苦很长时间什么都得不到,我怕所有的人都走远了而我留在原地不动……”
阿衡看着他,微微垂头——“你知道的,这场考试,我不会为了谁,故意写错,或者少考多少。”
“这话,真他妈的残忍。”言希把头埋到抱枕中,低声笑开——“既然这样,那你又害怕什么。”
阿衡望着被她撕去的,逐渐变薄,残破的日历,轻笑——“我也不知道。”
怕我考得好的时候,你考得不好;怕我考得很好的时候,你只是一般的好;怕我故意考得不好的时候,你却意外发挥得很好;怕我真的考得不好的时候,你却真的考得很好。
这么多排列组合,你要听哪一种?
哪一种,让我们更快地找到另一种生活的契机,彼此都成为生活的棋子,连所谓亲情,也变得淡去。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每听到对方只是随意的问话,可到了你的心中,重重的,似乎就有了暧昧的时机,回答了,便可以挑明心思,便可以,逼问他,好或是不好,便可以,把所有重负压给他,作为你暗恋的时光的报复。
她如果没有说,我也不知道,如果她说,我害怕,以后不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
如果她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话。
想必,就能说出口吧。
chapter58
Chapter58
言希想起什么,笑了——大不了,把高干子弟四个字坐实了。
就是考不上合意的学校,还有一个好爷爷在那儿顶着呢。
阿衡沉思——这样,也好。
她语气平静,却吓了言希一跳。依阿衡平时的迂腐固执,似乎是以身为靠祖荫的纨绔子弟为耻的,却不想,这姑娘,今天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少年目光潋滟,不作声。
然而,心中有一些东西,尘埃落定。
半分钟后,电话铃声又起,阿衡接了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的眸光沉沉浮浮,紧抿着唇,表情无什变化。
“怎么了?”她挂电话,他问。
阿衡凝视窗外,半晌,嘴角才含了笑——“言希,爷爷说,虽然你考得不如我好,但已经是极好。”
爷爷轻易不夸人,这个极,含金量不小。
于是,命运给了我们创造了最好的天时地利。
言希半晌没反应,看着阿衡,愣了——“那你矫情什么呢!”
冲上前,抱着她,笑了起来,唇咧成了心形——“阿衡阿衡,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他说“一起”,她的眼睛益发温柔好看起来。
“言希,你不反悔?”她问他。
少年笑,连日来的忧思,倾泻了,朝后,倒在地板上,闭上眼,懒散问她——“反悔什么?”
阿衡想了想,觉得自己糊涂了,怎么问出这么没头脑的话——“也没什么。”
大概是高兴坏了,想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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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言希,达夷,陈倦,四人,成绩均超出了第一批次录取分数线许多,志愿报得好,一个好重点是没问题的,尤其是阿衡,第一次考了西林第一,还是这样的情形,前途光芒耀眼。
领了志愿表,回了温家,请教长辈意见,瞬间炸开了锅。
这厢,温老喜滋滋地指着志愿书上金晃晃的B大——“这个不错。”
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孙子Q大,孙女B大,全国最高的两座学府,这辈子,就算被掘了祖坟腰杆依旧粗壮。
温母含蓄并随意地指了指有名的F大——“其实,这个也行。”
进B大,状元就悬了,进F大,学校虽然次B大一些,但状元没跑的。去年没当成状元的妈,让她很是伤感了一番。
“Q大吧,还是Q大好,我熟悉环境,阿衡去了,有人照料。”思莞瞄了言希一眼,知道言希成绩虽然上Q大悬,但爷爷手里每年还有几个推荐名额呢,怕什么。
他这个,叫曲线救国。
思尔看着各怀鬼胎的家中老少,冷笑——“你们是不是把爸爸给忘了?”
众人装作没听见,三派吵得火热。
B大好,B大伙食好校品好学风好;
F大好,F大人人聪明进去的就是蠢材出来了也是天才听说他们学校搞传销贴广告的都不敢进怕被骗;
Q大好,Q大闹事少谈恋爱少跳楼自杀率都在逐年减少,最关键的是如果不好你们为毛让我上?!
第一回合,不分上下,脸红脖子粗了,两老愤愤去喝水,一少酒窝僵硬揉了半天脸。
转眼,看沙发,空空如也。
“这俩人什么时候走的?”思莞纳闷,怎么没注意。
思尔笑——“你跳楼自杀的时候。”
思莞囧——啊?
思尔撇嘴——你说你们那学校跳楼自杀率逐年减少的时候。
不过,哥,你吹牛不嫌牙疼啊?前两天自杀的那个敢情不是你们学校的?
思莞讪讪——那个不是,不是跳楼的嘛,跳水自杀来着。我也没撒谎。
是,跳楼自杀的逐年减少,跳水投奔屈原的逐年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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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达夷是家中独子独孙,被辛家老少念叨了一天,借着尿意从一楼卫生间翻窗遁走,和阿衡言希集合。
“咱们夜去吧。”辛达夷自从成绩出来,就过得凄凄惨惨,三姑八大姨,每天轮番轰炸,哎呦呦,我们达夷就是争气,恨不得一人抱着啃一口。难为达夷小孩个性,在长辈面前既憨且乖,忍呀忍的,差点憋出便秘。
“去哪?”言希也是闲得发慌。
辛达夷豪气开口——“走,咱去唱K去,老子请客,我三姑奶刚给的红包。”
阿衡想起言希唱歌的情形,抽搐——“就咱们仨?人……少了点。”
没人跟自我感觉良好的这厮抢话筒,她的耳朵恐怕不用要了。
辛达夷一想也是,出去玩就是找乐子的,人越多越热闹——“那叫上思尔思莞孙鹏一道?”
阿衡想了想,微笑——“mary一个人在家很无聊,也叫上他吧。”
辛达夷本来不乐意,但是想到阿衡一般不开口主动要求些什么,实在难得,点点头答应了。
若问他,和陈倦是不是朋友,他势必会摇头,但是问,是不是敌人,他兴许,犹豫几秒钟,还是要摇头。
对陈倦的感觉,太微妙,虽然看彼此不顺眼,但是由于两年的同桌三年的同学关系,却能轻易想到陪伴二字。
那人的人品做派风格爱憎,他统统不喜欢,不停地批驳不停地反对,连自己都纳闷那年的一见钟情怎么会来得如此毫无章法。
兴许,当年年纪小。
QG是一家很有气氛的KTV,很亲民的风格,每晚,人都爆满,来来往往,极远处,都能听到鬼哭狼嚎。
一众人上了三楼的包间,走楼梯,脚下都一震一震的。
阿衡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心中好奇,朝闪着变色灯光的廊间看了看,隐约有人影依偎着,却被言希挡住了视线。
少年脸微红,阿衡明白了几分,移了目光,正巧对着思尔,这姑娘看着她,目光发冷,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阿衡叹气。
她和思尔,一辈子都要这样吗?
孙鹏看到了,笑眯眯地揉了揉思尔的头发——“小美人儿,你又郁闷啦?”
思尔翻白眼——“谁郁闷了?”
孙鹏笑得更大声,眼睛亮晶晶的——“连翻白眼都和你哥这么像。”
思莞捶他——“少污蔑人,我什么时候翻过白眼?”
mary笑得眉眼风光明媚,整天见糊涂人,总算出个聪明的了。
孙鹏,转眼,看到肉丝,笑得极是斯文败类——“这位美女,从没见过,姓甚名谁,芳龄几何,成家否?”
mary装了满面桃花红,抛了个媚眼。
辛达夷抖了抖身躯,不客气地推了mary一把——“你丫个死人妖,能不恶心人吗,几百年前的丝巾,都扯了出来,围脖子上也不怕长痱子!”
陈倦淡定,暗地踢他一脚,耳语——“我长痱子我买痱子粉我乐意,你要是搅散老娘的桃花运,信不信老娘这辈子都缠着你?”
辛达夷哆嗦,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牙横在孙陈二人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宁可让这死人妖缠一辈子,也不能让他去祸害自家兄弟。
这人,非男非女,杀伤力……太大。
孙鹏瞅出些端倪,笑了,斜歪在言希身上看戏。
言希推他,不动,继续推,又不动,斜眼,张嘴,白晃晃的牙,准备咬。
服务生拿房卡开包间的门,孙鹏低声戏谑——“言少,您先歇歇嘴,我讲一件事,说完再咬也不迟。”
本来包厢外,灯光就极暗极暧昧,众人未看到两人的小动作,鱼贯而入。
孙鹏拉着少年走到走廊尽头的暗角,言希皮笑肉不笑,问道——“说吧,什么事?”
孙鹏面上是极怅然极怅然的表情,轻轻开口——“有人让我问你,是否还记得四年之约?”
言希有些迷糊,四年四年,是什么,已经遥远,蓦地,记忆的深处,一双星光流转,凝滞了冷绝的黑眸,平平缓缓,铺天盖地。
少年笑,眉眼淡去了许多生动——“现在他在维也纳,还是美国?”
孙鹏面容有些狡黠邪气,上手,恶作剧地捏言希的脸——“昨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号码已经换成了国内的。”
他已经,回来了?
少年愣了,没顾得上脸上的疼痛,若有所思,半晌,垂眸,浅淡地笑——“回来就好。我和……阿衡达夷他们过几天,填报好志愿,给他接风洗尘。”
孙鹏松手,看到言希白皙的脸上被他掐出的红色的印痕,有些讪讪这人怎么不还手,拍拍他的肩——“他现在大概没空见你们,正整理证据,准备把林若梅培养的势力一举击垮。”
言希皱眉——“林家的人在陆氏已经如此猖獗了吗?”
孙鹏摸摸下巴,正经了脸色——“倒也不是,陆老爷子在那儿顶着呢,怎么着,外戚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只是,你知道,陆流一向守信,他说四年,就一定是四年。”
当年,陆父早亡,陆流年幼,林若梅接掌了陆氏大权,为了更好地控制公司,换了一批元老,各个部门都安Сhā了娘家的人,处处压制陆家人,一时林若梅和陆老爷子关系闹得很僵,而后,又因为陆老和孙子感情深厚,怕儿子受公公影响,疏远自己,狠了心,把陆流送到国外留学,近几年,林家陆家两派为了争权,在陆氏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言希想起什么,平淡开口——“陆流怎么对林若梅的?”
孙鹏想起陆流之前对亲生母亲的手段,干净残酷,却不带任何感情,实在是很奇怪,只含糊说了句——“他掌握了公司的董事会,还没有下最后结论。”
言希头抵着墙壁,指缝是墙粉极淡的色,黑发在光下闪着幽紫,一动不动,时光似乎在他身上风化了,许久许久,开了口,语气终于,释然。
“孙鹏,你也替我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言希有言希的恩怨,陆流有陆流的恩怨,我是我,你是你,两不相干。”
言希转了目,细碎的目光,沿着一隙,投向包厢,浮散的光影下人形模糊,看不清,那个微笑的谁,凉月昙花一般,却似乎,已经很近很近了。
一刹那,黑白的电影,那眸中,分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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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孙鹏回到包厢的时候,思尔正和阿衡在角落说着什么,思尔看到言希进来,唇角一丝笑容,一闪而过,却俨然示威。
阿衡抬眸,看到了两人,微笑,轻轻颔首,晃了晃手中金色的液体。
十块一杯的大扎啤。
孙鹏瞄了言希一眼,脸上是很同情很同情的表情,言希翻了翻白眼,挤到众人之间,坐下。
思莞正纠结着眉毛便秘着脸极深情地唱着《我爱你你却爱着他》,眸光几度哀怨转到言希身上,众人抽搐。
思莞便秘完,大家刚松一口气,屏幕上又显示了“路人甲”三个字,正问是谁点的,mary已经极悲愤地抱住了话筒,开始嚎“……我是你转头就忘的路人甲……我这个没名没姓的路人甲……”,一到路人甲三字,就对着言希吼,吼得言希心肝直颤。
这厮,大概也知道了陆流回国的消息。
孙鹏不明就里,佩服得两眼冒星星——“靠,言希你也太牛叉了,这样的极品美女和你也有一腿啊?”
言希不客气,帆布鞋踹到孙鹏脸上——“我和你还有一腿呢,妈的!”
孙鹏斯文的面孔笑眯眯的——“我倒是欢迎,就怕阿衡回头跟我急。”
忽而,这人想起什么,饶有兴致地带着言希开口——“哎哎,你说,阿衡知不知道,你知道她喜欢你?”
包厢中音响声音很大,如果不是坐得近的彼此,根本听不到对话。
言希愣了,背向后,缓缓地放松,整个人,全部的重量投到沙发中,唇角微扬,淡淡的,似有若无的笑。
他们,一群人,在KTV闹到凌晨,歌没唱多少,啤酒却灌了一肚子。mary拉着阿衡对吹,喝了快一整桶,拦都拦不住。
最后,俩人醉得东倒西歪。
街上,已甚少有出租车。
思揣着离家并不远,边想着,走回去算了,俩醉孩子,大家轮换着背也就是了。
言希却不同意,情愿走得慢一些,累一些,也坚持一个人把阿衡背回家。
她在他的背上,乖得不像话,小声地打呼噜,小声地说醉话。
“言希。”这姑娘说醉话,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言希瞥了她一眼——“笨,喝这么多酒,不知道难受么。”
“言希。”她喊得很认真,轻轻的扬起,缓缓回落的音。
言希。
言希无奈,嘴角浮了些许的笑意,目光变得温柔清亮“这样简单的心思,还以为全天下只你一人藏得深,别的人都不知道。”
连“言希,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都不敢说的傻孩子。
这么傻。
她忽而哭了,在他背上抽泣,豆大饱满的泪珠,全部糊掉在他的衬衣上。
“言希……思尔她说……你对我好……你对我这样好……是为了让思莞恨我……逼着爷爷解除婚约……这样……你就能和陆流在一起了……”
言希身躯微颤,瞬间,眉眼隐了情绪,默默,继续背着她,向前走。
“言希……思尔说你喜欢陆流……很喜欢很喜欢……比我喜欢你还喜欢……”
“她说……卤肉饭喊的不是卤肉……是我误会了……它喊的一直都是陆流……是你教它的……”
这姑娘一直小声地哭泣着,憋得太久,声音变得喑哑,她小声地,连失去了意识,都在隐忍。
“言希……你……后不后悔……说要和我……一起……”
他说,阿衡阿衡,我们要一起上大学了。
一起,很远很远的一起,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看动画片,一起牵着手,向前走。
四年前,陆流,离开的时候,送给他一只笨鹦鹉,他教它,任何话,它都不会说,只懂得喊“陆流”二字。这二字,是陆流教它的,这只鸟,比金丝雀强不了许多,喂了药,他便是放它自由,它也无法离去,只能长长久久地呆在他身边,提醒着他,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叫陆流。
他微微叹气,皱了眉,烟波清澈,平淡开口——“阿衡,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口中的很喜欢很喜欢是多喜欢,可是,如果,你能再等一等,等着我,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想要,试着,很喜欢很喜欢你。”
chapter59
那一条路,他背着她,走了,不知有多久。
前方,嬉笑欢歌的那些熟悉的面容,也终究,在凌晨的雾色中,成了灰色的布景,像极他每每在相机镜头,定格的魂。
终止了,背上的这个人,待他这么好,似乎也只是年少的一个回忆,如同,陆流,如同,林弯弯。
没有差别。
一不留神,对他失望,继而,放手,远去。
就算他说,我想要很喜欢很喜欢你,也没有用。
于是,这样的想法,是他很久之后,能想起的对阿衡,那年最后的印象。
她在他背上,两个人接触的皮肤,只剩下,体温逼出的汗水。
*step one
父亲给她打了电话,提供了自己的意见。
她迟疑了几秒,说爸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这通电话,是她早上醒来时接到的。
宿醉之后,喉咙很干,头很重。
阿衡抱着志愿书,边翻边揉太阳|茓。
Z大吗?
很好的学校,座落在H城,离乌水很近。
啪。
鲜艳艳的鼻血滴在了书上。
捂鼻子,跑卫生间。
喝酒喝得太多,天干物燥,这个,似乎特别容易流出来。
她用水洗鼻子,红色的血被水冲淡了,仰头,拍额头。
睁开眼,却是言希的一双大眼睛。
阿衡吓了一跳,想要低头,却被他制止。
“不要动。”他皱眉,指很凉,轻轻拍着她的额头。
“怎么会流鼻血?”少年嘀咕着“我听别人说,只有小孩子才会自己流鼻血。”
嘴唇很干,起了皮,她舔了舔,却有一丝血腥气,沮丧——“我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喝醉了,副作用,无穷大。
头疼流鼻血还算小事。
只是,听一些不该听的东西;然后,信一些不该信的事情,就不好了。
“言希,思尔昨天跟我说了一些话。”阿衡慢吞吞“她说……”
“不用信。”他平淡开口。
“嗯?”
他望着她鼻子下留下的淡淡的血渍,掌心贴在她的额上,微凉柔软的触感,清晰,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亲口告诉你的,不要,相信。”
哦。
step two*
顾虑到言希的成绩,阿衡想着,还是报T大算了。综合类的院校,文理水平很平均,言希对偏文的东西兴趣浓一些,她则是一心想学医。
在在的病,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和他说了,少年鼓腮——我听说T大食堂做的排骨很难吃。
她瞟他——B大的排骨倒是好吃,你怎么不考个高考状元。不上不下的成绩,还这么多废话。
少年含泪——T大就T大!不过阿衡我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住学生公寓的我要回家吃住。
好吧好吧,回家,我给你做排骨。
她看着他,笑容宠溺。
她说——言希,但愿,你不会吃腻。
他笑——阿衡,那是排骨呀排骨呀言希最爱最爱的排骨。
忽而,听到这句话,有些心动。
最爱最爱。
从他的口中,多难得。
她似乎,一直想尽办法,在自己所拥有的空间,对他,倾尽所有。
只是,这空间,不知,够不够成全他的自由。
她是,会做言希最爱最爱的排骨的阿衡。
不是,最爱最爱的阿衡。
**step three**
报志愿的最后一天,是他的生日。
他和她,填好的志愿表,交叠在一起,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那是他们,经常在一起写功课的地方,很好的角度,可以偷瞄几眼电视。
她说——言希,等庆贺完你的生日,我们就去交志愿表。
他点头,干脆的好。
那一日,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到了。
很大的蛋糕,鲜艳怒放着向日葵,被他们当成了玩具,几乎全部,砸到了他的身上。
他笑得无辜而狡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闹。
“言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堪一击。”
清淡如流水的嗓音,大家转目,门外,站着一个少年,远远望去,像是一整块的和阗白玉。
细笔写意,流泽无暇。
“陆流。”陈倦怔了,站起来,放下手中甜腻的蛋糕,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好久不见。”那少年淡淡颔首,眸子看向众人,是微敛的古井潭水。
无喜色,无怒色,无不端持,无不和容。
陆流,这就是陆流……
这是阿衡第一次见到陆流。
许久之后,才知道,这个人,是她生命中,除了言希之外,最大的浩劫。
他目光没有斜视,走向言希,在室内的光线中,右手中指,指骨上有一处,闪着冷色的银光。
Tiffany。
那人瞄过言希的右手,白皙,空空如也,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淡淡问他,
“我给你的戒指呢?”
与对众人和蔼清淡态度完全不同的对峙敌意。
言希甩掉那少年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奶油,却只能看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扔了。”
少年的目光瞬间倾城,墨色流蓝。
他薄唇微抿,摘掉右手的戒指,那样一个冰冷的东西,转身,随手递给了阿衡。
“初次见面,温衡。小小的见面礼。”
铁灰色洇蓝西装的袖角,和阗玉色的手,高贵华泽的指环。
她微微抬头,眼睛,却忽然痛了起来。
好痛。
step four*
他们,喝了许多酒。
阿衡觉得很闷,走出去,透气。回廊却站着两个人。
粉色的,洇蓝的。
弥漫着雾色的声音,穿不透。
“如果你没事,跟我回美国。”
“给我一个理由。”
“林若梅交给你处置,怎么样?”
“她和我的恩怨,你无权Сhā足。你和她的恩怨,我没有兴趣。”
“你入戏太深,演过了。”
“跟她无关。”
“言希,不要拿温衡挑战我的底线。没有用。”
“我说了,跟她无关。”
“如果是因为思尔,你身上,何时有了当好兄长的天赋。”
“我爷爷的嘱咐,要照顾她到十八岁。”
“她的生日,是冬天,已经过了很久。”
“……我和阿衡自幼有婚约,按她希望的方式,爱她一辈子,让她平安欢喜,是言家和我欠她的。”
“言希,你还会爱吗?这笑话,不好笑。”
“不爱,至少,也不提前放手。“
**step five*
他们在玩一个传话的游戏。
许多人,第一个人说出一句话,耳语,传下去,到最后一个人,公布答案。
如果和第一人说的不同,要找出究竟从哪一个人开始传错。这个人,要罚酒。
思尔和她坐在一起。
她附在她的左耳,轻轻划过的嗓音,像绷紧的琴弦,带着快意和戏弄——“告诉你一个秘密,温衡。我姓言。”
阿衡微笑,凑在达夷的左耳,轻轻说了一句话。
达夷是最后一人,有些迷糊地公布答案。
“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不信。”
思莞讪讪——“怎么差了这么多。我说的,明明是,‘欢迎回来,陆流’。”
言希站在不远处。
他静静看着她,脸色苍白。
阿衡微笑——“是从我这里传错的。”
她端起玻璃杯,喝下罚酒。
那样缓缓慢慢,漾开温柔。
山水明净,笑意漫天。
**step six
陆流,走进言希的家,轻车熟路。
卤肉饭落在那少年的肩头,激动地喊着——“卤肉卤肉。”
陆流,陆流。
陈倦的眼中,是悲伤;思莞的眼中,是……绝望。
她说——哥哥,你不要这个样子。
她第一次,喊思莞哥哥,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却是,这样的情景。
下午五点,是交志愿表的最后时限。
她给陆流煮了一杯咖啡。
那香味,浓郁中,是微妙的苦和甜。
然后,带了两份志愿表,向学校跑去。
一路,有许多弄堂,小路,一条永远有许多行人的商业街,一个旷久待修的广场。
这似乎,是她和言希一同,走过的三年,全部的回忆。
她抬眼时,广场上几乎锈了的大钟,快要走到尽头。
跑到时,几乎喘不过气,失了重,推开办公室的门,那么响的声音,把班主任林女士吓了一大跳。
“阿衡,选好了吗?Q大还是B大?”
“老师,还有空余的志愿表吗?”
阿衡,阿衡,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为何,不归来。
从哪里开始,终结在哪里。
step seven*
她去机场送言希。
言希的癔症,要到美国做彻底的检查。
他背着粉色的旅行包,一如当年带着她离家出走的模样。
只是,多了副石红色的墨镜。
他说——阿衡,你乖乖在家,等着我,知道吗?
她摘去他的墨镜,踮脚,亲吻他的眼皮。
曾经有一个天使,这样吻过她。
“言希,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她微笑,对着他,最后一次。
结卷*
言希,没有我在家等着你,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那一年,日历,终于撕到尽头。
chapter60
2002年夏,Z大医学院女生宿舍某寝。
“然后,凤凰出了国,乌鸦被嫌弃,踹下了枝头。”
“然后呢?”五双眼睛,在黑暗中齐刷刷地看着下铺。
“然后,没了。”软软的声音。
“切。”五个人又同时缩回脑袋。
“不愧是小六讲的故事,很好,很没意思。”某一人打哈欠。
“我还以为乌鸦会彻底抱住梧桐树,死也不被其他凤凰踹下去。三流剧本,三流导演,三流演员,除了美少年一坨尚可观,其他演员pass。”某一人点评。
“介个,好感伤好感伤,乌鸦跟凤凰,好伤感的爱情哟。”某一人捧心。
“楼上的注意,下次别用方言,尤其是天津话装林黛玉。”某一人淡定。
“嘛!天津银儿,不让用天津话,介还让不让银活!”捧心的立刻捶床板,落了楼下淡定某人一脸灰。
然后,楼下的开始爬楼,一阵打闹,咯吱咯吱,憋笑,床板快震塌。
对床上铺,打哈欠的幽幽开口——“我数一二三,你们两个再闹,连床带人,一齐扔出208。”
对床下铺,点评的嘿嘿坏笑了——“我热烈拥护大姐。”
捧心的僵硬了,淡定的则轻咳——“六儿讲的故事还是不错滴,起码教育我们,跨越种族的爱,没有好下场。完毕,小五补充。”
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铺,被称作小五的某一人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眼睛亮了——“别吵了,你们讨厌。DJ YAN的sometime开始了,你们要不要听?”
被称作大姐的那人往毛巾被中缩了缩,懒懒开口——“你姐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早过了追星的年纪,不比你们小孩儿有时间有精力。”
其他人,也都打着哈欠,翻了身,毫无兴趣。
小五切,郁卒地戴上耳机,却听到下铺轻轻扣床板的声音,转身,小六双手扒着楼板,歪着脑袋,笑呵呵地看着她——“五姐,我也想听。”
小五眉开眼笑——“哎哎,还是我们阿衡知道好歹,还是我们小六可爱,来来,快到五姐的怀抱中来。”
我们一起sometime。
有时候。
*分割线**
他到CUTTING DIAMOND的时候,刚好是夜晚十一点。
B市最有名的夜店,切割钻石,准确定位一下,就是只要是花得起,能获得一切快感的地方。
金碧辉煌,璀璨靡丽。
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了侍应生,像是新来的,面目很清秀,以前没见过。
“先生,您是要停车吗?”
这人不认识他,显然的。
他点了头,大步向前走,右手提着的篮子晃动得很厉害。
“先生,您等等,现在地下车库没有车位了。”
小侍应有些为难。
迎面过来了一人,是常见的侍应小周。拿过小侍应手上的红钥匙,挥挥手,喝退了他。
“言少,新来的,不懂事儿,您别见怪。”小周赔礼,躬身——“还放老车位,跟陆少辛少挨着?”
言希有些不耐烦,随便。
小周笑,讨好——“您总算到了,刚刚,几位公子都等急了。陆少让我下来接您。”
他点头,把右手中的篮子递给小周,小周接过,篮子中却忽然伸出一个小脑袋,毛茸茸的,像条毛巾。
“哟,好漂亮的狗。言少养的?”小周笑道。
他漫不经心,边走边叮嘱——“它这两天便秘,别喂肉。”
小狗哀怨,呜呜用小蹄子扒篮子,泪眼巴巴。
他转身,细长的食指轻轻挠了小狗的下颌,似笑非笑——“我不是你娘,这招对我没用。”
小周奉承——“这狗真有灵性,真聪明。买时要花不少钱吧?”
“菜市场捡的,不要钱。”
小周脸僵了一下,随即笑开——“言少真爱开玩笑,这狗一看就名贵得很。”
言希平淡开口——“小周,你预备转MB了,是不是?”
小周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言少,小的长得丑,干不得那个。”
CUTTING DIAMOND会定期选一批money boy,一般都是一些被生活所迫,加之长相优质的年轻男孩,经过训练,以满足那些想要尝鲜的有钱男人的猎奇心理。
言希淡讽——“这么巧舌玲珑,会哄客人开心,用不用我跟你们老板推荐一下?”
小周噤声。
言希坐电梯,到了七楼VIP区,握着金属把手,刚推开门,就见偌大的房间,四个人坐四边,呼啦啦摸牌扔牌,黑线,扭头就走。
辛达夷探头——“哎哎,美人儿你走哪儿?”
孙鹏笑了,拾牌——“回来回来,没想让你打麻将。”
陈倦抹牌,扔出去一张——“言大少,丫学学打麻将,能死不能。”
陆流抬眼,也笑——“他认牌都认不全,怎么学。”
言希走过去,瞪着大眼睛——“我怎么不认牌了?”
陆流也随和,修长的指捏着雀形的方牌,敲了敲桌子——“这是什么?”
言希愣了愣,大骂——“靠,这不是……小鸟吗?!陆流你他妈侮辱老子IQ!”
围一桌四个笑喷了仨。
咳,孩子,虽然它长得像小鸟也确实是只小鸟,但它真的不叫小鸟叫一条。
孙鹏哈哈,言美人儿,快到哥哥这儿来,你真是忒可爱了,我教你。
言希= = ——“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抬脚,转身就要走。
陆流拽住了,摁到一旁椅子上,眉眼流转了星光,至于吗,兄弟间开个小玩笑。
言希挥手,行了行了,就你们几个,有话快说。我做节目,快累死了,这会儿只想睡觉。
辛达夷纳闷,言希,你这么缺钱吗?哥几个,陆流都没你忙,一会儿电台DJ,一会儿T台走秀。
言希挑眉,钱多不烧手吧?
Mary勾了唇,倒不是这个道理,关键是你言大少,不是最烦人多的地儿吗?
孙鹏双手摆成塔尖状,一张清俊的脸,笑起来带了三分邪气,暧昧看着他。
对了,言希,前两天,从楚云家里走出的陌生俊俏男人是你吧?报纸上可是写着,身形疑似DJ YAN.
言希不咸不淡地开口,你们都太闲了,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辛达夷挠头,楚云,谁啊?
陈倦拿葡萄扔他,笨死你算了。连楚云都不知道。就那个王牌美女主播,网络普查,B市男人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辛达夷恍然,哦,36D的那个,想起来了。
陈倦直接拿麻将砸。
辛达夷愤愤,靠,人妖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陆流抬眼,问言希,没动真感情吧?
言希冷笑,老子就算动真感情也没什么吧。
陆流淡笑,本也没什么,只是记者再纠缠下去,怕是连你的身家都抖搂出来了。楚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比我清楚。
言希心烦,还没开口,手机响了,铃声是sunmin的the rose,很是攥人动听,倒是和说话的气氛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显得滑稽。
言希走了出去,接电话。
返回时,脸色不怎么好看,大眼睛瞥了陆流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什么意思?”
陆流拿起桌上的红酒,晃了晃,淡淡问他——“什么?”
“陆氏秋季的发表会,模特怎么找到我身上了?”言希不耐烦了。
陆流淡笑,面上没有波澜——“我昨天圈了八个人,形象都不怎么符合,董事会有人递上一个建议,说是DJ YAN不错,让我好好考虑。”
孙鹏若有所思——“优雅,棱角,高傲,魅惑,企划案的四个主题,都占了,是不错。”
随即,桃花目含了笑,低头啜了啜红酒,又抬头——“言希,不妨一试。”
陆流醒了新酒,倒入高脚杯,分给众人,又执起酒杯,一一轻碰,唇角无笑,目光却含了三分笑意,到言希时,淡淡开口——“我干杯,你随意。”
言希挑眉,仰头咕咚,红色的液体顺着微红的唇流入喉,颈间白皙,映着鲜红,有些刺目。
陆流望着他,目光深邃了,古井微波,瞬间倾城。
chapter61
Chapter61
一班班长李小胖和颜悦色,温衡同学这次考试又退步了,真是可喜可贺,同志们鼓掌。
哗哗,如潮的掌声。
这孩子真牛掰,只一年,硬生生从年级第一滑到年级七十,非我医学院一般人能及也。
啧啧,这速度,这效率,快赶上神三了。
嘿嘿,有阿衡,我觉得我这次退步二十名还是可以忍受的嘛。
众人扇凉风手搭凉棚作壁上观看戏状。
温衡= =。
小胖站讲台上,和颜悦色地狞笑,孩子,还记得我们院怎么分的班吗?
温衡答——成绩。
小胖再问——咱们是几班?
再答——一班。
小胖呲牙,俩小眼笑成一条缝——,今天出成绩,赵导办公室,二三四五六班那帮兔崽子都夸我了,好好的年级第一都被我培养成了年纪七十,多人品多功劳,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儿。
点头——是挺不容易的。
小胖掩面——靠,你太堕落太无耻太丑陋太残忍了,我都不忍心看了。
阿衡= =——全靠班长教得好。
小胖泪流满面——我都是想着法地教你们怎么欺负细菌宝宝从切割人肉纤维中获取快感,什么时候教你这个了。
众人呸。
李小胖你不要脸。
李小胖你很不要脸。
李小胖你绝对不要脸。
李小胖掏耳朵,装作没听见——好了好了,这次班会到此结束,没考好的抱头唱国歌,考好的下次考不好再说。重点研究观察温衡同学,必要时对其监督谴责,下次在街上卖场KEC MC等地看到此人卖笑,拖回来群抽之。
阿衡说小胖你不能这个样子,你是不知道没饭吃没衣服穿的辛苦,全亚洲有多少儿童挣扎在饥饿线上,我打工都是为了养活自己,班长TOT
小胖揪孩子小辫——把你老公卖了吧,顾学长值不少钱呢。
阿衡淡定,摇头——不要,麦兜说,绝对不出卖自己的鸡,所以,我也不能出卖自己的人。
门口有人笑着鼓掌。
阿衡扭头,一群白大褂,大五的一帮老孔雀。
所谓老孔雀,就是年过婚龄还小姑独处跟低龄学妹相处时处处散发风骚气息的男人们。
“阿衡,这话我可得跟飞白好好学学,让他听听。”说话的是薛征,顾飞白的好友。
所谓顾飞白,则是她的未婚夫,她父亲联同顾家大家长钦定的。
两个人感情一般,比起天天闹分手的好一些,比着天天在宿舍楼前抱着啃的差一些,算是老实本分的类型,但是由于顾飞白无时无刻都是一张没表情的脸,所以,两人的相处模式,在外人看来,难免有女方过于主动的嫌疑。
“南极不是一天溶解的,师妹节哀。”恰有一人坏笑。
“革命尚未成功,小嫂子继续努力。”又有一人附和。
阿衡抽搐——“多谢师哥教诲。”
薛征拍脑门——“噢,对了,阿衡,飞白今天在实验室跟进张教授,大概晚上十点才能结束,他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阿衡呵呵笑——“好,知道了。”
她晚上七点打工,其实也不怎么有时间见顾飞白,只是两个人习惯了一起吃晚饭,不见时总要和对方说一声,算是恋人间的一种默契。
晚上是在一家面包店打工,一个普通的小店,装潢普通,味道普通,偶尔厨房还会拿出做坏的蛋糕,所以,只有口福不错。
一个小时七块五。
也就是从夜间七点到十点,能挣二十二块五。大概,维持三天饿不死的程度。
爸爸说,阿衡,做个好医生吧。
然后,如果没有经济来源,第一年勉强靠着奖学金活而今年又确凿没有奖学金还想当医生的情况下,咳,基本是个不容乐观的情况。
想得奖学金,就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就要有充裕的时间,但是害怕饿死,就要出卖时间,可是没了时间就代表学不好,学不好又想在人才多得比苍蝇还多的Z大得奖学金,基本白日做梦。
于是,恶性循环导致了今天的挨批斗。
阿衡看着店里零星入坐的客人,闲得想拿苍蝇拍拍蚊子。
店长是个中年阿姨,孩子考上了大学,在家闲着没事儿干,就开起了饼店。因为阿衡和她家孩子年纪相仿,所以,多有照顾。
阿衡说,阿姨我们改革吧,把店面扩充一倍,装上十个八个保温柜,然后请一级饼师,做很多好吃的面包,挣很多钱。然后阿姨你每个小时多发我两块钱。
阿姨羡慕,年轻孩子,能做梦,真好。
阿衡= =。
快下班的时候,有小情侣投诉,说慕司蛋糕不新鲜,颜色看着不正。
其实呢,这个情况基本是不可能存在的,饼屋只有一个孤单单的保温柜,但是最近又坏了,基本上每天做的慕司蛋糕不超过二十块,卖完则罢,卖不完的,都进阿衡肚里了。
新鲜不新鲜,她最清楚。
阿衡奉命,去勘察情况,盯着蛋糕看了半天,颜色是挺别扭,淡黄|色的蛋糕多出杯盖大小的猩红色。
抬眼,看了小情侣一眼,呵呵笑——“小姐,您看,是不是您口红的颜色?”
人小姐不乐意了,拍桌子——“我用的是欧莱雅的唇彩,名牌,绝对不掉色!”
那先生讽刺——“算了,跟她讲什么欧莱雅,穿成这样,知道欧莱雅是什么吗?”
阿衡低头,减价时买的白T恤,牛仔裤,还有饼屋阿姨专门做的工作围裙,回头,笑——“阿姨,他说你做的衣服不好看。”
本来阿姨矜持优雅,不希得和一般人一般见识,但生平最恨别人说她女红厨艺不好,此二人占全两项,焉能不怒火大炙,一阵骂街荤话,把小情侣骂得抱头鼠窜。
然后,其他客人也顺道被吓跑了。
阿姨一甩卷发,豪气万千——小温,老娘今天骂得舒服,关门回家。
阿衡看表,九点半,提前半个小时,欢天喜地。
在学校门口的烧麦店买了一笼牛肉的和一笼油糖的,顾飞白每次看到这个烧麦店总要从店头盯到店尾,再冷冷不屑地来一句——不卫生。
其实,阿衡想说,他如果不是想吃,完全不必这么麻烦的。
然后,送到实验室,顾飞白的工作大致上已经结束了,看到散着热气的烧麦,又是一句不卫生,执着地用高傲冷淡的眼睛盯着袋子看了半天。
阿衡笑。
“吃吧。我问过老板了,馅儿是今天下午才做好的,应该没问题。”阿衡把袋子递给他,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微笑道——“宿舍快熄灯了,我先回去,你也早点回家。”
转身,顾飞白拉住了她的衣角。
“稍等。”顾飞白难得主动,从白大褂口袋中掏出一把糖果“伸手。”
阿衡乖乖伸出手。
“今天张教授家得了一个小孙女,发的喜糖,我酒精过敏,你拿走吧。”顾飞白淡淡解释,把糖放进她的手心,唇角有了难得的笑意。
阿衡定睛,是酒芯糖。
她脸有些红,小声开了口——“我会吃完的。”
郑重地,温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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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带着耳麦,淡粉色的T恤,细长的指轻轻指了耳,玻璃门内的监听室心领神会,稍稍调高了声音。
“DJ YAN,你还在听吗?”耳机传来怯懦悲伤的女声。
“林小姐,我在听。”言希平静开口——“你说你高考三次失败,父母对你失望透顶,而你本人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想要跳楼,是吗?”
“你可能不知道,对,我是说,DJ YAN似乎一切都很顺心,在电视上曾经看过你的访谈,年轻,俊美,才思敏捷,恐怕不会了解我的痛苦。高考只是导火索而已,而更加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透明,看着四周,总有一种错觉,全世界都看不到我,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活着已经悲伤到无法言喻,连勇气都荡然无存了吗?”言希轻轻问她。
“是。”那女子颤抖着开口。
“那就跳下去吧。”少年垂头,平淡开口。
旁边的导播急了,直跳脚,一直对着言希打手势。
言希抬头,把指放在唇间,微微笑了,示意他安静。
电话另一侧,那女子凄然开口——“连DJ YAN也认为我这样的人是孬种,渣滓,社会的负累,是吗?”
“走,或者留,活着或者死亡,都只是你选择的一种方式,我无权干涉。”少年声调平缓,却在行字间带了冷漠——“或许,从高层跳下,你才能感觉到自己对全世界的恨意得到昭彰,才能使灵魂得到救赎。你的父亲母亲才应该是世界上最应当遭到谴责的人,他们生下了你,却不能在你高考失败之后,一如既往无私地爱着你,只是想着怎样逼死你,然后年纪老迈,膝下凄凉心中才舒服,是不是?”
对方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你凭什么说他们爱我?!你凭什么说我死了他们会晚景凄凉?!他们看着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宁愿自己从楼上摔下,活不得死不去,让他们后悔一辈子!”
言希笑了——“对,然后他们会继续养你一辈子。”
那女子愣了,许久,哽咽了——“你凭什么这么说,到底凭什么。”
言希平淡开口——“凭你觉得全世界看不到你。”
“为什么?”
“如果,不是曾经在他们那里得到巨大的爱,如果不曾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又怎么会如此伤心。”
“可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再相信我,不会再爱我。”那女子手掌撑着面孔,低声哭泣。
“林小姐,你觉得,一直爱着你如此艰难吗?”言希轻轻揉着眉心,低笑——“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
“或者,觉得这爱太过艰辛,实在无法忍受,不如选择一个无懈可击的契机,重新开始。”
那女子终究,嚎啕大哭,雨过天晴。
她说,DJ YAN,我想要好好继续爱我的爸爸妈妈,我想要继续。
言希愣了,继而微笑,锐利的眼温柔起来。
他说,你很勇敢,很了不起。
节目终于结束,言希抱着杯子狂喝水,抬眼,却看到窗外有人轻轻扣着他面前的玻璃。
是陆流。
他笑了,言希,你真能忽悠人,爱不爱的,你又懂多少。
言希摊手,我倒是想劝着她体验一把跳楼的滋味,让她下辈子都不敢再踢这两个字,关键电台不干,它扣我工资,这事儿就麻烦了。
陆流穿着淡蓝色的休闲装,少了平常的练达早慧,面容倒是呈现出少年的清爽干净。
他说,走,言希,我请你吃饭。昨天和客户谈生意,到一家法国餐厅,那家排骨味道不错。
言希说你等我,然后飞速窜到隔壁办公室,夸着幕后工作人员,唾沫乱飞,哎,姐姐,姐姐你今天可漂亮了,今天气色真好,我们小灰没有烦你吧,它可坏了,要是欺负你了我帮你拍它哈,
哄得一帮office lady 眉开眼笑,没有没有小灰真的好乖没有烦我们,把狗篮子递给他,又附带了几包酱肉干。
陆流笑,言希,你真行,把办公室当成你家混,狗也专门找了美女保姆,放家里不行吗,我记得你对狗毛过敏,什么时候爱狗了?
言希说我在塑造爱狗的新好男人形象,这狗只是个道具,你没看出来?
小灰委屈,呜咽,言希大眼睛瞪着它,半天,小毛巾又缩回了篮子。
吃饭的时候,言希狼吞虎咽,沾了一嘴酱汁,看得陆流频笑。
言希,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模样,我走了三年也没见你改。
言希吐出骨头,指拈着,扔给小灰,并不答那人,皮笑肉不笑。
陆流,这个排骨实在不怎么样,你的品位真的下降不少。
陆流垂头,浅咬了一口,在舌尖化开肉香,淡淡笑了。
言希,并没有什么不妥。
言希挑眉,酱味太浓,肉太生,薄荷叶串了味,盘子太小。
陆流淡淡扫他一眼,是你平时吃的排骨太廉价。
chapter62
Chapter62
Chapter3
208寝室寝室长于无影半夜迷糊着跑厕所,却看到墙角一隅的台灯还亮着。
看到是阿衡,伏在板砖一样厚的医理书上,微闭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无影笑了,蹑手蹑脚走过去,只听到软软糯糯的声音。
“唾液淀粉酶,淀粉,麦芽糖,腮腺,颌下腺,舌下腺,咽喉,食道,胃,小肠,大肠,残渣,粪便。”
然后,这声音重复了两遍,睁眼时却被她轻轻盖上,阿衡吸吸鼻子,闻出了无影的气息,微笑,轻轻搂住她,声音很轻很轻。
“姐,从楼上摔下来,没有风声,没有自由,也没有美感,只有粪便失控,脑浆迸裂。”
无影笑阿衡,背书背傻了吧你。
阿衡说,今天DJ YAN劝阻了一个想要跳楼的女孩,我只是,想说,DJ YAN如果知道医理,肯定不用说这么多废话,你不知道,他舌头都快打结了= =。
无影无语,你能不能别跟小五混,天天抱着收音机死守,当人粉丝,加人fan ciub的,盲目脑残到极端,没看出那个男人已经想出名快想疯了,整天访谈走秀的,恨不得每天在全世界面前晃三晃。
阿衡TOT,点头,大姐你总结得太精辟了,他简直不放过任何暴露自己的机会,上次卫生巾广告,就月月舒那个,一晃而过的路人甲看着都像那个囧人。我们当fan的也觉得好不容易好丢脸的呀。
无影说那你们俩还每天巴巴守在收音机前,看着寒碜人。
阿衡小声打哈欠,都说是他的fan了。
无影笑,这也矛盾,谁家饭整天说自己爱豆坏话。
阿衡合上书,瘫倒在下铺,埋在枕头中,含糊开口。我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装作不知道DJ YAN可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很快知道然后很鄙视他的fan。
无影抽搐,你确定你不是他仇人?
阿衡扬起小脸,错,我爱他这个世界我最爱的就是他。
无影抓头发,爬床,鄙视,你拉倒吧就你,昨天上党课还说最爱□呢一眨眼就变人了,党知道了该多伤心。
阿衡= =。
最终,平稳的呼吸,伴着窗外无忧的蝉鸣,包枕了个安眠。
好夜,无梦。
九月底,经常挤在院门口叽叽喳喳看着她们一脸崇拜的大一小孩子少了很多,忽然有些寂寞。然后想起去年,自己似乎也是这个样子,像个陀螺一样地跟在大家身后,一窝蜂地满校园跑来跑去,人仰马翻的,真的很闹。
那时,也像现在,晚霞明媚,几乎触不到的风。
她笑着说,飞白,我好像无端感伤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宽阔的街道上,吃完晚饭,真是消化的好去处。
顾飞白看她一眼,并不说话,把手Сhā入了口袋中,指的隙从白色软布中凹下,修长的轮廓。
忽而,想起什么,淡淡开口——“我把学费打到你的卡上了,不用把心思放得太重。”
阿衡讷讷——“我已经快攒够学费了……”
她有些挫败,总是无法理直气壮站在他的面前。
似乎,只要是和金钱挂钩的事。
顾飞白淡淡开口——“不是我的钱,大伯父的意思。你有什么,和他说。”
语气十分理智。
阿衡是聪明人,自动噤声。
气氛,还是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阿衡轻轻戳戳他的手肘,小声开口——“顾飞白,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谁又没有招惹你,一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
顾飞白冷冷瞥她,面无表情。
阿衡仰头,眼睛含笑——“别生气了,再生气,我可喊你了。”
顾飞白拨拉掉孩子爪子,继续面无表情向前走。
阿衡把手背到背后,轻轻绕到他的面前,可怜巴巴——“小白啊,小白,小……白。”
顾飞白从她身旁绕过,装作没听见,走啊走,继续走。
阿衡小跑,跟上,微微无奈了远山眉——“顾飞白,你得寸进尺……啊,你笑了笑了,你竟然偷笑,真……卑鄙。”
顾飞白伸出手,指纹削薄,轻轻握住那人的,唇上挂着淡淡的笑——“子何许人,咬定青山,竟不许人笑?”
阿衡微笑,温软了眉眼——“顾氏贤妻,迟了六年,可否?”
顾飞白背脊挺直,白皙的脸颊有一丝红晕,淡淡颔首——“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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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接了陆氏的case,走秀前期,还需要一套平面宣传,搭档的,是个同龄的少年,长相并不算十分好看,但是面部轮廓十分柔和,奇异的温柔清秀。
言希觉得眼熟,想了想,是了,那一日在CUTTING DIAMOND见过的小侍应,还被小周训斥过一顿。
他看到他,诚惶诚恐,低头鞠躬——“言少。”
言希平淡开了口——“这里没有言少,喊我DJ YAN或者言希都可以。”
那人轻轻点头,有些腼腆,微笑了,露出八颗标准的牙齿——“你好,DJ YAN,我叫陈晚。”
言希脱去外套,漫不经心地问他——“谁选的你?”
陈晚弯了眉,软绵绵的笑意——“陆少。他说,DJ YAN需要一个陪伴的背景。”
言希解衬衣扣子,垂头,额发掉落了,半晌,随意开口——“出去。”
陈晚愣了——“啊?”
少年似笑非笑——“我换衣服,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白色衬衣下,是一大片光洁白皙的肌肤。
那人脸红,忙不迭关上门。
摄影师请的是隔壁岛国传说中的业界第一人,整天叽里呱啦地,鼻子长到眼睛上,身后小翻译走哪带哪。
饭岛大师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言希= =,丫能不能说人话?
叽里呱啦,鼻孔,叽里呱啦。
翻译殷勤拍马屁,饭岛大师让你们表现得再性感一点。
言希郁闷,靠,还怎么性感,老子衬衣被他扯得就剩一个扣子。
饭岛跳脚,叽里呱啦,呱啦啦。
翻译说,我们饭岛大师说,言希你的表情太僵硬了。
言希翻白眼,老子不是卖笑的。
饭岛愤愤,扯幕布,使劲踩,叽里呱啦。
翻译也鼻孔,哼,从没见过这么不专业的model!
一旁的策划快疯了,抹脑门子上的汗,唉唉,我的大少爷,我的言少,您就纡尊降贵给这小鬼子性感一把成不成,咱们这个场景已经费了十卷胶卷了,言少,再不成,boss会炒了我的TOT。
言希挑眉,手比暂停,他说解扣子我解扣子,说嘟嘴我嘟嘴,说媚眼我媚眼,你他妈还让我怎么着?!
言希脱了手上的白手套,老子今天休工,有什么让陆流亲口跟我说,你们好好侍候小鬼子。
转身,朝更衣室走去。
陈晚手中抱着个饭盒,低着头,跟在言希身后。
言希冷笑,你丫跟着我干嘛?!
陈晚脸微红,小声开口,言希,你一天没吃饭了。
言希微愣,转身,站定,眯眼看他。
所以呢?
陈晚轻咳,我来之前,在家做了点儿吃的,你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胃?
言希掂过饭盒,普普通通的饭盒。
然后,打开了,普普通通的米饭,普普通通的菜色,唯一看着诱人些的,就是几块散发着香味的红烧排骨。
他笑了,颔首,谢谢。
拿着筷子,夹起排骨,咀嚼起来。
然后,那味道,不肥不腻,不甜不咸,重要的,是可以一口咬下的一根骨的上等小排。
他习惯的吃法。
陈晚有些局促地微笑,味道怎么样?
言希说很好吃,你费心了。
然后,眼睛笑得弯弯的,大大的孩子气的笑容。
不如,你每天都做一些,怎么样?
chapter63
Chapter63
Z大医学院大二,每周三上午,一般是医学原理,四节连上,任课的教授是院里要求最严格的李先生,虽然是位女性,但医学水平之高,足以让全院上下恭恭敬敬地喊一句先生。
当然,这两个字,用在日常对话中,还是相当有喜感的,但是一帮接受现代教育的年轻学生,看到李女士,却似乎死活只敢用先生二字了。
她生平,瞧上眼的学生不多,大多数成了医学上数得着的精英医师,还有一个,没毕业的,Z大公认的天才顾飞白。
她说顾飞白二十岁完全有能力完成七年连读,结果,顾飞白去年本来准备申请提前毕业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留了下来。
医学院手上功夫利落,嘴上的也不含糊,八卦了很长了一段时间,万众一致,还是意味深长地把目光瞄向了阿衡。
八成小姑娘小肚鸡肠怕未婚夫年轻貌美被医院狼女给生吞了,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毕竟,想撞豪华冰山的破烂泰坦尼克多得是。
李先生知道这件事,对得意门生,颇有微词,上课时,也留意了阿衡许久,觉得实在是个平凡的孩子,心中更加失望,但是总算因为顾飞白存了提拔阿衡的意思,对她要求很严格。
偏偏阿衡是那种适合天生天养的人,揠苗助长,反倒压力过大。
课堂临时提问,阿衡又没有答出来。
李先生却没有斥责,只是把她喊到办公室,微微感叹,飞白常常对我说,你年纪再轻些的时候,对药理熟读到连他都想一较上下的地步,可是,你今日种种表现,却让我觉得,伤仲永并不只是戏话,难道女孩子幼时聪慧长大竟然只能成为死鱼眼珠吗?
阿衡嘴角微涩,却硬生生笑了出来,眼睛明亮亮的——“先生,我尿急,想上厕所。”
“算了,你去吧,以后,课堂上,我不会为难你了。”李先生一声长叹,脸色更加难看,挥挥手,让她离去。
她胸中憋闷,藏着什么,见人却笑得愈加温柔。
回到寝室,默默从床下拖出一个皮箱,然后,走到卫生间,锁门,坐在马桶上,一呆半天。
出来时,继续笑眯眯。
寝室二姐挑剔,看着她的皮箱,皮里阳秋开了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遮遮掩掩,都一年多了。”
小三也爱热闹——“就是,小六,到底是嘛,让姐姐们瞧瞧。”
阿衡微笑——“我第一次打工换来的东西。”
不喜说话的小四也从书中抬起头,颇有兴味——“什么?”
阿衡蹲下身子,又把皮箱放了回去,淡淡开口——“没什么,一张车票,一套衣服,和,一块木雕。”
小五在床上晃着腿——“这组合奇怪。车票,衣服,木雕,完全不是你这种古板思维能发散出来的嘛。”
大姐无影笑——“阿衡第一次打工做了什么?”
阿衡把背轻轻靠在冰凉的墙上,眉眼轻轻笑开——“你们知道有些灵堂吧,孝子贤孙哭不出来,就会请一些人披上孝衣掉眼泪,然后哭一个小时五十,可贵了,我第一次,连赶三场。”
“有那么多眼泪吗?”她们好奇。
阿衡说,所以,哭恶心了,这辈子大概只剩下笑了。
她跪在别人父亲的灵前,哭得撕心裂肺,抬棺椁的时候,还死活抱着不准人抬,那家儿子孙子都讪讪拉她。
过了,喂,过了。
她松手,十个手指,甲缝间都是鲜红的东西。
眼睛肿成一条缝,隐约看着像红漆。
买车票的时候,售票员接过钱,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杀人啦。
她茫然,蹭蹭手指,才发现满是血印。
然后,抱着她唯一的皮箱,看着满眼熙攘的人群,卑微到发抖的语气。
阿姨,给我一张车票。
求你。
她说,真的只能是最后一次求人了。
因为,已经失去了那个叫做尊严的东西。
别无了选择。
于是,谁还记得有没有一个那样好看的少年,有没有妄图走进他的心中。
那场风花雪月。
终归没触及生命的底线罢了。
还以为,是命运让我们摩挲彼此的掌纹。
可是,现实证明,不是我们指温太浅,那么,应该是,
命运不够强大吧。
那一天,阳光呛人,火车站,比起三年前,早已面目全非。
她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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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说,我们陆少说了,性感的组照最后再拍。
然后翻译的我们饭岛大师不吱声了。
事实证明,有钱的是大佬或者老大。
其实吧,中国人民一大半基本都有仇富心理,天天想着陆氏那小少爷吃饭怎么没被噎死喝水怎么没被淹死开车怎么还没出车祸。
于是,除了本文忠实的BG派,陆少的仇人依旧一大把一大把的。
可是我们言少呢,我们言少不一样啊,之所以能打着DJ YAN的招牌满世界招摇撞骗,却没人查他祖宗八辈,主要是他老子他老老子虽然没有他这么高调,但是所谓言党却还有大把人,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地塞钱给报社电台。
妈的,丑闻啊。
政坛要人的孙子整天在电台劝人别自杀别离婚每天两杯蜂蜜水不会便秘,这是什么效果?
于是,他丢得起人,言党还要不要脸了。
李副官打电话警告言少爷,人言少爷说了,这么着吧,想要老子不丢人,你们给我五千万我自主创业然后我有钱有女人牛逼了出名了就和陆流小丫的PK去保证不丢言家的脸怎么样。
李副官心疼了,捂电话,扭头,言帅,看把我们家孩子寒碜的,直勾勾地嫉妒陆家。
言老说我是清官,有权没钱。
言希= =。
挂了公共电话,回头,拍拍陈晚的肩,说,我借你的硬币明天再还。
今天真不巧,手机没电了。
陈晚在一旁微笑,看着他,眉眼益发清秀,轻轻开口,言少真信任我,不怕我对媒体暴露你的身份。
言希说,你会吗。
陈晚摇头,当然不会。
言希似笑非笑,真是好孩子,看来好孩子都长一个样儿。
陈晚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古板。
言希向前走,缩着肩,瘦骨伶仃的样子。
他说,没有啊,老子最喜欢好孩子,见一个爱一个,没要求没意见,说什么信什么,真乖。
陈晚怔了怔,然后轻轻转了话题,不要喂小灰太多骨头,它真的容易消化不良。
言希走向外景停车场的酒红色Ferrari跑车前,把里面的狗篮子递给他,大大地笑了。
给,好孩子,交给你养了。我们在一起合作走秀是要三个月吧,三个月后还我。
陈晚愣了。
你这么信任我吗?
言希啼笑皆非,我有理由不信吗?
然后,打开车门,扯掉蓝西装,扔到后车座上,踩油门,打着方向盘,放着聒噪的摇滚,轻点纤长的指,绝尘而去。
明天见。
小灰泪流成海。
妈的,说卖就卖了,没娘的孩子就是根草,还是狗尾巴草!
草TOT!!!!!
陆氏秋季发表会,T台走秀的时候,美女主播楚云被台里派出来抢新闻,看到言希,捂着小嘴窃笑。
言希穿着西装,休息空隙,却乱没形象地蹲在T台上,大眼睛俯视台下的女人。
喂,楚云,你笑什么。
她说,言希,幸亏我知道你平时什么德行,否则,真想把你抢回家。
言希= =。你拉倒吧你连饭都不会做,抢老子回家想饿死老子啊。
楚云和言希是在做访谈节目时认识的,楚云说客套话称赞言希,说真出乎意料DJ YAN长得真像是PS出的美少年,言希挑眉说楚主播真爱开玩笑,您能PS出我这样好看的人?
一句话,楚云咬碎了银牙,但两人外形很搭,经常会一起主持一些节目,渐渐的也熟悉了起来,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前些日子,言希去楚云家拿台本串台词,被狗仔偷Pāi到,上了头条。
疑似DJ YAN的年轻男子深夜出入楚云香闺,五小时直击!
……
一个美女主播,一个新贵DJ。
俩人正是红得发紫风头无两的时候。
毫无意外,双方的拥护者掐的掐,骂的骂,一时间网上血流成河。
言希抽搐在电台上解释,我和楚云只是朋友。
楚云笑着在节目上解释,我和言希只是好朋友。
因为口供不一致,网上又一阵疯炒,最后,还是言希接了陆氏的case,才把公众的注意力转移。
这会儿,两人聊开,旁边的记者都嗖嗖地支起了耳朵。
不巧,陆流走了过来。
淡笑着对楚云开口,
楚小姐是贵客,应当多提一件。
楚云笑,不敢不敢,陆氏的发布会,一向完美,今天有DJ YAN助阵,更是如虎添翼。
陆流伸手,把言希拉了起来,拍拍他的肩,动作自然熟悉,笑道,
DJ YAN确实很好,但是事实上我们这次想推出的主打并不是他,而是辅助的model陈晚。
然后,微微含笑,淡道
DJ YAN 太骄傲了,平常并不爱提携新人,这次我花了很多功夫,才说服他带陈晚。
陈晚站在不远处,眉眼清醇,眸光温和,好一番温柔美少年的模样。
台下,记者一片哗然。
chapter64
Chapter64
Chapter5
没什么可以阻碍。
寝室二姐杜清打着哈欠,坐在阳台上,卷发微偏在夕阳中,一大片慵懒的暖。
什么。
阿衡关上窗,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合上,放在椅子上,阳光直射。
你和顾飞白啊。
杜清笑,小酒窝淡淡的,一个B市,一个H城,一千六百六十四公里,还能凑到一起,真是天定良缘,没有什么可以阻碍。
阿衡脸红,这个事,主要吧,和我爸有关。他高三暑假时带我来过H市玩儿,是飞白的父母和伯父招待的,然后,他们算八字,算命的说我和飞白是命定姻缘,再然后,两家就提起了婚事,呃,飞白也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就成了。
杜清把发埋在膝盖上,说,他能有什么意见,他想了多久费了多少心思……也娶不到我们小六这样的好姑娘不是。
阿衡看她,轻轻问,你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吗,这么失落。
杜清生得漂亮,有很多男生追求,但性格孤傲,和男生交往基本上不超过半个学期就厌了,问她拉手有没有心跳,拥抱有没有感动,亲吻有没有小鹿乱撞,没有没有,答案一律是没有,于是寝室的人都说完了完了,性冷感了。
杜清反问,男朋友有这么重要吗。
阿衡= =,有时候其实真……不怎么重要,虽然他可能秀色可餐,但你咬他两口也不管饱啊。
杜清笑得前俯后仰,庸俗,真庸俗,我怀疑你和顾飞白那种人在一起有话说吗。
阿衡抱着日记本,轻轻贴在脸颊上,呵呵笑开,那很重要吗,我们在一起,能够永远不分开,就够了。
杜清问,你的永远有多远。
阿衡说,永远到有一天,他跟我说,温衡,我真的无法忍受你了。
杜清说,你这么理直气壮,不过是因为他很喜欢你。可是,有时候,喜欢不代表不会背叛,背叛不代表你能容忍,你能容忍也不代表他能继续容忍你的容忍。
阿衡微微抬头,夕阳下,杜清的面容,一半冷的,一半暖的,暧昧不清。
忽而,杜清宽大的睡裙中,手机的信号灯亮了起来,没有铃声,只有震动。
杜清喜欢给每个朋友设置不同的铃声,除了陌生号码,很少见震动的情况。
阿衡没有手机,经常用宿舍里的电话,杜清设定的宿舍号码的铃声就是《傻瓜》。她说,我们小六又傻又呆,是我的小傻瓜。
她从膝上,拾起手机,粉色的nokia,和一款黑的是情侣款,不知道是哪一任男友送的,想必上了心才继续用了下去。
“喂。”杜清的面容全部缩到了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你凭什么问我在哪儿?我跟踪她,是啊,我跟踪了,怎么着。我朋友都说,杜清,你怎么输给了这么个人,我他妈还嫌丢人呢。
你知道我好啊,我不好,我要是好,也不会,在院里同学聚会上,被人指着鼻子嘲笑了。
你怕她听到,放心,她听不到,就是听到怎么了,还记不记得你当年怎么跟我说的,如斯佳人,似水美眷。看到她现在的德性,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联想到这八个字。
呵,我笑话你,我正经告诉你,这么个人只要在你身边,别说我,笑话你的多着呢。
你受不起这么个如花美眷。”
杜清的言辞一反平时的凉讽,变得激烈而刺骨。
阿衡静静听着,觉得无聊,轻轻打开窗,吹乱的长发,抖落了日记本扉页中的第一片四叶草,她费心在苜蓿草丛中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那日,十月底,风正大。
分割线*
言希在记者发布会上说,我们陈晚人真的很温柔学习能力很强说话很有趣做饭也很好吃,真的,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排骨,你们要多多支持。
辛达夷坐在台下低声,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肉丝= =,你不是一个人。
记者们笑,DJ YAN和陈晚感情真的很好啊,很少见你这样夸人的。
言希摊手,我也不总在你们面前不是。
陈晚笑,低着头,西装下微微露出的皮肤,纹理细腻匀称,延伸到白衬衫下,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
只是,看向言希,眼睛慢慢变亮。
陆氏服装设计一向简约大方,讲求细节,线迹的明暗,光影的对比,空间的塑造,都是极难诠释淋漓的特色,因此模特方面的选择一向十分棘手。
陆流说了,陈晚是主打,所以,化妆师头疼了,言希那么一个长相出众的人,怎么才能被五官只称得上清秀的陈晚压住。
言希说没关系,你们把我的脸往暗处处理,巧克力色和褐色的粉底三七调配试一试。至于陈晚,怎么干净怎么弄。
言希走的第一部分,白色的风衣,黑色的手套,黑色的靴子,染成栗色的半长发,微卷,遮住了眼睛,只剩下鼻和唇褐色的轮廓,大卫一般的雕塑,疏离而性感,走过的步伐,皮靴踏过凉如水的大理石,似乎,听到了秋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同一组的其他model,也是相同的风格,白,灰,黑,咖啡,是主色调,健康阳刚,肌骨分明,却带着冷淡禁欲的味道。
台下女人含蓄不说话,却脸红心跳。
所谓男色,就是撩拨了你绷紧的可以走钢丝的神经,却让你感觉他尚在天边,有时候,跟女人的贞操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部分,走的是陈晚的主场,恰恰相反,黑色的双排扣大衣,银色的吊链,白色的手套,白色的靴子,干净的看不出毛孔的细腻面孔,薄得看出粉色的唇,黑发下光洁的额头,纯洁而神秘,神甫一样的姿态,从现场电子屏幕中出现。
跟着的其他同台者,纯白的妆容,白发白唇,冰雪般无法消融,却偏偏奇异地化出骨子里的温柔热情。
台下记者频频点头,说这个新人确实让人耳目一新,但是比起DJ YAN会不会嫩了点,Сhā上翅膀装天使老把戏了。
第三部分,加快了节奏,紧凑了脚步,没有间隔,言希和陈晚带领不同的两列,衣角飞扬,目光交错逆向,台下观众目不暇接,只是满眼的标准身材,分不清人,只能靠衣服,认出言希和陈晚。
陆流双臂环抱,站在远处,淡笑。
穿着西装带着眼镜模样斯文的男人轻轻开口,陆少,今天的发表会看来要成功了。
陆流淡道,陈秘书,你出现得太冒昧了。你知道,在言希面前,我不会保你。
那男子深深看了台上一眼,微微鞠躬,离去。
忽而,让人目不暇接的模特们停止了,时间沙漏破碎了一般,隐了所有撩人的气息,只剩下安静和冰凉,假人一般。
言希和陈晚错身,面朝着相反的方向,站在两侧。
言希平淡开口,转过来。
陈晚微愣,轻轻转身,那男子如同海上繁花的盛开,踏靴而来。
台下的观众屏住了呼吸,直至言希白色的风衣与陈晚相触。
那样近,几乎碰到鼻子的距离。
他从没有近距离看过言希,即使面孔上是这样厚重油腻得遮盖了所有的妆容。
但是那双眼睛,却近得不能再近,带着深深的倦意和疲惫,失却了细腻温柔的东西,正剩下粗糙的锐利和几乎原始的无法掩饰的纯粹。
即使他长得多么漂亮,这也只能是男人才会拥有的眼睛。
言希张开右手,扯掉黑手套,白皙的五指从自己的面庞上划过,然后,残破了妆容,近乎祈祷的方式,单膝跪地,双手,揽住陈晚的颈,压下,然后,右手微凉的指,轻轻覆在那双干净的面容上。
站起身,转身,拉起白色的连衣帽,从中道低蔼了容颜,撑起的背脊,静静走过。
靴声,渐远。
离开了这舞台。
音乐声起,机械化的男人们恢复了动作,像是一切没有发生过,人潮中的你和我,素不相识,冷漠衣香。
陈晚走到T台正中央,抬起脸,早已不是天使的模样。
飞扬流动的“L”,褐色的,一个字符,干净锋利,刀疤一般,干涸在唇角。
陆氏的“L”。
蹂躏了纯洁的战栗,诡异的妖艳美丽。
这男人的温和怯懦,消失殆尽,只剩了棱角和魅惑。
陆氏秋季发表会的主题。
于是,掌声雷动。
结束后。
陆流却扔了拍摄的胶片,淡淡吩咐——“让电台推迟播放,最后一部分裁掉重排。”
助理唯唯诺诺,通知了言希。
言希笑,OK,你是老板,你掏钱,把钱打到我账户上,怎么排都行。
陆流揉眉头,言希,不要把你的天才用到商业上,这不适合你。
言希说,你觉得什么是适合我的。
陆流仰头,靠在背椅上,落地窗外,天空很蓝很蓝。
自由,热爱,信仰,生命,敬畏,疯狂,天真。每一样都好,真的。
言希说,这些东西,列在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一张门票,你随时参观。
陆流望着天空,笑,我十五年给你的东西,三年就被别人掏空。言希,你真傻。
言希说,陆流,你小时候真的可可爱了,看到你,就会不由自主地笑。
穿着洇蓝西装的那少年缓缓坐直身子,缓缓开口。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言希,我给你机会,看清自己。
chapter65
Chapter65
她常常和那个被称作未婚夫的男子散步。
顾飞白看着另一侧的男男女女,女的站在高高的窄台上行走,牵紧的手,随时掉落的身躯,完全信赖的姿势。
他说,这不安全,从生理的角度,如果有障碍物砸过来,人本能会躲。
阿衡微笑,障碍物,什么样的东西才是障碍物。
顾飞白淡道,你不妨试一试。
阿衡呆,她说,我要真是你的障碍物,然后你还不管我,我摔残了怎么办。
他躬身,伸指丈量了,笑,不试也罢,确实高了些。
阿衡呵呵笑,看着顾飞白,微微叹气,你呀你。
穿着的白色帆布鞋,踩在了高高的栏崖上,伸出了双手,低头,含笑了,温柔看着他。
这个冷淡的男子,还只是个少年,在爱与被爱中,忐忑不安。想象着欲望的强大,却总被理智定下终点。
她说,飞白,你看着,我能一条路,行走得很好。
真的,每一步,都在靠近你。
可是,我不敢说,你不能不管我。
她垂下柔软的指,纳入他的手心,然后看着远处不断掉落的枫叶,行走在红色模糊的视线中。
她不动安然,顾飞白削薄着指纹,却慢慢浸湿手心。
她笑,你真的,很怕把我当做障碍物啊。
他的表情,真像是在一步不能错落的悬崖,只是,一不小心,不知是谁粉身碎骨。
顾飞白看着她,目光有了不忍,一瞬间,又隐下,平静无波。
她却看着脚下,只剩下,脚下。
顾飞白微微偏头,叹气,你的平衡能力很好。
阿衡无奈,这也是本能,在危险的境况,人总有维持自己安全的本能。
他静静看她,开了口,我是不是应该把这个归结为我们互不信任。
阿衡从他手中收回手,张开双臂,小小吸了鼻子,低声,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牵你的手,平衡能力更好。
给你的东西,你永远看不到,你想要的,又不是我可以给的方式。
来往的单车,在枫树下穿梭,天色渐暗,目光模糊。
他说,一辈子都这样吗?你说得多冠冕堂皇,你,我,我们。
阿衡说,你想要为了爱情成为哲学家吗,飞白,你的愿望是世界一流的外科医生。
顾飞白看着天边,背脊挺直,冷了面容,温衡,你不过是,没有勇气,成为我生命中的唯一阻力。
然后,她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很多的画面,甜蜜温馨折磨到心都是痛的东西。
她快捉不到自己的呼吸,手脚有些冰凉,飞白,我不能成为你的阻力,你知道,这不可以。
他转身,叹气,轻轻把她从高台上抱下,裹入怀抱,面容赤 祼在秋夜中,淡淡开口,眼中有了极浅的泪光。
温衡,我迟早把你扔到天桥上,不再看你一眼,终有一日。
她初到H市的时候,总是迷路,打公共电话,顾飞白说你站在天桥上别动啊,知道吗,天桥。
噢,天桥呀。
然后,她趴在天桥上,乖乖等他来到。
那时,他拿着雨伞,第一次看着她,笑了出来,怎么和我想的差别这么多。
他想象中的温衡,他想象中的,是个什么样子。
阿衡回忆起旧事,却也不好意思,低头笑了。
她说,顾飞白你在威胁我。
顾飞白说,我威胁你多少次,让你回忆起我们的初见,你还不是依旧故我。
阿衡咳,小白啊小白,真的真的不是你还是小白的时候吗。
顾飞白收紧怀抱,小小温柔了语气。
真的真的不是。
*分割线*
辛达夷说,妈的,一到冬天,我都不乐意出门,冻死人了。
Mary无语,现在才十一月中,你能不能别这么夸张,鸭绒袄都套上了。
辛达夷吸溜鼻子,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低头行走的言希,你怎么不说美人儿,看看那身行头,啧啧,毛衣保暖内衣围巾帽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南极探险队队员儿。
言希扭头,手中握着一杯热咖啡,嗤笑,你媳妇儿那是心疼你,怕你热死了,关我毛事。
大姨妈囧,你说肉丝?他是我仇人来着,再说他一人妖,怎么就成我媳妇儿了。
肉丝怒,你tm就是变成女人我还不见得看上你呢,别说你一男的。
那个“男”字,咬得死紧。
大姨妈靠,你他妈整天跟我过不去,老子说什么了吗,简直莫名其妙。
陈晚低着头笑。
辛达夷阴沉了脸,言希,这孩子谁啊,没见过。
他在发表会上见过陈晚,但是心里对这帮子兄弟的勾心斗角腻味到心烦,故意拿话噎言希。
言希倒是没有大反应,平淡开口,噢,陈晚,这是我兄弟辛达夷,那个,我弟媳妇儿rosemary,美国来的,和你一个姓。
辛达夷mary脸又绿了一回。
你们好,我是陈晚。
陈晚有礼貌地打招呼,声音很小,笑起来很腼腆。
辛达夷挑着浓眉,冷笑,陈晚是吧,我跟你说,你什么都像,就是说话不成,应该这么着,你们,好,我是,陈晚。怎么结巴怎么来,说完,保准言希看着你能绕指柔。陆流?温思莞?谁把你教出来的,真他奶奶的不专业。
陈晚的脸,唰地变得苍白。
肉丝也笑了,你的表情也不过关,你模仿的那位,可是从来都只会温柔地看着你笑,笑笑笑,一直笑,只有旁的人欺负了某人,记住,一点儿也不成,只有那时候,才能变脸,知道吗,要用破烂得寒碜人的京话骂人,或者拿着凳子直接朝人脑袋上砸。你得有这觉悟才行。
陈晚的表情,更加难看,垂着头,不说话。
言希把手Сhā进口袋中,平淡开口,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陈晚是我请出来的,有什么不乐意的地儿冲着我发脾气。
mary笑,陆流教出来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好相与了,言希,你没心没肺得让人失望。不过是因为一丁点寂寞……
言希的眉眼有些倦意,淡道,今天case结束,我只是请你们出来吃顿饭,如果觉得这饭吃不下去,滚。
辛达夷说,言希,是不是只要能填补你的寂寞,什么人都可以?以前,陆流是这样,现在,对阿……
言希未等辛达夷把下面的字吐出,把手中的易拉罐砸了过去,冰凉了面孔,冷笑,
是,什么人都可以,只要老子看顺眼,成吗。
罐中咖啡色的液体,溅到了辛达夷胸口上,头发上,脸上,甚至下颌,不停滴落着,看起来狼狈至极。
辛达夷咬牙,气得发抖,言希,我他妈是你兄弟,你就为了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
陈倦也恼了,言少一向这么随性洒脱,我们下里巴人,欣赏不来您的好脾气。
随即,拉着辛达夷,掉头就走。
言希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陈晚不停道歉。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抱歉。
言希一直不停向前走,并不答话,忽而,想起什么,转了头,问他,你喜欢吃小龙虾吗,达夷他们都爱吃的。
陈晚微愣,去哪里吃。
言希说,Avone吧,环境不错。
陈晚笑,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吃排骨。
言希摇头,浅笑,那个是我的心头好,不能勉强别人。
Avone还是同从前一样,经理李斯特依旧是那副德国绅士的模样,看到言希,很是热情有礼,瞄了了陈晚几眼,表情反倒不自然。
言希把菜单递给陈晚,随意对着李斯特开口,我的还是老样子。
陈晚微笑,有些腼腆,小声开口,是不是我点什么都可以。
言希愣,瞬间,点头,笑,是,什么都可以,你随意。
李斯特弯腰,问少年,言少,啤酒呢,您不去挑一瓶?
言希瞟他一眼,说不用了,反正fleeting time八成也被你们小老板喝了,他回来都多久了。
李斯特表情有些尴尬。
陈晚笑眯眯,我还是想要尝尝这里的排骨料理,取取经。
言希说,不用了,这里的排骨没有你做的好吃。
然后,对李斯特平淡开口,给他上一客鲜奶焗龙虾,一客法国蜗牛,薄荷面中少放香辛,最后拿一瓶七零年的红酒。就这样。
李斯特点头,临走,又看了陈晚一眼。
陈晚笑,眸光温柔,你喜欢我做的排骨就好。
言希点头,说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排骨,没有一个人,比你做得更让我喜欢。
那个温柔的少年温柔开口,言希,我喜欢你。
嗯?言希没听清。
陈晚说,言希,我说,我喜欢你。
言希眯眼,脱下外套,取下围巾,搭在臂上,平淡开口,然后呢。
陈晚愕然,像是没有预料到言希的反应,硬着头皮说,言希,我可以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每天做你最喜欢吃的排骨。
言希大笑,所以呢。你想做我的厨师?你看到了,我工薪,现在还在念大学,攒老婆本,所以抱歉没有闲钱请你。
陈晚的表情难以置信,他说你很喜欢吃我的排骨,他说我不要名分,只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你明明喜欢我,你帮了我这么多,连T台走秀都可以为了我做配角,这对你来说,难道还算不上喜欢。
那个少年低了头,细长的指若有似无地抚着小臂上灰色的围巾,黯淡的色,老旧了个不堪。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喜欢,我想我只是喜欢你的排骨,陆流的钱。
陈晚的思绪有些混乱,受到打击的样子,莫名加了一句。
没有道理的,连小灰都喜欢我。
言希皮笑肉不笑,它只是个畜生,懂得什么。
然后从皮夹中拿出一沓钱,递给他,这些天我们小灰多谢你的照顾,三个月了吧,明天我开车接它回来。
陈晚愤愤,把钱又甩了过来,言希,我从没想过要你的钱。我只是,喜欢你,你明白什么是喜欢一个人吗?
那少年无动于衷,哦,你想要的是陆流的钱是吗,那咱们俩一样,不必伤和气。
然后,笑,至于喜欢一个人,抱歉,目前角色空缺。
陈晚黯然了神色。果然是陆少估计错误了吗,他说如果他的十五年换算成三年,那么那个人的三年用三个月足矣。
言希说,他不过是想让我意识到,无论男女,言希要抛弃一段过往重新开始多么容易。
陈晚苦笑,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做你喜欢的排骨,会照顾你喜爱的狗,会让你有所依靠,会让你破例,会让你心软。
言希淡淡看他,你说漏了,还有,这张脸,长得真他妈的像。
陈晚说,我输了,就是一步废棋,只要有钱,陆少能打造出第二个第三个像我这样的棋子。
那少年拿出手机,拨打一连串号码,递给陈晚,说,真感谢你这么多天给我做了这么好吃的排骨,还有照顾了小灰,请你代我跟陆流说一声,如果他真的这么无所不能,我求他,拜托他,能不能帮我把人找回来。
如果不能,就停止一切,一个消失的人,无论生死,跟我都再无关系。
chapter66
Chapter66
寝室小四问了,阿衡,你男朋友要是外遇了,你准备怎么办?
阿衡说,飞白是好孩子,不会外遇O(∩_∩)O。
小四笑,拜托,你别搞笑成不成,就顾学长那张脸,倒贴的多着呢,前天校花还打听他分没分,你这点姿色,可真自信。
阿衡= =,那好吧,我装作不知道,然后捉奸在床,抓住他们咬两口,学景涛大叔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天哪,有没有人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姐无影翻白眼,就你这点儿出息,看见顾飞白那小媳妇样,还抓奸在床,不好心帮人把门带上就不错了。
阿衡TOT,大姐你别诅咒我,好恐怖的呀。
这厢小五哀嚎,阿衡,我不活了,咱们家男人和楚云真谈了!她娘的,36D真这么好吗,我多爱你啊,自从你代言月月舒,我就没用过别的牌子,你怎么说跑就跟别的女人跑了TOT
阿衡扭脸,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说绯闻吗。
小五跳床,抱着阿衡软软的小身板使尽晃,毛呀!我刚刚从坛子高层那里套到的消息,说俩人已经谈了小半个月了,被跟拍了好几次,次次都拉小手索热吻,墨镜鸭舌帽,酒红法拉第满B城的兜风。呜呜呜,我不活了,那个女人有我爱你吗!!
阿衡说,你冷静,他们说不定是朋友。
小五掰孩子小脸,一声靠,你拉倒吧,你冷静,你哭什么。
阿衡拿袖子抹脸,谁哭了,谁谁哭了。
一看,袖子是干的,有了底气,大声吼,看,我说我没哭吧。
小五继续嚎,行行,你有出息,你没哭,我哭了成不成。我的男人哟,你就这么缺母爱吗,找个36D的……
阿衡说,你应该祝福他,楚云挺好的,真的,长得漂亮,你看人,嘴多小,鼻子多挺,眼多大啊,好吧,你别瞪我,虽然没他眼大,可是楚云有的他也没啊。
小五啪嗒掉眼泪,哀怨,是,他没36D。
杜清套上呢子大衣,低头,登上高跟鞋,问阿衡,六儿,你们那饼屋叫什么来着。
阿衡从小五熊抱中挣扎出来,喊广告词,欣欣西饼屋,一流蛋糕师,给您品质的保证。二姐,你多光顾啊。
杜清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转身,关了门。
顾飞白有一整天的实验,所以,晚饭是阿衡一个人吃的。已经到了十二月份,饶是暖和的南方,气温还是大幅度降了。
听说,首都落雪了。听说,首都很冷很冷。听说,首都人天天躲在家里涮羊肉都没人出门,傻子才大半夜开跑车兜风呢= =。
于是,那个法拉第敞篷的跑车带着楚云时到底有没有合上顶盖,冻感冒了有人管没。
他说,我答应你,永远不生病。
阿衡扑哧笑,呼出的都是寒冷的气息,吸吸鼻子,小脸埋在毛衣中,走在十字街头。
好吧,我终究还是把话题转向你。
可是,你谁呀你,我都快……记不得了。
所以,滚开。
终于,她还是选择了粗暴狼藉的方式,对待一大段cut掉的记忆。走了一路的寒冬,咒骂怨恨,一段段,全部化作凉风灌进肚子,到了蛋糕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方好。
蛋糕店前,是一个长梯,旧的招牌摇摇欲坠,新的招牌靠在远处的玻璃窗下。
她想起,阿姨对她说,以前的招牌太旧了,要换个新的。
她对阿姨说,阿姨,怎么不换完,旧招牌这么悬着,掉下来,能砸死人。
阿姨说,我也不想,刚刚施工那几个吃晚饭了,说等会儿就回来换。
阿衡笑,店里现在没客人吧,等会儿,我搭把手帮忙递工具。
阿姨小声,不成,你得招待客人。半个钟头前,来了一对小年轻,哎哟,你不知道,长得可真是标致,点了两杯咖啡,看着真养眼。
阿衡探了脑袋,看见一个白毛衣的挺拔背影,错开的另一侧,是个卷发秀眉的姑娘。
那姑娘挺爱吃甜的,我给你留的布丁蛋糕她也点走了。
阿姨笑,走到远处,擦拭新招牌。
阿衡不说话,静静站在透明的玻璃后。
那姑娘似乎看到了她,微笑着扬扬眉,漂亮的眼波中,莫名的挑衅。
她对着背着阿衡的那个男子,鼓着唇,撒娇,你喂我,你不喂我,我不吃。
阿衡双手在玻璃上压下了指印,指腹和冰凉的玻璃贴合,变得苍色。
那男子伸出手,指纹削薄,小小透明的勺子,黑色流沙的巧克力,慢慢送到那人的唇角。
那人却站起身,轻轻低头,凑在他的唇边,轻轻一吻,笑得益发顽皮。
眼角蔓延的东西,像一把剑。
他喊了一声,卿卿。
微微带着宠溺的冷淡语气,高了三度熟稔不自知的温柔。
卿卿,杜卿卿。
开学时,杜清说,大家好,我叫杜清,小名卿卿,敢负天下为卿狂的卿。
七律中没这句啊,哪来的敢负天下为卿狂。
她笑颜如花,说,别说这句,卿卿本来也是没的,只是有个笨蛋,小时候学说话时,只会念叠字,便有了卿卿,有了卿卿,方有为卿狂。
阿衡恍惚,脑中忽而又想起,许久之前,也有人伸出那双手,指纹很淡很淡,他说,温衡,这两个字,从姓到名,都是我的。
可是,卿卿呢,卿卿……呢。
卿卿是谁的。
忽而转了身,开了口,受伤的表情,阿姨,你说你要给我留布丁蛋糕的,阿姨,你昨天说过的。
那样子,真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顾飞白,爱穿白衣的有洁癖的每天背脊都挺得很直,她连他的背影都怜惜感动到想要时刻拥抱的顾飞白,在不懂事的时候,也曾经说过,
温衡,你不必爱我,就是从下一秒开始,二十二时八分三秒,你也晚了整三年。
那一天,是昨年秋日的晚,他喝了一些酒,莫名其妙,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一句,最清楚。
他耿耿于怀一些东西,是她费心思索,绞尽脑汁,茫然一片的东西。
她看着那两个人,忽然,渺小,痛苦。
阿姨忽然凝滞了手上的动作,表情变得惊恐,小心!
阿衡看着她,什么。小心什么。
抬眼,旧招牌从天而降,砸下,直直地。
然后,无法逃离的距离。
铺天盖地的灰尘和锈迹的味道。
她用手去挡,却只闻到鲜血和骨头断裂的味道。
倒在血泊中,头脑中一片模糊,震荡的,心跳,呼吸,那么大的声音,似乎终止比继续还容易。
睁眼,却没了天空。
她想,我真是乌鸦嘴。
她想,我是不是要被压死了,被一个画着大蛋糕的招牌。
忽然,很想哭,记不得顾飞白,记不得二姐了,大声,疯了一般,
阿姨,阿姨,把你的电话给我,我要打电话。
撕破了喉的声音。
不过短短几秒钟,她觉得大把的灵魂从身体穿过,透过乌黑的金属牌子,挣脱了个彻底。
当所有的重负移开,只剩下顾飞白的眼睛。
他的面孔僵硬,白色的外套垫在她后脑勺的伤口上,双手固定。
她从他眼中看到自己面庞上的鲜血,沾在黑发上,几乎涣散的眼睛。
多可怕。
顾飞白面无表情,他说,你给我撑住,远不到死亡的程度。
死没有这么容易。
顾飞白掏出手机,一一零三个数字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他在颤抖。
阿衡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角,忽然颤落了,泪水。
好想,再说些什么。
什么话。
高中时,英语老师说,phone是远处的声音。那时,上着课,她缩着身,把电话放在耳边,为难开口,你乖,乖,听话,我马上回家,拿着七连环,不要抱小灰,痒痒,知道吗。
那边,是沉默,沉默,无休止的沉默。
可是,她知道,他一直在乖乖点头,乖乖笑开。
于是,远处的声音,多远多远。
思念忽而从心脏榨出了血液,却一直流不出,她痛哭,抓住了顾飞白的白色毛衣。
她说,能不能把电话给我,然后,飞白,我不敢伤心了,行吗。
他吸入了冷风,剧烈地咳了起来,满身的冰冷。
他说,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看着他流泪,那目光是无力,直至绝望。
他眯眼看远处驶来的救护车,没了表情。他说,你终于,成了我的眼中钉。
多深,多痛。
然后,轻轻把手机,放在她的手心,是凉是暖,是春暖花开,是寒风千里。
只剩下十一位数字在她脑中盘旋,像个空白的世界,却扭曲了空间时间。
是不是发送了,就触到时光的逆鳞,回转,重新开始。
然后,独角上演,一场黑色喜剧。
多可笑。
时光只是一层纸,是浸湿模糊了字迹,还是揉烂了,塞进心中的防空洞。
抬眼,看着顾飞白,却轻轻松了手,什么,坠落在地上。
她说,算了。
算了。
蜷缩在地上,婴儿的姿势。
终将,失去了意识。
分割线*
圣诞节。
窗外好雪到夜。
电台每到特殊节日,会做一些新鲜的节目,展现出不同往日的元素,类似年底的台庆,那个大联欢,这个小联欢。
于是DJ YAN的sometime也跟着改版,从一个人的知心变成两个人随意的聊天,观众想问什么,可以通过编辑短信发过来。
然后,言希看着楚云,很是无奈。
怎么又是你,老子到哪做节目,都能看到你这张脸,肿眼泡,厚嘴唇,贵宾头,我能不能申请换人。
楚云咬牙,言希,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要不是台长说今年节目收视要创新高,你别以为我就乐意看见你。
言希看着演播室盛大的圣诞树和颜色缤纷的气球,仰头,细长的手挡眼。
妈的,这还是老子的地盘吗,rubbish。
楚云笑,你真是偏执的怪物,活这么大,简直是造物的奇迹。
言希也笑,节目做完,出去喝一杯吧,我请你。
楚云歪头,你不怕狗仔乱拍。
他们只是无意中在同一家酒馆遇到,喝了寂寞的酒,莫名的,成了约。
言希大笑。不自由,毋宁死。
楚云摇一根手指,放在粉唇边,言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自由,过了头。我们是公众人物,神秘是基本职业操守。
导播远处晃镜头,我说两位腕儿,该开始了。
Ready,
action。
言希一个人做节目习惯了,身旁忽然多出一个,还时不时抢你话把,揭你短,拱了一肚子火。偏偏那人惹恼了他却一脸无辜,朋友,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无奈揉眉,终究还是有了绅士的风度,一笑而过。
有小观众发短信说,哥哥姐姐,感情真好真好。
末了,电子屏幕上,大大的坏笑。
言希嗤笑,对着耳麦点评短信。喂,小丫头,想多了。
然后又来了短信,说dj yan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怎么就跟36D暧昧了呢,我们寝室一妞,说她在世界上最爱你,就因为你和36D,,结果经受不住打击,牺牲在蛋糕招牌下,骨折了好几处,好惨的TOT
楚云尴尬,小声嘀咕,36D,不是说我吧。
言希淡哂,这个世界最爱我的人,绝对不是她。尾号4770的朋友,让你的室友好好养伤吧。
楚云笑,你怎么这么笃定。
言希低头,调整耳麦,淡道,那应该是一个自卑到懦弱的人,永远不敢说,这个世界上最爱我。
楚云愣了,许久,干笑,你的语气,好像真有这么一个人。
言希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很高很高的巨人,身躯足以覆盖一整个城市,无意间,却爱上了一个美丽绝伦的公主。
楚云不屑,是不是,那个巨人其实是被巫婆下了咒语的英俊王子,等待公主的解救,然后DJ YAN只是用巨人自喻。
他低了声,抱歉不是。巨人是天生的,你不可否认,这个世界就有这样的例外。事实上,他爱公主,爱得无法自拔,却没办法拥有,只有把公主吞入肚子。
楚云勾起了兴趣,然后呢。
言希语气变得嘲弄,然后公主说这里好黑,巨人把太阳月亮吞进了肚子,公主说这里好冷,巨人把一整座城堡吞进了肚子,公主说我很寂寞,巨人把鲜花湖泊小兔子软缎带吞都进了肚子,公主每一天要求不同的东西,巨人永远满足她。可是那个公主啊,是个永远不知足的公主,她说你这个丑陋的人,要把我囚禁一辈子吗,巨人是个傻孩子啊,他说,你呆在我的肚子里,暖暖的,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公主大骂,你真自私,这个世界,不只有你喜欢我。巨人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做错了,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把公主放了出来。
楚云啊,巨人呢。
言希冷笑,其实,这只是寂寞的公主,一厢情愿做的一个美丽的梦,事实上,一觉醒来,这个世界,既没有那样的巨人,也没有那么深沉干净的爱。
chapter67
Chapter67
她病了很久,其实只是一个小感冒,却忽而,就那样,拖着,突兀着,丢却了生气。
搬回温家,只用了两个小时。杂物,书本,一直养着的仙人掌,那些东西,移了位置,似乎,又回到初到B城时的样子。
思莞妈妈坐在她的床边,伴着她,说了很多话。
妈妈说你不知道啊,你哥小时候淘着呢,就爱爬树,带着你爸给他定做的小盔帽,离老远,都能看到树上多出一个西瓜头。
阿衡轻咳,然后笑,妈妈,我小时候长得很呆,常常被大人扔到戏台子上,然后跳那种小朋友都会的拍拍手,跺跺脚,吸引外来的游客。
思莞揉她的头发,笑出小酒窝,阿衡,等你病好了,我们全家一起去瑞士滑雪,苏黎世河畔这个时节最美。
阿衡温和了眉眼,好,等我病好了。
然后,昏昏沉沉没有了日夜的睡意。
爷爷请了很多有名的大夫,气急败坏,小小的感冒,为什么拖了整整一个月。那些人众口不一,最后,只有一个老中医,说了八个字。
忧思过重,心病难医。
她很疲惫,不停地咳嗽,笑了,心病不是病,我只是有些困。
Z大的录取通知书被母亲放在她的书桌上,看着她,喜字藏了很久,说不得。
电子邮箱堆积了许多信件,来自美国,delete,全部删除。
思尔半夜偷偷趴到她的床边,眼睛那么倔强,冷笑着,我不可怜你,我瞧不起你。
她睡眼惺忪,揉眼睛,尔尔,我很困,真的,让我再睡一会儿。
隐约,有一双大手,温热的掌心,粗糙的指线,海水的味道。
阿衡,这么难过吗,很想哭吗。
她想,爸爸,连你也回来了。
然后,又陷入死寂,真正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却坐着一直低头翻书的白衣飞白。
这人,本不应相识。
自嘲了,果然,时光不待人。
她笑,飞白,我做了一个梦,转转眼,已经过了两年。
顾飞白说,你偷懒也偷了好几天,圣诞节都过了。
她扶着床柱,试图站起来,手臂,头部却痛得厉害。
顾飞白皱眉,你别乱动,医生说要静养,没有脑震荡都是万幸。院里已经帮你请了假,大伯父过会儿来看你。
阿衡腿脚有些僵,坐回床沿,咋舌,顾伯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住院的第二天,二百码的军车飚回来的。
顾飞白帮她揉腿,淡淡开口。
阿衡低头忏悔,我有错,我是罪人。
他的指僵了僵,瞥她。
你都看到了吧,那天。
阿衡说什么,我看到什么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一个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就是杜卿卿。
他顿了顿语气,没有表情。
阿衡缩回腿,笑呵呵,飞白,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人。
顾飞白绷着脸,我只和你解释一次,过期不候。
阿衡吸鼻子,拍床,我今天还就不听了!
顾飞白气得脸发白,你……
她板着小脸唬他,顾飞白,你记不记得以前那个算命的怎么对我说的。
顾飞白愣了,想了想,张口,冰人月娘,一北二南,二南妙善前种姻,一北遇孤后生劫,是不是这个。
阿衡把脸埋在手掌上,呵呵偷笑了,这是上卦,还有下卦二十字。清和无心,明纵两念,明而福慧无双寿,纵则孤泊半生求。
顾飞白见她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白她,你学□,绝对容易入戏。
可是教的这个理总是好道理,人通达了,才容易长寿,不是吗。
她笑,你不知道,生命一点点从身体流失有多可怕。所以,有些事不必现在说,我还能消化。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生着星点白发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眶很深,身上有着浓重的烟草味。
顾伯伯。
男人看到阿衡,惊喜了眉眼。
你总算是醒了,丫头。飞白,喊医生了吗,让他们帮阿衡全面检查。
顾飞白语气不咸不淡,头皮虽然磕破了但是脑子没变聪明,胳膊虽然骨折了但是她睡觉时我睁眼看着,应该没什么事儿。
男人笑骂,格老子的,让你看顾着你媳妇儿,还委屈你了,不就两天没睡吗,老子执行任务时几天几夜没睡的时候海了,什么时候跟你一样了,就不该让你爸带你,早些年跟着我,也不至于一肚子酸腐书生气了。
顾飞白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关键我没日没夜的熬,也不见得有人感激。
阿衡歪头,笑,把枕头堵在他的脸上,我感激你,我感激得不得了,我以身相许成不成。
顾家大伯笑,这个感谢不诚意,做我家的媳妇早就板上钉钉,丫头太狡猾。
笑闹总归笑闹,顾伯父还是让那少年亲自去了医务室一趟,和医生商讨阿衡的病况和出院日期。
顾家大伯很久未从军中回来,和阿衡拉了很长时间的家常,无非是顾飞白有没有欺负你,钱还够用吗,在学校学习吃不吃力,要是吃力的话,还是不要去打工了。
话语含蓄,却说了个明白,顾氏未来媳妇,如此寒酸拮据,看着不像话。
这话,大抵是从顾飞白的父母口中传出。
阿衡点头,我知道。
顾伯伯叹气,其实你不必介意花我寄给你的钱,那些……
欲言又止。
阿衡想起了什么,低头,有些话还是说了,伯伯,您同我妈妈爷爷他们联系过吗。
联系过,你妈妈爷爷身体都很好,你不必挂心。
阿衡额上微微沁了薄汗,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却带了认真,伯伯,我给我爷爷织了件毛衣,还有妈妈的一件披肩,能不能……
男人拍拍她的肩,无奈,一声长叹。
好,凑到我给你爷爷元旦备的礼单中,一起寄过去吧。阿衡,不要怪温家做得绝,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能想到的,等到以后,你就清楚了。
阿衡抬头,看着白色空洞的天花板,没了意味地微笑。
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我怕整晚睡不香,我怕做不得理直气壮之人,我怕……偿命。
与人无尤。
与温家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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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跺跺脚,褐色的靴子在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鞋印。敲了敲保姆车的玻璃,哈气中,有人推开了窗,探出头,看到这少年,纳闷,言希,你怎么不上车,不是最怕冷的吗。
言希微微抬头,笑,楚云,帮我个忙成吗。
楚云惊吓,你先说什么忙。
言希说,没什么,就是元旦那天,跟我一起吃顿饭,别人要是问你跟我什么关系,我说什么,你别否认就行了。
楚云恍然,哦,你让我扮你女朋友。
言希弯了眼睛^_^,这姑娘,真聪明。
楚云眼睛溢了水色潋滟,托腮,凭什么呀,我一黄花大姑娘,落你身上,名节都没了。
言希= =,Chanel的冬季套装,Fendi的皮包,干不干,不干拉倒,我找别人去。
转身,长腿迈了一大步。
楚云哎哎哎,言先生,你怎么这么不懂幽默,不就吃顿饭吗,做朋友的一定两肋Сhā刀。
言希叹笑,扭脸,围巾下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楚云,你真是见风使舵的极品,前些日子,还有人跟我说,让我注意你呢,说你精明得太狠。
楚云拨拨黑发,眨眼,我不精明吗。
言希鄙视,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靠脸和34D混的。
楚云假笑,DJ YAN过奖了,我哪有DJ YAN实力派,DJ YAN您从来不靠您那张脸混,您和我们这些靠胸混的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言希= =,最近这年头,女人嘴都这么毒吗。
楚云抚额,你了解女人吗,别拿你那双大眼睛瞪我,好吧,我换个说法,你从小到大接触过同龄的女孩,喜欢过接吻过守望过失恋过吗。
言希从厚厚的口袋中掏出手机,看时间,平淡转移话题,快录节目了,我先走,元旦那天,我开车接你,十点钟,期待楚主播的美女风范。
一月一号。
当言希的跑车开进园子,楚云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言希,我们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吃饭,这里不是,不是我上次采访军界要人们的地方吗????
言希说,你上次采访的谁。
楚云啃指甲,辛云良,孙功,越洋电话的言勤,还有,呃,温慕新。
言希哦,我们就是去温慕新家吃饭。
楚云TOT,你千万别告诉我是温慕新的什么人。
言希淡淡摇头,我不是。
楚云拍胸脯压惊。
言希说,我是言勤的孙子。
楚云继续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些狗仔死哪儿去了,平常老娘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黏得比502还2,为毛这么大的一个地雷没本事排查出来……
言希踩刹车,看着眼前的白楼,眯了眼,到了。
楚云很受打击,不用你说,我上次采访来过。言希,我还是走吧,我上次得罪这家的丫头了,这次上门不是找打吗。
言希笑,你对温思尔干什么了。
楚云泪,我就说她长这么凶,和她妈妈一点也不像。
言希关车门,拔钥匙,低头,淡道,有什么可恼的,像了,才有鬼。
他已经有近两年没来过这里,平常回家,宁可绕一大圈,也不从温家经过。
圣诞节那天,温思莞打电话,掐了,又打,继续掐,继续打,最后烦了,接通,问,你他妈想干什么。
温思莞说,言希,我爷爷让你元旦去我家吃饭。
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温思莞沉默了几秒,轻轻开口,不止你,还有陆流,达夷,孙鹏。
那又怎么样。大联欢?抱歉,你找错对象了。
对线,那人顿了顿,也冷漠了语气,那就拿回你忘在温家的东西。如果有可能,带个女人,我不想看见我妈如坐针毡的样子。
忘在……温家的东西?
他怎么不知道。
楚云拽着他的袖口,小声嘀咕,喂,我去,真的没关系吗,妈呀,你让我骗革命先辈,我不敢TOT
言希抽搐,楚云你他妈可以装得再无辜点,chanel,fendi,一二三,站直,气质!
于是,某人扮观音圣女状,笑得如沐春风。
摁门铃,半天,才有人开门,是思莞。
容颜俊美,眉眼清朗,还是以前的样子,无甚大变化。
他看到言希和楚云,手Сhā到裤兜中,颔首,让身。
进来吧。楚小姐是吗,上次见过了,请进。
言希换了鞋,取下围巾,搭在臂上,身后跟着楚云,走了进去。
客厅还是照旧的热闹,老人们下象棋,年轻的打麻将算点数,厨房里,不甚清晰的女性的交谈声,想必是温母和张嫂。
恍惚,什么都没变过。
楚云戳他,喂,你抓围巾抓这么紧干嘛,快破了。
言希低头,向日葵早已经不清晰,明灿灿的色,比回忆还让人难堪。
“言希,来了。”陆流笑,推了牌,走了过来,看到楚云,表情淡了三分——楚小姐,这是?
言希说,哦,忘了跟你们说,我和楚云谈了,趁着大家都在,带过来,给你们看看。
孙鹏转牌,似笑非笑,辛达夷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瞪大了一整圈儿。
楚云不说话,得体羞涩地笑。
温老和辛老停了动作,站起身,审视这姑娘。
温老温和问言希,你爷爷知道吗。
言希摇头,得体回答,还没来得及告诉爷爷,先带给温爷爷辛爷爷看看。
辛老点头,是个伶俐的姑娘,很好。
说完,无了话。
一帮小的,各怀鬼胎,也不作声。
登时,气氛有些尴尬。
温母听到言希说话的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言希,眼圈红了。
你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久,没有……
言希拥抱了温母,笑,上了大学,做了一些兼职,时常抽不出时间,来看阿姨。
温母点头,说阿姨都知道,小希长大了,开始懂事儿了,是好事。
转眼,定睛在楚云身上,看这姑娘容颜明媚,活泼跳脱,和……完全不同,只道言希定是放开了,身上的重负也减轻了许多,和蔼地拉着楚云问长问短。
思尔坐在麻将桌旁,冷冷喊了一声,妈。
温母却像没听到,十分欢喜楚云的模样,忙着招待楚云。
思尔站起身,默默,上了楼。
思莞替了思尔,继续和三人打麻将,呼呼啦啦,恢复了热闹的气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言希坐着陪楚云看电视,楚云低声,你和陆流他们一早就认识?
言希嗯,电视上正在播广告,他却聚精会神。
这姑娘觉得ρi股咯得慌,起身,原来坐在了一件蓝色披肩上,针脚细腻,干净温柔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身为言希的女友,为了对得起chanel,fendi,必须拍马屁了,堆了笑脸,阿姨,您的披肩真漂亮,在哪儿买的,眼光真好。
温母扫了一眼,轻描淡写,朋友捎的,不值什么钱。
言希眯了眼,指尖僵了,想要去触披风,楚云却转手递给了温母,只余他,抓了满手的空气。
吃饭时,一帮少年郎为了逗老人开心,装傻的装傻,装乖的装乖,什么顺耳说什么,楚云乖觉,顺着老爷子们的意思讲朝鲜越南战场,一段段往事回忆得热血沸腾,二老被灌了不少酒。
温老红了面庞,比平时的威严多了几分和蔼——“甚好,这姑娘比我家姑娘强,说话做事极周到,小希眼光很好。”
言希面无表情,是,很好很好。
思尔却Сhā嘴,打断了言希的话,爷爷我怎么比不上楚主播了。
温母拍拍她,大人说话,小孩子Сhā什么嘴,吃你的饭。
桌上,有一盘红烧排骨,言希咬了一口,微微皱眉,又放下。
他们几个,也喝了不少酒,推杯换盏,少年心性,总要比出个高下。
言希借口逃了出去,透气。
枯伶的树枝旁,那个窗口紧紧闭着。
他曾经仰着头,日复一日地大喊着,似乎,下一秒窗就会打开,探出一个脑袋,趴在窗台上,笑容温暖。
她微笑,你……吃饭……了……吗,言希。
除了他的名字,那个人多强大,从未说出完整的句子。
再仰头,却再也没有,那样的人。
散了酒意,又走了回去,楚云看到他,笑容一瞬间变得安心。
她趴在他的耳边,轻轻开口,你去了哪里。
似乎,借着酒意,一瞬间就亲近了很多很多。
言希笑,就是出去走走,你不要喝太多,等会儿我可不负责把你拖回家。
她挽着他的臂,小小的可爱,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赖着你。
于是,这番情景,又落入了谁的眼中。
思莞说,你的东西,在楼上,张嫂前些天,险些当垃圾扔了。
言希看他,说,我跟你一起去拿。
身后,赖着那个喝醉了亦步亦趋的楚姑娘。
曾经藏在树荫下的那个房间,原来这么干净整齐。
桌上的每一本书,都掖得那么平。窗台上的仙人掌,经年已久,养在室内,正是个颓靡欲滴的姿态。
哪比他,回国时,人去楼空。
思莞从柜子中抱出一个方纸盒,递到他手心。
我也是,打开了,才发现,是……你的东西。
他轻轻叙述,楚云却好奇地看着这房间——这是谁的房间,怎么除了笔墨纸砚,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思莞笑,她不喜欢别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言希却抱住了盒子,攥出了深印,低头,轻飘飘无了生气化了灰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思莞别过脸,唇色惨白。
室内,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PM 14:00。
只响了一声,已被对面房间的思尔接起。
由于供暖,两个房间,为了透气,都大敞着,透过对面那扇门,可以看到,温思尔接电话的表情很是慌乱。
她说,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不是让你打我的手机吗。
她说,好,大家都好,你看到访谈了,对,他身体很硬朗。
她说,好了好了,我现在很忙,先挂了,对了,下次别送那些东西了,这么廉价,他们不会用的。
她说,她还想说什么,却被人紧紧抓住了腕。
转身,却是言希。
那少年喘着粗气,大眼睛死死瞪着她。
把电话给我。
思尔说,言希,你疯了,是我同学的电话。
言希咬了牙,我只说一遍,给我。
思尔震惊,看着他,瞳孔不断缩进,所有的张力,绷紧在神经。
终究,松了手。
他把话筒贴在耳畔,额上的黑发遮住了眼。
许久,面无表情地放了话筒。
散落在地上的,是那个方盒子。
一张名为《朝阳》的画作。
一双白色帆布鞋。
很久很久以前,他穿着这双鞋,拿着伞,走到迷路的她的身边。
笨孩子,我带你回家。
chapter68
“喂,喂,……真的是dj yan吗?”小五嘀咕,对方却是一阵沉默。
阿衡看着话筒,微笑,模糊了眉眼。
终究,呼吸,从鼻息中,丝丝缕缕,转凉。
自取其辱吗,明明是温思尔说妈妈对她思念甚笃,让她拨号码到宅电。
stop,截断,嘟嘟的声音。
小五拍案,笑骂,好啊,你个坏东西,连你五姐都敢恶作剧,胆长肥了不是。
伸出魔爪,拧孩子两颊。
阿衡不反抗,挽住她的臂,呵呵笑,走了走了,该吃晚饭了,今天元旦,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五望天,摊手,╮(╯_╰)╭,又是新的一年,我们又老了一岁,奔三了。于是,我这二十年都干了些什么,为毛一点印象都没有。
时年,二零零三。
阿衡觉得自己饿了,其实,这只是一种很空虚的感觉反映到腹中,造成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东西。
她说,我有印象。我小时候爬过十几里的山路,上初中的时候帮别人做过弊,高中的时候经常做排骨,后来,后来就来到这里了。
小五干笑,果然,够无聊。是你的风格。
转身,想起什么,拍头,哎,六儿,不对吧,今年过节,你不是该去给你未来公公婆婆请安吗?
阿衡说,飞白的妈妈对我太客气了,我去了,他们反倒不自在。
每一次,看着她,都生疏得像是看到不得不招待的陌生人,她是想说一声,婆婆,我是你儿子要过一辈子指不定还给你生个孙子的人,关键,她怕她婆婆再来一句,是吗,你辛苦了,太麻烦你了,这怎么过意得去。
正说着,寝室的门打开了,带进一阵凉风,阿衡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那人跺了跺脚,大衣的下摆转了个散开的弧。
抬眼,长长的发。
是杜清。
她关门,门外女孩子们的嬉闹被隔绝了个彻底。
那是她们常听到并且彼此享受的生活,亲密,温柔,玩笑,似乎这辈子你我最贴心。
她看到阿衡,本来柔软疲惫的姿态却一瞬间高昂,像个小小的孩子般的战士。
没有明刀明枪,只是小小挑衅的毒,无从设防,倒到心口,依旧疼痛。
因为,这是你纵着她的下场。
完全接受她的下场。
于是,我可否把它称作……背叛。
阿衡的脸上,无了笑意温存,她问她,你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吗。
杜清下巴的线条尖锐,你是要我向你认错吗,可是,我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错,怎么办。只能说,你的苦肉计胜了一筹。
她认为那个巨大的蛋糕招牌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表露心机的苦肉计。
小五讷讷,你们怎么了,气氛这么怪。
阿衡和缓了脸色,五姐,你等五分钟,随便找件事,DJ YAN 或者摇滚,都可以。不要听我们的交谈。
杜清把手套扔到了桌上,冷笑,你认为我跟你说的话很脏吗,怕污染了别人的耳朵?
阿衡坐在了椅上,手抓住了床栏,指扭曲了个怪模样,为什么要骗我。
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嗤笑,拜托,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麻烦你清醒清醒,被抛·弃·的北温小姐。
所以,你只用受宠或者抛弃的哪家小姐来衡量温衡,小六?
柴米油盐酱醋茶,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夜夜,她只剩下这个价值。
阿衡大笑,抛弃,抛弃,这词说得真妙,她一直想不起如何定位自己。
对面那个面容精致的姑娘,已经把她当作了敌人,即使,不久之前,她们咬着同一块甜甜圈吃得满嘴都是奶油,环顾,笑得嘴角都挂着月亮。
顷刻之间,塌坍。
杜清指Сhā入发,淡淡开口,你还要什么措辞,不是已经认定自己受害,我十恶不赦,俯首认罪才最合适。
阿衡说,你的眼中,只有两种选择,你和顾飞白或者我和顾飞白,可是,抱歉,我要的你的选择,是顾飞白还是,我。
杜清笑,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这有什么区别,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会选择你。很久以前,你就应该知道吧,我手机的密码,电脑,信用卡,统统都是飞白的生日。
她走到她的面前,轻蔑了的笑容,忍这么久,不辛苦吗。懦弱,无知,扮可怜,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顾飞白只是个,心太好的男人。
阿衡走了过去,捂住了她的眼睛。
能不能不要用快要流泪的眼睛,对我说这些话。我不想哭。
她说,我可以像街上经久被生活折磨失却了教养的女子一般,对着你吐口水,扯乱你的头发,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再无了本分的人,肮脏,污秽,坏人姻缘,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对着你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可是,这丝毫不能证明我不懦弱。
杜清推开她,倒退了,坐在床上,阴影,遮住了眸,凄凉开口。
这只是个道德的惩罚,顾飞白,我决不放弃。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我离开一周,设定完全合理的理由,你留在原地,这么一块的空白,完全由你填补。只有一次机会,你失败了,放弃。
杜清嘲笑,不继续表演你的姐妹情深了?前戏做完,宛转曲承,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阿衡轻轻开口。怎么,你觉得这是一种不可能的挑战吗。
杜清躺倒在床上,卷发铺散了满满的花朵,绽放。
她说,我接受。
这厢,小五戴着耳麦,被摇滚震得头皮发麻,看到阿衡凑过来的面孔。
什么,六儿,你说什么。
阿衡笑,摘下她的耳麦。
我说,对不起啊,五姐,不能陪你吃晚饭了,我要回一趟B城。
多久。
同样的说辞说给顾飞白,他的声音却有些冷淡。
七天,大概。
然后,顾飞白说,坐飞机吧,我送你到安检。
他拿着手机,郑重其事,拍了照。然后,狠狠地拥抱,带着不安。
就七天,晚一秒,我把你扔到天桥上。
她笑,轻轻拍他的背,安抚,小声,飞白,你不要再时刻预谋一个女孩子往天桥上扔,我随时都不要你的,真的,我也有骄傲的。
顾飞白捧着她的脸,无奈,笑开了。
别说你,就是你的骄傲,都是我拾回来的。
多久之前,接到那一通电话。
时间,地点,空洞,男声。
然后,切断了电话。
他跑到天桥上,却看到魂牵梦萦的女子,抱着那样大的一个箱子,满手干涸的血迹,失却了灵魂的模样。
像是god的恩赐。
她认出他,别过脸,预谋着一次擦身而过。
他却攥住了她的腕,咬牙切齿的痛意。
温衡,他们都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还认不认帐。
他们,多少人,三个,两个,一个,将来,现在还是……曾经。
那样嚣张的话语,却是卑微到了骨子里的语气。
抱着她,是深切的,无法再顾及她是否还有力气按着才子佳人的话本,细水流长地深爱上一个人。
只知道,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天桥另一端的雨中,藏着一个雾色的黑衣男子。
苍白着面庞,干净的大眼睛,随时可能倒下的痛失。
他知道,如果自己抱紧了这姑娘,这人只能永久藏在晦暗中,像遭人践踏的影,再无了回寰的余地。
从此,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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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和楚云的绯闻甚嚣尘上,一月初达到小巅峰。
原因不是某某杂志某某报社跟拍了什么言某某楚某某在一起的夜生活,那个是炒过的冷饭,不新鲜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言希楚云被邀主持一档音乐节目,楚小姐走台没走好,高跟鞋太高,踩住了长裙,差点走光,DJ YAN反应那叫一个迅速,抱住了人姑娘,西装一遮,直接往后台走。
然后,台下,万千观众。
于是,DJ YAN你他妈还想抵赖不成,首都观众一人一双眼。
楚云说,抱歉,今天,这么不专业,连累了你。
言希无所谓,你不可能每天都专业,专业人,终究还是人。
眼下,有着略微的青影。他为这一场音乐盛宴,准备了三个24 -hour。
自然,有着无数的替补,赞助商谁还会理会你这小小的意外。
她揉着脚踝,问他,为什么想起做DJ,不太……适合你。
言希从化妆间找出化瘀的芦荟胶,递给她,微微俯视,政客,外交官?那是父辈走过的路,不可能一直继续。
楚云笑,可是,。知道别人怎么说吗,整个B城,只有DJ YAN一个了吗,连卫生巾都要代言。
言希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
她说,你的性格,还不至于让自己每天忍受这些冷嘲热讽吧。
室内暖气很热,言希解了衬衫的第一粒纽扣,平淡笑开。
那又怎么样。你被狗咬一口,难道还要咬回去吗。
这姑娘忽然凑上前,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眸。
言希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她却轻轻开口。
言希,你眼中有一块,很大的黑洞。
言希轻笑,陷入身后的皮椅中,与她隔开正常的一段space。
楚云,不必拐弯抹角,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本身被人当做一块时刻惦记着的蛋糕,滋味并不怎么好。
楚云眨眼,无意识开口。
Tiramisu。
言希说,什么。
楚云笑,带我走。提拉米苏在意文中,是带我走的意思。
忽而,附在他的耳边,缓缓开口。
我说,你就像提拉米苏。
言希站起身,对着化妆室的镜子,嗤笑,眼眸似了溺的清潭。
喂,永远不要拿一个男人开你所谓的小资玩笑。
楚云泪汪汪,扶脚踝,狡猾可爱。
DJ YAN,我只是个受伤的人,小小的调剂,何必认真。
言希笑,你只是一个尚算朋友的女人。
楚云转眸,可惜,这个朋友,还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地出现在全世界面前,遭了嘲弄和侮辱,依旧如昔。
他望了化妆间柔和的白灯光,初衷记不得了,现在只是惯性。
楚云想起什么,恍然。
是因为那个房间的主人吗,温家,那个多出来的房间。
她脑中开始酝酿,想了半天,许多电影台本在脑中飞转,咂舌,
难不成,那个人是你的初恋,然后,得白血病去世了,而你,爱她爱得很深,受了刺激,一叛逆,就违背了家里的意愿,做他们最不喜欢的行业。
言希轻笑。虽然你说的没有一句正确,但我,的确更喜欢这个虚假的版本。
为什么。
言希说,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人,在坟墓中呆着,起码,不会乱跑。
楚云嘴角勾起一抹笑,言希,你对她,似乎只是一种责任。
继而,柔软如水的眼神,望向了他。
她说,如果你的生活是一出剧目,我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做得女主角。
言希笑,捏着细长眉笔的腰,快速转动着,询问的语气。
怎么说。
楚云眨眨眼,伸出纤长的指,如数家珍。
你看,你年少轻狂时,遇到了那样一个给了你伤痛的女人,封闭了心,多年以后,咳,遇到了我,也就是女一号,然后,我美丽热情善良调皮,重要的是,还带着些女主角都有的小迷糊,渐渐,一点一滴打动你的心,喂,言希,你当心啊,我马上走进你心里了。
言希挑眉,伸直了双臂,敞开的胸怀,骨骼肌理,一寸一寸,伸展。
随时欢迎。
chapter69
“阿衡,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不可以让你爸乘飞机,知道吗。”
那是她的妈妈,很严肃很严肃的表情。
阿衡点头,温柔着眼睛用力点头,她说,妈妈,我记得了。
妈妈揉了她的发,忙着收拾他们的衣物,许久,又一次开口,不许忘,禁令,绝对,对着我,再说一遍。
阿衡看着她,认真地重复,一字一句。
绝对,不可以,让爸爸乘飞机。
像个小孩子,初次学习说话。
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为什么。
她的妈妈给了一个拥抱,轻轻,微笑了。
啊,那个呀,你爸爸他……
父亲却在旁边轻咳,喊了一声蕴仪,止了她的话,提起旅行包,拉着她的手,颔首,远去。
母亲看着他们,她的背影,都是暖的。
似乎,在她心中,父母站在同一幅画面中,深深相爱着,完全属于温衡,便是只有这一刻了。
她停滞墓园的坟前,蹲缩了身体,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俊朗,粗犷,正直,汉子。
赐予了她生命的男人,深深爱着温姓男女的她的父亲。
她对他短暂的一生,所有的定位。
哦,还忘了一句。
被自己的女儿害死的可悲男人。
死了,死亡,这词汇的深刻,同样是他教给她的。
甚至,无法辩驳。
他说,不许告诉你妈妈,她该骄傲了,这是属于我们父女的秘密,只有我和我的小阿衡才知道的秘密。
时隔两年,一月八日,她停留在B城的最后一天,未止的寒日又飘起了大雪。
天地,一片苍茫。
碑文上的字迹,早已在雪中模糊不清。
她用手轻轻抹去雪,指尖在凹凸不平的刻字上划过。
从眼中滑过,这她无权参与的立碑人,尽管永远躺在这里的人的血液,赐予她温姓。
未亡人,温氏蕴仪。
不孝子,温思莞,温思尔。
她笑,以为已经是终结,手指移到下一行时,却僵硬了。
孤伶伶的六字,漂亮的楷体,尖锐扎人。
是一遍遍重复篆刻的结果。
温衡 言希代书。
她酸了鼻子,抱住墓碑,低垂的额贴在那一块刺骨的凉上,干净的袖角,沾上雪,骤冷。
她以为,自己只是走了一个转身的距离,放眼,却是一片汪洋恣意的海。
生离别,如果不是离别之时情求不得,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离别的时候你我还活着。
不远处,传来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在雪地中,厚重而沉闷。
阿衡撒雪铺平脚印,走到反方向的大树后,前方一排碑墓,挡了个彻底。
这种天气,来墓园的人很少。
她轻轻探出头,却看到一行五人的背影。
打着伞,雪色中不甚清晰,只辨得出,两男三女。
他们停止了,站到了她刚才站过的地方。
为首的女人收了伞,抱着的束花,放在坟前。
她的发髻上簪着百花,带着思念的语气辛酸开口,安国,我和孩子们来看你了。
身后的那对年轻男女跪了下来,冰凉的雪地,泣不成声。
这样正大光明的悲伤眼泪,真让人……羡慕。
阿衡看着他们,只记得起无休止的冷漠,似乎,他们离开她时,没有此刻悲伤的万分之一。
沉默的母亲,在她跪在温家门前两天一夜依旧无动于衷的母亲;
皱着眉的思莞,最后只说了一句——阿衡,够了。妈妈现在不想看见你。便紧紧关上门的思莞。
思尔看着她,眼中带着悲悯,像是,看到一只小猫或者一只小狗奄奄一息的性命。
她说,我告诉过你的,不要痴心妄想。亲情,言希,友情,在这个肮脏的园子里的,统统不要痴心妄想。
我告诉过你的。
从她手中,高高落下的,是Z大的通知书。
风卷着雪,绵延狂暴,埋葬了过往,和着哀乐,在天边,旋转。
风中,远处的声音只剩下单薄的音节,断断续续传入她的耳中。
温妈妈揽着站在后排的那一对男女,开了口,安国,你不用担心了,小希有了女朋友,是一个好姑娘,今天我专程带她来看你,不比咱们的阿衡差,安心吧。
那一对男女,穿着棕色大衣的黑发少年,拿着伞,身旁站着一个娇小身姿的姑娘,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俏皮依赖的姿势。
那姑娘调侃,言希,你前岳父都承认我了,这辈子,你只能娶我了,知道不。
言希。
言……希。
阿衡想,这名字,真好听。
两小无猜时,她常常对着旁的全世界的人皱着小脸指手画脚,呀,我跟你说,言希可烦人了,真的,可烦人了。
是手中握了宝贝,忍不住向全世界炫耀她的宝贝的好,却又害怕别人觊觎改为了指责的小小心思。
其实,言希可好可好了。
低头,吸了吸鼻子,眼中,却有了泪意。
转身,想要离去,却不偏不倚,一脚踩进了树洞,惊起了在枯枝做窝的乌鸦,黑压压一片,在雪中,绕着树,飞转。
阿衡怕引起注意,身体往内缩,所幸,树洞够大。
“有人吗?”是思尔的声音。
渐进的脚步声。
阿衡唇有些干燥,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外面。
一双棕色的皮靴,越来越近。
太近了。
她甚至看得到,它膝弯处牛仔裤料的褶皱。
终于,停止。
她埋了面孔,向黑暗的更深处,用手捂鼻,抑了呼吸。
却听到了,来人的呼吸。
在雪中,微微喘着粗气。
他死死盯着树洞,握紧了双拳。
“言希,是人吗?”思尔问那人。
他完全遮住了树洞,背过身,挡住思尔的视线,面无表情,平淡开口。
看不清楚,应该是野兔子的窝。
哦,是吗,我最喜欢小兔子,小兔子多可爱。
思尔狐疑,走上前,想看个清楚。
阿衡透过微弱的光线,那个少年的大衣看起来,很暖很暖。
他移开,环抱双臂,挑眉,说不定是黄鼠狼,黄鼠狼也挺可爱。
思尔变了脸色,远远扫了一眼,黑糊糊的,确实看不清,转身,走离。
萦绕在鼻翼的淡淡的牛奶清香,伸手,就能拥抱的熟悉和心安。
阿衡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他握着伞柄,静静站着,看着这树洞,许久许久,恍惚,连大眼睛都变得温柔。
终究,默默放下手中的伞,而后,脱下皮手套,躬身,轻轻放在树洞口。
转身,孤独的脚印,一路前行。
一树一花,菩提树下,擦身而过,真的真的,我不认得你。
远处,那个娇小的姑娘向他砸过雪球,飞扬的笑脸。
言希,没想到,你对小动物这么有爱心。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怎么办。
言希抹了把脸上的雪,低头,无所谓地开口,
那就喜欢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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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回到H市的时候,是顾飞白接的机。
他看着她,面色还是平时的平静,但是,眉眼却冷淡了好几分。
他问,去了哪些地方。
阿衡想了想,前六天在旅店看书,最后一天上了坟,实在乏陈可言,简单概括。
随便逛了逛。
顾飞白看见她手边的伞,淡淡开口,北京的雪很大吗。
阿衡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他眯眼,不像你的东西。粉色你不是一向讨厌。
阿衡轻笑,一个爱护野生动物的好心人士拉下的,我正好拾了。
顾飞白淡笑,别人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细菌,怎么能乱捡。扔了吧。
阿衡愣在原地。
他说,我能买千把万把,三百六十五日,一日送你一把,这一把,就丢在垃圾箱,如何。
阿衡皱眉,听着顾飞白的话,似乎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怎么,不舍得扔吗。
顾飞白冷冷瞥她。
阿衡把伞递给他,淡笑,扔了吧。随你喜欢,怎么处置都行。
顾飞白打量她,没有感情的声音。你呢,你是不是也随我处置。
阿衡后退一步,眉眼是微笑,却没有丝毫笑意。飞白,这笑话不好笑。你知道,我有血有肉,与你一般平等自由,没理由任你处置。
顾飞白把手Сhā入口袋,低头,半晌,却笑。我想学肥皂剧,抱住你,给你一个无法呼吸,随便你死或者我死都很好的吻,可是,温衡,你真无趣。
阿衡愣,啊,随即,笑开了,飞白,这不是我们的方式,极快节奏的生活才需要用吻点燃热情的速食恋爱。
顾飞白眼中有着的小光明,却一瞬间熄灭,黯淡了——可是,我们之间连热情都没有。
他张口,下定决心,想说什么,阿衡却微笑,低声——飞白,有什么话,你迟些再说,嗯,一月十号零点之后,都可以。现在,我很累。
随着不远处飞机的起飞,轰隆的,盖住了所有的声源。
她看着顾飞白的眼睛,轻咳,脸上浮过红晕,山水的温柔,小小的尴尬和认真。
她说,我真的很适合做妻子,忽略热情,你可不可以再认真考虑考虑。
chapter70
Chpter70
一月九号,H城,迎来二零零三年的第一场雪,游飞如絮,比起春日宴,不差分毫,不知是不是养了太多的才子佳人,整座古城作派也是日复一日地念成诗意。
阿衡早上接水的时候,滑倒,不小心把水壶打碎了,浇了整条裤腿,冒着热气儿。哭笑不得,只得丢了旧的,去买新壶。
路上遇到班长小胖,正吭吭哧哧地吃包子,看见她,揪了小辫子,就问,孩子,复习得怎么样了,你可别再让我在二三四五六班那帮兔崽子面前抬不起头,可怜你哥一张老脸,全毁你手上了。
阿衡= =,小胖,班长啊,你相信我一次不成吗,我以前,真的是好孩子的呀。
小胖冻得脸通红,抽鼻子,塞包子,你拉倒吧,我信你,我疯了。好了,今儿哪儿也别窜了,跟哥一起上自习。
小胖是个笑起来脸能挤成包子还带几个褶儿的孩子,心眼儿好,负责任,很受大家爱戴。不过太霸道,在班里是绝对的一党专政,说一不二的主儿。
他说阿衡要去上自习,咱孩子就非得去,晚一秒,能把你说得没皮没脸今天叛党明天叛国还不给缓刑。
真的,老霸道了= =。
阿衡于是只能哦,提溜着新壶,跟在小胖身后,晃荡到了自习室。
临近期末,自习室人很多,找了半栋楼,都是满满的,最后,在五楼,总算看见一个人少的,刚想进去,小胖指着最后一排角落的俩人——诶,不是顾师兄吗,那个,杜清?
阿衡看了一眼,点头,说是。
小胖纳闷,他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阿衡笑,人生何处不相逢,你吃个包子,我买个壶,都能碰到了。
小胖嘀咕,倒也是。
忽而,转念,合门,义正言辞。不行,这个教室不能进,温衡见不得顾飞白。
阿衡哑然失笑。
温衡见不得顾飞白,这句话,是小胖的名言。含蓄地点出了温衡看见顾天才就要随时扑过去的客观囧态。
小胖拍阿衡肩,你也别黏他黏这么热乎了,到时候,没新鲜感了,心思容易长歪,有你哭的时候。哥是男的,清楚男人怎么想。
阿衡说,你哪只眼看见我黏他了。
小胖拍拍书包上的雪,说,也不是黏,怎么说,应该是你依赖他,你看不见他,你……你就心慌我跟你说。
阿衡= =,真……一针见血。
她一直在定位自己对顾飞白的感情,发现喜欢呀爱呀的离自己似乎都太远,可是,看不见他,会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抱着皮箱子在天桥上饥肠辘辘的感觉,然后,没有着落没有安全感,真的……很难熬。
于是,逆向思维,B城某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会员,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真的真的可以确定不是喜欢,却会想起排骨美味的感觉。
小胖说,你想过将来吗,我让你好好学习,跟害你似的。你天天想着怎么多挣一两块钱,少了一两块钱,是能饿死还是怎么的。顾师哥能一样吗,你不努力一把,以后别说追随人脚步,能把你甩出撒哈拉。就为了一点钱,鼠目寸光,庸俗!
阿衡低头,真的,会饿死。少了一毛都能。
瘪下去的肚子,以及瘪下去的……自尊。
到傍晚,小胖才伸了个懒腰,放行。
阿衡匆匆回到宿舍,放下壶,换了衣服,准备去打工的地儿。
杜清已经回来,寝室其他人也都在。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怪,看着她,欲言又止。
阿衡纳闷,怎么了。
低头,发现床下一片狼藉,原来放大箱子的地方,空了出来。
阿衡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比划着箱子的大小,我的箱子,你们见了吗。
寝室小三一向心直口快,憋不住,开了口,阿衡,不是说你,这么晦气的东西,放寝室,怎么不和大伙儿商量商量。
阿衡低了头。她没有家,要放在哪里。
小四淡淡开口,阿衡,这事儿你做得不对,箱子的事且不说,二姐和顾飞白的事儿,你怎么不和大家说清楚。她受的委屈不小,你不能仗着大家疼你,就不顾念姐妹情分。
阿衡看着杜清,伸手,面色苍白。箱子呢,我的箱子呢。
杜清低头,阿衡,我想通了,飞白我不跟你争了,顾飞白说我比你坚强,离开他还能幸福,可是你不同。你心里一直有很大的创伤,亲眼看着爸爸心脏病发,从挣扎到死亡……
谁要听你说这些,我比你清楚。
阿衡看着她,冰凉了血液,吸气时,心都是疼的,小刀剜着,一下一凌迟。
大吼了出声。
我的箱子呢。
箱子呢。
茫然地看着寝室四周,书桌,雨伞,水壶,镜子,拖鞋,每一样,都在。
可是,箱子呢。
爸……爸呢。
小五不忍心,闭眼,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
阿衡走了过去,一步步,冰凉的把手,狭小的难以忍受的空间。
地上,凌落着她的大箱子。
一张车票,带她到这里来的车票。
一身孝衣,她为别人的父亲哭丧时穿的。
一个木牌子。
慈父温安国之位。
常常,无法忍受时,躲在这里,抱着父亲哭泣。
爸爸,我也很想成为所有人都喜欢的好孩子。可是,要多努力才够。
地板多凉,她们却把你放在地上。
她转身,狠狠地打了杜清一巴掌。
她说,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她曾经说,爸爸,我好像多了五个姐姐,她们对我,可好可好了。
蓦然,看着她们,眼中却早已不是痛意。
大大的箱子,来时的那一个,走时,终究,还是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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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九日晚,言希有一个节目,是娱乐性质的节目,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剖析一个人的节目,然后你几岁还尿床几岁学会自己便后擦ρi股这种事都要翻出来,以满足观众恶趣味的节目。
言希骂,到底谁出的馊主意。
导播无奈,你家fans说了,如果不让你上这个节目,就把台里大大小小十个网站都黑了。
言希无力,那帮小丫头片子就是太爱我了。
导播TOT,爱你也不用黑我们啊。
言希伸手,台本呢。
导播一本正经,我们这个节目,一向没有台本,主持人只要掌握节目进度和节奏,你随意发挥就ok。啊,对了,会请两个节目嘉宾。
言希挑眉,谁?
导播神秘兮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们节目的宗旨,就是制造意想不到的效果。对了,DJ YAN,我记得你会弹钢琴吧,到时候有展现才艺这个环节。
言希说,大概会录到几点。
导播嘀咕,现场直播,大概要到十号凌晨。
言希抽搐,我想知道,你们节目收视率能有多高,大半夜的都睡觉,谁看。
导播说,大概和你的sometime一个收视阶。
言希= =,晚上不睡觉的闲人还真多。
然后,转念,想了想,说,我先去准备钢琴,今天晚上十点是吗,我准时到。
然后,有礼貌颔首,告别,离开,终于从嚣张的小少年长成了小小绅士的模样。
昨夕,还时常嘴上说着幼稚心里想着暴力无罪,现在,是终于学会不动声色克制情绪口中说着请多指教了。
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晚上,做节目时,主持人要言希知无不答,言无不尽,言希笑,我三岁的时候偷藏棒棒糖塞到枕头底下,被爷爷吓唬说如果吃了糖,嘴里会长虫,虫子会拿着小锤子整天敲牙,那时候我年幼无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结果被爷爷揍了一顿。直接导致我现在对这八个字有阴影= =。
主持人讪笑,DJ YAN真幽默。
知道他不像其他的嘉宾好拿捏,便收敛了一些,问一些网上普查的问题,喜欢的颜色,动物,食物,难忘的经历等等等等,言希一一回答,怎么马克思怎么来。
导播急了,直向主持人使眼色,主持人话锋一转,问言希,最近,你和楚云楚主播的绯闻炒得很厉害,是真的吗。
言希笑,不说话。
主持人好奇,难道是真的。
言希说,我要是说真的或者假的节目就没了效果,还不如不说话,你们反而更好奇。
主持人= =,心里暗骂,妈的,人一个靠嘴混的,要我一个靠脸混的用嘴调戏,不是明摆着悲剧吗。
脸上却笑开了,说,那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楚小姐怎么说呢,DJ YAN的好朋友,陆氏的少东陆流又怎么说呢。
于是,话题不够,美女俊男过来凑。
言希却环抱了胸,看着从另一侧出现的两人,高挑了眉。
楚云一身chanel米色小礼服,刚巧是言希上次送她的,面容不是平时上镜的端庄,反而带了许多活泼随意,五官精致,面容白皙,让人看了心生好感。
至于陆流,蓝色西装,铁灰色领带,玉做的人一般,无喜无怒,看到他,微微露出些笑意。
言希倒不怎么介意节目中,平淡开口,你怎么回来。
语气直指陆流。
陆流修长的双手合成塔尖状,放在下巴上,也是旁若无人的气势姿态。
正巧有时间,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
楚云一ρi股坐到两人中间,隔了两人的视线,对着主持人微笑,黄主持,可以继续了。
言希皱眉,指轻轻推了楚云。喂,你不嫌挤,对面不是还有一组沙发。
楚云低头,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很小很小,她说,言希,我不怕陆流,真的,你不用担心。
言希五指抚额,唇边笑了。拜托,这位小姐,你身边的那位是我发小。
主持人眼镜反光,狡诈了,两位在交头接耳些什么,看起来关系很好。
楚云笑,我和DJ YAN是可以一起喝酒吃肉看电影互赠礼物的好朋友,大家不要多想。
言希 = =。
陆流淡淡笑,双目温和,是,楚小姐经常和言希一起出去玩,常常忽略了朋友间的聚会。
言希抽搐。
楚云看了陆流一眼,假惺惺,也不是啦,我经常会劝他和你们一起玩。
主持人完全兴奋了,这根本就是交往的情况嘛,果然,两位确实走到一起了。
言希扑哧,您得出结论也忒快了点儿。
楚云羞红了脸,言希,你忘了今天,呃,也就是一月九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言希眯眼,什么日子。
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嘛,当时,做节目,玩游戏,两人三脚,我们俩一组……
言希莫名其妙,然后呢。
楚云笑,然后,我对你一见钟情。
所有的人都傻了,毕竟是一个娱乐性的节目,没有多少人会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停顿三秒钟,主持人反应过来,开始恭喜两人,追问言希的感想。
于是,言希还能作什么感想,他说,谢谢楚主播垂爱,我真没想到今天这么有意义= =。
低头,垂了软软的发,咬牙,楚云,你丫欠抽不是。
楚云昂首挺胸,我得对得起你给我的chanel。
陆流玩味,靠在沙发一侧,长腿交叠,看着两人的小动作。
主持人说,难得我们的大美女主动告白,DJ YAN是否有什么表示。
言希啊,哦,反应过来,到才艺了。
然后说,我弹一首钢琴曲,送给楚云,呃……和我们的纪念日。
自然,钢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言希低头,看腕表,调了琴凳的距离,细长的指掀开琴盖。
他想了想,望了指下的黑白琴键,黑发掩了表情,唇角一抹笑,却带了少有的温柔。
他说,devotion的my prayer。
温暖细致的琴音响起,一开始,是一段独白。
Dear god:(敬爱的神:)
I know that she's out there……(我知道她不在这里了)
the one i'm suppose to share my whole life with.
(她,那个我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And in time……you'll show her to me.
(但是我相信,某个时候, 你将会让我再见到她。)
Will you take care of her,
(你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她,)
comfort her,(让她过得舒适,)
and protect her……(保护她)
until that day we meet.(直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
And let her know……(还有,让她知道……)
my heart……is beating with hers.
(我的心……为她而存)
流畅的指,放缓了的嗓音,像是全身心地宠溺了谁,却对那个谁无可奈何。
DEAR GOD,那样倾诉的语气,全身心的交付,倾尽了所有的温柔,给了谁的上帝。
停止的符键,微凉的指,顺着的琶音,苍白的色。
沉默,空白,舒缓的走向,末途的茫然,窗外皑皑的白雪。
不见止却的呼吸,却又响起,暖了一室的,
祈祷。
In a dream i hold you close(我常常梦到紧紧的抱着你)
Embracing you with my hands(用手将你拥入怀中)
You gazed at me with eyes full of love
(你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我。)
And made me understand(这让我明白了)
That i was meant to share it with you
My heart my mind my soul
(我真的愿意全心全意的和你分享我的一切,)
Then i open my eyes(然而当我睁开眼睛,)
And all i see reality shows i'm alone
(看到的却是我还是孤单一人。)
But i know someday that you'll be by my side
(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Cause i know god's just waiting till the time is right
(因为上帝正在安排这个对的时间。)
God will you keep her safe from the thunderstorm
(上帝啊请让她平安,不遭受风暴;)
When the day's cold will you keep her warm
(当天气寒冷,让她温暖。)
When the darkness falls will you please shine her the way
(当黑暗降临,照亮她的道路)
God will you let her know that i love her so
(上帝啊你能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如此爱她;)
When theres no one there that she's not alone
(即使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她也不会孤单;)
Just close her eyes and let her know
(只要她闭上眼睛,她就能知道,)
My heart is beating with hers
(我的心只为她存在。)
So i prayed until that day(我祈祷那天能出现,)
(prayed until that day)
When our hearts will beat as one
(我们感受到彼此的心在跳动。)
(when our hearts hearts will beat as one)
I will wait so patiently(我会一直耐心的等待,)
(patiently)
For that day to come(为了这一天的来临。)
(for that day to come)
I know someday that you'll be by my side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Cause i know god's just waiting till the time is right
(因为上帝正在帮我们安排这个时刻。)
God will you keep her safe from the thunderstorm
(上帝啊请让她平安,不遭受风暴;)
When the day's cold will you keep her warm
(当天气寒冷,让她温暖。)
When the darkness falls will you please shine her the way
(当黑暗降临,照亮她的道路)
(shine he the way)
God will you let her know that i love her so
(上帝啊你能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如此爱她;)
When theres no one there that she's not alone
(即使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她也不会孤单;)
Just close her eyes and let her know
(只要她闭上眼睛,她就能知道,)
My heart is beating with hers
(我的心只为她存在。)
Is beating with hers
(一直为她存在……)
My heart is beating with hers
(我的心只为她存在。)
It's beating with hers
(一直为她存在……)
God will you keep her safe from the thunderstorm
When the day's cold will you keep her warm
When the darkness falls will you please shine her the way
God will you let her know that i love her so
When theres no one there that she's not alone
Just close her eyes and let her know
My heart is beating with hers
Oh……
it's beating with hers
(一直为她存在……)
(it's beating with yours)
(为了你存在.)
MY PRAYER.
我的祈祷。
他说,我常常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的存在,可是,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我愿意感恩,卑怜了骨血和骄傲,视他为上帝。
他说,他甚至不必把谁带到言希的身边,只要珍而重之,心存爱怜,我依旧感恩。
长长久久,伸展的肩胛也终究收回。
再抬起眼,已经是含了冷漠和距离的眼神,刚才的温柔,荡然无存。
转身,大大的眼睛,盛装着的强大的灵魂,看着楚云,含笑,清晰开口。
致可爱的miss chu,为了你的一见钟情。
楚云眨眼,我想,上帝已经把最佳女主角安排在你身边。
陆流淡笑,看着演播室的挂钟。
虽然抱歉,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二位,现在是零点六分,一月十日。
chapter71
Chapter71
阿衡坐在每晚三十元的旅馆房间中,才觉得肚子饿了。
环顾四周,一件大外套,一个箱子,还有这些日子攒下的一百多块,仅此而已。
房间很简单,呃,或者说是简陋,除了一张床,一盏灯,一台破旧的脱落了漆皮的电视,别无他物。当然,三十块钱一晚的地下室旅馆,你还想要求什么。
放下行李,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响。
叹气,果然,人是铁饭是钢,有吃的,才是实惠。想感情,费脑子。
套上外套,关房门,反锁了一下,狭窄阴暗的廊道上,有几个喝醉了的男人用极快的南方口音交谈着什么,言辞污秽不堪,空气中漂浮着厚重呛人的烟气。
阿衡竖起衣领,把头埋在大衣中,避着这几个人,低颈,从他们身旁快速走离。
路过他们时,其中一个偏高的中年男人打量阿衡,目光甚是不正,cao着破烂的普通话开了口——小妹子,一晚上多少钱。
阿衡转过脸,沉默走过,并不说话。
到了前台的时候,之前做登记的服务小姐正对着镜子涂口红,看到她,画着浓重眼影的眼睛离了镜面,笑开——学生妹,莫理那些人,你要是缺钱,姐姐可以给你介绍一些好的。
阿衡不看那人的脸,含混打了声招呼,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外面,尚下着雪。
阿衡打了个哆嗦,手Сhā进口袋,戴上连衣帽,迎着雪,朝不远处的小超市走过去。
买了两包碗装的方便面,走到收银台的时候,想起什么,又折回,拿了一瓶啤酒,放在怀中,稍稍安了心。扫了一眼,还剩一块快要过期的奶油蛋糕,心中有些酸涩,犹豫半天,拈起塑料袋。
离开宿舍时,虽然会骂自己做事不稳妥,但这样的雪夜,除了自己,似乎,别无了可以依靠的人。
她无法面对杜清,甚至,顾飞白。
终究,还是落了被人可怜同情的下场。顾飞白无法离开她,不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感情痛苦的切割,对两个人的彷徨抉择,而是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她可以赚钱交学费,可以养活自己,可以狠下心买好看的衣服站在他的身旁与他匹配,却无法阻止一个失了势的女子再也配不上他的社会地位的事实。
这只是现实。
她曾经咬牙狠心,告诉自己,绝对不要,主动放手,好不容易的幸福。
可是,万花镜中的幸福不叫幸福啊,那是一块块拼凑起来的碎玻璃。
回到旅馆的时候,那群男人已经不见,留下一地的烟蒂。
想来是从外地来H城找工作的人,临时居住在这里。
阿衡松了一口气,摘下帽子,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
阿衡瞬间,流了冷汗。转身,耳畔传来中年男人带着喘息的声音。
“一夜五十,做不做?”阿衡使劲摇头。
那人松了手,吐了一口痰,大骂,妈的,小 biao 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观察你半天了,不就是个出来做的穷学生,大半夜跑出来,想赚钱就别立牌坊!
阿衡挣扎,想喊人,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张开手,使尽掰那人的手,那人却越捂越紧。
那人见她反抗,拽着阿衡的头发,推开门,粗暴地把她往屋里拖。
阿衡被他拉得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满脸的汗,摸索手中的塑料袋,触到细口颈,抓起,朝门上使劲儿砸去。
一记尖锐的响声,惊动了整个旅馆。
那人知道阿衡要引人过来,恼了起来,用力扇了她几个耳光,把她摔倒在地板上,然后慌乱逃走。
阿衡扶着门口的木桌,站了起来,打开灯,鼻子一阵热,粘稠的红色液体,滴了下来。
不远处,传来啪啪走过的脚步声和一溜的骂街脏话。
大晚上,吵什么,作死啊。
是前台的服务小姐,看到碎了一地的啤酒瓶和阿衡凌乱的衣服,脸上的红肿,微扬了眉,嘲笑——怎么,学生妹,价钱没谈妥?
阿衡面无表情,看着她,鼻血从指间缓缓流过。
服务小姐无所谓,低头清扫啤酒瓶,语气轻佻——你们这些大学生,装清高比谁都tmd清高,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到了背地里,却什么脏事儿都干得出来。你觉得jinv脏,告诉你,jinv还不觉得你们干净呢。
阿衡不吭声,走到对面的公共洗手间,清洗鼻子。
服务小姐探了个脑袋,看着阿衡,笑——是个有脾气的。你怎么不把瓶子朝他脑袋上砸。
阿衡说——我没有身份证,只有暂住证。
那人一愣。
阿衡继续开口——所以,我不能进公安局。
手上的血迹洗淡了,阿衡看着清水,眼睛有些酸疼,揉了,却不见泪——再说,我没钱,赔不起他医药费。
那人看她,眼中倒有了些好奇,问她——学生,你多大了。
阿衡看表,想起怀中的东西,湿着的手从外套中掏出,奶油蛋糕上还带着体温。
用手捧着,呆呆看了半天,似乎觉得温暖了,转身,看着那人,认真了。
她说,再过半个小时,我就二十岁了。
小心翼翼打开塑料袋,撕了半块,带着厚厚的奶油,含笑递给对面的女子——给你。我的生日蛋糕,要吃吗。
那人局促,接过蛋糕,脸色有些发红,似乎不惯被人这样对待的。
她转身,离开了,小声开口——生日快乐。
她说,这里不是适合你住的地方,困难解决了,早些搬走吧。
阿衡在房间,泡开了方便面,就着蛋糕,坐在靠近电视机旁的小凳子上,秀秀气气地咬了起来。
撞在地上的后脑勺起了个包,很疼,揉的时候包没散,眼泪却出来了。
老旧的电视上,那人是个双重的影,隐隐约约被电视杂音盖过的钢琴声,却该死的温柔。
阿衡喝了一口汤,目不转睛,镜头不断扫过楚云,钢琴声中,如花朵般绚烂的眉眼。
有人轻轻敲门,阿衡透过猫眼,是服务小姐。
打开门,那人递给她一袋火腿肠和一个青皮的橘子。
她说,把火腿放在面里,好吃得多。
阿衡连声道谢。
那人指着电视中的DJ YAN,笑开,你们这些小孩子,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阿衡大笑,捶床,她说,姐姐,我认识他,你信不信。
那人翻白眼,我还认识张国荣呢。
阿衡把脸埋在被中,双肩无声地颤抖着。
那人愣,有这么好笑吗。
好笑,姐姐,多好笑。
第二天,晴了雪,天色暖了许多。
她用一句话,和顾飞白和平分了手。
她说,顾飞白啊,如果我说,在天桥没有遇到你,我也许就做了ji女,那么,你现在再见我,还敢要我吗。
顾飞白不说话。
他当然不敢。
顾飞白有洁癖。
正如他口中所说的一见钟情,这感情来得多汹涌,多莫名其妙,多让他疯狂。
那么时至今日,她如果不是他当年见过的那个诗情画意的少女,恰巧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成为社会最底层的那群人,而他在被人日复一日鄙视看笑话的目光中抑郁不安,身旁恰恰有那么一个漂亮耀眼的青梅竹马,门楣相当,他的坚持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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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流说,楚云还不错。
当然,这话是对着言希说的。
言希低头,坐沙发上划拉专业书,淡问——什么意思。
陆流笑,起身,走到厨房,熟悉地掏出咖啡壶,戴上手套,调好温度,看着偎火煮暖的褐色液体,倚在门旁问他——言希,喝咖啡吗。
言希颔首,微微撸起白毛衣的袖口,并不抬头——不要糖,谢谢。
陆流低身,从柜中取杯具,却忽然眯起了长目,看着柜子下方一块闪亮的银色。
是垫柜子,保持平衡用的。
取出,拂了灰,竟是一款Tiffany的戒指。
有些好笑,拈出了,扔到玻璃茶几上——言希,我送你的东西,你竟然拿去垫东西。
言希食指拇指捏起,眯眼,看了,愣了,竟开始大笑,喉头,胸口,起伏着,快乐极了的模样。
他说,陆流,这可不是我的,我的那个,早让卤肉饭给弄丢了。
陆流拿起,看背面,竟是LL两个字母。
陆流。
确实是他戴了三年不曾离身后来又给那个人当见面礼的东西,然后,被那人拿去……垫了柜子。
言希笑得喘不过气,眼睛弯弯的,指间的笔在厚重的书上划着不规则的蓝线。
陆流解了领带,眉目深敛,看不清表情。
他说,言希,你年纪不小了,需要谈一场恋爱,找一个女人了。
言希笑,顾不上理他,把戒指套在食指上,勾了指,把玩着,明媚的光,天真了眉眼。
陆流说,楚云怎么样。你不是对她很有好感。
言希点头,挑眉,有啊,但是老子还没找到好机会,跟她表白。
陆流笑得淡然——不要让女人搅扰你的心智。我看她,对你,已经芳心暗许,反掌的事,不必犹豫。
言希翻白眼——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要是闲得慌,找个女人。
陆流微笑,不置可否,拿出咖啡壶,倒了两杯黑咖啡,递给他一杯,淡淡开口——我什么性向,你清楚得很。
言希哦,= =,兄弟,我说错话了,是找个……男人,成了吧。
陆流喝了一口咖啡,却微微皱了眉——言希,你口味越来越乖僻。
言希背靠着沙发垫子,长腿跷在茶几上,咖啡送入口中,啜饮了,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言希期末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带楚云一起去吃饭。
他说,楚云,我能把你宠得全世界的女人都羡慕,你愿不愿意把我谈一场恋爱。
楚云捏着筷子,不作声。
言希说,我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纪念日,生日,情人节,圣诞节,每一天都不忘记,不知你是否能满意。
楚云抬眼,惊讶,她说,你是想……娶我?
言希笑,看她——你可以矜持一些的,我不介意。
楚云指着他,嘴巴大张——你你你,言希你烧坏脑子啦。
言希说我没有,可是,我们谈恋爱吧。
楚云几乎尖叫,却咬着手指头问——言希,你能爱我吗。
言希想了想,点头,我能。我能爱你到把我的生命交给你保管。
她猛摇头,眼中却噙了泪水,她说,你不用这么爱我,只要有一点点够了。我不值得那些,可是却能补全剩下的爱。
言希低了头,认真倾听,轻轻说好。
她哽咽了,把头埋在膝盖中哭泣——我以为女主角一向命途多舛,不到最后很难获得男主角的爱。
言希大笑,大概,我们是一出轻喜剧。
美女,俊男,公主,王子,相同的理想,相同的频率。
然后,小小的心动,暧昧,日久生情。
楚云掉了眼泪,在街头的大排档,第一次没有喝酒,轻轻拥抱了那个少年。
她说,亲爱的,我真的真的觉得,我是你生命中的锦上添花。
言希愣了,然后,回抱,小小的怜惜,含笑。是,你一直都是。
楚云傻傻看他,你第一次,对我这么温柔。
这么多的温柔,只剩下春色三月的眼睛。
言希笑,我一直很温柔的,既爱幼又尊老,只不过你没有发现。
忽而,想起几天前。
他,在唱完my prayer后,曾经接到一个电话。
那个人说,
小希,不要再做让她难过的事了,不要让她再想起你了,我求求你,放了她吧。
那么悲伤隐忍的声音,像是在梦中。
他笑了,哄着电话对岸的人,阿姨,不会了,我错了,再也不会了。让她幸福,是吗,我会。
chapter72
Chapter72
阿衡去辅导员办公室申请换宿舍的时候,杜清正巧在退宿。
辅导员奇怪了,怎么,你们寝室闹矛盾了吗。
杜清笑,老师您想多了,我妈说整天见不着我人,让我回家住。阿衡,阿衡她……没有想换宿舍。
话说完,拉着阿衡走出了办公室。
阿衡甩开她的手,背到背后,静静看着她,不发一语。
杜清高扬着眉,你不必如此,大家心还是向着你的,昨天你出走,她们找了一夜。你没必要为了……我搬走。
阿衡说,我和顾飞白分手了。
微微抬眼,嘴角无奈,却是温和的弧。
祝你们百年好合。
杜清抵着墙壁,垂了头,声音带了清冷——你昨天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是不是……
阿衡老实——是真话。我不会原谅你。如果有可能,也不再想看到你。
杜清沉默,半晌,才甩发,抬头,她说——我能不能再握握你的手。
阿衡想了想,左手抓住右手,眼神是小小的戒备,摇头,小声——不能。
杜清咳了起来,有些感冒的样子,半晌,眼角却咳出了狼狈的泪,她笑——人人都说温衡最好相处,既大度又能容人。可是,他们不知道,你的心是不能伤的,你是个记仇的孩子,伤心一次能记一辈子。
阿衡低头,小声。本来,我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你知道,再迟钝的心,次数多了,也会破洞的。
然后,给我补洞的那个人又不在……
杜清有些心酸,看着她,其实,你不爱顾飞白的吧。其实,你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像那个人一样给你补洞的吧,其实,不是顾飞白即使是我,我们寝室的任何一个人甚至路人都可以的,是不是,只要一个肯定的眼神就够了对不对?
阿衡看着她,眼睛是山水的明净,却缓缓地沁出了泪水。
终究微笑了,把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喂,我们还是做陌生人吧。
阿衡回到宿舍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脸惊喜,然后怒容。
三姐拍桌子,嘛孩子,还不能说了不是,脾气真大,全都是……呃……你们惯出来的!
小四淡定,我们惯出来的,你拉倒吧就你,平常捧着孩子脸有事没事儿吧唧吧唧亲的不是你?!
然后对着阿衡咬牙,我才不管她,个死孩子。大下雪天的,你怎么不跑出太阳系,跑出宇宙啊,啊?!
小五拍桌子,还有我的美容觉,全指着这张脸勾搭DJ YAN呢,你赔不赔?!!!
大姐无影搂住阿衡,往怀里塞,皱眉瞪着三四五,行了行了,怎么这么多废话,孩子回来不就成了。再把小六吓跑了,老娘把你们仨连人带床扔出208。
阿衡吸鼻子,挣扎,大姐,大姐,出不了气了。
无影抱得却更加紧了,怜惜地揉她的头发——不要再冲动了,知道吗,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阿衡停止了挣扎,心中暖了起来,笑开,我晓得。
她说,我饿的时候有一块馒头就很高兴,结果,天上却砸下了一笼屉,这是多么好的人品啊^_^
于是,这是一个只要拥有了一点点爱就觉得幸福得要撑坏胃的傻姑娘,于是,我们还能说什么。
快要期末考了。
期间,顾伯父从军部回来过一次,看到阿衡,样子是带着满满的惋惜和对她的失望的。
“我本来以为,我和你父亲要做亲家了,毕竟是一辈子的老朋友了,总算不辜负他的托付,可是,你这个孩子……”
言语如何,她和顾飞白走到如今,总是不能称得上善缘了。
阿衡愧疚,想起父亲,心中又很是难过,总归,除了抱歉,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那个中年男人叹了气,从软皮的公文包中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她——你母亲每次都把钱打到这个卡中,我平时给你的学费,用的就是这个。
阿衡接过信用卡,卡面是冰凉的,皱眉,张了张口,顾家伯父却淡淡摇头——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记得,虎毒不食子,就行了。
他忽然笑了,叹息,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阿衡,你是想要做温家的小姐,还是一个普通人。
阿衡想了想,却不知道说什么。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荒谬,或者,跟她有什么关系。
好像,说一说,她便成了世界的中心,振臂的尼采。
她只好笑,伯伯,温家的小姐也是普通人。你看尔尔,她除了学会应该有的仪态,平常也只是爱吃零食嘴巴刁钻的小姑娘。
顾家伯伯把烟枝夹在发黄的指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晓得就好。这么些人,没什么好的,你爷爷这些年虽然位高权重,但处处受人挟制,并不十分如意,所幸你哥哥他……争气。
看到阿衡迷惑的面孔,知道自己说得多了些,也就转了话题,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和同学好好相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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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和新任女友相处得很融洽,只是楚云小丫的太会闹腾,那简直像了他当年的风范,蹦个极都敢喊老子天下第一,那简直了。
结果,脚上的绳刚解,小丫蓬头垢面地就往他怀里钻,言希,呜呜呜呜,好冷好恐怖,我觉得我快死了TOT
言希不厚道,扭脸,笑,你不是天下第一吗。
楚云泛着泪花,咬小手帕,我在你面前,真的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
言希严肃,孩子,你忒唯心了,这个是不应该有的幻想,我以前,也一直觉得地球绕着我转来着。
楚云汪汪眼,多久以前。
言希伸出指,一二三,数着数着,就迷糊了。
多久以前,妈的,好像忘了= =。
总之总之,言少很爷们儿很有范儿地说,没事儿哈,你就在我面前天下第一,东方不败吧
╮(╯_╰)╭
楚云嗯嗯,就在你面前,不过,我不当东方不败,那是人妖来着,你别想绕我。
言希打了个哈欠,你倒不傻。
楚云戳他,你怎么了,看着这么困。今天是我们第一天约会啊少爷。
言希说,我手机坏了,拿去修了。
楚云黑线,这跟你没睡好有什么关系。
言希笑,我有什么办法,没有手机就睡不着,老毛病了。
楚云撇嘴,生活习性还真是一塌糊涂。
转眼,忽然看到什么,拍言希,一惊一乍,啊啊啊,言希,快看快看。
言希揉眼睛,转身,看着游乐场的远方,几乎被雪覆盖的远方。
什么。
忽而,脸颊有软软热热的东西掠过。
他诧异,看到楚云红透了的面孔,失笑,却存了男子的风度,不再说什么,牵起她的手,向前走。
楚云闹着说,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比萨饼吃我要吃最大块的奶油曲奇。
仰头看着他,微妙而纯然的撒娇,霸道中却是忐忑不安的。
言希拿出皮夹,笑着说好,只是你们女人不是最怕变胖的吗。
楚云勇敢,我不怕。言希,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她一语双关,看着言希的眼睛。
声音脆生生的,让人无法辜负的好。
言希微笑,颈上的围巾有些紧,扯开了,说,那很好。
握着她的手,是藏了微凉,只剩下温煦的。
楚云拉着言希坐海盗船,一连坐了三次,她说,我以前为了维持在公众面前甚至路人甲面前的形象,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多傻。
言希看她吐得翻天覆地,依旧攥着他的大衣,递给她热水,翻白眼——现在,更傻。
她漱了口,站直身子,微微靠在他的肩上,笑弯了眼睛——我们都是傻瓜。
傻瓜嘛,都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喝了许多酒,楚云吃着街头小店铺的食物,挽起了衣袖,全无了形象。
她看着窗外的雪景,笑道——言希,是用诗唱景的时候了,快向我表示一下,夸我美貌或者多爱我的都可以。
言希说,你找错人了,我高中时语文就没及格过= =。陆流估计还成,他小时候经常被他家老头逼着背唐诗三百首。
楚云笑,喂,总要让我享受一下被追的感觉吧。
言希头疼,女人,妈的,真麻烦。
然后,从脑海中搜刮,忽然想起一个微笑的唇,张张合合,也是冬日,念出的温温软软的音韵——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是抱着整壶的老窖,呵呵看着他的。
那眼睛,真温柔。
楚云却摇头,这个不好,太简单,没意思。
言希恍然,发觉自己顺着记忆念了出来,把玩着酒杯,说——是不怎么好。
可是,老子只想起这一首,怎么办= =。
楚云鼓腮,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言希凉凉开口,先把你那张脸整好看了再骂我。
楚云拽言希脸颊,你就不能让让我,我是你女朋友啊女朋友。
言希哦,女朋友,你擦擦嘴吧,嘴上都是酱油。
楚云TOT,言希你说话不算话,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你……
言希蜻蜓点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好了,话真多。
转身,喊老板结账,对面只剩下一个红透了的雕塑,傻笑着。
她说,言希,我真喜欢你,真喜欢真喜欢。
言希嗯,点头说我知道,认真倾听,走在雪上。
楚云说,我好像有很多的勇气,和你在一起。
言希挑眉,所以呢。
她笑,所以,言希你要再努力一些,忘掉你的初恋啊。
言希愣,初恋,你指幼儿园的初恋还是小学的初恋?
在言少的脑海中,他有无数次的初恋,幼儿园喂他吃饭的小阿姨,小学考试时把橡皮掰给他半块的娃娃头女同桌,初中时的卷发弯弯,高中时曾经在弄堂中接过吻为此挨打的美美。
呃,女朋友,你指哪一个?
楚云哈哈大笑,幼儿园,嗯,幼儿园。
起脚,溅了言希一身的雪。
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不对,亲爱的。
分割线*
言希和楚云恋情的发展速度,照八卦报社的原话,是火箭撞太阳的效果,那个热力,那个毁灭性。
言希的fan club一片愁云惨淡,楚云的男粉丝跑到电视台门口静坐反对。
然后,当事人……该吃吃,该喝喝,小手拉着,恋爱谈着。
言希的手机修好了,结束了每天顶着两个黑眼圈扮熊猫的日子,可喜可贺。
辛达夷和mary暗中观察跟踪了好些日子,知道言希是认真的,开始打悲情牌,跑到言家抱着小灰,斜着眼,长吁短叹。
言希皮笑肉不笑。
小灰看见楚云,倒是欢喜。
孩子想法简单,主要是,跟着楚云,有肉吃*^__^*
当然,高贵聪明的卤肉饭很是唾弃,小丫典型的有奶就是娘,没救了。
于是,狠狠地啄了小毛巾的脑袋,然后,扇着小翅膀,飞到温家二楼的窗前,晃着小脑袋,阿衡阿衡地叫着,不知是谁教的。
温母看着卤肉饭,总是止不住的笑,拉着铁青着脸来找它的言希——瞅瞅,瞅瞅,小家伙快成精了。
言希冷笑,提溜着翅膀,小声威胁,我早晚炖了你。
卤肉饭看着他,小眼睛黑黑的,有了水光。
阿衡,阿衡。
它可怜巴巴地喊着,言希却冷淡了表情,对着温母颔首,阿姨,我先回去,楚云还在等着我。
温母说,你整天这么忙,卤肉饭和小灰没有时间照顾,不如交给我养……
言希笑,不用这么麻烦,楚云很喜欢它们,经常带到她家养。
温母欣慰,这样就好。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随着两人感情的升温,二零零三的农历新年也即将到来。
楚云老家不在B城,过年,准备会老家陪父母,临行前,闹着言希,玩到了很晚。
在酒吧中,喝了不少酒,兴许是混的洋酒太杂,一样酒量极好的楚云也喝醉了。
言希倒是清醒,无奈,只好开车,把醉鬼送回家。
楚云坐在后面,又唱又闹,不时打开车窗,吐一阵,言希开车,走走停停,一路上折腾得不轻,最后,怒了——你丫给我坐好,别乱动!
楚云醉眼迷蒙,打了个敬礼,声音含混——YES, SIR!
然后,头垂下,像是睡着了。
言希揉揉眉头,打方向盘,走了半个小时的车程,才到楚云家楼下。
把人拖到三楼,摸了她手提袋中的钥匙,费劲地把人拖到了床上,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想走的时候,却被拽住了衣袖。
她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他,开口——不要走了。
言希挑眉——你没醉?
她跪坐在床上,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她说,言希,不要走了。也不要,再……等了。你等不回她的。
言希笑——谁,我在等谁。
她说,言希,你不爱她,只是,放不下。言希,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孩子,她有自己的幸福,你知道吗,从你离开她的那一刻,就注定,永远地失去了。
言希的眼睛,模糊了焦点,她的话,像一把尖刀。
狠狠地,刺进哪一根肋骨,滴着血。
她的眸中带了怜惜,并不说话,只低头,亲吻着他的嘴唇,脸颊,下巴,每一处,倾尽了所有的温柔,带着缠绵和情动。
贴着他胸口的西装口袋,却闪起了信号灯,叮叮的铃声。
她拿出,却没有号码,只是一个时间提醒。
按了接听。
“咳,非要说吗,好吧,言希,晚安。”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不属于冰冷的机械。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安安静静的,温暖而无奈。
她抬眼,言希眼中已经满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实在,不愿称之为……温柔。
伸指,颤抖着,想要重新播放,言希却从她手中抢过,摁了右键,结束,重新放回心口。
转身,那个女子,却泪流满面。
言希看着她,平静了情绪,开口——我明天送你去机场,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
她却把抱枕,台灯,所有一切能拿起的东西砸向他。
她哽咽——我好不容易,从陆流手中争取到的爱你的机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言希看着她,叹了口气——我知道。
她摇头,泪流得汹涌——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么不希望你活得这么辛苦,你不知道爱你有多辛苦。
言希轻轻开口——对不起。
她说——你走吧,我不要你了。言希,你滚,你滚!!
言希静静看着她,平淡开口——桌上有醒酒药,不要忘记吃。
她却痛哭失声,许久,才喃喃开口。
你放心,我不会让陆流知道,你有多……思念温衡。
言希嗓子干涩,颔首,鞠躬,一句多谢,转身,离开。
他坐在车中,窗外,雪下得正大。
抱了膝,看着雪,大笑,泪流了出来——你有什么好的,排骨比你做得好的多得是,还是个男人,长得比你漂亮性格比你活泼的多得是,还是普通话比你说得好的女主播。不就是温衡吗,你有什么……好的。
谁他妈的稀罕你了。
傻子才等着你。
傻子才想你。
一遍遍播放着手机,那声音多温柔,言希啊,晚安。
言希,晚安。
chapter73
Chapter73
他筹划了一场旅行,一个人,年底出发,整整七天。
临行,和温伯母承诺了要回温家过年。
她想必是怕他一个人面对整栋白楼,逢了团圆日,倍感孤独。
言希却笑。有什么呢。
心中每每觉得,温伯父的去世对眼前如同母亲一般的人的打击,不是一斑。
她问他日程安排,言希说去南边转转。
苍凉的眼睛,是望向了他的。
言希叹息,轻轻拥抱——阿姨,南方不止那一个城市,不必担心。
微垂了头,细长的指是顺着发际线落下的,他平淡开口——阿姨,不要再逼我了。
那样硕大粉色的包,已经荒废许久。
言希收拾行李时,心中竟是莫名的开心兴奋,好像小孩子的春游,好像,许久没有这样悠闲了。
放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在肥大的外套的口袋中,却在飞机上,只记得裹在毯子中睡觉了。
醒了,看着漂亮的乘务小姐,轻轻吹了口哨,真心的赞叹,却忘了轻浮。
他说,我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谢谢^_^
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乘务小姐臭着一张脸重煮咖啡。
身旁年轻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哇哇大哭着,怎样都不停止,其他座位上的乘客张望,眼神不悦。
年轻妈妈手中拿着奶瓶,很是为难,问言希,你能帮我抱着他吗,他饿了。我需要给他沏开。
言希愣了,微笑,说好。
两只手,小心,对,像这样,托着他。
年轻妈妈叮嘱了,拿着奶瓶,离开。
言希抱着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手指僵硬,大眼睛放低,和小娃娃对视,娃娃看到大眼睛,好大好大的眼睛,不是妈妈,呜呜呜呜,妈妈,妈妈……
撕心裂肺地哭。
言希扮鬼脸,对眼,鼓腮,逗娃娃。
娃娃继续哭,哭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好委屈好委屈TOT
言希⊙﹏⊙,再哭,再哭就把你吃掉。
年轻妈妈小跑过来,把奶嘴塞进娃娃口中。
咕咚咕咚。
娃娃看着眼睛流汗瞪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忘了哭泣,打了个奶嗝,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抓他的头发。
言希= =。
想起口袋中的Cadbury巧克力糖,掏出,剥开,放到娃娃唇边。
小娃娃舔呀舔,笑啊笑,口水滴到了言希指上,言希笑——你怎么这么爱笑。
年轻妈妈也笑——他小名就是笑笑。
言希抱着娃娃沉思——嗯,我以后有儿子了,就叫他娃哈哈,也让他每天都笑。
那妈妈大笑——以后你的孩子会哭的。
言希把娃娃递给他母亲,双手交叠,放在颈后,淡笑,闭上眼睛——这样,好像生活也值得期待许多。
当然,事实证明,若干年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娃娃喊娃哈哈,小童鞋基本是不鸟他的,只会用大眼睛瞪着他手中的新玩具,戳戳戳,觉得好玩了抱着玩具亲亲,抱着抱着玩具的爸爸亲亲;不好玩了,洒在脚下,摇摇晃晃踩过,藐视掉。
他去了许多地方,沿着,许多年前走过的痕迹。
船坞,梅花,渔家,碧波,乌水,小镇,城隍庙。
他吃了许多年前吃过的白糖糕,看到了带着虎头小帽的孩子和留着早已污了的他的字书的的林家豆腐坊。
走到城隍庙,瞎眼的算命先生让他抽支签,他想了想,说不必。
求财,求平安,求姻缘,件件似乎都是大事,可是全都交给天定,这似乎又是悲哀的。
苍天易老,何况人寿。
人生短短,多少年华,倒不如意识不到,提偶自己的竟然不是自己。
言希站到宝相庄严烟火缭绕的泥坯神像面前,指上绕了殷红色的佛珠,合十,躬身三次。
求什么。
家财万贯,公孙王侯,白马轻裘。
千百年,人人如此,词都未必换一二字。
他却挑眉,高傲漂亮者眉眼,笑了——愿我惦念的人离不祥之人言希千万里之遥,生生不见,岁岁平安。
远离带给她一切厄运苦难的人。
只要岁岁平安,
即使……生生不见。
坐在佛像一旁诵经护灯,埋在阴影中的僧衣少年微微睁了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眉眼秀气,带着书卷气——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嗤笑——这位小师傅,先把你嘴角的点心渣擦了再训我们这些凡人。
僧衣少年哦,大大方方地掸了僧衣和嘴上的点心渣,又把没吃完的白糖糕仔细包好,塞入袖口,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笑眯眯——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抽搐——你还有别的话吗。
僧衣少年眼角仿佛含了无边春花盎然,轻声开口,字字清晰——依老衲看,施主口中的言希既然不祥,肯定是害人害己十恶不赦应该千刀万剐被踢到十八层地狱的人,何必拜佛,不如我卖给你一个稻草人,你天天扎他几下,让他痛不欲生怎么样。
言希= =——多谢小师傅关心,不用了。
那少年脸色是不健康的白,却笑得花开万树——不客气不客气。
剃掉的发顶,隐约却没有受戒的戒点。
分割线*
阿衡做了个梦。
她手里有很多很多的烟花,点了,却只冒烟,没有绽放。
醒来时,窗外,鞭炮声声雷动。
哦,已经是年三十了。
“阿衡,你醒啦,快起来,我妈煮了好多圆子,红豆的,可好吃了。”小五笑意盈盈,从卧室外探身。
阿衡含笑——麻烦阿姨了。我过年来五姐家里就够麻烦了。
小五摆手——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多废话。
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笑了——阿衡,在我家睡,还习惯吗。
阿衡正在套毛衣,隔着毛衣,使劲点头,我睡得很好。
放暑假时,大姐三姐小四小五看着她,如临大敌,剪子包袱锤,锤锤锤,锤了半天,作出决定,阿衡今年跟着小五过年。
结果,阿衡就跟着小五回到了B城。
小五家在B市,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中境况很好,只有小五一个独生女,平时很是溺爱,连带着对阿衡,尤其是听小五说阿衡和她志趣爱好相投时,对阿衡更是喜欢。
所谓的志趣爱好,咳,就是指对DJ YAN童鞋执着地热爱,即使人有了女朋友,即使人女朋友美貌能甩俩孩子几条街。
小五说,阿衡呀,你知道不,今天下午言希有听众见面会。
阿衡纳闷,不是说他出去旅游了吗,这两天sometime都是别的DJ代班。
小五说,好像是昨天就回来了,哈哈,男人啊,泪奔,我终于能看见你了男人。
阿衡笑,阿姨今天下午不是包饺子,人手不够,你去吧,多拍几张合照。
小五摸孩子脑袋,没发烧啊,晃阿衡,阿衡阿衡,是DJ YAN啊DJ YAN,你最爱的DJ YAN。
阿衡呵呵笑,我最爱的是言希,不是DJ YAN。
门外阿姨喊俩孩子吃汤圆儿,阿衡应声走了出去,留下小五皱眉摸下巴——有差别吗。
DJ YAN,言希。
小五在家中是被惯坏了的,进入厨房不到三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嘟着嘴,吃葡萄,不服气——妈,那是我六妹,跟你没关系,你怎么老抢我的人啊你。
小五妈妈重重关上厨房门,留一句话——有阿衡,我能不要你。
小五气梗了,拿着遥控器摁来摁去,泄愤,把一帮看电视的爸爸晃得头昏——去去去,快去找你那个什么低级言,别闹人了。
什么呀,是DJ YAN,DJ YAN,爸,你也讨厌TOT
阿衡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小五和小五爸爸的对话,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她说——阿姨,五姐在学校里,可乖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小五妈妈叹气——不行不行,太淘了,她一回家我就头疼。
阿衡有呵呵笑——五姐经常跟我说,她最爱吃你包的饺子,南方的一口一个,根本不够吃。
小五妈妈是个爽朗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成,今天阿姨包的,你多吃些。
两人拉着家常,很是融洽。想是小五提前叮嘱了父母,小五妈妈对阿衡的家庭颇是避讳,怕哪句话不对,伤了阿衡的心。
阿衡心中感激,和小五妈妈说着小五在学校的种种生活趣事,娓娓讲来,看着阿姨的脸色越加欣慰,眼底温柔了起来。
这一种思念,母女之间,太微妙,从外人口中说来最亲密的女儿,渐渐长大的蛛丝马迹,总是不尽的欣喜。
阿衡虽然无法完全明白,可是,心中,总是有隐约的疼,不严重,却时不时地痛一下,针刺一般。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小五打了电话,对面嘈嘈杂杂,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嗷嗷嗷嗷,阿衡,我的签名本忘了拿,快给我带过来,哎……别挤,再挤老娘跟你们拼了,电台,快点啊,阿衡……
然后,切断了电话。
阿衡愣,签名本?
啪啪跑到小五房间,书桌上果然有一个崭新的硬皮的签名本,里面是小五写的有关DJ YAN的心情日记。
阿衡揣了,说叔叔阿姨我去一趟,你们先下饺子,等我和五姐回来。
小五爸爸说,哎别急,阿衡,把我的手机拿上,有什么事和家里联系。
阿衡点头,忙中出乱,下了楼,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毛衣,外面依旧下着雪。
怕小五等急,也顾不得回去穿外套了,招了出租车,一路疾驰。
然后,电台门口,倒没有多少人。问了保安,说是听众们都在九楼。
大厅的两乘电梯,都空闲着,阿衡吁了一口气,走了进去,看路过的人,都不走电梯,不知是什么缘故,来不及细想,摁了开关。
刚过八楼,一阵晃动,阿衡还没反应过来,电梯中的灯却一瞬间全部熄灭。
像是坠落了,电梯轰隆一声,卡在轨道中。
她抓住扶手,抬头,却是一片黑暗。
苦笑,这叫个什么事儿,被卡在电梯里,明天说不定头版头条,DJ YAN听众见面盛况非凡,无名粉丝卡电梯疯狂追星……
摁了紧急按钮,孩子老实,在黑暗中说我困电梯里了,你们能不能来救我。
对面说,不知道电台这台电梯容易坏吗,前两天刚上报后勤部换电梯,你怎么被困进去了。
阿衡说,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电台的人。
对面说,电梯上贴着的白条儿,看见没,禁止使用!
阿衡TOT,我真没看见。
对面不耐烦,那行,你等会儿吧。
阿衡说,能不能快点儿,我还有事儿。
对面说,等着吧。
阿衡哦。
缩到角落里,黑黢黢的一片,密闭空间,想起了许久以前看的名侦探柯南,密室杀人案,瞬间冷汗倒流。
然后,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再然后,孩子急了,觉得不能再等了,觉得如果再等下去,五姐会把她咬死,
于是,拿出小五爸爸的手机,在电梯中搜寻了很天,才出现两格信号,给小五打电话,她说,五姐,你先借别人的纸成吗,我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小五那边依旧很吵,阿衡,你现在在哪儿呢。
阿衡郁闷,八楼和九楼的中间,我卡电梯里了。
什么?!!!
小五尖叫,本来刚排到她,一听到阿衡的话,扭脸就要走,结果后面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
反而踩了她几脚。
小五愤怒,河东狮吼,全他妈的给我让开!
众人愣了。
正低头签字的言希也抬头,皱眉,平淡看她——这位小姐,怎么了。
小五啊,你……问我?,星星眼了,害羞了,扭捏了,嗯……没事儿,就是……我妹妹……嗯……困到电梯里了。
说话不利索了。
阿衡在电话对面,听得一清二楚,泪奔。
好个见色忘友的五姐TOT
言希轻咳,对身旁的助理嘱咐了,平淡,有礼貌地对小五开口——您不要着急,我已经跟修理部说了,很快就好,请你好好安抚那位小姐。
阿衡听到远处的言希的声音,又泪奔了。
小五一脸泪花花,六儿啊,听见没,DJ YAN帮咱反映情况了,上头不会忘了咱们,别害怕,啊?
一副劝地下党就义的语气。
阿衡呵呵笑,说我知道,阿姨包的大饺子我还没吃呢。
沉默了半天,舔舔唇皮,阿衡问她——五姐,言希……他气色看着还好吗。
小五望台上,脸红心跳——哎呀妈呀,我跟你说,他今天穿的白色西装外套,蓝毛衣,戴的D&G的银链子,那一个帅呀,就是,真人看着太瘦了。
阿衡本来就穿得单薄,加上电梯中空气稀薄,身体很是困乏,缩成一团——五姐,一会儿,你和言希拍张合照吧。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小五听到阿衡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着急——你可别睡啊,我让他们再催催。
阿衡微笑,说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电梯,依旧没有动静。
小五抓狂了,直接朝着言希吼——DJ YAN,你们不能不厚道啊,我妹都已经困电梯里一个小时了,这是九楼啊九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电台赔不赔?!
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提议——要不,要不DJ YAN你和我妹说说话,让她打起精神,她平时最喜欢你了。
言希皱眉,示意助理再去催,伸出细长的手,拿过小五的手机,轻轻开口——喂,您好,我是言希。
阿衡沉默了,听着言希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弯了远山眉。
言希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加大音量——您还好吗,请回答我,我是言希。
阿衡唇角干涩,轻轻合上眼睛,小声说——我知道你是言希,真的,好吵。
言希愣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头皮,死死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阿衡说——好久不见,言希。
指间,鼻子,嘴唇,好像都是冰的,只有眼角的泪,是烫的。
好久不见。
言希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对着下面的听众鞠躬,淡淡开口——对不起,各位,今天到此结束。
转身,大步,朝着电梯走去。
那是一道冰凉的门,能看得清他的每一根发丝。
门里,门外。
他喊——阿衡。
那么大的声音。
阿衡轻轻抚着手栏站起身,双腿冰冷,已经没了知觉。
在黑暗中,四个方向,碰壁了,寻找,再一次触摸,抚到门的缝隙。
没有丝毫的微光乍泻。
她忽然,感到了绝望,奔涌而来的害怕溢满了每一滴血液。
她说,言希,我看不到你。
拍打着门,却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带了狠重的哭腔。
言希,你在哪儿呀,我看不到你。
言希眼中瞬间掉落了泪水,双手使劲掰着门缝。
他说,乖,你乖,不要哭,再等一分钟,不,十秒钟。
手指卡在门缝中,着力,猛烈地撞击,是渗出了血的。
阿衡啪嗒,掉眼泪,抽噎的声音——言希,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可是,我不敢想。
言希吼——谁他妈的不让你想了,老子杀了他。
模糊了双手的血液,顺着光滑的门镜滴下。
匆忙赶来的助理和修理工慌忙拉开他,言希攥着修理工的衣领,双眼满布血丝,冰冷开口——电梯里是我的命,你看着办吧。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修理工满头大汗,远程遥控电梯,电梯发出巨大的轰隆的声音,言希的手中滴着血,大眼睛死死瞪着电梯门。
遥远的十秒钟。
信号灯,终于,亮了起来。
叮铃。
那扇门,缓缓打开,似乎终于,消散了所有的时间的空间的距离。
那个姑娘,哭得像小花猫一般的他的姑娘,是,终究回到了他的怀抱中了的。
他抱住她,稀释了心底所有的凄凉和空虚,再也,无法放手。
狠狠地,如果揉入胸口,那该多好。
这是一块肉,心头上的,剜去,如何,不痛。
回来,如何,不痛。
他说,阿姨,对不起啊,当人面对着自己生命的不可割舍时,本能了,不可割舍。
chapter74
小五看着这个流血流泪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
她用乐观的爱去珍视DJ YAN,以绝对绝对只看得到他的好为标准,可是,换上这男人平常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看他指缝间的血,似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了。
DJ YAN对他的粉丝真好啊^_^。
然后,言希用身上如雪的西装外套,把阿衡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小五忽然觉得,像吹竽的行当,忽然蹦出了南郭先生,不甚和谐。
她咽了咽唾沫,干笑着想要拉回阿衡。她想说,阿衡,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那个少年笑开了,弯弯了大眼睛,很好看很好看。
他把指上的血印蹭在了裤腿上,礼貌伸出手,对着她,说——一直以来,温衡承蒙你们照顾了,我心中很感激,改天,一定去拜访伯父母。
小五讪讪伸手,握住,哇哇……果然是她yy中的滑腻如玉,咳,但是,但是!!!
重点不在这里!!
不对劲儿啊,怎么听着,我就成了外人,那是我六妹啊我六妹。
小五问阿衡——你认得他,一早就认识?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不认识。
转向了言希,刚从冰冷的电梯中回复了生气,生了开玩笑的心思,略带孩子气,软软糯糯,歪头问他——你谁呀你。
言希= =——我是路人甲,你是路人乙,八百年前你是我膝下小女,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
小五想起什么,语无伦次了——凤凰,啊,我知道了,你是凤凰!
阿衡脸皮微红,想起旧日里,和寝室众人说过的玩笑,旧旧日,傻乌鸦迷恋上了金凤凰,拔了黑毛Сhā上假羽企图亲近,假毛随日久脱落,无以遮羞,不堪在凤凰面前日益丑陋,只得远走。
言希自是听不懂。
他是只记得攥着手心中的另一只手,对着站在他们对面的小五浅浅颔首的了。
浑浑噩噩的,早已忘了,忘记了的那双手。
管它是冬日皴裂的红肿还是厨中执勺尝味的温柔,失去的三年两岁,熨帖在掌心,脑中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五激动了⊙﹏⊙,我能知道你的QQ MSN电话家庭住址吗。
言希掏出钢笔,撕纸,写了地址,递给小五,淡笑,随时欢迎你做客。
转眼,漂亮的大眼睛默默注视着阿衡。
阿衡干笑——我现在住五姐家,寒假结束之前不会走,你空暇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心下忐忑,不算失礼吧。
她的东西,早已在言希去美国之后,悉数搬回了温家。
那座房子里,已经没有阿衡。
既是八百年前,戏语了,你怎会不清楚我们面目全非几个轮回。
言希指尖发凉,轻轻放手,低头,说好,再见。
他想说,你上一刻,还在说想我。
可是,转身,背脊挺直了,蓝色的毛衣在雪中刺眼。
阿衡喊住他,你的外套。
言希望着枯树稍上的积雪,并不回头,淡淡开口——你怎么,不把我的阿衡一并还了。
总是这么任性。
他这样说着,齿寒了,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小五讪讪,从没有人,说过阿衡任性。
阿衡心酸,你从不肯跟我说,你要做什么,想要什么,怎样对你好,怎样才不会害你失去一些东西。
言希转身,看着她,笑了,温衡,睁开眼,好好看看我。
他伸直双臂,单薄纤细的身躯,飘忽的,孤苦伶仃。
大笑了,胸腑起伏不止——我除了你,还有什么能失去。
他说,你说走便走,不留只言片语,好,走得他妈的好;你说离家便离家,除了命什么都不拿走,好,有骨气得很;你说回便回,躲在树洞中偏不见我,更好,干得他妈的漂亮。今天是偏巧,碰到温小姐了,真不好意思,我该绕道的,不打扰您了,您走好。
阿衡眼中渗了泪珠,豆大的,直往下掉——言希,我如果不是怕你为难,如果不是!
言希冷笑——你以前怎么不怕我为难,一千零九十六日,日日在我身边,衣食住行,件件周全,怎么不怕我为难!
你!!
孩子嘴笨,说不过他,被欺负得一愣一愣的,拿袖子蹭眼泪,恰是言希的西装,心中更恼,拿起西服,往言希身上砸,一把鼻涕一把泪。
西装外套飞到了言希头上,言希却扯下,鼻子喘着粗气,大眼睛死死瞪着她,吼道——好,她娘的砸得好!咱北方爷们儿度量大着呢,能容你发脾气。
阿衡恨得牙痒痒,走到言希面前,拽他腮帮子,拽拽拽,使劲儿,把少年一张俏脸扭曲了个彻底,吸鼻子,也吼——你真烦人,烦死了,比以前还烦人!
小五瞟了一眼——是够任性的。
言希把阿衡使劲儿圈怀里,对着小五笑成了个娃娃脸,她不乖,我领回家了,五姐您先走,您走好哈,我们不送了。
小五= =,谁是你五姐……
看着阿衡,在言希怀中像个孩子一般的那个阿衡,却不自觉笑开了。
整个眉眼都清晰生动了起来,不似平时的雾色不起眼,全然的灵气。
她感叹,顾飞白竟是这样没有眼光的。
忽而想起,杜清讲过的旧事,却又哑然。
兴许,顾飞白爱上的恰巧是在言希身边的这个阿衡呢。
但愿他不知。
分割线**
阿衡一直在想,拥抱到底是个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得到过许多拥抱,亲情,友情,爱情,很多很多,好像,终究,累积了,便是个像样的幸福。
可是,很暖很暖,连心跳都不客气得像自己的,便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了。
她无从归类,只好称作——MR YAN'S.
言先生。
调侃式的说法,压抑一些细碎的不能聚合的感情。
这一日,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日后的言先生一拥抱,她便……舍不得拒绝。
她坐在言希的跑车中,看着副驾驶座下的卡通垫凹下去的高跟鞋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后车门。
言希从视镜中望她,嘴唇削薄,眉眼温柔,长大了的模样,却忽而,不忍看。总觉得,望不见,摸不着,全世界都可耻地趁着他不在亏欠了他的姑娘,烙上时间的印的。
他打电话,塞耳机,说阿姨,年夜有事,不能归,明天请罪。
阿衡望着窗外,看呀看,装作没有听到。
三环以内,车行进,甚是拥挤,快不得。
看什么,行人穿梭。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言希转方向盘,你的房间还需要休整,今天,先找个地方,把年过了。
阿衡思虑,问他——我们两个,会嫌清冷吗。
言希笑,言简意赅——有你有我,很好。
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带阿衡到了cuttingdiomand的前厅。
还好,娱乐家过年也是要供人欢喜的,他们不放年假。
服务生中熟悉言希的不多,上次的小周遭了言希奚落,素质依旧很好,笑语殷勤。
小周说,陆少也在,老爷子顶层设了家宴,言少同这位小姐,是一起要赴宴的吗?
言希微愣,淡笑,不一起,不用惊动他。给我一个房间,一桌年夜饭,饭后甜点多一些。
阿衡呵呵笑。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甜食。
小周见言希手中空空如也,笑道——言少,您的狗,没带?
言希抽动半边唇角,心情极好——狗妈来了,再看它,我过敏。
小周纳闷,以前天天抱怀里宠得如珠似宝的也没见你过敏。
再看阿衡,眼熟,像了什么人,想想,啊了一声。
小姐,你识不识得陈晚,现在当红的model,你长得,很像他。
阿衡摇头,微笑,说并不认识。
言希打断二人话题,要笑不笑,小周,烦劳带路。
小周取房卡,引二人上透明电梯。
紧挨着的另一乘,也上了一众人,衣冠楚楚,气质非凡。
阿衡并未注意,只打量整栋建筑,完整的壁画,不规则材质雕琢的伊甸园,金子,珍珠,玛瑙,生命树,善恶树,环绕的比亚河,栩栩流淌,高顶的吊灯,水晶璀璨,精灵耀眼。
她指着壁画上漂亮的亚当夏娃,对言希说,真好看,像真人一样。
言希的全身却有些僵硬,目光一直盯着另一侧的电梯,透明的,一览无遗。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阿衡惊觉,转了身,言希却挡了个彻底,把她裹在怀里,低声——不要乱动。
他抿了唇,指节发白,一直不作声,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急促。
阿衡的声音闷闷的——言希,你怎么了。
言希看到她耳畔细碎的发,心中柔软许多,缩紧了双手,闭上眼,微笑——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阿衡伸手,拽他耳朵,言希,男女有别,有别。
言希笑,唇角离她的额头很近很近,他说,拜托,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
阿衡= =,我知道,你抱我的时候,都把我当做弟弟的。
言希嗤笑,软软的,香香的,就是我在飞机上抱过的小娃娃的感觉。还弟弟呢,你真抬举自己。
阿衡板脸,咳,言先生,我觉得我的尊严严重受损。
言希唇贴近了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吻,他察觉不到的暧昧,这么理直气壮的亲昵,煞有介事地轻抚她的头。
好吧好吧,温家弟弟,一会儿,批准你多吃一块蛋糕。
阿衡无力,我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希挑眉,那有什么所谓,我觉得我跟你一个世界就够了。
电梯戛然,另一乘直上顶层,堪堪错过。
那窥伺一般的黝黑眸子,也消弭一空。
言希松开了手,一旁别过脸装作没看到的小周这才出声——言少,到了。
言希冷冷看他,淡声——陆流问你什么,不必隐瞒,照实说便是。
他指着阿衡——陆流问起,就说她姓温名衡,你不用多嘴形容,同谁相象。
言希心中,隐隐对说阿衡同谁相象是不快的,不欲轻毁别人,但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怀璧心中,却也是忍不得别人一再比较的。
这是底线。
阿衡冲完热水澡出来,就看到一桌好菜。
未寻到拖鞋,赤着脚,在羊毛地毯上,沾了水。
发,还未干。
她笑,言希,我好了,开饭吧。
言希皱眉,从卫生间取出大毛巾,坐到她身旁。
然后,大毛巾覆在阿衡的发上,轻轻揉擦她发根的水。
阿衡笑,转眼,温柔看他,很温柔很温柔。
言希没好气,故意用毛巾遮住她的眼,胡乱一通地擦,一头乱发。
阿衡呵呵笑。
言希,鼻子痒,痒,阿嚏。
言希瞪大眼睛,下次头发不擦干就出来,抽你啊。
那我下次一定不擦干,看你是不是真抽我。
阿衡笑倒在羊毛地毯上。言希抿唇,佯怒,抽,真抽,不抽你,我抽自己。
伸手,把她拉起,亲昵地蹭了蹭鼻——总觉得,你变小了。
放在怀中,方才是吃了定心丸的滋味。
阿衡想了想,微笑——是你变老了。
言希扬眉,兴许。
他们吃饭,满桌的精致饭菜,静悄悄的四周,言希心中愧疚——阿衡,除夕,让你陪我这样度过。
阿衡笑,看他——言希,这么好的天堂。
只有你舍得给我。
她眼中泪光浮动,温柔似锦。
言希懂她。把晶莹透亮的饺子放到她唇边——我和你一起守岁。
我和你。
一年的结束,一年的开始。谁唱一首歌,有你有我,不说天长地久,不想春光浪费。
阿衡点头,饺子吃入口中,泪却落了满面。
窗外,白的雪,宣落飞扬,好像这世间原本的色。
很久很久,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二零零三。
鞭炮响起,烟花火树,极盛极美。
阿衡阿衡,我们许愿。
他这样说,语调真平和,好像,清平乐的歌。
阿衡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台湾回归祖国大陆亚非拉小朋友吃上白糖糕,这样,多好。
言希笑,五年前的愿望,不算数。
阿衡说,我说什么,都能实现吗。
言希笑,我尽量。
阿衡说,让我挣比世界首富还要多的钱吧。
言希= =,摇头,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当世界首富吧。
言希= =,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嫁给世界首富吧。
这个,也……没有。
阿衡咳,这个可以有。
言希咬牙,这个,真没有。
阿衡双手支脸,笑眯眯,真……任性啊。
好吧,那我许愿,明天醒来,我同言希,只是,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梦。
那时,爸爸活着。
那时,言希阿衡,年少无知,挽住时光,以为一生。
chapter75
Chapter75
温母初一早晨起床的时候,照例去给亡夫上香,却打碎了一只青釉的花瓶,离供桌咫尺。
心神不宁半天,看亡夫的遗像,有神的眉眼,错觉着,有一丝责备,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她自从丈夫去世,便辞了乐协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场钢琴演奏会也改为一场,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现人前,很是低调。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开始还常常开导,带她到各种场子赴宴散心,后来见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听自家子女丈夫提起,温家少年隐已成|人,参股陆氏,拿捏分寸,与当年温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蕴仪虽然中年丧父,但绝非无福之人。
只可惜,亲生女儿体弱,常年在南方念书养病,母女不能相见,让人嗟叹。但又所幸,养女思尔漂亮讨喜,还能承欢膝下。
而温老,自独子去世,益发老态,手头的工作也卸了许多,像了爱逗鸟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着鸟笼,散散步,和同龄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满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达夷还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爷子掀了被窝,说是一定要早早去给你温爷爷温伯母拜年,他们喜欢小孩子,看见你肯定高兴。
辛达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么小孩子。
但还是惺忪着眼,套衣服。想起什么,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辛老爷子拍孙子脑瓜,言家小子不是在处对象,你老实点儿,别杵着一张傻脸,搅人场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娶不着媳妇儿,言老头都要愁死!
辛达夷切,他还能真娶楚云,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说混话!温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个外人,Сhā什么嘴。说你傻,你还就没聪明过,言希为什么带对象在温家晃了一圈,温家有不高兴吗。看看温家小子,快成|人精了!
辛达夷瘪嘴,吭吭哧哧穿裤子——他们都是我兄弟,爷爷你别说了。
辛老笑骂,算了算了,老子养了个憨小子,他们聪明就聪明着吧,咱们傻有傻福。
辛达夷也笑,爷爷,等过两年,我工作了,给你带个孙媳妇,咱们园子里,一定让你第一个抱上重孙!
辛老一直有旧疾,天气稍微不妥,腿脚便不灵便。儿子媳妇年轻时出了车祸,只留下一个独孙,盼望早日成|人,不免溺爱。
所幸,达夷生性纯良,人品学习都很好,辛老常感安慰,抱上重孙,便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达夷到温家的时候,张嫂正在煮汤圆儿,是思尔开的门,伸了手,笑道——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达夷呼噜思尔长发,从兜中掏出一个糖袋子,扔给她——去去去,小丫头,大过年,闹个什么劲儿!温爷爷起了没?
思尔挑眉,起了,但是,也说了,谁拜年都请进来,只有辛达夷,轰出去。
达夷傻了——为什么呀。
思尔转眼珠——我怎么知道,爷爷吩咐的,我照办。
思莞闻声,走来,笑了——尔尔哄你的,爷爷正念叨着达夷肯定是第一个,你还就来了。
达夷瞪思尔,小丫头,越大越遭人烦。
思尔撇嘴——就你不烦,每年大清早,不到七点,就听见你的大嗓门,整个园子要让你震塌。
让了身,放行。
达夷探头,问思莞——言希来了没,昨天在这儿过的年吧。
思莞摇头,笑道——昨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大概去了陆流家。
达夷看他笑得勉强,暗自抽搐,亲娘,又踩雷了。
进去,对温老磕了头,老人合不拢嘴,封了个大红包递给他。
两人说了会儿话,门铃又响了。
辛达夷哈哈,言希到了。
心中暗想,也许还有陆流,看思莞,不忍心,可怜自家兄弟那张脸,又有变黑的趋势。
啪啪跑到玄关,开门,果然是言希。
辛达夷拍他肩——我们等你半天了!温爷爷在里面呢。
从言希身后走出一个人,看着他,眼睛很是温和。
远山一般的眉,黑发薄唇,白净的面容,眼角微微向下弯,挺起的鼻子,无害而温柔。
有些局促,她说——达夷,好久不见。
达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呆滞,不是迷惑,竟是去看言希的表情。
眉间的尖锐,融掉了八九分,微风小雪,恬入心窝。
他抱住阿衡,叹气,又叹气——只可能是你了。
阿衡拍他的肩,这个伴了她许久许久,对朋友从来不离不弃的少年,让她只有由衷的想念。
她说——我变了多少,你竟然认不出。
达夷擎住她的头,使劲揉,眼圈红了——小姑奶奶,咱以后不玩失踪了,成吗。
阿衡点头,闷声哽咽,说好。
他说,你再来一次,言希有九条命也不够使的。
言希看着两人相拥,手缩进了口袋,心中是有了孱弱的,好像破茧的蛹,寻到了最后的力气。
他笑,这便是弱点了。
上前,静静拥抱了两人,静静流泪。
他的家,他的友。
无比丰沛。
玄关,温思莞站在阴影中,手无着力。
他说,阿衡,你回来了。
却无法张开双臂,来个十足的哥哥的拥抱。
他早已,被折去了双翼,只因为温姓。
微微笑着,嘴角是个小小的涡。
这是仿似了父亲,而阿衡没有继承的独一无二。
然后,便有了命运的独一无二的洗礼。
他曾经在阿衡离开之后,抵进母亲怀中,无力哭泣,无法再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妈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妹妹。
母亲,却生平第一次打了他。
她说,你姓温,温家的男儿绝不会退缩。你爷爷在战场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战友;你父亲在海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祖国;而你,为了你的妹妹,也不能退缩。
他流泪,像个孩子,妈妈,妈妈,好大的代价。
她却笑,未来还有多久,温思莞你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他的母亲,刚失去丈夫的母亲,教他,不可认输。
而那一段旧事,是永恒了,连时光都无法洗刷的重。
他看阿衡。
那姑娘眼中却是一种深深的隔阂生疏,无措了,小声开口——思莞,对不起。
思莞笑——为什么说对不起。
阿衡想了想,为了什么,认真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礼貌清楚地开口,竟这样荒谬,为了回家而向自己的哥哥说对不起。
思莞展门,耸肩——外面风寒,进来,再说话。
温妈妈,生了阿衡的温妈妈却冰冷了面孔,深深,几乎是没有温度的眸看着她。
转目,却移向了那个漂亮高挑的少年,冷冷质问——言希,你怎么向我承诺的。
言希大眼睛看着她,并不退缩——阿姨,我一直都知道,甚至是本能。
怎样,让她完整,让她幸福。
甚至,在某些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部分他拥有才有意义的阿衡。
温老叹气,小希达夷跟我一起吃早饭,阿衡许久没回来,同你妈到房间说会儿话。
再然后,言希在温家耗了一整天,却没有看到阿衡。
夜深,温老沏了第三道碧螺,汤色已淡。
他挥手,小希,你回家去吧。
眸色睿智,却带着疲惫。
言希眯眼,定格阿衡消失的房间,不远处,温思尔的目光益发嘲弄。
达夷朝言希挤眼,缓气氛,温爷爷,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温老笑,知道你们有孝心,春节家中事多,尤其小希,自己要拿所有主意,你们忙自己的就是了。我有他们三个,再不济,还有个鸟笼子。
达夷讪讪,言希踟蹰,最终,二人还是起身,礼貌告别。
那个房间,幽道深远,依旧紧锁。
思莞追出门外,对着言希,认真开口——你放心,阿衡不会有事。
言希看他——你保证吗。
思莞笑,酒窝深了些,轻轻点头——我保证,言希。
那语气,是神圣的,恍若他们又回到了友爱无敌的儿时。
转身,是折回了。
达夷边走边笑——还保证什么,他们总不至于,连夜把阿衡送到天边,让你再见不着。
言希从地上团起白雪,砸他——你又知道!
然后,呼哧呼哧喘粗气——有时候,真希望她是我生的。
便,再也没有这无边无际连烦恼都无立场烦恼的烦恼。
达夷凑上脸,笑——言希,我用一百块跟你打赌,如果阿衡真是你生的,你要哭死了。
言希翻白眼,从口袋摸出一把钱,未数,摔入达夷手中。
辛达夷望天——言希,但愿你从没有把她归结于与我一类的人,否则,她要遭我怨恨的。
他说,你对那小姑奶奶的干脆不讨价,真让做朋友的没法不嫉妒。
言希是笑着的,揽着达夷,说,我也真情愿全世界像辛达夷一样简单。
他说,你知道的吧,那种感觉,对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奶奶,我挣扎过,却……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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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在父亲的灵前,跪了一整夜。
她说,妈妈,爸爸不喜欢这里。这里太阴暗,爸爸喜欢太阳可以直射到的地方,就像海水。
温母拿着棍子,每打一下,在阿衡的脊背上,清晰的响声。
阿衡低头,妈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敢随意毁伤,可是,妈妈打了,却不觉得疼的吗。
她的额上,全是咬牙沁出的汗珠,眼角干净无暇。
温母却哭泣,情绪几乎崩溃——谁让你回来的,谁准你回来的!
阿衡眼睛空洞——原来,妈妈,你真的不会疼。
温母的声音变得凄切,枉费了你爸爸煞费苦心,好不争气的女儿!要你有什么用,要你有什么用!!
拿起棍子,疯了一般地,狠狠地砸在阿衡身上,脊骨在空气中,是清脆的响声。
她嘴唇咬出了血,硬着脊骨,抬头,却看到父亲,高高立在桌上,悲天悯人。
忽而,想起爸爸说过的话,阿衡,如果我们在你妈妈生日那天赶回家,你说,会不会是个天大的惊喜。
阿衡,不许告诉你妈妈,我们给她惊喜,拉钩,哈哈。
可是,妈妈,我带回爸爸,你却不高兴。
忽而,很疲惫,她说,妈妈,如果你本意是想打死我,朝这里吧。
指了自己的头颅,她看着母亲,眸色稚拙温和。
那个棍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渗人的。
如果,不是,我很困,能不能让我……睡会儿觉。
一会儿,就好。
那个女人,却想忽然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了棍子,抱着阿衡,大哭起来。
阿衡阿衡,妈妈对不起你。
她说不出话,挣扎着,站起身,摸到门,打开,眼中是空气,耳中是风声。
走,走,是只记得行走了。
踌躇在门外很久的思莞想要扶她,阿衡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没有焦点。
楼梯,一阶一阶,只余了最后一口气,心莫大悲,背后撕裂,竟丝毫不觉得痛意。
走进房间,反锁了门,抱着电话,一下一下,对着话筒,哑声痛哭。
言希,我终于,永远地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chapter76
Chapter76
他说,温思莞,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小的时候,常常会说,温思莞,你不要跟着我了,你怎么这么烦,你讨厌昂,一直一直跟着。
因为成绩差被爷爷打ρi股了,也会扯着嗓子哭,温思莞,你别总是得小红花,你再得小红花我就不跟你玩了。
思莞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啊,哥哥。
为什么啊,哥哥。
每一次,都问,为什么。
言小少会很认真很认真地想,想不通了,把手中的牛奶袋子递给那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许昂,再得小红花,揍你!给你喝牛奶,不许哭!!
他从不说,温思莞,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有关信任,有关承诺。
长大后的言希,对长大后的温思莞说,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到阿衡侧身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被子,背上一片粘稠散发腥味的红。
挥拳,狠狠打向了温思莞,投掷了所有骨髓中的暴力,不留余地。
那个苍老的能看到皱纹的女人,目光悲伤,看着他。
他说,我终于知道了言希两个字的弱小。
多么可笑的言希。
抱起阿衡,那个姑娘,像个新生的小孩子,乖乖蜷缩在他怀中,不喊疼,不会哭,除了苍白,只剩下解脱了。
她笑,发着烧,脑中一片混沌——言希,我们言希,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笑。
言希红着眼睛,微笑,颤声哄她——嘘,不要说话了,宝宝。
他用毯子裹起那一块血迹痕痕的背,抱着她,一路奔跑。
车辆,天桥,行走,寒风,寂寥,巷里巷外。
像是捧了一个盛了月的水碗,呵护着,跌跌撞撞,不敢失手。
珍宝呵珍宝。
言希忽而想起大学中男生聚会时的戏言——女子美貌极盛,楚楚可怜起来才摧人肝肠。
全他妈的屁话。
脑中成了一团浆糊,谁还有闲心理她美还是不美。
事后,孙鹏常常取笑他——美人儿,法拉利养在家里,关键时候还是不如两条腿。
他是咬了牙的——孙鹏,我但愿你从不曾遭遇这种丧失!
孙鹏笑得白晃晃的齿——言希,我同你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天知地知,我知,他人不知。
到了医院,值班的医生给阿衡打了退烧针,然后说伤口需要清洗,要言希先出去。
言希欲言又止。
医生看到阿衡的伤口,明知是人为,下手太重,大抵家暴。不明真相,对言希板着脸——人都成这样了,有什么话,说,不要耽误时间。
他笑了,对着医生鞠躬——麻烦您轻一些。她疼了,向来不肯吭声。
远远看了病床上熟睡的阿衡一眼,转身,合门。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大年初一,一片寂寥。
手机上有几条简讯,同学群发的短信,新年快乐,最近可好。
言希一一回复了,抬指,才发现自己掌心沾着阿衡的血,愣神,握住手机,走到洗手间。
水龙头,打开,哗哗,冲洗,淡掉。
暗红流过,他看着,洗不掉的腥味。
一遍遍,一遍遍。
言希面无表情,洗手液,揉搓,泡沫,冲掉。继续,洗手液,泡沫,冲掉。
手心变得很红,像一块胎记。
忽而,摸到洗手池畔的手机,狠狠地,摔向暗壁,扯了黑发,痛哭出来。
皱缩了面孔,是无法天真无法高傲下去的言希,只能强大了。
有时,是恨着阿衡的,莫名其妙地,想恨。总是希望人人都爱她,那么言希也许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可是,如果她有很多人很多人爱护着,那么,言希又算什么呢。
走回了那个白色的房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姑娘,睡得多安详。
他说,命运把你给了我。
或许,将来,你会有另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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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退烧时,窗外阳光正好。
冬天,太阳显得弥足珍贵。
眯了眼,站在窗帘旁的那个黑发少年俊秀挺拔,左右行走,显得有些烦躁。
他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向电话另一方说些什么。
“阿姨,我不会送阿衡回温家的,这没有讨论的必要。是的,原因,您还问我要原因,看看她背后的伤口!没有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好,你只是情绪失控,你无法面对她,是,她的确姓温……”
忽而,那个少年加大了音量,表情变得十分愤怒,近乎吼了出来——你说她姓温,可是她除了姓温,他妈的,还有哪一点属于你,或者温家?!!你,还有你的温家,没有任何理由让我让步!!!
挂断了电话,头抵了窗,不断喘气,指攥得发白。
呼呼吸吸。
像是感应到一丝暖意,转身,那个人,对着他微笑,呵呵着,安静温和的样子。
她挥手,学他很久以前的样子,打招呼,yo,man,早上好。
言希尖锐暴躁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清澈,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静静看她,半晌,笑了——好笨……竟然挨了打。阿衡,你是言希的女儿啊,传说中的言希,打架大王的言希。
阿衡= =,真不好意思啊,言先生。
他问她,你背还疼吗。
阿衡说,真是废话,言希,你试试被打得背上开花。
言希骂她,笨,不会喊两嗓子,哭得邻居都听见了,她还敢打你,你妈最爱面子。
阿衡低头,吸鼻子,嘀咕——我怎么就没想到。
言希╮(╯_╰)╭——女儿,跟着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衡呵呵笑——言希,你皱着眉毛的样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
达夷偕同陈倦来探病,达夷阿衡之前是见过的了,陈倦则是第一次看见,不免寒暄。
陈倦已经换回了正常男人的衣服,颜色款式都是时上最流行的,看着,依旧极度漂亮,不过,男儿的英气,丝毫不少。
这些年,和达夷打打闹闹,依旧不对盘。
可是,看到阿衡,叫苦连天——姐们儿啊,我为了帮你拴住男人,可怜两条腿跑成了外八,你怎么赔。
阿衡只看着他笑,不说话。
陈倦倒不介意,巨细靡遗,把言希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讲了个彻底。大到走了多少场秀,做过多么节目,小至每天几餐,对排骨依旧多么钟爱。
末了,遗憾下结论——可见,你在与不在,对言美人儿没有丝毫影响。
陈倦附和,怪模怪样地学言希上节目的样子,曾经多次在电视中定格的样子——大家好,我是言希。
每一次,固定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言希。
废话,你丫就是不说全国人民谁不知道你是言希啊,在电视上晃的频率这么高。
偏偏,每一次,都是这句。
言希朗声,握着阿衡的手,黑发垂在眸上,开玩笑——你好,我是言希。
那样子,像是怕别人记不起的惶恐。
阿衡也笑,温和的音——我晓得。
言希说——本来这句话,是预备见不到你,五十年后再说的。
Heāven?也许。也许天堂才会见到你。
他怎不知,时光多可怕,如果不每日在人前走一遭,怕时光一烙印,面目全非,她再难记起。
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人。
哦,他叫言希。哦,他是我曾经遇到的人,七十年中的三载,微乎其微。
他笑,轻声——宝宝,我一直很好,像mary说的,没有你,也很好。可是,这不代表你不重要。
你懂的,对不对。
言希,从不是为了万千听众出现,而是为了万千听众中的一人出现。
chapter77
Chapter77
阿衡回到家——或者说是言希的家的时候,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白楼前的空地,靠着榕树的四周,木色的篱笆,围了一个小花圃。
冬日,草木早枯,看不出种的什么。花圃中,随意扔着一个小铲子,和一个水桶,许久,未有人打理的样子。
但远观,却有些,说不出的趣致。
阿衡揶揄他——你准备做农夫了吗。
言希一本正经——女儿,不如,我们一起种……排骨吧^_^
阿衡= =,低头,看看那枯暗的草迹,开口——是野草,言希你一定是围了之后就荒废了。
言希无所谓,耍赖——反正,你回来了,看着种吧。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卤肉饭和小灰飞速从屋里扑出,留着哈喇子绿着眼睛看言希。
阿衡不忍卒睹——你到底饿了它们多长时间。
言希从口袋中掏出罐头肉和一大块面包,扔给它们,撇嘴——你是不知道,它们食量多大。
阿衡温和道——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因为,它们,是我喂大的。
卤肉饭看到阿衡,滴溜着小眼睛,不吃面包,绕着她飞,打量半天,尖声叫道——阿衡,阿衡!
像个炸弹,直接冲进阿衡怀中,兴奋极了的模样,小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小灰却呆,只顾着舔食肉罐头。
言希讪讪,踢了胖了好几圈的小狗一脚,小灰没反应,尾巴翘到半空中,吃得欢愉。
阿衡用手轻轻安抚卤肉饭,眼望着小灰,微笑了——可见,它是不记得我了。
言希干咳,拍小灰脑袋,瞪了眼睛——白疼你了。你娘回来,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阿衡笑眯眯——没事儿,没事儿。主要,我走的时候,它还小,不记人。
小灰迷茫摆脑袋,颈上系着一个朱红色的蝴蝶铃铛,叮叮铃铃,清脆作响。
阿衡蹲身,铃铛上,刻着两个字,虽然清秀,但却不是言希的篆迹。
莫失莫忘。
四个字,留款,楚云。
阿衡指滞了滞,面上没有大表情,微笑,起身。
言希尴尬,楚云,你知道吧。就是……
阿衡接下句——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四十五千克,两千零二年进入首都电视台,从幕后做起,一次意外机会试镜,被高层看重,提拔,做了晚间新闻的主播,因清新自然的主持风格和美貌,受到追捧,一直走红至今。喜欢小动物,偏爱蝴蝶,热衷公益活动,公开表示理想型是向日葵一般的男人。
完毕。
言希抽搐——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阿衡笑得云淡风轻——总要知道,她是否善良,是否漂亮……而你……又是否,配不配得上她。
卤肉饭栖在阿衡指背,小翅膀扑棱着,偷笑。
言希脑子一热,不服气了——我配她,绰绰有余!
阿衡斜眼——人呢。
言希呃,分了。
不过,我们和平分手。
他不自在,强调和平二字。
阿衡哦,她甩了你啊。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起抱着小灰看夕阳,有没有用同一只耳机听过相同的歌,有没有忽然之间毫无理由拥抱,而他有没有用半只铅笔画出她的眉眼,有没有挤了白牙膏在嘴上扮老爷爷给她看,有没有忽然之间,看着她,就笑了。
可是,似乎没有立场,问得太过清楚。
言希环抱双臂,抵在后脑勺,望天,大眼睛看着软绵绵的云朵,装作没听见。
半晌,看着阿衡,可怜巴巴,说——女儿,我饿了。
他想说,医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啊连块排骨都没有我陪着你吃了三天啊三天。
阿衡低头,逗弄卤肉饭——他真烦,是不是。
一直很烦,是不是。
可是,终究应了他的要求,做了满满一桌……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
看他像个小孩子,腮帮子鼓鼓的,又不自觉笑眯了眼,使劲扒米饭。
背上的伤刚结痂,缠了白色的绷带,从肋骨到左胸下方,换药时,并不方便,稍不留神,撕裂了伤口,会疼半天。
言希说——阿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阿衡脸红,心中大怒,把抱枕砸到他身上。
他只道她从人世走了一遭,回了家,却喜怒无常起来。
又怎么清楚,阿衡只是难过,自己在他眼中,即使是女子,又总是可以忽略性别的样子。
或者,阿衡可以是女人,可以是男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阿衡,便足够了。
言希不知所措,阿衡买了一箱子的巧克力牛奶,黑着脸换话题,问他冰箱到底多久没有清理过。
言希委屈,我又不会做饭。
阿衡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喟叹——你啊你。
那个人,只道阿衡回来,万事皆可懈怠,这世界,便是再美好不过了。
可是,真愿天可怜见,快些让这少年长大。
那笑颜,宠溺的模样,是定格在二零零三里的,不知世事无常,不知一日变老,所幸只笔,由我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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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莞思尔奉母命,来看阿衡,顺道含蓄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刚巧,已过初八,晚上,电台排了班,言希不在家。
阿衡笑。哦,这里原来是别人家。
定定看着他们,叹气——何必,我会去只会给……她添堵,再过些日子,就回校了,言家……也是呆不长的,不必担心别人闲话。
思尔嘲弄,你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阿衡淡笑——很公平,不是?温家的人在言家,言家自然也有人在……
她话未完,思尔气急败坏,摔门走出。
思莞眯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衡说——温思尔两年前对我说她姓言,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思莞思揣,想起什么,低低问她——你那时生病,辗转一月有余,是为了这桩事,而不是言希离国?
阿衡微笑,说——言希真的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
思莞不安——怎么说。
阿衡坐在沙发上,卤肉饭又粘了过来,她亲昵地拢了拢它的翅膀,轻轻开口——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恩,待别人家的妹妹这样好。
思莞颓然——你生病时我问你心结在哪,你从不肯开口的。何苦等到两年后,这样迟,才肯说!
阿衡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陷入深切的回忆,兀自温柔开口——他见不得你欺负我,只想着如果不是他的妹妹,我们兄妹本不该如此;更见不得思尔对我不友善任性的样子,好像由他弥补了我的委屈,我便能恢复了温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比如,如思尔一般,骄傲恣意。
你知道吧,言希是个如此分明的人,从不肯欠人分毫的。
而我,不巧,在他眼中,便是那个亏欠了的人。
她说,思莞,你猜,如果没有这份亏欠,他从开始时,又能注意我几分。
阿衡望着白色的墙壁,上面鲜艳夺目的一帧帧照片,竟也渐渐有些褪色了。
当年,她第一次看到时,还那样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如果是思念,那这思念,甚至包括着隐约着连她都不想承认的恨意。
她说,我多想皆大欢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过。
思莞怅惘,叹气——言伯母怀着言希的时候,言伯父有了外遇,尔尔她,是言伯父的私生女,她妈妈,生下她,便去世了。当时,言希的父母闹离婚闹得很厉害,言爷爷不忍心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便央求了爷爷收留,当时,妈妈她正好产下你不久,爷爷为了报答言爷爷,横下心,瞒着爸爸妈妈,把你送到了奶奶的故乡乌镇。
阿衡问他——爷爷报答言爷爷什么,我父亲母亲同奶奶是什么关系。
思莞避重就轻——你养母是奶奶旧时好友的女儿,至于报答什么,我……并不十分清楚。
阿衡指落沙发,轻拊,微笑——思莞,我走到现在,不会再计较什么。便是自欺欺人,也只是在言希身边,再多呆些日子罢了,妈妈不清楚,可我清楚,言希他也清楚。
他与她重逢,呵护她宠她,常常像对婴孩,半夜惊醒,只穿着睡衣,便急步走到她的房间,看清楚她还在的时候,才稍稍放心。
阖了门,却在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她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抽痛,却,无可奈何。
抚平心绪,她方对思莞叙述——爸爸的事,你们要怪,便怪我吧,他确实是我害死的。
思莞满目隐痛——那是我和妈妈是故意……可,你又能懂多少。
阿衡不说话,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思莞却抚了她的发,勉强笑道——女孩儿长大了,心总是偏得厉害。所幸有血缘,我还是你哥哥。
所幸,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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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DJ YAN做节目,轻声嘀咕了一声,要是现在有一碗红焖排骨饭就好了。
听众打电话开玩笑,说要给他送过去。
DJ YAN知情识趣,含笑,说多谢多谢,只是我有些挑食,五味中有三味不喜,不用麻烦。
不喜甜食,不爱苦味,不能尝酸,能吃的也就只剩辣和咸了。
阿衡知道他晚上没有好好吃饭,听着话语哀怨落寞,心中好笑,到厨房做了排骨饭,用饭盒盛好,又想起言希穿得单薄,夜晚寒气重,拿了个厚外套,坐公交,一并带到了电台。
电台门口,有记者,话筒和摄影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衡绕道,却隐约看到,包围的人群中,那个眉眼明媚的人。
噢,是楚云。
楚云也朝电台走,旁边的记者追着赶着问,是不是探DJ YAN的班。
阿衡被挤到了一旁,饭盒歪歪扭扭,险些挤掉。
楚云带着官方微笑,说我和DJ YAN只是朋友,你们不要多想。
其中一个记者眼尖,看到楚云手中拿着一个饭盒,惊道——难道,是给DJ YAN送饭来的。
楚云拉下脸,说不是。
转身,走得很快,高跟鞋摇曳生姿。
阿衡呆呆看手中的饭盒,喉中梗着说不出的东西。
叹息,坐在了电台门口,寒风中,一口一口,把饭和排骨吃完。
吃到最后,饭和肉都凉了,夹在胃中,很不舒服。
看表,时针已经快指十二点。
言希的节目,也快结束了。
阿衡把饭盒放下,拿着外套,上了三楼演播室。
工作人员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要找言希。
工作人员问她和言希是什么关系。
阿衡滞了滞,笑,说我是他妹妹,天冷,给他带件衣服来。
双手铺开了外套,是言希常穿的那件。
工作人员放行。
阿衡走进去的时候,却意外,没有见到楚云。
而她的言先生,坐在玻璃窗内,雾蒙蒙的,带着耳麦,蓝色毛衣,懒懒散散的模样。
忽而,有些像了,在家中,方睡醒的迷糊样子。
阿衡抱着衣服,是呵呵笑了的。
他抬眼,看到了阿衡,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口中劝解着电话中另一畔的迷途羔羊些什么,却是抬了手,向她手舞足蹈挥动了的。
阿衡吸鼻子,捂眼。
好丢脸= =。
走了过去,隔着玻璃,冷热相遇,雾煞煞的,言希的面孔看得并不明晰。
她低头,言希的口张张合合,说着什么不温和却依旧柔软的词语,早已没了少年时的鼻音,清亮带着磁性,很是好听。
果然,和从收音机中听到的,并不相同。
她伸手,柔软的指贴在了玻璃上,窗上的雾气化开,在她指间的暖中。
言希看她,宠溺了眉眼,伸出手,从下向上,五根指,一根一根同她重合,紧紧深深贴合。
他趁着空隙,轻轻,开了口——等我,宝宝。
一字一字,无声。
另一旁导播室也在一直等待的楚云站在那里,看得分明。
她笑,问一旁的office lady——姐姐,你见言希这样温柔过吗。
她指着那两个,温柔得捉摸着,用这样的方式安谧拥有彼此的影,堪堪,流下了眼泪——姐姐,不要同言希说,我来过了。
或者,为什么这么不平等,她来的时候,他毫无知觉。
原来,你的阿衡,已经归来。
chapter78
Chapter78
阿衡做家务的时候,整理放杂物的抽屉,无意看到两张紫竹院公园的门票,截止日期是农历十五。
还差两日。
她问言希,言希的脸色变了变,说是电台发的,过年福利太怪,除了卫生纸白糖奖金,各个公园的门票也发了不少。
又说,老城谁不知道紫竹院公园不要钱,难为他们捣鼓几张门票唬人。
而后转折,僵硬开口——阿衡,没什么好看的,统统是竹子,你想去哪儿,我过几天闲了带你去。
阿衡看他脸色极度难看,清秀飞扬的眉快纠到一起,反倒好奇,笑了笑说——不用麻烦你,我在B城许多年还没逛过什么公园,明天抽空了,我喊着小虾一起去,他今年高考,天天憋在家里学习,怕是要闷坏了。
小虾知道她回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姐你不要谁也不能不要我啊,谁不知道你最爱的就是我,所以你一定不是故意离家出走的对不对。
阿衡笑,看着那双孩子气的眼睛,嗯嗯点头,姐最爱的就是小虾。
小孩儿摘了鸭舌帽,明亮了眼睛,笑得天真。
年前言希拿了一笔钱帮爷孙俩开了一间杂货铺,家中景况好了许多,只是何爷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衣食住行,需要人照顾。
好在小虾已是个小小男子汉,常常鼓着腮帮子憋出孤伶伶的一块肱二头肌,得意洋洋地秀给阿衡言希看,那样可爱地示意,他已经长大,哥哥姐姐不必担心。
阿衡去找他的时候,念叨着小孩儿小孩儿,可是转眼,小孩子也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皮。
那年,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模样,低头了,便能看到他盲目崇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拉着她,姐,你吃不吃糖堆儿,我给你买,前面张伯伯卖的,一个个大山楂,水晶似的糖衣,可好吃了。
阿衡笑着说好。
只是,一串,大半落入他腹中,还搭了阿衡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小孩儿擦嘴!
小虾说——姐,你下辈子做我亲姐姐吧,你正好没有亲弟弟!
阿衡却低了声——我是有个弟弟的,他……同你一般大。
小虾恍然——是姐在云家时的弟弟吧,他现在在哪儿。
阿衡说——温家不喜我和他们联系,我只是常常和医院打电话,知道他做了手术,去年病愈出了院。
小虾迷迷糊糊,装老成——那很好,很好。
他看得阿衡眼中的难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很好,却终究不知道哪里好。
虽然那人病愈了,却是再也见不到的最亲的陌生人。
这代价,何其大。
小虾小心翼翼地看阿衡脸色,阿衡却笑了——唉,天下当姐姐的心都是如此,总是希望你们好,时时刻刻因为你们年幼几岁而揪心,恨不得替你们快些长大。
小虾看她眼中有泪光,哈哈干笑——姐,他一定是想你的,跟我一样,我懂他。
他拍胸脯,说我懂他。
阿衡拍拍他的肩,不说什么,笑着拉他的手,朝紫竹院走去。
紫竹院,据传有五十万余株竹,大半深紫枝干,小桥流觞,高雅而有风格,极容易让人想起竹林七贤的文名雅事,虽然,二者没有丝毫联系。
小虾说,姐,你知不知道,紫竹院有一个传说。
阿衡抚摸着竹子长细的枝干,凉淡而光滑,耳边臆想出管箫之音,靡靡而温柔,歪头,问他——什么传说。
小虾神秘兮兮——传说两个人手牵手走过这里的,不管是不是情侣,这辈子,都必然陌路。
阿衡呵呵笑,不以为然。
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声响——你最好相信。
阿衡转身,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长风衣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目周正。
阿衡望着他,是十分眼熟的人,却一时想不起。
那人微笑,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看着她,点头示意。
阿衡的目光变得有些戒备。
这个人,是林若梅身边的秘书,被称作小陈的男子。
而言希,每次见到他,都会非常不安。阿衡,直觉,这人同言希当年的事一定有些关联。
林若梅,两年前已被陆流取代,陆氏的天下早已只姓陆。至于,温家,参股其中,却不知占了几分斤两。
她礼貌地向他打了招呼——陈秘书,如果方便,我想同您聊一聊。
陈秘书轻轻点了头,说温小姐,叫我小陈就行了。
阿衡微笑——您的名字?
小陈愣了愣,摇头——我没有名字,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只知道自己是个陈姓,后来,被陆家收养,一直被人喊做小陈的。
阿衡不可思议,这个世界,怎么还有人没有名字。
那么,户口上……
他笑——户口上,是陆少小时候随口起的名字,他们从不喊的。
阿衡略缓了脸色,说小陈先生,抱歉,今天我想向你问些……
小陈手支下巴,轻声呢喃——让我猜一猜……言少当年的事,对不对?
阿衡点头。
他点了一支烟,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中规中矩的清秀中,隐约有一种致命的妩媚。
属于男儿,却是其他男人所不能有的所谓天成。
他开了口——首先,我必须向温小姐澄清两点。第一,言少当年被侮辱的事与我毫无干系,你不用费心想着用手边的糖葫芦砸死我;第二,我不是林若梅的人,一直不是。
阿衡蹙眉——那你,是陆流的人?
小陈微笑,或者,可以说是陆家的。
如果,你同……那件事无关,言希看到你表情会那么……难看。
好吧,这件事,说起来,话有些长,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他眸子迷茫,望向远处,手中的烟头闪着橘色的星点,指间青白,是苍颓的色。
在脆冷的空气中,他呼出一口气。
这件事,我竟是不知道要从何讲起的。
——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更过了十岁的生日,因为答对了几道智力题,被陆家从孤儿院领走。起初以为会有个完整的家的,可是,可事实上,却是……一直被当做棋子训练的。你知道什么是棋子吧,就是那种平时是助力关键时刻可以舍弃的人……我被送到最好的商业学校学习,一起的,是很多同龄的孩子,他们和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陆家的独孙,也就是陆流。他需要一副坚硬的棋盘,事实上,很多时候,这比一颗坚硬的心都重要……
小陈顿了一下,是笑了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追忆,又似乎愉悦。
——而我,因为成绩优秀,提前被派到陆流的身边提点他平常的学习生活。我比他大七岁,他一次同我见面,看我很久,才笑着摸我的脸说——原来是真人啊。
陆流,小时候,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嗯,感觉同……温小姐你有些像,长得又白,像个小玉人,常常被长辈笑称‘陆小菩萨’。我暗中观察他,你知道,或许很多小说中都有过的,我来到他的身边并不单纯。我要向陆老报告他的一举一动,我要防止他变得只晓得这世界的明媚,甚至,同一个人过分亲密。
可他,会一直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哥哥,让我再和言希玩一小会儿吧,我们打过了怪兽,就写作业。
那时,我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言希的名字。
阿衡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亮着眼睛,轻轻问他——言希,他小时候,同现在一样尖锐吗?
小陈摆手,陷入回忆的深思。不不不,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那么爱笑的孩子。脸上有着婴儿肥,留着娃娃头,眼睛很大很大,小嘴能笑成个心形。每次见到他时,总是穿着一双猪头拖鞋啪啪地跑着,嘴上还吊着一袋牛奶,跟在陆流身后,边跑边咕咚。
他同陆流一起长大,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啊,有个词,形影不离,常常是能在他们身上印证的。
我时常见他们一起坐在地毯上玩变形金刚,拿着游戏手柄,杀着小人,却又不知觉对着小脑袋睡得很香很香。
啊,对了,言希小时候睡觉还有吮吸大拇指的毛病,大概是,他从很小就没有母亲的缘故。
我看着他们,总是觉得很安静,似乎最后一丝能抓住的温暖。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不再向陆老积极汇报,只是适时地教陆流一些商业技巧,带他去吃我小时候吃过的最廉价却实在美味的食物,告诉他这个世界多么温柔。庆幸,陆流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着,亲密的伙伴,柔软的内心,可是,这已然不是陆老所能容忍的范围。
他勃然大怒,要收回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一个可以为人,伴在这个给了我名字的孩子身边的身份。
陆流哭着求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爷爷不要赶哥哥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自那时起,陆流变了很多……有自制力,有忍耐力,虽然面目温和,却不爱说话了。他越来越依赖我,却和言希渐行渐远。
而言希,言希那段时间,上了初二,却开始叛逆,留长发,扎小辫子,抱着画夹,跑到各种地方,画不同的事物,美丽的肮脏的,只要他看到的。
他画过路边摊上银色的手链,画过雨后的黄昏,临摹过蒙娜丽莎,也画过肮脏的墙壁,为了一块面包打架的野狗,甚至,在阴暗的上演着van Gogh的电影院中 性 交的男女。
你无法想象,那个孩子,瘦弱纤细的孩子,穿着彩虹色的毛衣,穿梭了多少弄堂和肮脏粗暴的地方。
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我不懂,陆流也不懂。而温少辛少,他们同言希陆流的交集中,甚至不知道有小陈这么个人。
言希不再爱笑,时常跑到我和陆流一起去过的那些东西,回来,很认真地告诉我们——我吃过你们吃的东西了,太甜,太酸,太苦,不好吃,真的。
陆流看着他,总是无意味地泛笑,是年少气盛,对言希的孩子气包容,或者忍耐了的。
他常常对我说,哥哥,言希还是太小,是不是。
他急于宣召他的长大,宁可教我怎样吃一顿繁复华丽的欧式大餐,喝完红酒,彼此取暖也不愿再暴露弱小,抱着我哇哇大哭。
那阵子,紫竹院有一个传说,说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一起走过竹林,会天各一方。言希那么不屑,拉着陆流的手,跑过每一根竹子,然后,大笑。
而我,一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恢复了幼时的天真笑颜,心中隐约嫉妒。
我无法明了自己想起什么,可是,每个人,总有一些东西一些人,不能分享。
陆流却偷偷对我说,哥哥,我不同你一起走那个竹林,我们一定不走。
然后,我知道,我和他,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无法取代。
而一九九七年,不知道你是否从新闻中听说,首都南端曾经出现,一件爆炸案,是过年时,在酒吧室内放烟花引起的,死了整整三十三人。
阿衡怔怔,努力回想,是记起了这桩惨案的,熊熊烈焰,吞噬爆裂,肆意的蔓延,无穷无尽的熔烤,惨烈的哭喊,当年,她是看到了的,一张张在报纸中放大的悲惨。
小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疲惫地望着天空——当时,我,陆流,言希都在。我和言希喝多了酒,看着场内的烟花,前一刻还觉得很美,可是,下一秒,却听到惨烈的哭喊,伴随着风蔓延。
他说,陆流,只能选择一个。
阿衡怔怔,眼角不断掉眼泪,看着他,是不敢置信的,心痛到了绞烈,终于,疯了一般,把他打翻在地。
她不断哭泣,哑着声,大吼——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弃他!
小陈眼神麻木,擦掉嘴角的血渍——我抓住了陆流的手,只想着活下去,陆流对我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可是,我回头了,言希的眼中有泪水,他跌在地上,那么瘦小,是仰望着快融化的招牌,拼命向外爬的。
绝望的,绝望的,绝望的。
他说,我无法解脱,几乎每一日都是噩梦,陆流无法面对言希,借着出国留学的理由,去了维也纳。
阿衡说,上帝怜惜,我的言先生还活着。
她放了手,冷冷俯视了那个男子,擦干眼中的泪水——你们,将永久地遭受着良心的谴责。
她借了行人的手机,笑着说,言希啊,我迷路了。
然后,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言先生,抬头,竹叶飘落,酒酿的香,飘远。
仔细想了想,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了,举国欢腾,在在长大了一些,已能添食半碗,学校派她第一次到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她运气好,拿了第一名。
掰着指,数了许多,可是,似乎,事事桩桩,都与她的言先生毫无关系的。
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间炼狱,却不知道有那样一个涅槃的男人。
他满头大汗,在竹林四处张望,漫天的竹色明紫,声声的阿衡。
是急匆匆赶来的,阿衡的喊声,断断续续,空旷,沙沙的竹声,淹没。
她听着,缓缓地闭眼,流了泪。
他是寻到了她的,长长地呼气,扶着竹,笑了——喂,笨蛋,我来接你回家。
她却走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拥抱,长久地,跌跌撞撞,纳入曾经没有彼此的彼此。
他手足无措,像个孩子,轻轻拍她的背——乖,没事儿哈,我来了,没事了。
她颤声,压抑,低声哭泣——我甚至找不出理由在1997年告诉他们,他们抛弃的那个少年,也会在2003年,是另一个人的心头肉!他们甚至以不知道为理由险些践踏了别人的珍宝!
言希愣了,看她,许久许久,是确认,她眼中的悲伤和痛意是到了骨子里的,是无法再深刻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懂得了她说的什么。
他说,宝宝,我不用他们救,我很厉害的,真的,我可厉害了,我自己爬了出来,我不用任何人救。
他不断重复,我不用任何人救。
她却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一起走,走过这个诅咒。
漫天的紫气温柔,是哀伤的魔力。
她说,言希,我们一起走。
他却苍白了脸色,看着她,甩了手,往后退。
阿衡哽咽,言希,求求你,跟我一起。
言希却不断地退缩,是哀求了的神色,他流着眼泪,看着她,说不行。
阿衡向前,握住他的手,指着自己——没有分离,没有陌路,什么都没有。
言希的眸中,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长长的径,是望向了竹林深处的,她牵着他的手,微凉的指温,漫爬过生命的惨烈和尊严,是坚持的彼此守护的信念,再也无法极致的言希和阿衡。
时年二零零三,他们相识五年。
跨越了命运的腐朽,他获得了新生,如释重负了,狠狠地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是诉尽了所有被抛弃被不公对待被划烂心脏的委屈的。
那个女子,轻轻开口——除了白骨黄土,我守你百岁无忧。
她已,不能回头。
chapter79
Chapter79
闲暇的时候,阿衡总是蹲到小花圃中,拔掉一丛丛枯黄的野草,松了雪后的泥土,一耗,小半晚时光。
这么一个细致的工作,她开始时,低着眉目,只似对一件普通家务一样耐心的。
言希趴在二楼窗前,望着她,手中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开开合合,口中哼着不着边的曲调,天真不羁。
那个盒子,在阳光下闪着祖母绿的光,隐约半透明的材质,背面刻着些字母,金色的,强光之下,瞧不真切。
他打开盒子,问,阿衡,要吃糖吗。
从盒中拈出一颗糖果,从天而降,悠悠哒哒从二楼落下,栽在阿衡刚翻新的泥土上。
阿衡拾起,剥开糖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高级软糖。
塞入口中,却险些齁了嗓子,皱眉——怎么这么甜!
言希恶作剧成功,大笑——我刚刚在糖罐子里泡了半天。
阿衡无语,低头,再抬头,团了残雪,转身,砸向高处。
言希猝不及防,脸接了个正着。
看他狼狈了,阿衡也开始呵呵笑。
言希无奈,用手抹脸,嘀咕——个孩子,小气的哟。
然后,又从盒中摸索出一个小东西。
他说,这次,接好。
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转过身,伸臂,拉起窗帘。
隔断眼神。
眼神这东西,于他,一向是个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让你不容易消化的人。
抛物线,在阳光中,耀眼的明亮。
掷到了她的脚边,小小的银色,旋转,安息。
阿衡蹲在那里,眯眼看了许久,日头太伤眼,竟不自觉,流了眼泪。
有些脏的手拾起了,那个,小小轻轻的环。
一枚戒指。
拇指,食指,中指,小指。
一根一根,或宽或窄。
只剩下无名指。
握入了掌心,不再尝试。
她抬头,看着二楼拉起的淡色窗帘,浅浅笑了笑,拿出手帕,包好,放入了口袋。
然后,有一天,这戒指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温某人很轻描淡写说她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言某人捶胸吐血,说丫就从没想过这是定情信物吗啊。
温某人= =,没。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玩具。嗯,就跟纱巾一样,你像妓院红牌那么随手一丢,我也就是火山恩客那么随手一捡。
言某人悲摧了TOT.
于是,谁他妈的还敢说这俩是爱情,这么狗血,这么雷人,这么找虐,这么……喜感。
回校之前,温家长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言希他真不是良配啊。
阿衡迷茫——这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思莞皱皱皱,眉毛揪成了一坨,哀怨——你和他,他和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衡说,也没什么关系,你看过猫和老鼠吧,我是猫,他是老鼠。
思莞⊙﹏⊙,难道你们……其实只是迫不得已住在同一屋檐下,其实言希一直很忌惮你很恨你,其实你们一直是仇人……
阿衡瞅着他,淡笑——是是是,我们是仇人。
多年后的多年,温家双胞胎缠着爸爸讲故事,思莞无不感伤地讲了关于猫和老鼠一对仇人。
他媳妇儿直接喷了他一脸葡萄籽儿——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看的不是一个版本?
思莞说怎么不一版本了,我小时候扫过几眼,不就是tom 和 jerry吗,那个势同水火。
他媳妇儿哦,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只知道,一只小贱猫整天追着一只流氓鼠,追呀追的,就没消停过,还挺……那个啥的。
啥……感伤么。
他们是演戏的,我们是看戏的,谁感伤,感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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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走的时候,温妈妈坚持要送她到学校,言希说我晚上有通告,就不跟着去了。
阿衡说好,冰箱里做了一人份的排骨,晚上微波炉热热吃了吧。
言希刷牙,满嘴白沫子,点头。
他洗脸的时候她出门,言希说一路顺风,阿衡说谢谢。
门合上,戏落幕。
他嘴上的白沫子没擦干净,探着头,看着掩去玄关的墙壁,白得……真碍眼。
卤肉饭飞过来,喊着阿衡阿衡。
言希笑。
他说,你知道阿衡是谁啊就喊,以前教你喊陆流的时候,桌子板凳抽水马桶都是陆流。
然后,这名字也会定格,成为可怕的……叫做回忆的东西吗。
她说除非黄土白骨,守他百岁无忧。
忘了问,谁先白骨才无忧。
年后,言希很忙,很忙很忙,照辛达夷的话,老子还看清丫,丫rou一下就不见了,丫以为自己是内裤外穿的苏泊曼啊,那孙子,搁中国,就一影响市容。
言希摊手,我上午两场主持,下午完成三百张的封面,晚上还有sometime,娃,不是哥不陪你玩儿,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抬腿,刚想rou一下再飞走,被辛达夷一扑,抱住了大腿,声泪俱下——言希你丫不能这么不厚道啊,兄弟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TOT
言希= =,放手。一个月前,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辛达夷说,上次要不是老爷子死活不给我创业资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找你借的。
言希冷眼,谁让你天天拍胸脯拍得梆梆响,爷我一定进机关爷我一定光耀门楣爷我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孙子而不是你是我爷爷。我要是你爷,早抽死丫了,说过的话就是个p。
辛达夷讪讪,不都是人妖劝我吗,他说最近建筑公司大有可为,反正我们专业学的都是这个,做好了一样挣钱一样出名还不用领着死工资看人脸色不是……
言希踢他——我懒得理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去去去,别拉我裤子,有什么话,直接说,什么时候跟陈倦一样婆妈了。
辛达夷很婉转地星星眼,看着言希比上帝还上帝,孩子特诚恳——美人儿,能帮我们做个宣传吗,下个月公司就要上市了。
言希= =,你让我带个黄帽子穿着蓝制服给你们建筑小组招商?于是你他妈下一步还用不用我陪人喝酒?
辛达夷靠,老子是那种人吗,就是指着你有名积点儿人气回头客,什么话,你把人想得都跟陆流温思莞一样心眼忒多。
言希啧啧,你真看得起自己,那俩早就修炼成蜂窝煤了,你跟人是一个吨位吗。
辛达夷揉头发,憨笑,那你是帮了。
言希狞笑,看心情看时间看酬劳。
辛达夷= =。打电话——阿衡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言希咳——明天下午后天上午我就这两块儿时间。
辛达夷欢天喜地——哦,是三姐啊,不是阿衡,三姐您天津话说得真好听,您问我找阿衡什么事儿,嘿嘿,没啥事儿,就是想她了。对,我是她兄弟辛达夷,我们在msn上聊过的,对对对,回见哈。
言希咬牙,抹脸——靠,卑鄙到这份儿上,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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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一直惯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给言希打电话,其实,通常,大概基本上都是言希在不停blabla,阿衡只是附和,然后不停地向投币口投币,认真听他说。
有时候,他说的话她大多记不清楚,后来回想,只剩下,自己不停投硬币的声音。
叮,咣。
藏在小小的电话匣子中,清脆的,载着温柔,绵长。
然后,他的声音一直传来,许多许多言希式的话语,我们阿衡,女儿,宝宝,听了很久很久,依旧新奇有趣儿。
他说我想你了,阿衡无意透过电话亭,看到了曾经亲密的顾飞白,和杜清散步在悠长悠长的学院路上,心中感慨原来物是人非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呵呵仰着小脸对电话那端说——我不想你。
不想你,天天都打电话,你烦死了你。
天气变暖了许多,江南渐渐复苏,鸟语花香。
言希的手机有些日子打不通,算算时间,好像是给达夷的公司做一个case,应该是没空理她。
可是,之前,言希无论是在做什么,都会接听的,阿衡想了想,觉得似乎奇怪了一些。
她打达夷的电话,统共四次,前三次没人接,第四次倒是通了,问达夷见言希了吗,他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言希发烧了,然后,听见嗤嗤拉拉的声音,应是有人抢走了电话。
是言希。
声音还好,就是带着疲惫,他说,阿衡,我没事儿,手机这两天没带。
阿衡问他,你发烧了?只有发烧?
言希嗯了一声,说我已经好了,就是这会儿有点困,补一觉,明天给你打电话。
阿衡松了一口气,噢,那你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拿着申请表,一阵风跑到李先生的办公室,先生,我想要报名参加志愿者小组。
那会儿,正流传着一种全人类的传染性的顽固型的病毒,世界卫生组织还没定个好听的学名,西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爆发,然后,当时中国南方初露端倪,身为南方学术领头羊,Z大医学院女教授李先生申请了一个科研小组,专题研究这种病毒,预备带学生到轻症病房亲自观察,院里报名的人很多,倒不是不怕死,就是跟着李女士一同出生入死,以后保研交换留学就有着落了。
咳,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非典,传说中的SARS,于是,这文要是穿越该有多好= =。
言归正传,阿衡很争气,期末年级排名又一路飚回第一,也算有了资格。
只是李先生看见她,直摇头叹气——哎,现在的孩子,怎么功利心一个个这么重!
李先生对阿衡有固有的坏印象,所幸,得意门生顾飞白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阿衡抬眼,清澈的目色,讷讷——先生,我们去,是要照顾那些因为发烧得肺炎的人么。
李先生皱眉,说不止这些,重点是研究病毒。
阿衡有些尴尬,低声——先生,我确实是目的不纯,也确实没有想要研究出这是个什么病毒。我只是想要照顾那些病痛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先生微愣,却缓了颜色——为什么。
阿衡摸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个冲动,呃,先生,您知道冲动吧,就是很想很想认真做一件事。
李先生笑,一定有源头的。
收了申请表,挥挥手,让她离去。
然后,阿衡想啊想,这冲动还真是……莫名其妙。
言希发了烧,她离他甚远,照顾不到,便想要照顾和他一样生病的人,好像,她这样尽心了,别的人也会同样尽心照顾她的言先生似的。
只惟愿,人同此心。
chapter80
阿衡随着李先生的研究小组进驻医院的时候,是递交申请表后的第七天。
她本来承诺三月中旬的时候,要回一趟B市,现在行程匆忙,已顾不得。
临行前,只得同言希电话道歉。
言希的声音,听着比之前有精神了许多,他要她放心去,注意感染,如果能抽出时间,他会来H城看她。
阿衡笑了,在他挂断电话时,趁着四下无人,月黑风高,偷偷亲了话筒一下,埋进夜色,仗着无人看见,脸红了一路。
吾家有女初长成,咳,理所当然。
谁偷笑?不许昂,憋着!
咱孩子脸皮薄= =。
宿舍只去阿衡一人,小五帮着她收拾行李,忽而发问——言希是不是准备辞掉演艺圈的工作?
阿衡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纳闷——怎么说?
小五说,这段时间,言希的工作一直由新人代班,他之前定下的各项节目走秀平面也推掉了七七八八,坛子里正议论这事儿。
阿衡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时常任性,性格起伏不定,但等他考量清楚,就是定论,谁也动摇不了。
然后,摇头,叹气,宠溺微笑——你们容他想想罢。
总之,容他想一想,如果真的喜爱他,便再多些宽容吧。
小五捏孩子脸,拈醋鼓腮,来了一句,你还真爱他。
却不知,是吃谁的醋。
吾家言希虽尚不知是谁家良人,可是,吾家小六却实实在在是吾家小妹。
*分割线*
去医院时只说是提取病毒样本做实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发展到一种无法控制的状态。
重症病房中,带着氧气罩的病人痛苦挣扎,常常青筋□着便在夜间停止了呼吸,而医院却只能用普通的镇定剂和抗生素注射静脉。
是身为医护人员无法忍受的无可奈何,却在日益增多的病人的重压下变得灵魂备受折磨。
来时的十八个人,到最后,坚持下来的只剩下五个,包括李先生和四个学生。
阿衡留在了那里。她记不得自己为什么留在了那里,只是冷眼旁观了同窗的离去。
要死亡,谁不怕。可是抱着那样生病着的小小孩子,看着他大咳,看着他气喘,看着他窝在她的怀中哭闹着找妈妈,心中总是万分难过。
那个孩子小名叫笑笑,是李先生指派给她的任务。
很小很小,刚刚学会说话,却得了这种病,甚至因为病症的突出而被隔离,无法触碰从不曾离开的妈妈的怀抱。
笑笑的妈妈从来没有哭过,只是求阿衡好好照顾小孩子,拿了许多巧克力糖,说是笑笑喜欢吃的。
阿衡明明知道小孩子得的是肺炎,不能沾刺激性的食物,却不忍心,收了糖,抱着笑笑的时候拿糖哄他。
笑笑很闹人,总是伸着小手去抓她脸上的口罩,他从不曾见过阿衡的样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叽叽。
阿衡笑,把笑笑抱紧怀里,喂他吃饭,说错,是姐……姐,jiejie,笑笑。
笑笑咯咯笑,叽叽,叽叽,叽……叽。
小脑袋歪着,头发软软的,笑啊笑,稚气可爱。
一同留下的顾飞白总是皱眉,警告——不要同他太近,虽然是小孩子,但毕竟还是病人。
阿衡说,虽然是病人,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样子,你觉得话是不是也能说得通?
顾飞白淡淡瞥她一眼,收紧了手指,高傲离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笑笑的病症起初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后来夜间突然发了烧,孩子小,不能打强针剂,笑笑一直高烧不退,冰敷、酒精擦浴、降温毯,全部都试过,却毫无起效。
主治医师说孩子不行了,通知家长吧。
阿衡抱着笑笑,发了一夜愣,额头紧紧贴着他的,机械地换毛巾,给他擦身体,她说,笑笑,你等等,妈妈很快就来了,很快的。
可,笑笑却睡得很香很甜,小手紧紧握着几块巧克力糖,直至晨光熹微,才丢了手。
小小的孩子,身体还很柔软,却渐渐,凉了,凉了。
笑笑妈妈赶到时,从她手中夺过孩子,哭声凄厉。
她哭着捶打阿衡,你还我的笑笑,笑笑,我的笑笑啊!
阿衡看着她,摘下了口罩,轻轻低头,说对不起。
转身的时候,医院的长廊很深很深,没有日光,没有灯光,一片漆黑冰冷。
身后,有顾飞白的声音,他喊温衡。
阿衡却没有回头,一身白衣,双肩柔弱。
她已有两个月未和任何人联系过,日日夜夜,守在这个医院。
她抱着医院长廊的公共电话,轻轻开口——言希,你知道吗,我的第一个病人,去世了。
她说,言希,你不知道,那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每一天都会笑,像只小猫,窝在我的怀里,喊我叽叽。他爱吃巧克力糖,因为很小,夜晚睡觉还会尿床,揉着眼睛找叽叽。可是,我一直戴着口罩……他……甚至……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说着说着,蹲在地上,终于哽咽了起来,痛哭失声。
言希,我该怎么办,言希,我很难过,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言希……
她喊那个人的名字,是崩溃了脆弱了寻求信仰的悲伤。
不远处,站着那个骄傲冷清的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眼波冷静,却红了眼眶。
这部电话,早已坏掉,她怎么可能拨得出去。
只是一个寄托,而已。她怎么舍得,让那个人替她担心。
是兀自言语着,真的情绪,真的痛苦,真的……思念。
他甚至从未真正见过她口中的言希,即使听到过他电话中的声音,即使那个人,每一次都在电话彼端,拘谨低声地说谢谢你照顾阿衡,谢谢你。
可阿衡,甚至从不知道,她从B城逃到H市的时候,有一个男人,一路相随,直至把她安全送到他的身旁。
整整两个秋冬,那个男子说,天冷了,能否多陪在她身边。
能否给她多买一些糖果。
能否带她去一趟游乐园。
能否每一天都对她说宝宝你很了不起。
能否……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能否呢。
他和她可以很亲密,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她害怕寂寞害怕被否定喜欢吃甜的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贤妻良母。
甚至她出走的那一日,那个,在电视上常常强大高贵的少年,常常飞扬着眉眼的凌厉男子,还在低声下气地问他——能否,在一月十日零点对她说一声生日快乐。
多可悲,他自诩自己爱这个女子极深,钟情刻骨,却不知她的生日。
他常常声音冰冷地问那个打电话来的漂亮少年——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对话。
那个叫做言希的人却不复人前的伶牙俐齿,他常常无措,狼狈着说对不起,你或许可以把我当做她的父亲或者兄长,嫁女儿嫁妹妹都是这样的心情的诶,请你谅解。
可是,谁家父兄做到极致,连上节目时,都常常用温柔的语气提起H城,说那个一个多好的地方啊,山美水秀,等我年老死去的时候,把我埋在那里吧。
那个多好的地方,多好多好,有你当年的阿衡,我日后的妻子,我的子女的母亲。
顾飞白无法言语,脑中闪过的场景也只是闪过而已。
一切前尘,烟消云散。他想他,只是对当年B城那个小小的少女着了迷。
当年,在那个小少年身旁,曾经有一个穿着软毛衣的小少女,在面具被摘掉时,微笑温和对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时年一九九九。
二零零三年的顾飞白伸出手,拉起那个白大褂的温柔女子,说一二三,傻姑娘,不要再哭了。
他红着眼睛笑了,把手机递给她,不过是思念,这有多困难。
分割线*
李先生带着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
当时,全校已经封闭,下了禁令,全校学生都不准私自离校,否则开除学籍。
阿衡刚回寝楼没几日,隔壁寝室有一个姑娘高烧不退,紧接着,楼里接二连三地有人发烧,被送到了校医院隔离,而剩下的大部分人,因为事态严重,也被隔离在宿舍里,每日三餐,学校派人从餐厅抬饭进来。
后来,进校医院的确诊了两个。
于是,她们还要在宿舍中隔离观察半个月。
小五十分悲切,整天嚎——我的男人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H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阿衡心念一动,结结巴巴问她——五姐……你说,言希什么?
小五白她一眼——个没良心的,只知道和顾飞白在医院逍遥快活,言希前些日子公布,他参加主持完全国大型慰问巡回演出后,会完全退出公众视线。H市Z大大礼堂是最后一站。
阿衡傻眼,讷讷——他没有跟我说的呀。我给他打电话,他什么都没说……
小五问——那你们说了些什么啊。
我说我还活着活得很健康然后最近全校隔离我已经很久吃到糖了TOT,他说他也还活着并且活得很好然后他们学校没有隔离他不爱吃糖所以也很久没有吃到糖了……
小五吐血,压抑住拍死俩小孩儿的冲动,然后叹气,看着她,现在你知道了,言希确实要来。
阿衡问什么时候。
小五说,五天后。
阿衡TOT,那我们不是还在隔离着……
小五点孩子脑袋,怎么这么笨,这么笨!我找男同学在楼下接应着,咱们在二楼,铁定能翻出去!
阿衡丧气,就是去了,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看到他。
小五握拳,龇牙,言希的最后一场主持啊,我们中午就等在大礼堂门口占位儿!我还就不信了!!
然后,俩孩子千辛万苦翻了出来。
再然后,蓦然回首,发现自己没票,杯具了……
小五吐血,千算万算,老娘竟然忘了要票这茬子事儿。
看着翻墙蹭的一手血痕,咱孩子泪汪汪——五姐,你说一定能见言希的呀,我三个月没见他了呀,言希T________T
小五讪笑,要不,咱在外面听个响儿,言希主持声音老大了咳。
阿衡继续泪汪汪,咣咣拍大礼堂的门,言希呀T______________T
于是,思念就是这么个东西,孩子憋呀憋,憋到便秘,憋得想不起来了也就没什么了,可关键你别给人孩子机会啊,好不容易心上人到跟前了,却被他妈的该死的一道门堵到了外面,要你,你堵不堵,你堵不堵!!!!
然后一个助理模样的眼镜男走了过来,把眼镜扒拉到鼻梁上,拿手上的照片比对了半天,拉孩子辫子——姑娘,是你吗,你是温衡吗?
阿衡悲切,转头,谁啊你。
眼镜男嘿嘿一笑,怎么比照片上黑了瘦了这么多。
阿衡= =。您哪位?
眼镜男噢,忘了说,我是言希的助理,他让我瞅着你,直接带到VIP座位。
一瞬间,这个世界,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生机盎然。
小五亮了眼镜,拽着阿衡哧溜一下,窜了进去,拿着荧光棒,在人头攒动中,骄傲地坐到了第一排。
咳,左边教务处主任,右边……教务处副主任。
刚挥舞了一会儿荧光棒,DJ YAN,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后面有人戳她。
孩子,安静会儿。
小五扭头,一看,哟,好眼熟好慈祥的老爷爷啊,这不是……这不是……校长吗TOT
泪奔,看着台上,娘的,男人哟,你可真会安排位置。
言希报节目时,正好看到她们进来,笑了笑,继续专心致志,朗音清拂,少年明媚。
阿衡坐在台下,认真地看着他。
和平时,不太一样呢。
好像,全身都散发着盛夏萤火虫一般的光芒,柔和,美丽,而不清晰。
小五看节目表,尖叫了,阿衡阿衡,一会儿,言希还有一首歌,什么什么秋天的海。
阿衡倒吸一口凉气——他唱歌?
咋啦?小五纳闷。
阿衡讪讪,你先找个耳塞吧,一会儿耳朵聋了别怪我。
小五激动了,什么啊,你都不知道言希唱的myprayer有多好听,我一日三餐就指着那首歌活呢,我告你,你不能仗着跟他住一间房子就诽谤他>=<
阿衡= =。我诽谤他,拉倒吧,就那个五音不全……
然后,记不得是倒数第四个还是第五个节目了,言希拿着麦克风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那个男子,似乎在用生命吟唱。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他选择离开 也否定了爱
从那一天起 我发现自己
某部分死了 不想有未来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常半夜醒来 寂寞的幻想
若推开了窗 能看见大海
被遗忘时候 它是否存在
大海不明白 弄潮的人啊
夏天过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像沙滩脚印 眷恋还清晰
等时间掩埋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始终不明白 爱能被取代
困惑的我不敢再伸手去爱
灰蓝的心情 想念着夏天
那秋天的海
他唱被遗忘时刻,它是否存在,调整台步,走到了舞台的最前端,弯腰,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一颗蓝色透明的糖果,深深地看着阿衡,轻轻喂进她的口中,然后微笑宠溺,摸了摸她的脑袋,向后倾倒,躺在舞台上,额头明亮,望着天际,单手拿着麦克风,在人海中,在唇畔,唱着一首镇魂歌。
他唱,他选择离开,也否定了爱。
他说,始终不明白,爱能被取代。
大海不曾明白,可是,亲爱的,你又是否明白。
你又是否明白。
chapter81
Chapter81
言希说,你有什么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言希笑,卸去脸上的淡妆,微微转头,细长的指捏了孩子下巴,皱了皱眉——好像,瘦了一些。
他的背后,是一面光滑的镜,镜中的两个人影,离得很近,仿佛相依。
阿衡口中,还有水果糖的残留甜香,想了想,她低头,轻声问他——今年暑假,你能陪我看电影吗。
那个少年对着镜子,蹭去唇角最后一抹渍,挑眉——这就是你想和我一起做的事。非我不可的?
孩子望天,也不是,我就是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不是你别人也行的,只是你不是大闲人吗。
言希抽搐,我以为我的时间可以用美金计算的。
阿衡笑眯眯,那是今晚之前。
今晚之前,你是贴着金箔的DJ YAN,今晚之后,你就是马路牙子上的路人甲,虽然极可能某一天戴着眼镜站在公车上被某些姑娘花痴一声美少年。
言希= =,谢谢你给我这么高的评价,谢谢,谢谢。
阿衡哈哈,不客气。
他看她,目光中,有一种食髓的妙意,纷繁的桃花摇落,要笑不笑——真的没有其他想和我一起做的事了吗。
阿衡说,有啊,我们可以一起去南非淘金,或者到印度卖艺,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一半捐给government,一半留着买一套新的不锈钢厨具和一副冬天可以光着脚的波斯地毯。
言希手臂搭在转椅上,大笑,我现在也能给你买不锈钢厨具和波斯地毯。
可是,你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事吗。
阿衡抿着薄唇,白皙的面孔有些发红。
他看着她,目光怜惜,轻轻把她抱入怀中,像是对着个小孩子,轻轻抚摸着她的眉——傻瓜,还是那么喜欢言希吗,像是两年前?
阿衡傻眼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过这人,心虚,装傻——言希,最近你们学校有没有人被隔离我跟你说我们学校可能会提前放假然后考试是开卷考试的呀^_^
言希揉她的黑发,无奈了的表情——喂,温衡,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
……
……
虽然她是喜欢这人,在某种程度上还喜欢到一种如同瘾君子的程度,但是牵手,亲吻,拥抱,睡在一起,什么都干过了,于是,用得着先上车后补票吗。
咳,其实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再过几年,大家年龄大了,妈妈爷爷态度软了,他们两个凑合凑合,不用说明白,办个结婚证不就得了吗……
那人面子挂不住了,讪笑,也是,大家都这么熟了……
阿衡拽他衣角,目光和气得很,上至天空无穷远,下至地心无限深,偏偏,不看他的眼睛,只小脸红了一大片——那啥,试试吧。
嗯?
你说的那个恋爱。反正即使我们合不来,也……分不开不是。
言希和温衡从来都是两个极端,却像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给彼此折磨。
那个男子,眼睛很温柔很温柔,好像盛满了极深的深山中的泉水,欲溢未溢。
他说——可是,也许恋爱把我们变成变得敌视挑剔。我不会像平时对待我的宝宝那样忍让宠溺,你也不会像对你的言先生那么宽容温柔。
阿衡低头,呵呵微笑——我也听说,一个人人生的四分之三总要给一个千娇百媚的陌路人,露水姻缘,风干不化,却难堪莫过,伴了一生的四分之一益老益丑。你说,你是要做四分之三,还是四分之一。
言希说——你只有四分之一的潜力,我勉为其难,四分之三,我们俩,刚好成全一辈子。
阿衡不作声,心中总觉得这么算似乎是不对的,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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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们谈恋爱,然后隔着两地,两个人互相问问好吃了吗睡了吗身体还好吗,她说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他就说我们学校正在开辩论赛我当观众;她说我们院里最近又有人谈了然后分了,他表示同意顺便提起对了最近我才发现我们院其实有很多很漂亮的女生;说,注意啊,犯规了,我们谈恋爱了,按照别人的说法我得跟你闹脾气了。他说哦,= =,知道了。
然后两人沉默啊沉默。
她说今天天气真好诶,他抬头望天,这里刚刚下过暴雨。
她逮着话题啊那你多穿些衣服,他嗯了一声看着天耳中一下下模糊地跳动着雨声。
然后,我们……挂了吧?
好,呵呵。
小五拿枕头砸她,你们这叫谈恋爱吗,跟以前有什么差别吗。
阿衡呵呵傻笑,脸红,埋在被中——不一样啊,五姐,不一样。
虽然他和她每天通话不超过五分钟,但是,以前她说一声言希是我的,旁边一堆人翻着白眼说卖口杰克森还是我的呢;现在她说言希是我的,至少有一个人不能耍赖。
于是,耶稣释迦摩尼啊,我真的已经准备好了,请不要吝啬,把幸福砸向我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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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放假比阿衡早几日,但已经近了七月份,天愈热,不愿阿衡旅途拥挤,就和她约定,开车接她回家。
阿衡考完最后一门解剖学时,教授抽调了几个学生清理实验室,阿衡不幸中选。
在一起的,还有杜清。
杜清和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不是刻意,似乎,也就是没有机会罢了。
听说,杜清和顾飞白已经订了婚,宴席请了南方各大名流,风光异常,人人夸赞天作之合一对好儿女,整个院里都吃到了喜糖,她们寝室得了一整盒suri,大家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阿衡只好笑,提笔恭喜,二字清逸俊雅,铺了站了金粉的红纸,落墨温衡,让院中同学帮忙带给一双新人,聊表心意。
自然,有人是想看她笑话的,可是,就是这么个过去,情深意笃两载总是陪伴,让他人审视又如何。
只是,杜清看她,现在还是有些不自在,几个同学拿干布擦拭试验台,这人,也是站在离阿衡最远的台前。
窗外夕阳渐落,热气消散了许多,微风吹送,透过窗,隐约能听到蝉鸣。
她微笑看着窗前的翠绿,算算时间,言希想必也快到了,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实验室的走廊前,有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人叩实验室的门。
竟是顾飞白和一个美貌利落的女孩儿。
杜清惊喜,走了过去,招呼他们。
阿衡看顾飞白身边的那个人,瞅着眼熟,想了想,噢,是顾飞白父亲老朋友的女儿,见过一次,没什么大印象,只知道好像姓张。
顾飞白皱眉,问还需要多长时间,杜清笑着说快好了,让你们等等我,还烦了不是。
张姓姑娘说我们晚上狂欢就差你了,杜大小姐,你真慢,随便找个人帮你不久得了,还用你大小姐费劲儿啊?!
她和杜清看起来是极熟络,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最后一个试验台上,有一瓶盐酸,不知是谁,做完了实验,没封口,挥发了大半,阿衡低头,寻觅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瓶塞。
“后面储物柜里有备用的瓶塞。”顾飞白隔着老远,看着她,淡淡开了口。
阿衡微笑,颔首,多谢,终究还是从角落里还是寻到了原来的瓶塞,冲洗,盖上。
只是,杜清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一步,完成。
和其他的几个同学道了别,走到了门口,看见那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假期愉快。
杜清说谢谢,顾飞白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张姓姑娘倒是冷笑了,柳眉挑起,口舌尖酸——哟,温小姐吧,咱们以前见过。
然后,挽了杜清的小臂,说——我是杜清的闺蜜,还请你多多指教啊。
阿衡说你好,再见。
心中倒也不甚介意,咚咚跑下了楼,只想着要和言希见面了,看谁都挺可爱。
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看到了言希的酒红色法拉利,透过暗色的玻璃,跑车中却没有人。
有些郁闷,蹲在了跑车旁,看着一辆辆开走的私家车,拾起一个小树枝,数蚂蚁。
小时候倒是常做这些事,和在在一起浇蚂蚁窝,逮蚂蚁,然后带到课堂上玩儿,那时候太小,几个小蚂蚁放塑料瓶里,拿着能高兴一整天。
然后,头上出现了一块阴影,一双微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阿衡抬眼,那人却扑哧笑开。
他拍拍她的面庞,哎哟哎哟,宝宝,你真牛,蚂蚁都让你训得能走钢丝了。
阿衡= =,抖掉树枝上的蚂蚁,说你上哪儿了,我等你等了好大会儿。
那人,穿着浅咖啡色的宽领T恤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却带着隐约的贵气,进演艺圈几年,穿着打扮,已然有了自己的范儿。
言希晃了晃左手边的袋子,他说你还没吃饭,我们一会儿上高速,不远处有breadtalk,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阿衡哦,说你拉我起来吧,蹲了半天,脚麻了= =。
言希半躬身,捏她鼻子,越来越会撒娇了,像个小孩子,还贤妻良母呢。
唇边挂着笑意,伸出右手,使力,把她拉了起来。
阿衡绷住红透的小脸,谁撒娇了,咳。
言希按车钥匙,打开跑车车顶,让阿衡坐进去。
不远处,有一行三人,笑笑闹闹,阿衡转身,恰好是顾飞白杜清和那张姓姑娘。
“真巧,又见面了,温小姐。”那张姓姑娘吊着眼睛,上下打量言希和法拉利,挖苦阿衡——“你这是要回家,还是准备再找个未婚夫养你啊。”
张姓姑娘一向看不起阿衡,从父母口中早就听说,阿衡是她父亲仗着和顾飞白伯父关系好硬塞给顾飞白的,后来父亲死了,怕顾飞白不要他,又巴巴地从家里跑到陌生男人家,实在不要脸之极。
言希却嗤笑了,拉着阿衡的手,挑眉——“这位小姐,是我们阿衡的同学吗?”
顾飞白站在言希的侧面,打量了他,看到阿衡在他身旁一副温柔灵动的小女儿姿态,心中明白这是谁,脸色却不由自主地难看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张姓姑娘冷嘲热讽,我可没这么不识抬举的同学,订婚宴不参加就算了,写几个烂字送过去,你寒碜谁呢,没有几斤几两,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言希打开车门,说阿衡,你进去。
阿衡⊙﹏⊙,你干嘛,不能打女人啊。
言希抽搐,大眼睛瞪了半张脸,说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孩子老实,吸鼻子,点头,像。
言希= =。
转身,叹气,掏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顾飞白,平淡开口——你看着填吧。温爷爷说了,孙女两年衣食住行,用了你们顾家多少,便还多少,温家门庭虽小,但绝不受人恩惠。
张姓姑娘看到支票,有些心虚,却依旧硬着底气——哪个温家?
言希淡笑——至少是你这辈子都进不去的温家。顾飞白,不知道当年你和阿衡定亲时,顾家大伯话是怎么说的。
顾飞白指握成拳,面色冰寒,咬牙切齿——本不欲高攀,怎奈好友盛情!
张姓姑娘,甚至杜清,听到顾飞白的话,脸都有些发白。
顾氏一族,在江南声望如此,大半是靠顾家大伯在军中的权势,如今,顾家大伯竟然说出高攀二字,那温衡家中,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言希盯着杜清和张姓姑娘,平淡开口,阿衡在家中,从来都是掌上明珠,好言奉劝,各位以后,不要再做累及父母兄长前途的事。
而后,面色稍缓,向顾飞白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
踩油门,转方向盘,绝尘而去。
阿衡咬黄油面包,说你真能掰,我在家什么时候成掌上明珠了。
言希瞥她,怎么不是掌上明珠了,我在家都恨不得把你托头顶上了你还不掌上明珠啊,那你让别家没吃没穿看父母兄长脸色的姑娘怎么活了。
阿衡咬面包,点头,心想虽然在温家不遭待见,但在言家至少还掌握着财政大权,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处让人活。
上高速了,阿衡有些犯困,但是担心言希一个人开车更容易困,就强打精神,陪他说话。
但她考了一天试,确实累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撑不住,歪在了座位上。
言希笑,合上车顶,从身后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
声音甜美的女dj在点歌,车窗外,夜色渐浓,高速公路上镶嵌的路灯穿梭而过,如同水流。
女DJ说,手机尾号6238的朋友说他想点一首歌给灰姑娘和她的后母,他说大姨妈和肉丝都希望灰姑娘的后母再勇敢一些,变成王子,然后,带着灰姑娘私奔吧。
言希望着远方,眼中有了雾色。
那个姑娘,一不小心,如多年之前,轻轻滑落,伏在他的腿上,睡得安然。
他伸指,轻轻摩挲了她的发,温柔地,颤抖地。
四周,一片安静。
chapter82
Chapter82
2003年夏,阿衡同言希回到B城过暑假。
那一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傍晚,大人小孩早早提着小马扎坐在了翠树下,大蒲扇轻轻摇晃,讲了几个不知名的神怪志异,看着满天繁星,日子似乎,也就轻巧地溜过去了。
许多人不再敢上饭店大排档吃饭,那年非典,从年初沸腾到了盛夏,新闻联播上总是说全世界又死掉了多少人,然后,许多人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发现,死亡不只是贫穷国度的专利。
言希退了电台的工作,空闲了许多,时常陪着阿衡。她买菜时他跟在身后挑肥拣瘦,卖排骨的老大爷不悦,拿着明晃晃的刀在案板上重重剁排骨,言希在阿衡身后拉眼睑做鬼脸。
阿衡说,你不是最怕菜市场的脏。
言希一角一角地数着刚刚老大爷找的零钱,并不抬头,平淡开口,比在电台有意思多了。
阿衡笑,温声,不去也罢,总归是太累,你以后专注学习,毕业了找个正经的工作,我到时,也回来。
她粗粗算了时间,她学医,读得快了,到时即使提前申请毕业,也还要四年,而言希,学的是法律,如果不读研,考下司考,两年后,就能工作了。
他们之间,大概还要相差两年。
言希不接话,从她手中提过菜篮子,却任性要求,今天我要吃烧排骨烤排骨炸排骨煮排骨焖排骨。
阿衡哼哼,我说真的,言希,你娶排骨过一辈子得了。
然后,她想,言希你要是说我还是比较想娶做排骨的阿衡,我就原谅你^_^。
那人却认真开口,阿衡,排骨用钱都能买一辈子,媳妇儿不成诶,用钱买不来。
阿衡脸绿,心想,你还想用钱买谁啊你。表面上,却要笑不笑,我在乌水的时候,好多家的阿哥年纪大了,都是给了钱,便趁着黑,把别家的姑娘抬回家了。给的钱是大数的话,家中姑娘要是多,十六七的年纪,还由你挑长得最好看的。
言希窃笑,那你是不是没人娶,才有机会来B市的。
阿衡咯吱咯吱咬牙,想娶我的多了去,只是刚塞了钱给我阿爸,却被在在用药罐子砸走了。要是你,在在肯定拿家里的泡药缸砸。
言希摸下巴,哎,你那啥便宜弟弟,是不是有恋姐癖啊。
阿衡滚,你才恋姐癖,你们全家都恋姐癖。我们在在好着呢,从小就温柔懂事,而且,听话,对,就是听话,我跟你说,我们在在比你听话多了!!!
言希瞥她,你还真以为自个儿养的是只天使呢,我告你,一般长得纯洁的,那心绝对比煤渣都黑。到时候,你被黑了,都不知道怎么掉坑里的。
阿衡望天,你嫉妒他。
言希对着菜市场外的商店玻璃照镜子,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他。
阿衡心想,那是我养大的娃啊。坚定不移地点头,比你好看多了。
言希切,你还真爱他。
阿衡笑眯眯,我就爱,怎么了。
言希嗤笑,你爱的东西还真多,前两天去动物园,你勾引大猩猩黑黑捶胸给你看的时候说的什么。
阿衡= =,我最爱你了黑黑。咳,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我们在在。
言希笑,你的爱,好像一大把糖果,能分。
阿衡说我最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言希推商店旋转门,谁要求你听懂了。
阿衡喂,你进这里干什么,该回家了。
言希说家里的家具有些旧了,是时候该换了。
阿衡是第一次同他一起逛商店,总觉得有些新鲜。他们相处,大多的时间是在家中,处于一室,呼吸同一个空间。说起来,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心中安稳。
如果两个人终能走到一起,这一辈子,也便是这样的节奏了。
细水流长,日光渐短。
阿衡看家具,有一套红木的,竹树雪梅,雕刻得精细,停了脚步,端详,十分喜欢。
言希凑过去,怎么,喜欢这套?
阿衡看标价,倒吸一口气,摇头。
言希笑眯眯,你结婚时,我送你。
阿衡= =,这个想得倒美,她嫁给他,还要承他的人情。
可是,点头,煞有介事,好吧好吧,一定要送,不然不给你发邀请函。
言希摸摸家具细微的纹理,沁人心脾的木香,说定了啊。
嗯。
阿衡看着不远处的欧式家具,目光被吸引,随口敷衍了一声。
麦当劳到处派优惠卷,言希说你等着,我给你买甜筒。
戴着鸭舌帽,回来的时候却被一帮高中女生认出,被围了起来,无奈,写签名写到手软,阿衡一路寻来,在人群外看着他微笑。
言希拿下帽子,用手朝着她挥动。
一帮小姑娘问,言希哥哥,那人是谁啊。
言希低头淡笑,她啊,是哥哥最不想相识的人。
小姑娘捂嘴,吓,是敌人。
言希摸着左边的胸口,有些疼,不,是最亲最亲的人。
有一个言希楚云最忠实的拥趸者,简称言云派的小姑娘很失望,哥哥,她是你最亲的人,楚云姐姐怎么办。
言希哈哈笑,我和楚云会负责自己的幸福的,你们只需要慢慢长大就够了。
他转身,向她,走近。
呃,冰激凌有些化了。
他像个小孩子,低头啃甜筒,阿衡却笑,新奇地看着他,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啃啃啃,你怎么了。
阿衡╮(╯_╰)╭,像你这么幼稚无聊疯狂霸道的小孩子,原来在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以为,DJ YAN受欢迎只是因为你的声音好听。
言希抬起大眼睛,翻白眼,谢谢哈。说话越来越毒,真不知道……
阿衡咳,都是你教的。
言希闭嘴,压低帽子,伶仃着背,慢悠悠向前走。
她看着他的背,心中是充实的感觉,总是不自觉欢喜,嘴角翘了很大很温柔的弧。
然后,心中是不安跳脱的冲动,快步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这个人。
温和端正的拥抱,她的指间是他的外套挤出的纤维,紧紧地,却带着些不易察知的占有欲。
言希诧异,扭头,怎么了。
阿衡不说话,半晌,轻轻开口,笑,言希,我只是在单纯完成一场拥抱。
因为你,才有意义的拥抱。
分割线
阿衡上学校的网,总有人因为死亡伤感,大家一起闲聊,扯到当年的世纪谣传。
二零零零年,地球会毁灭。
阿衡转身,言希刚沐浴完,坐在一旁擦头发。她皱眉,言希,199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做什么。
言希指僵了僵,一瞬然,又继续擦头发。他说,你忘了,我们当时,不在一起。
当时,他在维也纳,她在中国。
两个国度。
阿衡有些吃力地回避他生病那一段伤,轻轻感伤,要是,当时,真的地球毁灭,我们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言希半开玩笑,喂,当时我跟你很熟吗,要死都非得死在一起。
阿衡想反驳,怎么不熟了我每天给你做排骨给你买牛奶别人欺负我你很生气很生气然后你还说我是你的家人诶。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时的她,又怎么清楚,他对她的存在抱有那么大的幻想——还清温思尔德亏欠,而他,也不知,她心中藏了这么一个男子。两不相知,怎么能称得上很熟。
摇摇头,忘却前尘,笑而唏嘘,还好,2000年世界没有真毁灭。我们便还有机会,变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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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看着画纸发呆,直到她喊他吃饭。
幼年时,学画,老师曾让他描摹幸福的形状,他看着陆流,拿出了铅笔,可那人,却因为很忙,没空理会他这个问题儿童,这画,也就搁浅了。
他无奈笑,把画笔放在一旁,洗了手,去吃饭。
菜色依旧是他喜欢的,这人愈来可怕,攥住他的胃,牢牢固固。
窗外,锦带树开了满园,满眼的明颜花色,错觉着,是秋日的红叶。
他咬着筷子,看了许久,然后,埋头啃排骨。
他说,等我老了,咬不动排骨了怎么办。
阿衡笑,你也许喜欢上别的食物替代呢。
浓郁的肉香还未散,他也笑,扒了扒晶莹白软的米粒,倒也是。
他喜欢吃排骨,是因为是极饥饿时吃到的东西。
八岁的时候,他上山两日摘拐果给生病的爷爷,结果却被爷爷狠狠地打了一顿,关在了一楼的书房。他一整天没有吃饭,很委屈很委屈。最后,还是陆流偷偷带了吃的,从窗外踮着脚送了过去。
他记得,那个热气能埋住他的眼泪的饭盒中,就是排骨。
陆流趴在窗台上,像玉一样的小脸,很认真很温柔,叹气,言希,你太小了。
小到,总是把暴露弱小当做理所当然。
陆流和他同龄,却在八岁那年,说出这样的话。
他常常想,长大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有去够游乐园看够圣斗士玩够变形金刚,听说大人做这些会被笑的。
可是,忽而,长大的时候,又似乎在一日之间泾渭分明。
酒吧爆炸的那一瞬间,火光燃烧了天空,他满身泥土,甚至想要寻求一个还可以长大的机会。
他住进医院,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
陆流依旧面目温柔,像个玉雕的菩萨,这很好。
他说,无论别人怎么说,你务必给我记清,把你抛弃,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要的言希,从来不是那个只会耍赖哭泣想妈妈的小孩子。
他起身,走出病房,为他留下一隙微光窥伺,无了深暗城府,竟然登台唱大戏,扮出了最不屑的孩子姿态,对着陆家老人害怕不安——爷爷,有什么办法让我再也看不见言希。
这一着,多险,与他有了敌人和恨意的名分。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陆流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在回忆中抬起眼睛,看着阿衡,轻轻笑了——笨蛋,嘴角有米。
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视,阿衡坐在小板凳上,多年养成的毛病,起初是不想被言希从沙发上踢下去,后来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总觉得沙发是他的,板凳是我的,我们各有各的。
名侦探柯南许久没看,新一依旧没变回来。所幸,小兰除了认认真真地思念,生活中更多的是琐碎和明日。阿衡甚是欣慰,虽然案件杀人的手法依旧变态。
被毁了容的“幽灵”长子从暗中出现,案件进行到了关键,言希问你害不害怕,阿衡想说我不害怕,他却伸手一捞,把她抱坐在腿上,阿衡浑身僵硬,那人若无其事,十指紧扣在她腰间,说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
阿衡扭扭……扭头,所幸,他只是装得淡定,白皙的面孔不经意红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柔软,呵呵笑开,是诶,我也觉得不是他。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夏夜起了风,吹了锦带花,红得这样妖娆,落在窗台。
她在他怀中,嗅到他身上干净浅淡的牛奶香,忽然有了无名的情绪。
片尾,凶手是最像好人的二儿子,她转头,把额抵在他颈间,温暖柔软,濡湿一大片。
言希愣了,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发,怎么了,宝宝。
她沉默,抬起颈,轻轻伏在他左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
言希,我喜欢你。
她第一次,向一个人告白。不由他聪明揣测,她主动投降解甲。
我喜欢你。
温衡……喜欢……言希呢。
是保留了空间因着她的含蓄能够理解成爱的喜欢,不会再给别人的喜欢。
他眼光茫然,微微笑了笑,轻声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的心却瞬息变凉,指轻轻松开他的白T恤,转头轻笑。
天晚了,早些休息。
chapter83
Chapter83
阿衡放暑假,只回了温家三趟。第一次,探亲,祖父好母亲好兄长好言姓温思尔也好,甚好;第二次,思莞通知,她的仙人掌不知怎么回事快要枯死,她回家抢救;第三次,母亲生病,咬牙,说你回来吧,给我收尸。她匆忙从隔壁的隔壁赶回,母亲昨日吃得太多,正在偷嚼健胃消食片。
阿衡看着她吃完药,泡了杯牛奶递给她,妈那我先走了,走到玄关,欲言又止,回头无奈含蓄,妈你其实下次可以稍稍少吃些肉。
然后,温妈妈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开,又生不出别的话。
某次宴会,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八卦言笑,说哎蕴仪你知不知道,张参谋长的儿子教一个小歌星迷住了,整天地不着家,送了一件珍珠做的衣服,吓,要个好几十万,把张参谋快气死了。
温母抿抿头发,笑得高贵贤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想是长得太标致了。
其中一家夫人摸下巴,好像是姓言,不有名,但这姓少见,跟咱们言帅一个姓,我因此记得清。
温母脸却瞬间黑得像锅底,咬碎银牙,八成也是个小狐狸精。
这厢,言希打了个喷嚏,阿衡,你排骨放的花椒太多了。
阿衡从厨房探了个头,淡笑,我前些天看访谈,听说新星名模陈晚排骨做得极好。
言希干笑,这个排骨,放了花椒,辣中带香,香中带嫩,真是放得恰到好处。
心虚,低头,乖乖吃排骨,辣得满眼泪花花,亲娘,这是放了多少花椒。
阿衡洗手,摘下围裙,回到餐桌,排骨却被吃得一口不剩,愣神——怎地……吃这么快。
言希咳得脸色发红,阿衡你以后别放花椒,我虽然能吃辣,但是吃不了这么多。
阿衡抚额,谁让你吃光了,厨房还有一盘不辣的,我只是……
言希笑的眼弯弯,孩子一般,我们阿衡做的排骨,有福气的人,才能吃到诶。
阿衡心口堵了什么,你这个笨蛋,笨蛋,反复地念着,却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和她收到请柬,高中同学竟有人要结婚,吓得不轻,挽手去买礼物。
阿衡挑什么都觉得不慎重,不合适,皱了眉,言希说不如送红包,他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阿衡啼笑皆非,少爷,别人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你好歹认真。
言希摸下巴嘟囔,钱是多好的东西啊。
阿衡说,钱要送,礼物也要送。钱是吃喜宴的钱,礼物却是老同学的一片心意。
言希无话,两个人逛了许久,买了一个古式的屏风,湖绸面的,光滑可鉴,绣着好山好水好一对璧人,结婚的那个女同学高中是个小才女,就爱念些古诗词,想必喜欢。
婚礼那天,言希问我该穿些什么,阿衡踮脚给他打领带,笑,怎么吓成这幅样子,又不是让你去当新郎。
我当新郎,好像想象不出。
言希嘀咕,套上蓝色西装外套,阿衡轻轻仰头端详他,眯眼,哎呀呀,言希,你好像又变老了。
言希把额抵在她的额上,于是,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笑,眉眼俱是得意,总要比你年轻一些。
言希低声,在她耳边咬话,那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你死了,我看见你的坟,见一次,踩一次。
阿衡= =,滚,我还没活够。
他们手拉着手参加婚礼,一个蓝,一个白,一个高傲,一个温柔,真是好看。
旧时同窗大笑,两根光棍,两年不见,还你们俩呢。
言希= =,其实……她是我女朋友。
阿衡= =,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众人笑眯眯,孩子咋这么不实诚呢,没有对象就没呗,男男女女不就那么回事儿,大家兄弟这么多年,又不笑你们,怎么这么放不开。
阿衡看着言希。
言希说,那啥,我们是真的,真的,比金针菇还真。
众人装作没听见,聊天喝茶,等着正派新郎新娘。西式婚礼,洋牧师年迈,晒着阳光打瞌睡。
阿衡悲愤,我自认是诚信之人,可见是你这厮,素行不良,可信度太低。
言希抽搐,为毛是我啊。
不远处过来俩人,正是mary仔和姨妈仔。
阿衡笑,总算逮着你们了,一个假期,都影都不见一个。
达夷躲在陈倦身后,拽着陈倦的一角,浓眉垮成一团,大个子扮柔弱,可怜兮兮地看着言希。
阿衡纳闷,怎么达夷得罪言希了吗,回头,言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瞅瞅你这点儿出息,还当大老板呢。
达夷声音跟苍蝇嗡嗡似的,言希哥,我有罪。
咳,阿衡一口茶喷了出来。
天下红雨了吗,达夷竟然喊言希哥,他不唤美人就是言希的。
言希嘴角有笑,大眼睛干干净净的,您能别这么自恋吗,我要是怪你,你还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吗。
陈倦讪讪,我们达夷也没那么弱吧。
阿衡又喷了一口茶。
我们达夷,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阿衡回眸,掺着阳光的夏风暖暖的,她笑,我不在的时候,你同达夷闹别扭了?
辛达夷哭丧着脸。
言希却低头淡笑,没什么,小事情,我借他的钱,赔了一些。
随即,站起身,走到达夷面前,耳语了几句,辛达夷站直一些,依旧皱眉苦着脸。
阿衡拍拍达夷的肩,微笑,他说不怪你就不怪你的,不要放到心上。
达夷眼中滚着泪花,不知道感动还是怎么地,握着阿衡的手,颤巍巍地,兄弟,咱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只要以后,不要拿刀砍我就够了。
阿衡含笑,不着痕地瞥了他一眼,再说。
新娘新郎白衣圣洁,双双站在牧师面前,对视,笑颜,耶稣释迦,随便哈利路亚还是阿弥陀佛,起个誓,我愿意便好。
阿衡端凝新娘,她手中,戴着漂亮的戒指,远远地,在阳光中闪着亮光。
心头,变得很暖。
这个姑娘,曾经在高中时,拿着本唐诗全集,走到她的面前,促狭地调皮笑出——阿衡,我昨天念到一句诗,你看好也不好。
哪句?
那个小才女拖着长腔——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阿衡当时脸红了,诧异别人竟看透,只轻轻道了一声很好,抬眼,不远处,阳光中,言希正懒懒靠着教室的窗背单词。
那年,也是这般的好日头,教人满心希冀的。
如今,小才女已是别家新娘,她和她的倾城色仍在抵死博弈。
她轻轻伸指,牢牢抓住言希纤细修长的指,她想,她是顶有耐心的,而言希生性浮躁,总是有胜他的一日。
言希诧异,低头,看着被阿衡握得发白的指节,反手握住她的手,唇角是平平淡淡的笑。
新娘笑得明媚鲜妍,捧着一束鲜花,是要向台下抛的,待字闺中的好女们蠢蠢欲动,小才女却看到阿衡,狡黠,眨了眨眼,朝她抛了过来。
阿衡伸手,去接,阳光中的花香,缓缓地似乎下一秒就幸福的抛物线,很近很近。
扑面而来。
不远处却有蜂拥的女孩把她挤到一旁,朝着花伸出手。
阿衡看着满手的空气,有些失落。
一双白皙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握住花束,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抱歉抱歉,各位,下次请早。
众女倒,丫一男人抢这个干嘛,准备出柜嫁人啊。
那人抹眼泪,我们阿衡这么呆,我这个当爹的不早些帮她筹备,你们还让不让我孩子嫁了。
众女吐血,言希,你丫为了你家娃,简直无敌了。
他笑意盎然,客气地对着四方眯眼说多谢多谢,把花束轻轻塞进阿衡怀中,由她抱个满怀。
转而,认真怜惜地抚着她的眉,殷殷开口,下次,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再主动一些。
阿衡颔首,说好,我尽量。
抱着花束,脸庞却是女儿家清澈的红晕,不知怎么欢喜才好。
他们喝完喜宴离去,小才女撩着白裙子在身后大喊叮嘱——阿衡,既然遇到,便是木石,也要教他开窍。
阿衡呵呵笑,回眸招手,我晓得。
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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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日,思莞拨言家宅电,说要找言希。
言希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下午关在房中画了一下午画,没画出什么子丑寅卯,到了晚上,却说要出去一趟,让阿衡不必做他的晚饭。
阿衡有些诧异,自从她假期回家,他从未在吃饭的时候出去过,总是抱着瓷碗,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笑得像个大娃娃。
白昼温差不小,阿衡让他带上了一件紫外套。
他回来时,已经到了凌晨,满身酒气,几乎是看到阿衡,便支持不住,倒在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也沾着大块的酒渍,不知是喝了多少。
她给他煮醒酒汤,他却一夜吐了好几次酒,连醒酒汤都喝不下,最后吐得胃空了,才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傍晚六七点出门,到了凌晨方回家,次次大醉,吐得胆汁几乎都要出来,
阿衡问他做什么了,言希总是沉默,最后一次,却是说了谈生意应酬。
阿衡纳闷,你什么时候做生意的。
言希回得语气平淡,陆流的,他们人手不够,我帮忙应酬。
阿衡皱眉,隐而不发。
言希却依旧故我,半夜才到家。阿衡为他守门,言希却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不说话,扶着梯,自己朝二楼走,脸红得很厉害,脚步只是强撑着不乱。
他装作没看到阿衡。
半夜,虽吐了酒,却是极轻的脚步声,阿衡闭着眼,一夜未睡。
他白天和平时一样,和阿衡谈天说笑,拉着她走遍整个古城的每个角落,带她吃遍了整个老城,小巷子里的猫耳朵,胡同中的炸年糕,沿着他幼时成长的痕迹,古色古香的茶坊,一杯花茶,耗过半轮夕阳落山。他说,你如果幼时不曾离开,便是这样的一辈子。
只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阿衡用手支着下巴,不凉不淡地问他,言希,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她认真请教,他虚心回答——自然是女朋友。
阿衡看着长长尖尖的壶嘴拖曳着滚烫的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杯中,轻轻开口,好,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陆流牵扯不清了。
她说,你为他如此,我不喜欢。
chapter84
Chapter84
言希手中的杯微震,溅出几滴茶色。
他看着她,眸光不加掩饰,阿衡,你呢,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我在你眼中,同性恋么。
他平平淡淡笑,眼中是清晰的嘲讽。
言希轻松说出这三个字,表情没有什么大波澜。
阿衡的杯子却从手中滑落,精做的瓷,连碎了,缺口都细细腻腻。
她低头,愣神,同性恋啊同性恋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随便,然后,跑神,杯子碎了不是好兆头唉一辈子呢……看着挺值钱,要赔多少……
老板会做生意,殷勤过来换杯子,言希望着木窗外的天色,说不用了,从皮夹中抽出几张崭新的钞票,递给他,攥住阿衡的手,投入黄昏。
不回头,步子很快很快。
阿衡被他拉得袖口皱成一团。她说,言希,你松手,快松手,我生气了啊。
那个夕阳下,颈子干净白皙的少年,却就着昏艳的金光,拉着她,跑了起来。
如果换个场景,依咱们言少出格前卫不畏人言就怕没人围观的性格,依作者狗血的本性,他照理该横抱起温姑娘,深情爷们儿地说一句,陆流算毛,老子还看不到眼里,老子这个世界最爱的是我家宝宝。
再换个场景,依一个作者应该有的精分本性,依好文不虐tmd就不叫好文的真理,言少兴许应该无比纠结深沉地说一句,阿衡,我……我忘不了陆流。当然,温姑娘默默流眼泪说一句我祝福你才好。
咳,可惜,以上,都没有。
言少其实,毛都没说,他就是扯着阿衡的手……啊,不,是袖子,憋足了劲儿地向前跑,然后,夕阳下,两个人喘得跟头牛似的,直到以前高中的校门口,才松了手。
阿衡腿快跑断了,边喘气边指着言希——疯了!谁说你什么了,不就是我说我不待见陆流吗,怎么,还戳你心窝里了!
语气,像酿了江西陈醋。
言希却低着头,轻轻放了握着的她的衣袖。笑了笑,陪我走走吧,有些想前些年。
阿衡看着西门金闪闪的校牌,愣了愣,心中的火气教无奈和他蹩脚的转移散了大半,颔首,说好,很久没进去过了。
三栋教学楼在即将暗下的日光中安安静静,微风和气,草色茵茵。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带着青涩稚气的年轻男孩在打篮球,肌肉,汗水,碰碰拳,欢呼一声,进球,三分。
言希大字倒在了草地上,轻轻闭上眼,唇角是安谧的笑。
安谧,这词形容他,多少有些违和。
阿衡居高临下,眼睛温和,弯了起来。
他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阿衡问,什么梦。
我娶了你,而且我们生了个小孩儿。你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我记不得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有欧式壁炉和波斯地毯的房子里,他还很小,坐在地毯上玩玩具,我们喊他吃饭,无论怎么喊,他都听不到。然后,我就醒了。
阿衡手支下巴,笑了起来,吓,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辈子栽你手里不说,竟然还生了个小聋子。
言希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霞光,不过,你没见,那孩子,委实长得很漂亮,有我的眼睛,你的嘴呢。
那笑意,温柔得像是清晨日光下的第一滴露水。
阿衡脸红了红,觉得夏天的日头到了傍晚也不愧是夏天的,怎地这么烤人。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把球打偏,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来。
言希挑眉,拾起篮球,走近了几步,眯眼,对着篮筐,那个架势,那个范儿,牛逼得很像突然出现的哪路boss大神,轻轻一投。
金光闪闪,闪闪,闪闪,言希觉得自己在放射像X光一样的金光。
然后……咳,球撞到了篮筐。
言希掩面,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没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篮球场一群半大小伙开始爆笑。
阿衡= =。
言希咳,听说校史馆又重建了,咱们去看看吧,里面好像还有你的照片。
阿衡啊,怎么会有我的。
言希笑,每一届状元的照片都有,从建校开始。
阿衡半信半疑,去看了,贴在玻璃窗内,倒数第二格的,果然是她的照片。
啊,是这张。
阿衡看着照片,揉眉,有些窘迫。
是高三冬日,他病刚好的那些日子,她买了一块烤红薯,言希这厮一向不吃甜的,也不知那一日怎地,非要和她分食,他就掰了一半,正啃着,班主任说全校信息采集要拍照,红薯没吃完,就去拍了照,照片出来,俩人嘴上都长了一圈胡子。
言希指着照片哈哈笑,阿衡,快看,其实这张是我们的合照。
阿衡纳闷,眯眼,她身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穿着校服的影,被框到了同一个平面,手中还拿着一块黄灿灿没啃完的红薯。
那时候的她,似乎,比起现在,更容易拥有的样子诶。
他目光有流光泛过,轻轻躬下身,用手使劲擦着玻璃,直到那个傻姑娘的面容益发清晰。
他端详,好似琢磨着什么心爱的东西,半晌,笑开,阿衡,你那个时候,不是一般的傻,别人说什么,只要是用比你熟练的京片子说的,你都信。
他常常逗她,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十四不是四十,四十不是十四,板凳长,扁担宽……
傻姑娘自小在南方长大,平翘不分,到最后,小脸望天,到底是十十、四四,四十还是十四。
阿衡唉一声好挫败,言希,你就指着我不生你的气……
她话音未落,他却对着那个傻姑娘的照片,轻轻一吻。
他吻她的额头,祈祷天长地久。
他点着照片中那人的鼻子,说傻子。
笑意天真,傻子傻子小傻子。
阿衡静静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她想说,言希,你的人生怎么总是朝后看的。
有阿衡的时候,放不下陆流;有陆流的时候,放不下阿衡;有现在的阿衡的时候,放不下记忆中的阿衡。
可,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前尘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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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温父的忌日。
阿衡睡觉,总是做噩梦,飞机起航的轰鸣声渐渐清晰。
冲击气流,飞向天堂。
爸爸,不要坐飞机了,妈妈不让。回去她该骂我了,爸……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我很多年没有给她过过生日了。今年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再说,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会知道。
妈妈说绝对不可以。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
妈妈她说……
好,咱爷俩,哪个回去先露馅,罚他,啊,罚他两年不准进家门。
咳,好吧,拉钩。
小孩子的东西儿啦,你爸顶天立地,说话算话,拉什么钩。哈哈,这么大的惊喜,你妈肯定高兴。
阿衡张开眼的时候,清晨阳光正好。
飞机的轰鸣声消失了。
摸摸额角,竟都是汗。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到卫生间刷牙,言希正顶着黑眼圈走进来。
他不管不顾她生气,又喝了半宿的酒。
阿衡心里难受,可是,她便是说了讨厌陆流又能怎么样。她从来是下不了狠心去逼他什么的,只是看一看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罢了。
阿衡说,言希,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他用水冲脸——言希喝酒谁都不稀罕,言帅的孙子喝酒卖面子才有人看。
水声模糊中,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你是个女孩儿,这些事,不要管了。
阿衡说,我本来也没想管你,可前些天看电视,说喝酒死于肝炎的全国又多了几成,怕你早死。
言希低头,发上垂着水珠,轻轻笑了,我昨天,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了一串,在茶几的玻璃杯中Сhā着,你去吃了吧。
阿衡跑过去,天热,化了一夜,满桌的糖胶,像红色的眼泪。
她心中叹息,这个没有常识的笨蛋,想疼人竟也是学不会的。
咬了一口,酸得掉牙。
言希皱皱眉,不能吃了诶,扔了吧。
阿衡摇头,难得你送我个什么。
他拿着毛巾擦脸的手僵了僵,别过头,眼中什么光景,别人大约是看不到的。
他说,今天是温叔叔的忌日,你跟我回温家看看罢。
阿衡口中卡着一粒山楂,酸得直掉泪。
言希却拿着纸巾,把她抱进怀里。
哭什么,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心里犯糊涂,温叔叔通透着呢,家中儿女,最疼的就是你。
阿衡低声,眼里的泪光跟冰碴子似地,疼且扎人,可偏偏这个喜欢我的,还让我给害死了。
言希轻笑,你真老实,不让法院立案,自己就招了。
他放开她,看着她眼睛,平淡开口,坐一趟飞机,温叔叔心脏病发,你怎么就成杀父凶手了。难不成飞机是你开的。
阿衡说,我该劝着爸爸不让他坐飞机的。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这话我又不懂了,温叔叔大活人一个,你又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能管住父亲的两条腿。照你这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我生下来就该自杀谢罪,你们的逻辑都很好,怪不得她不喜欢我呢。
他知道她心结在哪,不回温家,不是因为母亲责骂,不是因为兄妹疏远,只是良心折磨,看到父亲的排位内心煎熬。
他拍她的背,笑叹,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你不能一辈子躲到自己心里的,也不能假装坚强,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阿衡含笑点头,重重地,却说不出话。
这番安慰,听入她耳中,比万金珍贵。
他面色苍白,真抱歉,不能带着你和全世界作对。
他给不了她那么多的爱,让她生起勇气,不再在乎温家。
阿衡看他,轻轻皱眉,总觉得你的面貌比之前变了许多。
虽然还是同样的相貌,但却总觉得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慢慢枯萎了一般,少了许多生气和骄傲,无法挽回。
嗯,不像……言希了。
言希扑哧,是变得更帅了吗。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少了股明朗气儿,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无法无天的。
他却狠狠抱着她,闭上眼,轻轻开口,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声音,喉头是细微的震动。
喂,言希你到底怎么了。
阿衡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牵他的手,却淡笑,认真开口,一会儿到了温家,我说什么,你跟着附和,应声,话能顺下去,再讲亲情,他们对你有思念,有愧意,思莞和蕴仪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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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温家时,温母和张嫂正在收拾叠好的纸元宝,码好,要往车上放。问老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拿着块糖,喂笼中的小百灵,没有多大的情绪。
思莞和思尔穿着淡素的衣服,站在楼梯前,不知在辩些什么,思莞揪着个眉,看着思尔,又无奈又生气。
他们转脸,看见言希阿衡,思莞笑了笑,说回来啦。
阿衡却吓了一跳,他这模样,竟像几年前和她还没有芥蒂时的样子。
思尔却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到言希身边的时候,淡淡在他右耳讽了一句——你少喝些吧,这样卖命,不知谁会心疼你。
温母表情也有些僵,可是走到言希面前,虎着脸,可算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太了,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天边吗。
言希却大笑,阿姨,您要是老太太,可教巩俐张曼玉她们上哪儿去呀。
温母抿嘴,点他额头,却绷不住笑,从小就一张嘴会哄人。
言希瞄了阿衡一眼,阿衡附和,对,妈,你可年轻可年轻了,不老太太。
摸摸鼻子,想不起别的话,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
温母却笑,捏她的鼻子,温了嗓音,不成,我姑娘跟着嘴最叼的也不成,生来太老实。
阿衡低头——妈,您不恼我了。
温母却看向言希,这个孩子,笑容好看飘忽,心头一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摇头,抱着阿衡,哭了,妈不恼你,妈有错,不该打你,不该不让你回家。你爸爸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和顾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妈想完成他的遗愿。
她只说出一部分原因,却保留了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乱麻似地,她尚理不清,那些男人之间的事,又何苦让女儿遭罪。
女儿被掉包,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是又能怎么样,为了保全全家,她除了爱思尔,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阿衡,生下来到成|人,细细算来,在她身边的日子,竟还不到三百六十日。她出生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颗红痣,她记得那样清,公公把失踪的孩子再寻回来的时候痣却无端没了,做母亲的,心存耿介,想痛哭,想大闹,可面对婆婆哀求的眼睛和丈夫镇日的愁云惨淡,又能怎么样。
那年,她听说隔壁的隔壁,言家闹得人尽皆知的狐狸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公公却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眼深不可测,他说,蕴仪,你该笑,我温家总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她的心血淋淋地撕了个大口子,夜夜无眠,晃着思尔的摇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
直至十五年后,她的小阿衡带着右手的红痣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女儿早已是思尔。
想来,是没有做母女的缘分。
给丈夫烧纸的时候,合十了手,愿你保佑,安国。
身后,那对小儿女十指相扣,天造地设。
chapter85
Chapter85
阿衡生平第二次,在阳光下,碰见那个重量级的情敌时,心轻轻颤了下。
看这如玉无懈可击的美貌,看这高贵不动声色的气质,看这通身金做的外壳,想起两个字。
羡慕。
她拉了拉言希,呆呆开口,你跟我一同做乌鸦吧。
轻轻央他,别做凤凰了,成吗。
你要还做凤凰,和陆流当真是……绝配。
言希啃手里的苹果,哇唔,一大口——那我当孔雀好了^_^。
陆流晨跑,跑着跑着,就看见睡眼惺忪走路摇摇晃晃的言希和一个长得肖似温思莞的姑娘。
好笑,停了脚步,拿颈上的毛巾擦汗——言希你怎么起这么早。
言希吐苹果皮儿,顾不上理他。
阿衡客气,说我们去趟超市,牙膏用完了。
言希点头,继续啃苹果,大眼睛带着迷瞪劲儿。
陆流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衣,走近,从裤袋中掏出一管喷剂,扔给言希,嘴角一点笑——先漱漱口吧,牙没刷,就敢吃苹果。
言希说得了,吃都吃半天,有细菌也早到肚里了。
阿衡脸却红了些,她是清晨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买牙膏,言希偏偏闹着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心中觉得没照顾好言希,便好像在陆流面前丢了几分面子。
陆流只是含着点笑,意味深长——言希,这次托你的福,和s城的case谈成了。
言希打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好说,李总难得和我爷爷是旧相识,大家兄弟一场,能帮就帮。
陆流看了看阿衡,是个五官端正清秀的孩子,想起之前小陈的汇报,淡淡笑了笑,玉刻的容貌——温小姐和我算起来也是世交,你哥哥在陆氏工作常常被家里老人称赞,我和他又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理应走得近一些。改天,有空,不如一起吃顿便饭。
阿衡哦,行啊,要不陆少您改天到言家,我给您做顿便饭。
她笑得温温柔柔,和和气气,陆流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的笑隐去,看看天,日头已经出了老高,拍拍言希的肩——好,有空便去,我们喝一场,只是你要给我准备一间客房,你睡觉踢人,我不同你一间。
阿衡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陆流走远,轻轻浅浅来了一句——言少,您睡觉还踢人呢,我都不知道。
言希抹泪,心想你们两个打舌仗,跟老子有毛线关系,但嘴上不敢说,打哈哈——小时候,小时候的事儿了。
两人到超市去买牙膏,路过零食区,乖乖膨化换新包装了,大特价,阿衡掂起来一袋,包装上是京剧中曹操的脸谱,想起来那个白玉雕成吹一口气儿好像就要成仙的人,指着袋子,小声捏嗓子唱了一句——白脸的,都是奸臣!
言希无语凝噎,手中拿着的玉人陆赠送的喷剂瞬间变成杀虫剂,逮着垃圾桶,比看见排骨还亲。
回家,立刻连环夺命call——陆少,您短期还是别来我家了,后院失火,小弟能力有限,收拾不了。
陆流正在拿着金刚笔划拉签名,笔一顿,冷淡道——温家的千金太重,不是谁都娶得起的。当然,我要娶,成;言少您要娶,难了点儿。
言希似笑非笑——陆少,您要娶,行啊,只是别看我儿老实,醋劲着实太大,一生气,手控制不了,就爱在饭菜里放佐料,有朝一日,你毒死的时候,兄弟一定友情奉送花圈。
二人你来我往,陆少言少地彼此暗讽着,可又有着小时候的牵扯不断的情分,教人听了,啼笑皆非。
陆流撂了钢笔,修长的手曲线无暇,揉揉眉,有些疲惫——行了,言希,别跟我贫了,我对温衡没兴趣,手头的事儿解决了,早点回来吧。
末了,又补一句——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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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自十五岁回到温家,后来又在言家这么多年,吃过的酒宴见过的所谓的贵人也不少,至少以前在电视报纸新闻版露过脸的都见过真人版,开始,可能会惊,会怯,但后来,看麻木了,也就知道言家温家到底钟鸣鼎食到了什么份儿上,且好在身旁同龄的朋友虽然家世显赫,却意外地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养,也就渐渐习惯了外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园中生活。
至少,朝夕相伴的言希是从不曾在别人面前摆过什么臭架子。
据说,只是据达夷说,言希过生日,收过的最贵的礼物是一块价值上百万的手表。可,阿衡没见过那块手表,自然是当个笑话听的。
Mary却笑她天真,说你道言美人多平易近人,看看跟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哪一个老子不够分量是敢往他跟前凑的。
阿衡严肃,我们言希从来都是根正苗红没受过腐蚀的好孩子,你们,瞎说。
陈倦摇头,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云深。
阿衡无奈,放了手中的中国结。这些日子,在家中无事,就找了教程学编中国结解闷。
她说,就算是真的,你们和我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为了证明,我们不配?
达夷陈倦被口水噎住,讪讪开口,没有的事儿,怕你以后跟着言希出席的场面越大,心里落差越大,总得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阿衡看着盘中国结的模板,呵呵应了声,多谢。
又说,达夷,你还是抽个时间,回去看看辛爷爷,昨天晚上他拉着我爷爷喝了些闷酒,半夜还在骂娘。
辛老一直不同意孙子从商,说进机关参军随你便,想走歪门邪道没门,贪一点小财,眼界忒低。
达夷要创业资金,自然不可能。可他从小也是被惯坏的,脾气一上来,收拾几件衣服就离家出走了,一直住在陈倦家中。
起初,达夷本来想偷家里的几件东西折现,可是怕丢辛家人,才找言希借钱,言希嘴上虽然没少刁难他,但给钱给得痛快,达夷心里就更难受了,虽然是兄弟,但人毕竟不姓辛啊,却还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你是我亲爷爷怎么就不支持我呢。
于是乎,跟辛老闹脾气,就更不回去了。
阿衡说的辛老骂娘,还是含蓄的,原话是,娘的,老子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狗崽子。
达夷虽然怕他爷爷,但嘴硬,别个脑袋——我真是狗崽子,才回去找骂!
陈倦不说话,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阿衡淡道——辛爷爷下个星期七十大寿,话我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本来照事态的发展,辛老七十大寿,便是闹,也是爷爷逮孙子出一出气罢了,可出乎阿衡意料,闹起来的不是主家,竟是外人,还是跟言家有关的外人。
那一日,言希准备了厚礼,带着请帖,拉着阿衡就去了酒宴,俩孩子一路想了很多招,怎么让爷孙俩和好,言希还给达夷打电话下了死命令,要是敢不来,不用做狗崽子了,老子直接把你揍成熊崽子。
辛达夷被言希掐着命脉,本来就心虚,只得伏低做小,穿得人模人样地也就来了,站在堂外,乖乖当个孝子贤孙,招待来宾。
辛老看了孙子一眼,冷哼一声,碍着面子,只是不理他,却也没发脾气。
阿衡言希嘘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老人说了些吉祥话,言希跟着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在男宾那边,阿衡则是坐在了母亲身边的女客席上。
陆流来的时候,大手笔,做了个两米高的金镶玉的寿字,恭恭敬敬给辛老拜了寿,辛老没什么大表情,旁人却看得艳羡。
酒宴开始前的十分钟,温母正和桌上的一帮夫人拉家常,其中一个,不停地夸阿衡,说得天上仙女地上没得找,倒是一旁如花似玉的思尔像是没看见,口舌十分伶俐,阿衡脸红,呵呵傻笑,小小声我真这么好。
桌上其他的女眷笑了——梦云,阿衡这么好,不如做你家的媳妇儿。
被唤作梦云的夫人却变了脸色,黑着脸说我倒是想,只是张若没小希这么大的福分!
阿衡不明白这位怒气从何而来,低声问母亲怎么了,温母淡哂了,没说话。
这位夫人,就是之前说过的张参谋的妻子,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歌星,人长得漂亮歌儿唱得红,但是自从嫁给当时还是师长的张参谋,就退出了歌坛,也不喜别人提这一档旧事,如今夫人派头更是十足。
而张参谋,则是言希的爷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铁打的言党,前两年言希在电台他没少给媒体塞钱。
张参谋和夫人,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他夫人口中的张若。这少年自小是个聪明人,嫌言希纨绔,看不起他,反倒和陆流走得近,张参谋心里存着别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张若,前些日子,迷上了一个姓言的小歌星,一掷千金,没有不笑他火山孝子的,他母亲几次劝说不奏效,最后张若恼了,说我这是家生遗传的毛病!把他妈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只恨恨咬牙,别让我看见那只小狐狸精,否则扒了她的皮!
可天有不测风云,陆流在张若赴宴前暗示说要看看未来的弟妹,张若想着辛老那么大的脸面,他妈总不至于当场发作,也就大喇喇地带着小歌星在开宴前来了。
张夫人一看到走进来的儿子和一个一身珍珠洋装的小歌星,血压噌噌地向200发展。
其实,这小歌星要是个品行好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找人打听,十有八九都说是个吊大户的,素行不良,在演艺圈声明狼藉。
张若拿了贺礼,递给达夷,本来想带着小歌星直接找陆流,可是在场的都是男客一桌,女眷一场,女朋友没处塞,带着小歌星,硬着头皮走到他妈面前——妈,你看……
张夫人本想说算了,看着儿子的面子,帮他一回,却没想小歌星娇滴滴开口了——若,人家要跟你坐一起嘛,这一桌都是上年纪的,我跟她们没话聊。
一桌夫人血压也升了。
阿衡认得张若,高中时是校友,轻轻笑了——这位小姐,你坐我身边好不好?
小歌星撇嘴,你是我粉丝吧,先说好,今天我可不签名,对,也不合照。
阿衡笑,温温柔柔说好,拉着她的手坐下。
张夫人想想言家,又想想自家,却觉得更难堪。果然有教养家的小姐,比这些下九流的戏子好太多,却自动忽略自己也曾是她口中的下九流的一员。
张若知道温衡是言希的准媳妇,心里也有疙瘩,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谢,附在小歌星耳边说了些话,就走到陆流言希他们一桌。
张若和孙鹏不同,孙鹏和言希虽然见面必吵无疑,但感情还不错,可是张若就简单多了,和言希说话都懒,面子里子没一样过得去。
言希更单纯,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谁理你。
张若和陆流说说笑笑,指了指不远处席上的女朋友,陆流淡淡笑了笑,说很好。
言希则是跟思莞孙鹏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一桌上的人,一时间,各说各的,除了陆流不时给身旁的言希夹些菜,两边楚河汉界,气氛甚浓。
男客这边还好,女席就差得多了,自小歌星来了,各个夫人都懒得说话,低声耳语不算的话,只剩下筷子和酒杯的声响。
阿衡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没接触过演艺圈,可是言希又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她便有些好奇,问了身旁的言小姐一些问题。可是言小姐觉得自己是个大腕儿,之前张若也叮嘱过谁不用亲近,自然不搭理阿衡。
阿衡摸摸鼻子,笑了笑,作罢,专心给母亲布菜。
“妈,你尝尝这个,虾仁芙蓉蛋,和家里做得不一样,很好吃。”阿衡笑眯眯,见温母食欲不佳,哄着母亲吃饭。
思尔知道母亲心中忧愁些什么,心想姑娘咱今天大度一回,应声附和——阿衡说的是,真的挺好吃的,您多吃些。
温母含笑,说好,拍拍两个女儿的手,张夫人羡慕不已——还是蕴仪有福,儿女双全。
其他家的夫人憋话憋得内伤,赶紧附和,话题从儿女开始,再到服饰,再到吃食,再到养生,终于化解了尴尬气氛,打开话匣子。
小歌星也是个爱说话的,别人说什么,她Сhā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不容人说话,您既然要说说对也好啊,偏偏十句有八句是瞎话,剩下两句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到最后,一桌的女眷都冷笑了,只听她一人说,末了,给了张夫人一句——梦云,你以后也有福了,媳妇儿不仅歌儿唱得好,还是个百事通!
张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言大腕也像是故意找刺儿,知道自己嫁进最大的阻力就是张若的妈,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谁笑话谁呀,挑着柳眉就开口了——妈,以后我和若结婚了,交给我管家,家里的事儿大大小小保管都不用您操心!
张夫人恼急了,大喝了一声——狐狸精,谁是你妈!一张jian嘴!
整个酒席,大家鸦雀无声。
张若离老远便听见,看见母亲和女朋友闹了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
小歌星却咧开红唇,妖媚的大眼睛不饶人地瞪回去——妈,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喊您一声妈是尊重您,以后,我和若结婚了,孙子不喊您一声奶奶才难看呢!
张夫人忍到极限了,大骂了一声小 娼 妇,伸手,就去打小歌星。
小歌星却不客气躲开,想起张若说起的话,顺便推了阿衡一把,阿衡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五指印。
整个酒席都傻了,张夫人也傻了,半晌,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怒火更炙,朝着小歌星,撕打起来。
阿衡反倒被晾在了一旁,刚刚张夫人那一巴掌使了全力,孩子捂着脸,两眼直冒金星。
言希本来在夹菜,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定在了原地,只听见一声响声,转眼,张若他妈和媳妇儿就打了起来,再定睛,阿衡却捂着脸,莫名其妙,满眼泪花。
言希脸色变得阴沉,眼睛狠厉起来,一双筷子砸到了张若身上。
一切,还不到一分钟。
张若不傻,自然看到了挨打的是阿衡,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温家这两年景况大不如前,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打了便打了,有什么大不了,顺便给言希点儿气受。
言希再横,总不见得为一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得罪张家,哪知那双筷子跟闪电似的劈到他身上。
言希冷笑——张若,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张若却反唇相讥——我的女人,我乐意管就管,不乐意就不管!
陆流眼中没波澜,静静看着两人。思莞看见妹妹受辱,握紧了拳,孙鹏则是一双桃花目,滴溜溜转来转去,看好戏的表情。
言希鼻子直喘气儿,对着原处桌上的辛老鞠了个躬——辛爷爷,今晚我给您重新做寿。
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轰隆隆,一声巨响。
那个眉眼凌厉漂亮的男人指着张若,骂了起来——你女人的事儿,老子不稀罕管,只是你女人欺负我女人算怎么回事儿,今天话不给老子说清楚,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张若呆若木鸡。
衣发凌乱的张夫人和小歌星也呆了,停手,愣在原地。
辛老却在主位上,哈哈笑了,指着达夷,提溜起孩子耳朵——看见没,啥叫魄力,学着点儿!光窝里横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有能耐以后你保护你爷爷你兄弟试试。
达夷扁扁嘴,腹诽,拉倒吧,言希看见他们这帮兄弟被欺负不凑一脚就算义气了,只有对阿衡,好家伙,那护短护的!
陆流有些不悦——言希,过了。
言希不怒反笑,眼微眯,精光乍泄——陆少,我言家还没败呢,家务事轮不到您Сhā手!
这句话,既是说给陆流说的,又是说给在座的言党听的,当然,重点是张若和张参谋。
张参谋脸色大变,刚刚一直旁观,此刻言希话音刚落,反而心急火燎地骂了妻子儿子一通。
张若不服气,咬牙指着言希——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温家,威胁老子!
未等言希出声,思莞却腾地站起来,冷声开口——言希不算什么,温家自然也不算什么,不如让我跟您单练单练。
思尔却在另一侧狠狠打了小歌星一巴掌——下jian的东西,打你还脏了我温家的手!
chapter86
Chapter86
宴会过后几日,言老打电话过来,把言希骂了一顿。
想是张家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无非是言希温家小题大做,打温衡不是故意的,谁又能预料那一巴掌能甩到她脸上,纯属意外。顺便保证了一片火红红的忠心,张家和陆家绝没有私相授受。
言老说,你也太冲动,落别人一个话柄,连后路都不留,以后行事如此,我死了,还有谁让你倚仗!
言希只笑了笑,爷爷,谁还能纨绔一世。
言老欣慰,你懂得就好,言家大好的将来还等着你……
言希却低低开口,爷爷,我以后如果让您失望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孙子吧。
言老摇头笑骂傻小子,浑身冒傻气儿,我一辈子真正拉扯大的就你一个,你有不妥的地方,我这做爷爷的打得骂得偏偏仍不得,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日后,你和阿衡结婚了,趁着我身子硬朗,再给我生个重孙,信不信你爷爷照样能把他抱大?
言希微微紧了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细长的指转了转手中的卡片,上面是原子笔的划痕,字迹潦草,极其糟糕。
他拨了上面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不停打哈欠的男声,清恬的音色慢悠悠却说得简单干脆——如果是我妈,三十秒请说完,我爸,二十秒,姓云以内的十秒,姓云以外的,自动挂断。
言希嗤笑,挑眉——我打的钱,你收到了吗。
那人肤色透明白皙,看得到血管的样子,嘴角还带着刚睡醒口水的痕迹,微微睁开一只眼——收到了。不就是填报Z大吗,通知书就在我ρi股以下蒲团以上。
言希望天——你还在冒充沙弥招摇撞骗呢。
那人笑得仙气缭绕的,白皙的指挽了个莲花,顺便看着过往的女信徒弯了弯眼,对着电话噫叹——施主,这年头,挣钱不容易。
言希抽搐——我给的三十万还不够你挥霍几年么。
那人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衲总要留些保命钱。
言希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开学前,别忘了蓄发,把自己收拾干净些。你不是很会装乖乖牌?
那人懒,盘着僧裤,托下巴——我装给谁看?
言希说,我以为你很想她。
那人左手的佛珠圆滚滚的,被他缠在指间绕来绕去,他忽而笑了,一树春花明媚,眼中却清凌凌的,看不出表情——想,这词有些严重。大家这么多年,些许有些情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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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看着空荡荡的花圃,规划着种些花呀草呀的,可是时间不对,只能搁置到第二年春天了。
小虾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在本地,可以就近照顾何爷爷,爷孙俩总算快要熬出头,可是小虾还是一团孩子气,不似十八岁的少年,阿衡看着他不自觉就想笑。
温母说快开学,阿衡应该回家住几天,阿衡简单收拾了行李,思莞在楼下接,她咚咚跑下楼,言希本来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却喊住,从阳台拿来一个仙人球,顺便拎起个狗篮子,交给阿衡,让她一并带回去养。
阿衡说喂,你也太懒了吧。
言希耸肩——养不好了,以后你要找我算账我多划不来。
阿衡没好气,卤肉饭也一并给我吧。
言希笑,它这阵子肥得快要飞不动,该留在家里减减肥了。
阿衡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怎么,好似,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思莞在一旁笑,就几步路,你们俩别拌嘴了,交给谁养不一样。
说完,接过阿衡的行李,跟言希说了几句话,带着阿衡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手中的杂志扔到了茶几上,转身,上楼,未走几步,步子却停在了那里,望向身后,那扇门,紧紧地闭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演给自己看。
因为这离开,再平常不过。
可是,阿衡从那天起,却是许多年未曾再踏进过这里一步的。
这白房子,结了多少尘,厚厚重重,如果他不说,她不提,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
是的,家。
漂泊了,却望不见回不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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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搬回去,却觉得家人变得很奇怪,他们在做所有的努力,让她适应温家的生活。母亲对待她,不再刻意疏远或者小心翼翼,和对思尔的态度完全相同,宠,爱,但不会纵;思莞常常骑着单车带她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会因为一些问题争来辩去,但他却已经学会认真倾听她的所有想法,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她对他的那些精英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妹妹;思尔还是不大爱搭理她,但是如果买了一些女孩的东西例如指甲油香水之类的,总会边教她怎么用边骂她笨,阿衡则总是笑,然后会偶尔和她挤到一张床上,说些悄悄话。
至于爷爷,这两年接近半退休状态,整天捧着个小画眉鸟慈爱地喊小宝贝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理不问的,思莞经常会到他的书房接受一些教诲,出来酒窝都垮了,爷爷如今是越发罗嗦了。
阿衡每天过得很快乐,时常把言希抛到脑后,只是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带着鼻音接电话时,不等他骂人,闭着眼睛迅速开口,言希,我今天吃了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你今天好吗,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很好,然后,嗯,晚安。
晚安,wanan。
我爱你,爱你。
迅速,挂断电话。
再然后,倒头大睡,生平第一遭无忧无虑,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梦,有许多许多人的梦,一二三四五,该拥有的一个不少。
有些遗憾,他一次也未入梦。
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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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Pāi,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而冬天时,她已在温家,与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梅花糕隔了个山重水复。
傍晚时,她打电话给言希,说我好像见到在在了。
他拿着手机,耳膜随着她的声音颤动,这个人的快乐幸福,在耳畔,一下一下,很清晰很清晰。
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问,宝宝,是真的吗,没有看错么。
她点头,不停点头,说我确定,他是我养大的在在,不是别人。
怎么会认不出。
言希说,如果真是云在,对待他你真心即可,不必逃避,温家那边,由我来说。
他的每一句话,无懈可击,布了一个美妙的局,等着网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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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典礼。
台上的穿着亚麻色线衣的黑发少年昏昏欲睡,却被身旁的人推醒。
云在,该你发言了。
他哦,揉揉眼睛,站在了台中间,拿着稿子,念了起来。
字迹潦草,鬼画符一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声音则只有一个调,还是念金刚经的调,好像白开水一般温吞无味。
台上的听得直打瞌睡,台下的女生却尖叫个没完。
最后,谢谢说完,台下鼓掌,他却安然站在演讲台,赖着不走。
校长咳了咳,云在同学。
云在慢吞吞开口——还有,最后一句。
然后,缓缓看了看台下医学院的座位,数了数,笑眯眯。
三排十八座的温衡同学,请站起来,我喜欢你。
chapter87
Chapter87
阿衡的脑子,哄一下蹦出许多白色儿的鸽子,叽叽喳喳喊着我喜欢你,每一个还都长着在在的黑眼仁。
她想起某婴儿流着口水看她给他换尿布。
她想起了某娃娃爬着走她一扯就匍匐着小爪子往后退。
她想起了某宝宝牙床上长着一颗小包谷米拿她的手指头磨来磨去。
于是,这么个人,啊不,这么个豆丁竟然说我喜欢你。
阿衡黑线,看着演讲台,那人一副我是优质美少年的摸样,四周,大姑娘小伙子,吹口哨拍巴掌,吵得她脑仁儿生疼。
阿衡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娃,怎么也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于是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动不怒,任由其他人审视。
幸好这娃演讲是最后一项,校领导们也一齐吸了口气,本着咱是名校兼容并包的程度怎么着也得赶Q超B,于是,装作没听见,拍拍ρi股,散会。
其他人抱瓜子儿的抱瓜子儿,啃花生的啃花生,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齐刷刷盯着她。
阿衡悲愤,在心里呐喊,校长爷爷,您带我一起去了吧。
再抬头,豆丁已经慢悠悠地往台下走。
阿衡觉得自己精分了,她既想拉着豆丁好好骂一顿,又忍不住用慈爱的目光看豆丁。
好纠结TOT
豆丁慢悠悠,状况外,晃啊晃,就晃到她身边了。
然后,一ρi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指着他,你!
豆丁却打了个哈欠,微笑,露出了细米一样的白牙,轻轻嘀咕了一句——阿衡,我累了。
然后,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代沟地搂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胸口……
……
……
……
睡着了。
大礼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目光呆滞。
阿衡咬牙,想拍死他,握紧了拳头,到他发顶,滞了滞,却轻轻落下,抚着他的软发,往怀里带了带,扭脸,淡定报告——他睡着了,真的。
于是,你们有啥事儿,等他醒了再说。
嗯,都跟我没关系,你们……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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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觉得匪夷所思。
怀中的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弟弟,但是,他睡得安稳悠哉,让她觉得,这逝去的五年比五个小时还短。
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他甚至比十三岁时高了一个半头!
连容貌,都大半脱离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依旧改不了嗜睡的老毛病。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冬天天又冷,她惯出来的老毛病,孩子不窝她怀里睡不着觉。
阿衡微笑,看着他的侧脸,整个大礼堂,人早已散尽,只剩下秋初的和风。
她拿起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目光益发温柔。
低了头的一瞬,眼角微微红了红。
她甚至想对把在在重新带回她身边的诸天神佛道一声重谢。在她不知道这是言希的费心筹谋之前。
云在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衡,我没有做梦,真好。
他笑眯眯地,眼睛像有着碧波划过的井中月。
阿衡轻轻甩了有些麻了的手,问他,爸妈身体还好吗。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他们很好,阿衡。
阿衡两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阿衡皱了皱眉,说云在你喊我什么。
他学她的语气,说温衡我喊你阿衡呢。
然后,笑得春花好像明媚了几转。
阿衡小时候,虽然和云在亲密无间,但是长幼齿序还是守得很好的,她做什么事都以弟弟为出发点考虑问题,而在在,也是一向不喊姐不开口。
然后,他现在喊她阿衡。
阿衡板脸,严肃说云在你再这么喊,我揍你。
这是当姐的尊严。
云在掩面,一声长叹,我已经五年没吃过梅花糕了。
阿衡瞬间,没了脾气,愧疚地看着豆丁——是姐不好,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做梅花糕。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开口——你没撒谎吧。
阿衡耳朵发痒,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动作语言处处怪异,推开他,使劲揉了揉耳朵,正经开口——我跟你撒什么谎,多大的孩子了,还跟我撒娇。
她在云在面前,一向,都是刚刚的大人摸样。这个,同幼时父母的教养有关,她和在在,背会的第一本书都是《三字经》。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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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欲望,没有肉体,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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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鲁兵晚上回寝室,同云在提起这个事儿,笑了,云在,你小子,太能恶搞了,也亏你姐脾气好,在大礼堂整这一出。
云在有些小近视,本来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听见这话,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平时挂着的笑意,一片冰冷——谁跟你说,她是我姐的。
鲁兵看他脸色变了,觉得莫名其妙——你姐说的呀。
云在眯了眼,笑了——那是个会骗人的女人,她骗你呢。
鲁兵啧啧——那是你女朋友了?你小子还真行,第一天告白,第二天,人提着早点就来楼下了。
然后,拐了云在一肘子,挤眉弄眼——你今天几点下的楼,我下去那会,七点半。
云在看着书,说十点。
鲁兵啊,这么晚,那人早走了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兵起初,自然认为阿衡等不到人就走了,可是,一次一次,一月又一月,在楼下看见那个傻师姐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向下铺的被窝——云在,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每次都让人一个姑娘家等你,等等等,我看她等得头上快长蘑菇了!兄弟,容我提醒您,现在是十二月份,昨天才下过雪!
想起刚刚在楼下碰见温衡的情景,鲁兵就气不打一处来,零下的天,一个姑娘家,缩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大衣里还裹着几个热包子和一杯热豆浆!
云在被鲁兵踢醒了,也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走下去的时候,温衡还在,鼻子冻得通红,僵了手,从大衣里摸索出装早餐的纸袋子,还是烫的,递给他,习惯地皱了皱眉,说我先去上课,你吃完也去上课吧。
然后,看着他穿的衣服,摇摇头,说不行,穿得太薄了,回去再添件儿,啊,乖。
说完,就匆匆转身,要离去。
云在看着手里的纸袋子,却拽住了她的大衣一角。
他笑着说,阿衡,我明天不想吃包子了,你不要来了。
阿衡叹气,豆丁长大,却益发没有小时候的乖巧,她问,那你想吃什么。
云在沉默了半晌,轻轻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他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们搬出去住吧。
chapter88
Chapter88
阿衡顾虑到云在的身体,虽然已经接近期末,但还是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云在的行李不是很多,摆进独立的小房间,除了些书籍辞典,看起来空荡荡的。
所幸家里给的生活费还算充裕,阿衡省出一些钱,给云在置办了一些厚被褥和新的床单,想了想,在在虽然是喜欢干净简单的人,但小时候就羡慕那些能玩球的同龄人,又分别买了个足球和篮球,放在他屋中。
然后,客厅和卫生间清扫了一下,整整齐齐的,还算好。
阿衡忙碌了一下午,云在一直跟在她身边,笑眯眯地,却没有帮忙,就是安安静静地看着,白皙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
上一任租房子的大概是个生活邋遢不自净的,白墙有许多鞋印,看起来很脏。
阿衡合计了一下,找人刷墙并不合算,就自己买了粉刷的工具,按说明书调配了涂料,裹了个纸帽子涂墙。
云在却笑弯了眼,唇露出细米一般的白牙,夺走了她的刷子和纸帽,站在她的身旁,慢慢悠悠地刷墙,指甲饱满干净,微微泛着苍白。
阿衡也笑,说你弄好了就成了,我先走。
云在转身,看着她,你去哪。
阿衡莫名其妙,回宿舍呀,一会儿晚了,就封楼了。
他的脸上却没了笑意,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阿衡点头,呵呵笑,从明天开始,姐开始给你开小灶,一日三餐,把在在养成个小胖子,怎么样。
她揉揉他的发,对着小孩子一般的温柔目光。
云在却躲开了,阿衡的手在半空中悬了悬,抿抿唇,知晓他长大了,定然不喜欢如同小时候一般的对待,心中有些酸涩,放了下来。
云在把刷子扔进桶中,轻轻开口,为什么,不和我住一起。
阿衡脱下塑胶手套,淡笑,你长大了,姐跟你住一块儿别人会说闲话的。我明天早上喊你起床,煮玉米粥成吗。
云在看着她,目光如云,含笑却不清晰,他说,言希呢,你不是一直在他家住。
阿衡看他,自己也挺困惑,在在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言希不一样。
她走了出去,关上门,下楼,未走几步,却听见,楼上有篮球砸门的巨响,心想这谁家的孩子也忒皮了点儿,要是在在,绝对不会这么暴力。
自这一天开始,阿衡每天要校内校外往返好几趟,买菜,做饭,上课,做饭,回寝。
云在问阿衡你累不累。
阿衡煮玉米粥,转身,摇摇头,眼睛看着他,一迳的温柔宠爱。
他笑了笑,你去当有钱人家的女儿,很久没做过饭了吧。
阿衡愣愣,含糊嗯了一声。
她希望,在在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
吃晚饭的时候,云在问你还有钱吗,我想买台手提。
阿衡皱眉,嘴里下意识地嚼着咸菜,想了想之前打工挣的钱,犹豫着问他——需要多少钱。
云在慢吞吞开口——一万多块。
一万块钱,对阿衡这样靠着家里给的固定的钱过活的学生,即使每月得的零花钱多一些,但是她毕竟从不乱花钱,不比思莞思尔公子小姐派头,所以温家半年给她打的钱也就是五千块左右,加上之前打工攒下的微薄的一千零几十块钱,远远不够这个数目。
阿衡沉默了一会儿,问,很急着用吗。
云在抬眼,黑眼仁儿中是笑意——无所谓急不急,反正要我买,至少四年内,我买不起。
阿衡心一凉,低着头,轻轻开口,这个星期天,我带你去买。
然后给他夹了一块鸡翅,微微笑了,说多吃些。
自己也就是边扒青菜边心不在焉地想着钱的问题。
云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如云般温柔却带着钢铁不入的冰冷。
她打电话给温母,妈,我们学校要提前交……学杂费。
温母笑了,好,我明天让刘秘书给你打钱,八千够吗。
阿衡有些慌,不要这么多,妈,要不了这么多,三千……九……
她想了想,舔舔唇皮,坑坑巴巴,三千九百……三十块就够了。
温母笑了,又冒傻气儿,有谁还汇三十块的!算了,我给你寄五千块,你看着花吧。
阿衡摇头,眼中却泛了泪水,她觉得自己欺骗了母亲的爱,她说,妈妈,就三千九,成吗。
温妈妈听着孩子声音还挺难受,不明所以,但思揣着要给孩子一些自己的空间,也就没有问,只是怜惜地开口,好好,就三千九,不够,你再给妈说。
阿衡挂了电话,手心汗津津的,心里却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母亲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她却仗着这些去索取,实在是太坏了。
妈妈和她的关系甚至从未有现在这么融洽,如果她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呢。
再加上这孩子耿直迂腐的个性,从未骗过别人,她这样担忧着。心里闹腾了很久,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云在买的是索尼新上市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进口的,性能相当不错,总价是一万三。
阿衡掏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再加上之前核算好的生活费,打工攒的钱,母亲的汇款,幸好凑够,数了数,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凑合着到春节。
云在的表情还是那种浅泛的笑意,并没有高兴到哪里。
阿衡总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阿衡很少和云在在一起吃饭了,总是做完一人份的就匆匆离去,她说课业重,云在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她,不说话。
大约是圣诞节的前几天,她有些发低烧,那会儿非典未除,禽流感又赶着时尚,她怕传染,去校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儿,就是血糖有些低,给她输了瓶葡萄糖,又吃了点儿退烧药,叮嘱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阿衡点头,应了,就要离开,医生却摇了摇头。
现在的孩子哟,不知道怎么省钱好。真不知道,是吃饭省的钱多还是看病花得快!
阿衡这些天,没有吃过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是凑合的,听到医生的话,挺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地撕了手上吊针的胶布,就到云在住的地方去了。
云在眼尖,问她手怎么了,淤青这么明显,阿衡说磕到桌角了,他到楼下给她买了药,回去的时候,阿衡围着围裙,在厨房切菜,低着头,露出了颈子,白皙而带着些温暖。
他看着她,很久很久,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他说,阿衡,我讨厌你。
阿衡正忙着,只道小孩子撒娇,嗯嗯,我也讨厌你,去去,上边儿去,油锅热了,别烫着你。
他却笑了,眼睛清澈地要打散云气,松了手,坐到饭桌前,轻轻开口,喂,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试着原谅你,怎么样。
那样轻的话,好像一句叹息,阿衡在厨房中,并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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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前一天,阿衡下午下课的时候,有同学说,校外有人找她。
阿衡问是什么人。
同学想了想,脸红了,眼睛很大很漂亮的。
阿衡愣了愣,却在下一秒,冲出了教学楼。
她跑过冬天干枯的树,跑过没有草只有雪的足球场,心怦怦地跳着。
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戴着她给他织的老旧围巾,站着的英挺背影,眼中,忽然有了泪。她站在不远处,在雪中喊了一声言希,心慌得难受。
那人转了身,眼睛很明亮很明亮。
她加快了步子,他伸直臂,一下一下晃动着戴手套的左手。
阿衡却忽然难受了,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饱满而烫人。低了头,百米冲刺一般,冲进他的怀抱。
他笑了,被这巨大的冲力几乎撞个个倒,双手却紧紧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拥着珍贵得无法再珍贵的宝贝。
他甚至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不想说思念,不想说比思念更难受的是看到了真人后巨大的欢喜,因为这欢喜超出他心脏能够承受的重量。
他抱起她,在Z大校门外转圈圈,他笑着,却红了眼圈,宝宝,宝宝,你看,我还是能抱起你的。
阿衡却哭得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她哽咽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言希。
却轻轻吻她的额角,喃喃,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都是你惯坏了我。
让她思念着他,思念着,在他身边,做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他裹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你说让我一天照三顿地打你,咱也舍不得不是。
于是,惯就惯着吧,谁有意见跟老子说= =。
阿衡蓦然,想起这是学校门口,从他怀里露出了头,咳,掸掸大衣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用眼风扫了扫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大家一脸暧昧的表情经过,阿衡越加窘迫。
她没看见言希的车,就问他怎么来的。言希说坐飞机,想起什么,从灰蓝大衣中掏出一个红澄澄的苹果,递给她——家里苹果多,蕴仪姨让我给你送苹果。
阿衡接过苹果,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张大了嘴,却被言希夺走了,翻了翻白眼——这孩子嘴怎么这么馋,等会儿天黑了再吃。
我说言少,你送平安果就平安果呗,谁还没吃过平安果,千里迢迢坐飞机空运来不就给吃的,你说你害羞嫁祸给温妈送苹果就算了,人孩子想吃还不让吃,不让吃也就算了,还说孩子嘴馋,有这么霸道的吗= =。
阿衡哦,那你来就是送苹果的吗。
言希说,唉,其实老子没打算来的,就想着仨月没见了,你估计想我想得坐不住了,就来看看你。其实,主要是蕴仪姨让我送苹果我不好推辞……
阿衡= =,那你回去吧,我也没怎么想你,见你我就头疼。
言希看了孩子一眼,说你别动,宝宝,立正,站好。
阿衡啊。
言希说我靠,我在家把你养得好好的,肥头大耳能掐能捏软绵绵一宝宝,你在这儿才几天啊,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除了骨头就是黑眼圈。
阿衡TOT,抓住言希的手,撅小嘴,我想……吃肉!!!
言希颤抖,看着阿衡狼一样晶亮的眼,颤抖地抚摸之,宝,你是饿了多久。
搂着孩子,上了出租,说你们这儿哪家肉做的好吃的,就去哪家。
司机从后视镜看,不像土包子呀,说您是想去高档还是中档还是抵挡……
言希拍坐垫,肉肉肉,就要肉,肉做得好的!
司机orz,到了一地儿,把人往地下一撂,rou一声就飞奔而去,怕一不小心,被当肉给啃了。
言希点了一桌子的肉。酱爆鸭丝,宫保鸡丁,铁板小牛排,鱼香肉丝,松鼠桂鱼,外加排骨汤。
阿衡泪流满面,吃了几筷子,胃却受不住了,她已经连着一个月,吃的都是素的,猛一沾荤腥,有些扛不住,讪讪放了筷子,言希,你怎么不吃。
言希心疼了,你没钱你倒是说呀,家里有钱,不给你花,还留着孵小的啊。
阿衡说我在做人体极限测试,跟医学有关系的。
言希怒,谁出的幺蛾子,敢情他们是不养娃,不知道养娃的艰辛,奶奶的。
阿衡喝汤呛住了。
言希拿纸巾给她擦嘴,看阿衡脸整整瘦了一大圈儿,越看越心疼,说,宝,咱下次别这么折腾自己了,好好吃饭,成吗。
阿衡点头,哽咽,我可想你了,言希,你一直都不来看我。
言希沉默了一会儿,捏她鼻子,笑,小泪包,小尿包,不是有云在吗,他在你身边,我放心。
阿衡想了想,言希和在在,是不一样的呀。
可是,这话她没说,因为她想起一件非常严重的事,在在还没吃晚饭= =。
借言希的电话,本想说,让在在先随便吃点儿,等会儿她回去再给他做,可是,在在的手机一直无法接通,就转接了语音信箱。
H市的平安夜,和首都的一样热闹。
男男女女,少年居多,都稍稍带了些江南的风情缱绻。情窦初开,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玉翡,即使是树梢挂着寒雪,依旧是脉脉温情。
街上有卖气球的,有白气球套着娃娃脸的,有塑料的氢气球,还有长的各种颜色的毛毛虫气球。
言希给阿衡买了个金色的毛毛虫= =。
旁人看着一双俊男美女本来极是养眼,结果,忽然突兀地出现一个毛毛虫气球,美感一瞬间破灭。
阿衡倒无所谓,欢喜得很,就是气球里面是氢气,老想往天上飞,言希停了步子,把气球的绳子系到了阿衡的左腕上,红色的线,轻轻打了个结。
好像姻缘簿上那根红线,在她的腕间,温柔地,有了着落。
她笑了笑,看着气球,左手握住他的右手,那时,天上,漂浮着许多孔明灯。
一人一愿。
三块钱一个,买一个愿望。
言希问她要不要,阿衡却摇摇头,说我不能任性地把我的所有寄托在一盏灯上,它太轻,受不起。
言希开玩笑,那你对着我许愿吧,我当你的圣诞老人,负责塞满你的长袜。
阿衡想了想,大笑了,她说,你会被袜子闷死的。
她无法想象长筒袜中装着个言希的场景,实在太好笑。
可是,她想要的,确实是这些。
言希来之前已经买好回程票,夜里十点的飞机。他看着阿衡吃完了苹果,才吻了吻她的脸颊,说圣诞快乐,笑得牙齿洁白了,他说,宝宝,我来确实是想和你一起过平安夜的,我想让你永远平安,可,你知道,这让一个男人承认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他温柔怜惜地看着她,好好吃饭。嗯,还有,代我向云在说声谢谢。
转了身,挥挥手套,潇洒离去。
阿衡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了,消失在雾色中。
这一次,似乎是她最后一次完整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言先生的,不是一个叫做言希的陌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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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赶着回去给云在做饭,只是那一条路,路灯坏了好几个,到了夜,有些黑。
阿衡走向云在所在的那个家属院时,黑灯瞎火的,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在昏暗的路灯下,穿得十分单薄。
阿衡走过去,才发现是云在。
他冻得嘴唇发白,在路灯下,脸色十分难看。
阿衡吃了一惊,着急——这么冷的天,你站这里干什么!
那个少年,眼睛却像含了难散的云气,慢吞吞地说,我在等你。
阿衡气急,你站这里多久了?
握着他的手,是一片冰凉。
他却挣开她的手,轻轻开口——温衡,你想靠对我好,来解除自己良心的不安,除了钱,还应该演得再像些。
他低头,擎住她的下巴,狠狠地超她的嘴唇咬了下去。
他的眼睛,冰冷而嘲弄,再也没有平时的温柔散漫。他说,有钱人,真是了不起呢。
她和他站在路灯两侧,竟像敌人一般对峙着。
阿衡推开他,蹭掉嘴角被他咬出的血沫,淡淡开口,眸光清淡——说。把你想说的话一次说完。
然后,把身上的鸭绒袄脱掉,扔给他。
云在在雪夜中不知站了多久,嘴唇都染着雪色。他微微笑了,说没什么,言希掏了三十万让我陪你,本来,我觉得这个生意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忍受你的虚情假意就够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大大地亏本了,我忍不了你,我看见你对我笑,就觉得恶心。
然后,修长的手把上一刻拥到他身上的鸭绒袄,轻轻挥到雪地上,看到肮脏的尘的目光。
他说,把别人当做玩具很有意思吗。言希说你很想我,可是,你究竟是真的想念,还是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你的善良慈悲呢。
忽而,那个少年,呼出了一口哈气,轻轻开口——温衡,你是有多思念你躲了五年不见的弟弟呢。
到底是,思念到多刻骨铭心,才会五年才见一面呢?如果言希没有给我钱,没有让我来见你,你想必会一辈子单纯地“思念”着一个叫云在的人,对不对。
我本来也没想过见你,更没有想过陪伴,虽然你们有钱人要玩游戏,但是条约显失公平,如果温衡你想继续在心上人面前扮善良,还是再添些钱比较妥帖,你说呢。
那样嘲弄,带着微笑洞悉的眼睛,看着阿衡。
像是佛陀轻蔑世人的目光。
阿衡却一巴掌,打在这个少年的左脸上,狠狠地。
云在不可置信,僵在原地。
低头,捡起鸭绒袄,拍拍上面的雪,套在身上,转身离去。
她背对他,声音听不出语调——如果不是顾念着你的身子,你挨的绝对不是这一巴掌。脑子糊涂的,念经念坏的,等想清楚念明白了再说。
云在眼中泛了泪,却笑得恬淡——温衡,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凭着你的温姓,还是你骨头里流的血?
她停了步子,头重脚轻,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却咬着牙控制自己——姐弟阋墙,这种事只要不是畜生,都做不出来!
她言辞严厉至极,是从未有过的尖锐,眼窝红得像染了血,心冷得打颤。
她站到公共电话亭,看着十个数字,指尖凉透了,眼睛几乎看不清亭外的雪。
她说,妈,我问您一件事儿。
那声音,像是来自天外,苍凉而沙哑。
温母吓了一跳,阿衡,你怎么了,今天平安夜,吃苹果了吗。
阿衡却打断她的话,妈,我不在的那两年,云家有什么变故吗。
她虽然会定期给医院打电话,但医院并不会十分清楚地把病人的病况一一详述,她所知道的,只是在在大致的病况。从他住院,到出院,她把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了日记本上。
温母愣了愣,说没什么事儿呀,就是他们家的儿子做手术,说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想见你一面,起初是写信,后来又托人来京时捎来一麻袋笋干,说是家里自己腌制的送给咱们家尝尝鲜,看你能不能抽出时间看看他们儿子,那个孩子想你了,我想着这事儿找你也没什么用,而且三天两头打电话,你爷爷好静,挺烦人的,就拒绝了,不过,给南方军区医院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照应点儿。后来,他手术不是成功了吗,现在那袋笋干在家都快发霉了都没人吃……
阿衡轻轻开口,却魂若游丝,眼睛没有焦点地看着亭外的雪花纷扬,微小飘忽的笑容——妈,您真的把我当做过您的孩子吗,您知道我有多爱您吗,我时常觉得,您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年轻的妈妈,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一直在想,您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我又怎么可能是您的女儿。可为什么,我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您的时候,您总是用我无法拒绝的理由把我抛开。
她的声音很小,眼泪却不停地从眼中涌出。
妈妈,您如果曾经有一分一秒,像我爱您的万分之一爱着我,如果您能像我因为您的不高兴而时常担心难过的那样,会不会稍微替我着想一下呢。您说的云家的儿子,他不是一捧卑贱的尘土,或许在您眼里他比我的阿爸阿妈花费许多日日夜夜做的笋干还要不值钱,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却这捧卑贱尘土的姐姐,甚至在农村小镇,我还不如他值钱,只因为他是个男孩儿!就像思莞会拼死保护尔尔一样,我也会因为这个在您心中卑微得一无是处的孩子而哭泣而难过,放弃自己曾经拥有的家。妈妈,如果您真的爱过我……
如果,您真的曾经爱过这样一个卑微的孩子……
她放下了话筒,走在雪地中,左手上的气球早已不知何时遗失。
那个话筒,是荒谬的倒立的姿态,垂着的电话线,不堪重负,隐约有呼唤的悲伤的“阿衡”的声音。
阿衡。阿衡。
阿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寝室。然后,她脱了衣服,就缩进了被窝,一开始,很冷很冷,后来,又很烫,意识终究,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摸摸额头,是滚烫的,大姐无影见阿衡醒了,有些担心地用额头探探她的额——烧得厉害,去医院吧?
阿衡点头,说好,嗓音却沙哑得不像话,扁桃体似乎也发炎了。
小五摇头,不行,去了,阿衡要隔离一个月,咱们去实验室配点药,回来给她注射就成了,不到三十八度吧?
小四抽出阿衡腋下的温度计,看了看,眯眼,三十八度七。
小三跳脚,胡闹,就咱们几个半吊子,孩子眼都烧红了,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赔不赔!
无影皱了皱眉,给阿衡裹上大衣,行了,别说了,咱们分头行动,小四知会辅导员一声,拿个假条,我和小三带阿衡去医院,小五给今天上病理的邓教授请假。
阿衡既然是高烧,去校医院,免不了住在发热门诊病房,然后,被隔离,治病,量体温,观察。
小五每次看她,都是隔着铁栏杆,跟探监似的,抓住她的手,抹泪,阿衡,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抹泪,阿衡你不回来我期末考试可怎么办啊我抄谁的呀,再抹泪,阿衡,要不要我跟你老公说让他来看你啊。
阿衡说他要是打电话到宿舍了,你让他去死。
小五= =,难道说,你家内口子满足不了你的欲望,你欲火上升,熊熊燃烧,所以才烧起来的……
孩子抽回因为医院可恶的伙食而枯瘦的手,望天,你也去死。
小五说别啊,我死了谁给你带果冻谁给你带糖啊,我昨天才买的,给。
阿衡嘘偷偷瞄了四周一眼,没有医生盯着,拿病服一裹,装肚子疼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回了病房。
脑袋钻回被窝,打开手电筒,瞬间撅了小嘴,五姐我要吃的是真知棒不是奶油棒我讨厌奶油糖的呀TOT
孩子正郁闷着,医院的医生说,五十三号,有人找。
阿衡掀开被子,看床牌,自己果然是……五十三号。
下了床,穿上拖鞋,老老实实跟在医生身后去会客,路上碰到相熟的同学——您在这儿住多久了——二十三天零八个小时了——羡慕,您快出去了吧——是啊,唉,终于熬出头了,您呢——哟,我不行,还得十五天零四个小时呢。
于是,您把天换成年,把小时换成月,听着可能更顺耳些,咳,更似曾相识,更有监狱的感觉╮(╯_╰)╭
阿衡穿着病服,走到铁栏杆前,一瞅,稀客,云在。
云在笑了笑,你可真有本事,你们寝室的人都逮着我骂呢,说是因为给我做饭你发烧到三十九,我却是个无情无义的小兔崽子,连你这个做姐姐的一面都没探过,那请问阿姐,你有什么指示?
那句阿姐,是他小时候的习惯称呼,听到阿衡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阿衡定睛,黑亮的眼珠看着他,她说,我配不起你一句阿姐,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吧。你陪我够久,三十万值了。从今以后,别和我这种有钱人在一起了,有钱人的游戏,你还真玩不起。
转身,拂袖而去。坐回被窝里,却抹起了眼泪,我多爱你啊,可除了交换的价值还有别的用吗,我多疼你啊,你转眼要别人的三十万也不要我的照顾,你见过一个月自个儿吃小咸菜给你买肉的有钱人吗,你有委屈,你想要你的阿姐,可如果把旧时光还给你,那个阿姐难道不会选同一条路,走进温家吗。你个,你个……小东西!!!
阿衡擦掉眼泪,走到窗前,云在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中,闪耀着。
旧时光它是个美人,让人恨不起来呢。
chapter89
阿衡放寒假时,是思莞来接她的,说言希有事来不了,阿衡想了想,不来也好,自己看见他,估计控制不住拍死他的冲动。
言希的心思越发难懂,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思莞开车,看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小心开口——阿衡,你生妈的气了吗?云家的那个孩子,啊不,是云在,妈妈她不是故意的,当时你不在家,妈妈在人前编的理由是你生病了,所以送到南边养病念书,何况,她本就想着不让你和过去的一切联系了,索性在南边过一辈子,以免卷入漩涡当中。而且,妈妈始终认为,言希他……
阿衡接话,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是吗。
她低下眼睑,说我知道。他太聪明,心机太重,而我太笨,总是赶不上他的步伐,我一直都知道。
思莞苦笑,不是,完全不是这样。妈妈爸爸担心的从来不是这个,他们怕的是,你太喜欢他。
阿衡脸一阵青一阵红,太喜欢,这词,太……露骨。
思莞扫她一眼,直摇头,你以为你藏得多严实呢,单纯如达夷,一眼都能看出,我们几个一起玩,达夷常常开玩笑问言希什么时候下聘。
阿衡搓搓脸上的红潮,说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谈了,问这个不正常吗。
思莞嗤笑——你当他问这话是什么时候?高一下学期!
阿衡顿时窘迫起来,脸像火烧云。
思莞转着方向盘,说阿衡,人人都知道你爱言希,包括言希。人人都知道言希疼温衡宠温衡,可是,包括你,都清楚,这和爱,不是同义词。
阿衡,你的底线,他一清二楚,可是,他的逆鳞,你一无所知。阿衡,如果你要的是他的爱情,那么,你永远是输家。
阿衡不说话,头抵在车窗上,说思莞,虽然对你说这种话显得虚伪,但我一直在努力,让言希有更多选择我的可能,不因为还债,也不是报恩。
阿衡觉得很奇怪,她从未想过要和思莞这么平心静气地谈论言希,他们虽然彼此模糊稀释这种定义,但是,除了兄妹,他们确实还是情敌。
思莞却笑,在很多时候,你需要跨越的,比陆流还要多。他所要考虑的,甚至只是性别。
思莞不拿自己做比较,却说起陆流,言下之意,很明显。
阿衡需要跨越的,是言希的爱情,而陆流,除了性别,显然是没有这种考虑的。
再言下之意,可以推出,言希喜欢的人是陆流,的结论。
阿衡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很难受,她说哥,不要再说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我有我努力的目标,但这和言希无关。他除了接受,还有拒绝的自由。如果他因为怕我伤心,而不忍心和我分离,这已经和爱情有关。你不能说,也没有理由说,言希不爱我。言希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变得善良,可是他对我的方式,却会让我常常错觉这真是世界最善良的人,这还不足以证明一些东西吗……
思莞却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指揉了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忍心离开你,你会怎么想怎么办呢。
阿衡却低头,掰着指头数,如果他离开,那就是忍心,既然忍心,他指定……指定……也觉得没爱上我的可能了。
思莞却转头,认真看着她,你呢,你会怎么样,告诉我。
阿衡呆,失恋了,会哭,会喝酒,会难受,这还用我告诉你吗这。
思莞却扑哧一声笑了,眼中有晶莹闪过,斯文尔雅,却粗鲁开口,你妈的,跟你哥一个材料做的,金刚钻。
阿衡瞄他一眼,你妈的。
温妈妈在家等儿子女儿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喷嚏。
张嫂在厨房,从一捧糟坏了的笋干中挑干净能吃的,嘀咕着——这都放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吃,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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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希心里并不清楚,阿衡在生他的气。只是,凑巧,他打电话到她们寝室时,小五都会很抱歉地说一句,不好意思,阿衡在厕所。
他有一天打八遍,次次都在厕所。言希说这是尿频还是便秘啊,小五讪笑,都有都有。
然后,言希就知道了,阿衡大概很忙,忙到没空搭理他。
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感叹,孩子长大了,果然需要那什么,那什么私人空间啊。
给云在发短信让他多多照顾阿衡,云在却发了个笑脸,一句话——^_^,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
这语气太模棱两可,到底是讽刺还是开玩笑。如果是开玩笑,该这么翻译,哈哈你爱她没有我爱她多啊,如果是讽刺,哼哼,你如果真爱她,还需要通过我来了解她的一举一动吗。
然后,两种解释,言少觉得都别扭,于是吐口水,发了一句——因为你是云在所以我才忍你的我告你小子。
= =。
因为你是云在。
真的。
在温家见到阿衡,她同家人已经能和睦温馨相处,言希老怀安慰。
只是孩子不搭理他,看见了,淡淡说几句客套话,就钻到厨房客厅卧室随便任何一个没他的地方。他忘了,也或者有些别的什么理由,反正没有提让阿衡回言家住几天的说法,尽管,对阿衡来说,言家更像她的家。
思尔笑,你怎么这么残忍啊言希。
言希却弯着大眼睛,跟着少儿频道的布偶娃娃发疯,飙高音,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阿衡捂耳朵,在铜火锅中添清汤,小声嘀咕,什么啊,是一只没有尾巴,你以为你是复读机呢。
思莞绅士,不捂耳朵,却面向墙壁偷笑,不停颤抖,眼圈都红了,被言希踢了一脚,附送一颗桂圆大的白眼。
B市人到冬天爱吃火锅,而且,在传统些的,都喜欢吃烧炭的铜火锅,高高的烟囱,薄薄卷卷的羊肉片,一家人坐在一起,让人看了都觉得红火热闹。
可,碳要是买得不好,总容易冒黑灰,吃得人灰头土脸,有时候还爆个火花,吓得人心惊肉跳。但家里人爱吃,温妈没法,临过年,总是因为挑炭忙活些日子,颇费心力。
今年还算好,温父以前带的一个兵转业前专程来京,送了几袋好碳,说因知道温副军家的旧俗,虽然只是些便宜东西,但烧烤火锅都用得着。
另外,还拿了一个蓝布的包,海色,说是整理的剩余的温副军的遗物。
温母打开,一个硬皮的厚重的日记本,和几封未寄出的家书,其中一封,收信人是温衡。
阿衡看了信,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抽屉的最底层,又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烧给了父亲,在他牌位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嘣嘣响,听得思莞思尔心惊肉跳,这么结实,这让后人很难做嘛,结果轮到他们磕头,咬牙死命往地板上撞,爸,咱一样孝顺!
站起身,一人脑壳上一个包,阿衡略胜一筹,思尔捂包斜眼,自虐狂。
阿衡无奈,我有我的道理,你们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言希抱一个碗,里面几片涮肉,探了对大眼睛,磕完没,磕完了都出去吃火锅,我上柱香。
三人默默让位。
笑嘻嘻,把碗放到一旁,捻香,对着牌位磕了个头,温叔叔,新年快乐,在天上少吃些肉,小心胆固醇。另外,您顺便保佑侄儿财源广进,美人环绕,排骨倒贴,尤其心想事成吧^_^。
二人黑线,一人青脸。
年二十九,温家老人偕一枚言姓外人刚吃完火锅,外面就飘起了雪,开始是小雪,到后来鹅毛,纷纷扬扬了一下午,才消停。
达夷小孩儿性子,雪刚停,就拍了温家的门,拉着一帮人打雪仗。
言希说,我优雅人儿,一般不干这幼稚事儿……
话音还没落,阿衡压实了一个雪球,砸了过来,结结实实,盖了言希的脑袋。
达夷莞尔三人大笑,哟,优雅人儿。
言希拍拍脑袋的雪,龇牙,怒目,笑毛。
转个眼,笑脸没摆好,女儿还没喊出来,阿衡就憋足吃奶的劲儿,又砸过来一个雪球。
言希靠,心想我怎么着你了,回来十几天不给个笑脸就算了,还处处挤兑人,我疼你疼到心坎上丫就这么报答我啊。
她站在白茫茫的雪中,有些距离,看不清表情。
憋了一股气,甩手想离开,阿衡一个雪球朝着他后脑勺又砸了过来。
言希彻底火了,团了一个小雪团,朝着阿衡就砸了过去。
达夷没看出俩人的猫腻,傻笑着,我也玩,团着雪,加入战局,左右两人俩雪球,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后来发现不对劲儿啊,他基本上属于单线,有来无回型的,俩人根本不搭理他,脉脉拿雪球狠狠传情,你来我往,热火朝天,速度破坏性快比上原子弹了。
靠,太热情太yd了,受不了了。
达夷捂眼,扭头,对着思莞思尔开口,你看这俩,眼神直勾勾地,天雷地火啊。
思莞叹气,是,都快打起来了。
思尔拽着达夷,行了行了,先回去吧,看着俩弱智儿,我消化不良。
这厢,言希上蹿下跳躲雪,跑热了,脸红得桃花,额上出了汗,团实一个大个儿的雪球,狞笑着向前一阵跑,砸向阿衡。
阿衡被砸中了鼻子,蹲在了地上,捂着鼻子,半天没起来。
言希哈哈大笑,拍拍身上的雪,走近,半蹲,手撑在膝上,发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雪花,说招报应了吧,让你坏。
伸出一只手,想把她拉起来。
阿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着他的胳膊……一拉,言希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了雪中。
言希怒,从雪中拔出脑袋,侧身,头枕着雪,说我到底是怎么招你了,判人死刑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阿衡言简意赅,轻咳——三十万。
言希瞬间缩水一圈,啊,三十万啊,三十万呢,从客观上讲,它对我,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数字,然后主观上,我没有六十万,也没有八十万,所以,它是三十万……
……
……
……
阿衡淡笑,从客观上讲,你说的不是地球话,从主观上讲,你说的不是我这种人类能听懂的话。
言希冒虚汗,讷讷,半晌才开口,他,你,你们……
阿衡微笑,仰头,躺在他的身旁,头枕了双臂,看着天,说我们很好,多谢言少您的三十万的关心。
言希不说话,鼻翼能闻到她身上松香温柔的气息,很久很久,轻笑,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吗。
阿衡笑着,语气轻松像是开玩笑,手却攥着身侧的雪——好吧,言希,我说真的,如果你敢亲我,嗯,嘴巴,我就原谅你以及你的三十万,怎么样。
她在赌博,甚至挑衅,这与她本身的温和毫无关联,但却是平静地撕开了心底的欲望,甚至自卑。
言希愣了,沉默很久,才脸色复杂地盯着身畔的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嘴。
他知道有一句俗话,薄唇人,薄情人。
阿衡的唇就很薄,还是时常在冬季带着些干燥的薄,可是,她可以去评选二十四孝,最佳模范青年,和薄情显然没什么关系。
她说那句话时,微微翘着嘴角笑了。
她要他亲她呢。
言希轻轻伸出了手,有些犹豫,滞了几个瞬间,轻轻用指,抚到她的眉,眼,鼻,在她脸颊上摩挲徘徊,怜惜万分,却,迟迟不肯触碰她的唇。
他的傻姑娘是个不知羞的姑娘呢,明亮的眼睛静静毫不躲闪地看着他,却悄悄有失望闪过。
她说言希我就知道你亲不下去,我就知道……
他想,你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呢。
瞬间,却疾风暴雨一般,狠狠吻上她的唇,疯狂地向内探索,舌头和她紧密交缠。
他恍惚间,听见她的心跳,快要溺毙的缠绵温柔。
这真是世上顶美妙的声音呢。
chapter90
Chapter90
2004大年三十,温家很热闹。
辛家爷孙,陆流,陈倦,孙鹏,不知怎的,像是约好了,一齐踏的温家门。
情况很诡异,大家很忧伤。
辛老扫了漂亮妩媚的陈倦一眼,稀罕,这是个男娃娃还是女娃娃,但也不在意,只当是温家的亲戚,一声大嗓门,温三儿,老子来了,快泡好茶。大手掂着辛达夷,跟掂小鸡仔儿一样,大步走进客厅。
辛达夷心虚,直冒冷汗。他拦不住爷爷一时兴起,来温家过年的念头,但是知道陈倦必定在,两人关系又有些说不清,着实不愿让他和爷爷碰面。
陈倦则是斜眼看辛达夷,边扇凉风边冷笑。前脚刚踏温家门,后脚陆流也到了。
陈倦扭头,和陆流对视了半天,彼此装作不认识,相安无事,进了温家门。
大家坐稳安生还没三秒钟,孙鹏顶着雪,走了进来。笑眯眯给温老辛老拜完年,温妈嘴上惊喜着小鹏怎么也来了,心里却直泛嘀咕,几家邻居关系虽好,但还没好到到别人家蹭年夜饭的地步吧,当然,辛家和他们家关系亲密,陈倦一人在京无依无靠,陆家有温家百分之三十的参股也就算了,可是这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孙鹏却把手上几大盒的礼物递了过去,都是贵重的保养品,说是孝敬温伯母温爷爷的,爷爷让我给伯母爷爷拜年。
孙鹏的爷爷孙功和温慕新是棋友,关系不错,但也只是不错,比起言勤辛云良,一个战壕爬出来的兄弟,还是差远了。
咳,这个年,拜得有些早。
孙鹏桃花眼一转,人精似的少年,他说,本不该叨扰温伯母的,只是爷爷他们去看内部的晚会,那些东西,我不喜欢,爷爷知道我爱凑热闹,便让我来您家,他说温家聚仙气儿,年轻人多,你温爷爷喜欢小孩子,温伯母也最是温柔和蔼,我这才厚颜来了。
辛老连连点头,深表同感。他也不喜欢内部办的晚会,演员总是演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唱些不明白的词,拉些云里雾里的曲子,起初几年,新春犒劳功臣老将,他次次去,次次还没睡醒,就散场了,被警卫员架进车里,一帮子耍笔头的老东西笑了他一路,打那以后,任天皇老子请,也是再也不去的了。
温妈捏了捏孙鹏的脸颊,笑了,这孩子自小促狭,瞅瞅,说的话,比那些亲姑爷到老丈人家的还周到。
大家大笑,点头说是。
孙鹏拍拍身上的雪,看到言希,笑了,凑到他面前,眼睛明丽丽地朝阿衡陆流身上转,怎么样,好戏还没开演吧,我来得可迟。
言希想爆青筋,学马大叔,狮子吼一声你他妈给我滚!
阿衡一整天却心情极佳,红着小脸儿,看谁都喜笑,招待客人,走到陆流面前,也只是笑呵呵地说,您喝茶。
陆流也笑了笑,捏了个瓜子儿,在她面前晃了晃——温小姐,这是花生还是葡萄。
阿衡弯了眉,像个小孩子软声回答——瓜子。
众人下巴都掉了。
要照阿衡的性格,肯定似笑非笑地顶回去——您觉得呢。
这德行,八成跟谁谁有关……
十双眼睛,戏谑的,恶毒的,暧昧的,忧心的,没表情的,齐刷刷地定在言希身上。
言少脸皮厚,言少不脸红,言少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又一一看了回去。
吃完夜饭钱,大家坐在一起看春晚。温妈泡了两个高脚杯的红酒,递给温老辛老,说是软化血管的对身体有好处,温老连声摇头说喝着没意思不如白酒,温妈却软语哄公公都喝完了。辛老想起自己过世的儿子媳妇儿,眼圈都红了,唬得达夷走过去,又做鬼脸,又翻跟头,连猴戏都快上了,才把爷爷逗笑。
抹汗,爷,您怎么还越老越小了。
辛老笑骂,滚,不孝顺的东西,你爷还没死呢,你就三天两头地给我闹离家出走,我以后还敢指望你?!
达夷讪讪,伸出一根指头,就一次,什么时候三天两头了。
陈倦脸色黯了黯,轻轻对坐在身旁看电视的阿衡说——我不知道,别人家是这个模样的,早知道,我就,我就不和达夷……
阿衡愣了,不晓得怎么劝解。她明明知道陈倦和达夷已经逾越了朋友的情分,可是,又总觉得陈倦只是太孤单,所以并不忍心劝两人分开,想着日子久了,达夷和陈倦都再成熟一些,事情可能处理得更好。
每一年的春晚,一群人唱唱跳跳的,就指着中国人多底气足。大家看电视,也是看个热闹,看个气氛。大家隐约,心中也清楚,2004年的春晚,已经是聚了最多的人了,想见的不想见的,亲呀仇呀的,总算是个团圆。有仇有劫的,狭路相逢,背着人,自个儿慢慢算也就是了。
温母比旁人感伤得厉害些,看着言希,这个孩子,也终归是个陌路人罢了。
她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却还能比划出二十年前他仰着大眼睛抓着她裙角的样子,甚至,还不到她的膝盖。
他的声音满是稚气,他说,姨姨,下次去儿童公园,也带小希,好不好。
那双大眼睛,除了期待,还有忐忑。
那时,思莞被她抱在怀中,好奇而天真地俯视着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而小希把从美国寄来的糖果全部塞给思莞,笑得眼睛都是弯的,掂着小脚使劲儿拽思莞,说你下来快下来呀温思莞,我爷爷说爱撒娇的不是好孩子。
思莞最听小希的话,在她怀里乱扭,闹着要下去,她便把思莞放了下来。
那个孩子,却狡猾无比,伸出了一双小手,说姨姨,抱,抱小希。
她愣了,抱起他,那个孩子,几乎是迅速地搂住了她的脖子,小家伙眼里泛着泪,他说,姨姨,孙鹏他说我妈妈不喜欢我才不要我的,他说你不喜欢我才不带我一起公园的,我知道我妈妈不喜欢我,那你喜不喜欢我。
那你,喜不喜欢我。
这句话,时空旋转,到了2010年。
一个两岁的大眼睛宝宝学会了春晚里的一首怪模怪样的歌,对着她,拍着小手笑眼弯弯的,他唱,我可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恍惚间,二三十年,近乎半辈子,什么都没有变过。
她却哭了。
那个孩子用小手抹她的眼泪,撅着小嘴说,外婆,你哭,你不喜欢宝宝。
她把那个孩子抱进了怀里,泣不成声,说外婆喜欢你,可喜欢你了。
这个流着她四分之一血液的孩子,终于成了属于她的孩子,如珠如玉,不会再被辜负,也不会再被伤害。
他却掂着脚,抱着她的额头叭地亲了一口,像极了他父亲安慰人的样子,抚着她的头发说,外婆乖,乖乖,不哭,妈妈说,哭,坏孩子。
她笑着把外孙抱得更紧——别听你妈瞎说,你爸爸小时候就爱哭,可却实在,是个好孩子呢。
*分割线*
快到2004年零点的钟声,阿衡思尔上楼清扫房间,家里的老例了,除旧迎新嘛。
二楼两侧房间,阿衡思尔一人一排。
思尔扫到阿衡房间的时候,看到房间的抽屉没合紧,便往里收,却合不上,打开看,原来最下层有封信卡在了木缝中。
掏出了,才发现是父亲写给阿衡而未寄出的遗件。
思尔想起父亲未给她单独写信,心里不禁有些嫉妒,嘟囔着亲生的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不疼你吗爸爸你不公平,信的裁口整整齐齐的,思尔鼓起信封,向里偷瞄了两眼,却看到“言希”的字样,心中漏跳了半拍,鬼鬼祟祟扫了门外一眼,楼道并没有人,迅速抖着手打开了信封。
看完,却像个木桩子,定在了原地,脸色发白。
很久,听到了脚步声,转身,阿衡已经在门外。
她眯眼,看到了思尔手中的信件,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她——你看了?
思尔心思复杂,千头万绪,把信拍在了桌子上,脸色难看——照你平日彩衣娱亲的老莱子劲头,给爸烧的回信想必十分精彩。是不是谨遵慈父教诲,再不敢跟言希来往。怪不得呢,头磕这么响。
阿衡微笑着,却说,从哪拿的,给我放回去。除了你,如果让家里的其他人知道了信的内容,你以后喜欢什么,我便抢什么。
这话,近乎,啊不,赤果果威胁。
思尔却愣了。她说,你……到底给爸回了什么。
阿衡说,就一个字,不。
思尔却啊了一声,口吃,你……还是温衡吗。
温衡其人,最是迂腐愚孝,父母说话从不悖逆,高堂嫌弃自动消失,母亲要打乖乖挨打,连在背后做小动作都不会。虽然因言希,和母亲软磨硬泡了许久,却从不会惹母亲半分不高兴。
她曾经讽刺过此人,温衡你是不是读孝经女诫长大的。
此人却回答得很淡定,我念三字经启蒙的。
于是,温家受宠的温大小姐温思尔像一只斗败得小母鸡,顺顺毛,再也不希得和温衡斗架,赢了也没成就感,乐见她和言希那厮彼此折磨璀璨,拍手称快好一对小贱人,啊不,是小璧人。
思莞还问她,我妹妹如果可以当你嫂嫂,你怎么想。
她却笑了,说我诅咒他们白头到老不分离。
思莞摸她的头,感叹,是长大了啊,小丫头,想想你小时候,使了多少绊子,哎,那家伙,那真是一肚子坏水……
她翻白眼,说温思莞你千万别忘了那些绊子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整天就会装好人装绅士,要不是言希捏了你的小辫子,你会改了你那些臭毛病,切,我才不信,分明是胎里带的,大大的坏水,跟你那个亲妹妹一个样儿!
话扯得有些远,再扯回到这封信上。话说,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让温思尔脸都变白了,让愚孝的温衡说出威胁的话。啪(惊堂木),我们下回分解。
于是,如果我这么说,不晓得你们会不会扔我臭鸡蛋,泄这么多天没有更新一更新还敷衍的愤= =。
咳,咱是厚道人,咱接着说。其实,这算不上一封信,也就是一句警世恒言,而过世的温爸爸看到之后的剧情,大概也会佩服自己的铁嘴神算。
温爸爸说,爸找人算了言希的八字,男生女相,天生灾星,命犯孤煞,何况,他还喜欢男人,儿,咱还是算了吧。
后来,大概想了想自己信党信政府,这段话实在太玄乎太假,没好意思寄出去,这才成了遗信。
然后,他姑娘斩钉截铁,说不。
思尔却捏孩子脸,毫无预见地大吼,你这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袖子蹭了眼睛,转了身,咬牙跑走,留下傻了眼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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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温家在白楼外放了一挂一万的炮。
大家都跑了出去,只辛老贪嘴,抱着茶壶和温老聊天,说三儿啊,你们家今天真热闹。温老逗他的小画眉,笑哈哈,看我的小宝贝儿,也蹦跶着要出笼子呢。然后对着鸟笼感叹,连你,都觉得自个儿长大了吗。
辛达夷点了炮捻儿,一溜烟跑远了,言希离得近,看见明亮的火光,红得骇人,身子僵了一下,往后退,却被人从背后捂住耳朵,柔柔软软的手心,温柔的嗓音,在炮声轰鸣中隐约清晰。
不怕,啊,乖,不怕,我在呢。
他被禁锢在那个软软温柔的怀抱,低了头,瞳孔不断扩大。转身,却在轰鸣的炮声中,看到了阿衡。
他想,怎么又是你呢。
他对着她笑,她也笑,不好意思,捂在他耳上的手被汗浸湿了一些。
陆流站在阿衡身后的不远处,炮声中和孙鹏两人大声说笑了几句,看见言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了笑,带着淡淡的嘲弄,无声开口——你没有时间了。
言希怔怔看着他,失魂落魄。
思莞看着这一切,对着思尔,轻轻开口,他说,尔尔啊,抱歉,你的亲嫂子不可能是我的妹妹了。
尔尔笑了,眼中有泪光,她说,温思莞,你难以想象,那个白痴,到现在,还自作聪明,以为瞒过死人,全世界就会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说,温思莞,我们帮阿衡找一个身体健全男生男相没有脑子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好不好。
他们相视而笑,思莞却双手鼓成喇叭,对着尔尔大声——不行啊,言希说这个人一定要他找。
尔尔撇嘴,眼泪却掉了下来——什么嘛,他真以为地球是绕他转的呀。他说温家必然兴盛,他说言家会弃了他,他说自己爱的人是陆流,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思莞却狠狠抱住了妹妹,在炮声中的一切,随着2003的分秒,化为灰烬。
*分割线**
公历二零零四年一月二十五日,他们,那两个人认识的第六年,阿衡喜欢言希的五年又一百八十三日,言希说,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此,也不再想看见你。
他说,我们分手吧。
chapter91
Chapter91
2005年冬,阿衡放假时,披着雪,给家中带来一位客人。
云在。
看书时爱戴眼镜,手指白皙,做的一手好程序,形容清丽优雅。
温妈动了心思,问阿衡,你阿爸给他定了亲事了吗。
阿衡微愣,说并没有。
温妈妈拉着女儿的臂,走到一旁,笑了——你看,思尔怎么样。
阿衡转身,思尔正在云在的指导下打游戏升级,两人坐在一起,一个白,一个黄,一个温柔,一个娇俏,倒是十分相配。
阿衡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妈,你别看云在稳重,他比尔尔小两岁呢。
温妈点点她的额头,宠溺道——什么年代了,你妈还不是那种老古董,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小古董。
阿衡脸红了红,脑筋动了动,如果云在娶了尔尔,那亲上加亲,以后在在定居B城,阿爸阿妈也定是要跟来的,她尽孝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心中觉得很好,含笑,点头对母亲说——妈,我试一试,如果他们有这个心思,便好,没有……
温妈点头,说没有也没什么,我也是一时生起的念头,孩子们有自己的主意。
温家半年前从陆氏退股,家中赚得盆钵尽满,思莞趁热打铁,又注册了一个上市公司,温母整个人,看起来,竟轻松了百倍,心境大变,不是和一些乐界的老朋友筹办演奏会,就是操闲心,看着满园的第三代,排列组合,配对配得不亦乐乎。达夷和孙鹏不敢见温家伯母,老远看见,窜得比兔子都快。
思尔老是拍着阿衡的脸,同情得很——可怜的娃,过往皆是云烟呀云烟,你以前那段打算是白挨了,还被赶出家门,啧啧,我猜咱妈咱哥当时正准备照着八点档的三流剧本大干一场,为了骨肉亲情保全全家要不折手段了,结果,除了你像一出折子戏,他们娘俩,二人转得欢欢喜喜一出喜剧。
阿衡皮笑肉不笑——你是不是有健忘症,我被赶出去的时候,你貌似落井下了一堆的石头。
思尔拂袖,正色,既然是敌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同情心,温衡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阿衡微笑,我曾经有几度,想要咬死你。
思尔撩开袄下晶莹的手臂,笑得桃花四射,你咬,给你咬。
阿衡拉下她的衣服,笑了,行了,讨人厌的丫头,冻着,生病了又栽赃给我。
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轻轻开口——你看,云在怎么样。
思尔转转眼睛,大加戒备,什么怎么样,咱妈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上次,竟然让我跟张若培养感情,吃了三顿饭,我们打了三次,毁了我三件香奈儿洋装!
阿衡偷笑,你不也撕了人三整套阿曼尼吗,连裤子都敢扯。况且,上次真不怨妈,是张若他妈相中了你,非要让妈给你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妈见你一直不谈恋爱,有些着急,想着万一你们能看对眼呢。
思尔呸了一口,那个老贱人,他儿子被小歌星甩了,竟然打主意到姑奶奶身上了,妈也是,那种王八眼只能和绿豆配,我像绿豆吗我。
阿衡呵呵笑。在在呢,那云在呢,怎么样。
思尔脸望向结着哈气的窗,故意转移话题——你不是之前跟我说,你们姐弟已经闹崩了,今年,他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
阿衡看着她,微笑,说去年开春返校时,他整天跟着我道歉,可怜巴巴的,我想着孩子都这样了,做姐姐的,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就好了。
思尔哦了一声,也就用手在窗的雾气上划道道,不说话了。
阿衡弯了眉,说我弟弟真的很不错的,跟我一样好,保证不欺负你^_^。
思尔撇嘴,拉倒吧,跟你一样,那不是傻得掉渣……
阿衡温和看着她,并不介意,想了想,笑道,罢了,我先探探云在的意思,再给你回话。
云在正在阿衡屋中编程,给他配了一间宽敞的房间,除了睡觉,这孩子却不大爱进去,总是习惯窝在阿衡房里。
阿衡进去时,云在扭头,看着她,伸了个懒腰,就笑了,牙齿像细白的米粒——姐,我饿了。
阿衡本来想说的话,也说不出了,只问他想吃什么。
云在说,嗯,随便,方便面就行。
阿衡点点头,下厨房去煮了一碗面,又切了一小碟腌好的芥菜丝,谁知,思莞冒着雪,回家了,看着阿衡,跟看见救命稻草似地,两眼晶亮——阿衡,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
阿衡看锅里还有面,就给他盛了一碗,看他狼吞虎咽,身上还带着酒味,直摇头——你怎么才回家,大半夜,妈等你都等睡着了。
思莞大口吸溜面,你当我不想回家吃饭,公司才建,还没上轨道,处处都要把关。
阿衡微笑,说少喝些酒,酒多伤身。
思莞摇头,我喝得哪叫多,你是没见过不要命的喝法。吓,盛啤酒的玻璃杯,却是倒的一大半白酒兑啤酒。
阿衡笑笑,转身,端着碗,就要上楼。
思莞却喊了她一声,阿衡转身,思莞说——阿衡,明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嗯,陪我,一起赶个饭局吧。
我?我去做什么。
一院的卢院长是爸爸的老朋友,他儿子到了适龄,我前些日子看过一面,相貌谈吐气质都相当不俗。嗯,你年纪不算小了,想带你见见,交个朋友。
阿衡愣了,像是没听见,上了几阶楼梯,滞了脚步,轻声说好。
思莞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吧。
阿衡嗯,说二十二岁。
确实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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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赴约前,思莞带阿衡专门买了衣服,做了个头发。
那卢家公子没有承父业学医,却在金融业有些天分,在美国念过几年金融,开的有家公司,和思莞是谈得来的朋友。
是个阳光开朗,体格高大帅气的男人。
他本来同思莞打招呼,看到阿衡,却展颜笑了。
闻名不如见面。温小姐好,我是卢莫君。
阿衡看了思莞一眼,兄长投来鼓励的眼神,阿衡依葫芦画瓢,说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温衡。
卢莫君笑,牙齿白晃晃的,像是给黑人牙膏打广告的,他说,我知道,北温家有两位小姐,也知道温思尔艳名远播,昨天,思莞说让我见他妹妹温衡,我起初还有些失望,怎么不是温思尔,现在看来,是我眼界狭隘了。
阿衡脸微微红,有些不自在,您过奖了。
思莞笑得得意,我妹妹哪个都好,这个可是家母的心头肉,要不是平时喜静,哪里轮得着我这做哥哥的操心。
上开胃酒时,思莞看了看表,刚巧快到阿衡出生的正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系着蓝缎带的银盒子。
思莞轻咳,对着卢莫君,歉意,说家母宠阿衡,非让我正点给阿衡生日礼物,见笑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耀眼精致,高贵华彩的钻石项链,坠子是紫钻镶的梅花。
阿衡愣了,看着项链,有些措手不及。
卢莫君看着项链,怔忪,说这不是,这不是,前两天在s市慈善晚会上拍卖的紫梅印吗,最后,说有一个神秘人用三百万力压全场拍下的,那个人是你……
思莞笑了笑,随意开口,到场的确是不是我,但是是我找的人,去晚会拍下的。
阿衡也吓了一跳,思莞撩起她的发,戴到她白皙的颈间,举手抬头,对面,那卢姓男子目光灼灼,定在阿衡身上。
阿衡苦笑,思莞到底摆的是什么阔。
回到家时,云在正在看书,抬眼,看到阿衡以及她颈间的……项链,云似的眸色似乎结了雾,他笑着开口,说姐,你相亲怎么样了。
阿衡不自在,去掉发饰,拿梳子梳头,皱皱眉,轻轻开口——还好。
这少年却把头伏在阿衡膝上,搂住她的腰,问,姐,你快嫁人了吗。
阿衡笑,温柔抚摸他的脸庞,说瞎说什么呢,姐医科要读七年,今年才是第四年,还早着呢。
那,三年以后呢,姐就会嫁人了吗。
阿衡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女大当嫁。
少年假寐,问她,姐嫁了人,我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阿衡笑,傻孩子,姐就是嫁人了,还是你姐,什么都不会变。
云在说,你要是嫁人,就不会有多少时间放在我身上了。
阿衡却大笑,云在,你难道预备一辈子赖在我怀里,不长大,也不娶妻生子么。
云在闭上眼睛,嗅到阿衡身上清新温柔的松香,他淡淡笑了,轻轻叹息,我是这么想的,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可以。
阿衡正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
喂,您好,请问……
哦,是我,卢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明天吗,明天恐怕不行,明天我和思尔约好了逛街……
后天……后天也不行……呃,我没有推辞……也没有讨厌你……
……周末吗……好……好吧。
阿衡挂断了电话。
云在却睁开了眼睛,云一般的眸子,似浅似深,手把玩着阿衡垂下的发,温柔,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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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城市里,有一个男人,戴着一个耳机,躺在华丽的地毯上,静静地,听着爆裂得快要震破耳膜的摇滚。
他身后,站着另一个男人,长身玉立,耳在黄|色暧昧的灯光下,有些透明的模样。
这个男人说,你现在在想什么……我似乎一点都看不穿……今天为什么这么烦躁……谁又惹你了……我的办公室……被你弄得一片狼藉……新年度企划全都撕了……言希你该死的到底在做什么……
他坐在言希身旁,冷冷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真讨厌你这副样子……总是不在乎我的情绪……明知爱的人是我……却总是要任性地陷入自己的情绪……不给自己和别人留一条后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因为你的发脾气又辞掉了几名秘书……你厌烦看到陈秘书我知道……但这个人不能消失……他掌握我太多的东西……至少不能突然消失……
言希望着天花板,依旧,安静地听着音乐。
至少给我句话……你想怎么样……或者你在闹什么……温家我已经彻底放过了……除了最原始的那些东西……在老爷子手上……我一时半会儿拿不到……但这构不成你发脾气的理由……言希!
那个男人看着他半晌,突然,却笑了,看着他的耳机,轻轻开口——抱歉,忘了,你听不到。
那人摘掉了他的耳机,从言希腰间抱起他,走近装饰华丽的卧室。
言希没有反抗。
第一次没有反抗。
他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子,亲他的嘴唇,尽管这个人神情没有多大起伏,但这一切,足够让他觉得二十多年的忍耐是值得的。
他忘形,撕开那个大眼睛男人的睡衣,白皙清楚的纹理肌肤,一寸寸,只可能属于他。
他向下亲吻,那个男子,瘦弱的身躯,却忽然躬起,抓着被单,呕吐了起来。
chapter92
Chapter92
阿衡和卢家公子单独见了几次面,云在脸色日复一日地变黑。
阿衡迟钝,没有看出,倒是思尔,看到此情此景,依稀想起某人的威胁,自觉离云在远了些。
某次,阿衡与卢莫君出去喝茶,二楼茶座,靠窗,竹帘,古色古香,燃了佛甘罗,香气淡雅扑鼻,阿衡心境甚是温和。
二人聊了一些趣事,志趣颇是相投,不觉,时间过得很快,渐了黄昏。
天气预报,晚间首都有雪。
阿衡看时间,正想做几句结语告辞,卢莫君盯着窗外,看到什么,忽然笑了,莫名来了一句,带着嘲讽和瞧不起——阿衡认识言家龙子吗。
阿衡扫向窗外,茫茫一片的人海,远去的什么,在霜色中看不清。
她放了自己一侧的竹帘,微笑问他——言家龙子,指谁,作什么解释。
卢莫君笑——按说,你该认识的,和你哥哥也算是好友,只是,现在,大家都不齿和他来往,你想必,也很少从你哥哥那里听说。
他……
军中元老言帅的长孙,军派有名的太子,因为有些龙阳的恶癖,大家起了个诨号,言龙子,对这人,名副其实。
哦。
阿衡又耐心喝了几盅茶,摸摸壶,温嘟嘟的,已经失了甘味,才微笑,说卢先生,天不早了,家里估计做好晚饭了,我先回去。
卢莫君失笑,我们好歹算作朋友,不用一直这么客气喊我卢先生吧。
阿衡点点头,淡淡笑开山水,说好吧,卢莫君,再见。
窗外风紧,飘起了雪片。
阿衡转身,下了楼,撑起茶楼阶前的伞,只身,走进雪中。
自那一日,她和卢莫君,不再来往。
思莞问为什么,阿衡只说了一句话。
次次都请喝茶,喝得人倒牙,还不给点心吃= =。
我说卢公子,人孩子就这点爱好,爱吃甜的,没结婚时这点小要求都不给满足,长此以往,孩子怎么敢嫁您种田生娃传宗接代您说是不……
思莞想想也是,埋怨,我说卢莫君你也忒小气,给我妹妹买笼甜包子能花你多少钱啊。
卢莫君大囧,挥泪,我真以为她是个风雅人儿,生性淡泊的……
思莞说,我靠我妹妹能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你都看不出,还发展毛线= =……再说,风雅人不是人,风雅人不用吃喝拉撒啊。
于是,这一次的红娘,思莞做得不甚痛快,又连续介绍了几家青年才俊,结果,次次约会,次次,家里那姓云的小子捧着心口做西子,心绞痛得我见犹怜,阿衡还没抬脚,就昏厥,阿衡一推辞,立刻渐渐苏醒,茫然着云一样的眼睛拉着他的手温柔万分,思莞哥,我是不是病得太厉害,耽误你们的事儿了。
思莞含血,心想你一天倒八回次次都到阿衡怀里你问我。嘴上却咬牙说着没事儿,哪天哥一定带你好好体检!
云在笑得牙齿细米似的,说我这是娘胎带来的病,上次做手术好了九分,只剩一分,不定时发作,医院检查不出来的。
思尔在一旁偷笑,看兄长脸青,酒窝都没了,把他拉了出去。
阿衡早就看出端倪来了,揪云在腮帮,面团似的,皮笑肉不笑,说云在你折腾什么呢,一天演八回你累不累。
云在很严肃,温衡我跟你说我爱你不然我娶你吧。
阿衡也很严肃,云在你要是再敢犯戏瘾演三十万的戏信不信我拿拖鞋抽死你。
她记仇三十万,很多年。
云在说我怎么演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演了……我是城隍庙的弟子,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思尔探了个脑袋,冷笑,和尚,你今天晚上再跟我抢羊肉片我捏不死你。
云在^_^,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僧久病缠身,不吃肉会挂掉的。
思尔翻白眼,呸,施施然飘远。
云在却腻在阿衡怀里,小时候的模样,说阿衡我娶你吧,要不,你娶我也成。
阿衡说哎哎,别动别动,眼睫毛掉眼里了。
……
她给他捡眼睫毛,极其认真淡定。
他懒了,懒得说话了,窝进她怀中,索性睡个天昏地暗。
一觉好眠,晓春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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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里年外,有一日,阿衡碰到了孙鹏。
多年的朋友,寒暄近况,才知道,这厮在做股票行当,舍得下本钱,赚了不少。
他转了转桃花目,说阿衡你双腮泛红,眼含喜气,是不是好事将近啊。
阿衡笑,是是,承你吉言,明天订婚,后天嫁人。
孙鹏靠在梅树旁,也笑,温衡,我问你个事儿,成吗。
你问。
假设,我说假设啊,让你养只猪,你是愿意养个没毛没病的,还是愿意养个有缺陷,嗯比如说眼瞎一只耳朵聋一双腿废了的那种。
……您说呢。
啊,不对,不该这么问。我是说,如果给你个有缺陷的猪,你愿意养吗。
吃得多吗。
多。
有膘吗。
应该……没。
闹人吗。
闹。
脾气好吗。
恶劣之极。
我养它我有毛病啊。
哦……也是,都正常人,有毛病,才要它。
孙鹏若有所思,笑笑,抬脚,刚要离去,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对着阿衡——等有一天,我送温姑娘一件大礼,你即使不喜欢,也一定不要放弃。
继而,远去,背骨如梅身。
分割线**
算算时间,过完元宵节,再有两天就要开学。
温母给阿衡云在提前订了飞机票。
阿衡趁着开春,天气渐暖,从花市买了一袋种子,忙碌了些夜晚,才种齐。央了园子里剪枝的老园丁,让他闲时照看,可怜种子抽条熬不过时,赏它们一口水喝,活不活,看命。
老园丁笑了,嗓门大——姑娘,那里面一年前就不住人啦!
阿衡也笑——我知道。
老园丁爱花,阿衡给他买了几盆玉兰做人情,说麻烦您了,我得空了,就回来。
思莞被妈妈逼得紧,处了个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意外地,眉眼跟思尔有些相似,只是腼腆得很,见人没话,也不爱笑。
温母却把这准媳妇当个宝,整天兜怀里宝啊乖的叫着,看这姑娘的眼神,甚是慈爱,跟看救命稻草似的。
思莞对女朋友也很满意,当着俩妹妹的面就敢腻歪,把俩妹妹恶心得鸡皮疙瘩起一地。
唯一美中不足,家世一般,温老皱眉头表示不满,可惜,一票对四票,小辈不买账,败下阵,只得由他们去。
阿衡云在收拾好行李,第二天要搭乘飞机,思莞思尔一合计,说走吧,咱们出去玩通宵吃饭唱K,你们这一走,保不准,半年见不了一面。
思莞打电话约了达夷陈倦,这两位最近建筑公司开得风生水起,瞒着辛老,小日子蜜里调油。
结果,等了老半天,酒过三巡,却是陈倦一人来的,他支支吾吾,说达夷有事。
思莞喝了几杯酒,有些醉,说辛达夷架子大了,我也请不动了不是。
陈倦干笑,真有事儿,脱不开身,我自罚三杯,代他给你,啊,还有阿衡云在赔罪。
说完,倒了满满的三杯,稳当喝完,五官含笑,望着众人,甚是明媚。
思莞不好说什么,添了座位,又点了酒菜,请陈倦入席。
陈倦坐在了阿衡旁边,心中思量,虽然认识思莞最早,却和阿衡最亲密。
大家在饭桌上说说笑笑,陈倦本来就是个心思巧锐的人,连讲了几个笑话,然后,大家笑得死去活来。
思莞死去活来。
思尔死去活来。
阿衡死去活来。
云在窝阿衡怀里死去活来。
陈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了某些熟悉的场景,然后感叹,不久换了个演员吗,老娘还怎么就看不下去了呢。
面上却是依旧的明媚笑容,不见半分迟疑。心里,总想着,辛达夷你他妈回去也得搂我,老娘也要笑得死去活来= =。
服务员儿上了一盘番茄炖排骨,思莞坐阿衡对角线,慌忙招呼服务员放自己一侧,有些尴尬地看着阿衡。
阿衡诧异,心里却好笑,站起身,捡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入口中,咀嚼。
肉软汤鲜。
嗯,很好吃。
大家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云在微笑——怎么了,我点的排骨有问题吗。
众人连呼没问题,阿衡笑笑,给云在捞了几块排骨,说你多吃点儿,别回去又闹着没吃饱。
他们打的去KTV,思莞思尔一辆车,阿衡云在陈倦一辆。
陈倦坐在副驾驶座,走到半路,接了一个电话,随着风声,断断续续的,阿衡听着,只是模糊,像对达夷的语气。
嗯……他们没生你气……你照顾好他就行了……什么……药过期了……哦……我知道了……我现在买新的给你送过去……
陈倦转头,抱歉,看着两人,说咱们去KTV之前恐怕要拐个弯,我得买个药。
阿衡问怎么了,是不是达夷生病了。
陈倦笑得脸僵,没,一个朋友,发烧两天了,一直没退烧,家里又没人,所以达夷去照看下。
阿衡云在点头,陈倦让司机走到国营药房,下车时阿衡跟着也下来了,帮他选药。
她说,大夫,环丙沙星,头孢氨片,一样三天的量,布洛芬,三粒,嗯,不要片剂,要胶囊。
付了钱,阿衡把装药的塑料袋递给陈倦,低头,指着药叮嘱——环丙头孢是消炎的,每天要在三
餐后半个小时之后吃,布洛芬,不是片剂,不苦,一天一粒,退烧之后,就不要再让……他吃了。
陈倦点头,笑得比哭难受,说我知道,我记住了。
阿衡抬头,本来笑得温和的面孔却有些诧异,你眼怎么红了。
陈倦却扭脸,不看她,小姑奶奶,你没看,夜晚风大,迷眼。
她颔首,说我们等着你。环顾四周,是一个高档住宅区,说,是这儿吧,你快去快回。
她转身,挡着风,朝车上走。
他步子飞快,走到哪里,终于忍不住,眼泪落了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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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五年二月,温衡云在飞回H市。
三月,纨绔言龙子,出席陆氏新年度春装发表会,与陆氏孙同起同坐,言笑耳语,关系亲密,众人非议。
chapter93
大四,少了许多公共课,晚上,总是很无聊。寝室众人爱逛街,阿衡喜静,一个人跑操场。
一圈,两圈,三圈……
四百米的标准环形,春季的夜,大开的四角明灯,连草的摇摆都能看清。
有些东西,闷在心里,时间长了,原来不会成患,只会,蒸发。
跑完,大字,整个人趴在草地上。旁边很多恋人爱看星星看月亮,亲爱的好美好美。她却低头望着草丛中的蝈蝈,捉几只,用青草穿好,送给在在。
我逮的,借给你玩,不要总闷在家里。
她用手揉着他的发,再也没有的温柔。
那个少年,用手捏着蝈蝈,温和笑着。
她看他,总是像在照镜子。表情,语气,姿态,秉性,都如出一辙,波澜不惊,如同一杯温水。
想起自己来云在公寓的目的,拿出一叠宣纸,递给他。
云在愣,问这是什么。
阿衡说,上面是我摹笔的一些佛偈,基本的楷体,你拿着练练字。这么大的孩子了,字写得不像话,我和阿爸小时候惯你,你说不爱练字就不练,结果,这个字……
她翻翻他做的笔记,字迹潦草闲散,鬼画符似的。阿衡皱眉,好笑又无奈。
云在拿起宣纸,厚厚一沓,清新工整,一笔一画,正适合练字。
他迟疑,问她,就为了让我练字?
阿衡想了想,微笑,顺便,磨磨性子,你还小,思想有些偏差,练字修身养性,大有裨益。
这话,不可谓不含蓄。
但是,阿衡心中已经隐隐有忧患。前些日子,她问在在,思尔怎么样,心中可有好感。结果,这少年却说,温思尔眼太大,个子太低,唇不够薄,眉毛不像远山。
她听了,皱皱眉,却没说什么,连夜赶了一些字,送了过来。
云在是个极聪明的孩子,看着字帖,只笑,温和说,我会好好练的,阿姐。
寝室小五过生日,垂涎美色,除了寝室的人,还顺道请了云在。美其名,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当然如果你愿意让他当我男人我也不介意。
四五月的天,大家围在一起吃蛋糕,小五是寿星,嚣张得不行,灌了大家很多酒,白的啤的,连阿衡这样好酒量的,都有些头晕眼花。
云在身体不好,忌喝酒,该他喝的,阿衡一律含笑挡完。
小五喝醉了,痴痴摸着阿衡的脸,撅嘴,这样的姐姐上哪找,我也想要。
云在弯弯眼,我情愿你是我姐。
小五眼睛亮晶晶的,瞅瞅孩子,嘴多甜,多会说话,好,再喝一杯!
又递过满满一杯白酒。
云在依旧笑,阿衡无奈,抽搐,接过酒,低头喝完。
最后,散场,208寝室的人基本都醉了,小五醉得最厉害,站不稳了,却抱着阿衡,直亲孩子脸颊,说我们阿衡,一定要幸福来着。
阿衡笑,脸红扑扑的,点头嗯。
小五指着她,晚上不许偷哭,知道不。
阿衡笑,脸依旧红扑扑的,我什么时候偷哭了。
小五撇嘴,每天床都在颤,枕头都湿了,以为我们是傻子啊。
无影清醒了一些,拽着小五,胡说什么呢。
然后,对云在说,你陪你姐逛会儿,散散酒,我们先带小五回去睡觉。
云在点头,阿衡喝得不少,醉了还是不太爱说话的样子,只咧着小嘴笑呵呵地向大家挥手。
他伸指,牵她的手,她没有拒绝,指着霓虹灯,说在在在在,咱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看的东西哇^_^
他笑着说是啊是啊,温柔秀雅,滑落,伸指,十指相扣。
与她。
阿衡低头,看到两人的手,呵呵用另一只手捏云在的脸颊,再让你牵最后一次,云在,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了,知道吗你。
他点头,嗯嗯,我知道。
我知道你小时候没有偷吃白糖糕,我知道你写大字时没有偷懒,我知道你没有打碎阿爸的砚台,我知道你没有偷偷羡慕我碗里的五花肉,我知道你早就长大了,我都知道。
他说,云衡,我知道的,你又还记得多少呢。
阿衡呵呵笑,我记得,我们在在可厉害了,把提亲的隔壁李阿哥,用药罐给砸走了。
云在笑,你记错了,不是药罐,是药炉。
阿衡仰着小脸,望天,胡说,我明明记得是药罐。
云在叹气,你确实记错了。因为那个药炉是你平时给我熬药用的。
阿衡摸鼻子,我说怎么不对劲,药罐这么脆,怎么当时没砸碎,原来是记错了。
云在笑了笑,握紧她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记得清楚地,何止这一件。
邻居恶意的风言风语,父母无意的说漏嘴,他早就清楚,所谓阿衡,从不是他的亲姐姐。
自己活不长,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像个耄耋老者,每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的光景醒来,其余大半,都在她怀中沉睡。
即使少年时,有什么懵懂的心思,也都被病痛耗得消失殆尽。
有人上门提亲,说要娶阿衡,只拿了一吊猪肉和一万块钱,说用这钱,给他看病。他当时五内俱焚,病者哀思,一痛,贫者卖姊,二痛,喜欢一个人却没有资格喜欢,更是痛上加痛,那时,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滚下了床,爬到给他保命用的药炉面前,用尽所有的力气,砸向那人,想着,死了,一了百了。
过了几天,却来了一辆车,一个人。然后,连他的阿衡也带走。
他在医院,因为卖姐的屈辱,总是想不出,活着死了,又有多大的区别。医生对他说,手术做不好,会丧命,他却高兴了。生死关头,阿衡总会来看他的。见她一面,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可了。
可是,她却不肯来。她的母亲说,阿衡外面求学,诸多不便。阿妈急了,连名带姓,不知自己说错话,横下心一句,能不能让云衡接电话。
对方却说,阿衡姓温。你们,想要多少钱,不要再纠缠了。
阿衡姓温。
想要多少钱呢。
多少钱才够云在再买一个叫云衡的阿姐呢。
他心痛得连吐出来都嫌不快,上手术台之前,昏昏沉沉,只想着八个字。
无价之宝,哪里能买。
所幸,活了下来。所幸,遇到一个有眼无珠的男人。
那人初见,看他很久,单刀直入,你认不认得一个叫云在的人。
二见,直言,有一女子,对自己用情极深,甩都甩不掉,姓温名衡,问他可有办法解忧。
三见,他试探,用了低贱的三十万。那人却毫不犹豫,甩手贱弃,他求之不得的阿姐。
那个人,相貌极美,心如毒蝎,喜与人亲近,交谈聊天,惯常,咫尺之距。
他叫,言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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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五一,回了一趟家。
思莞公司一切也都上了轨道,和女朋友感情升温,多半是定了,可惜温老咬紧牙关不松口。达夷一直不交女朋友,辛老爷子急了,把阿衡喊回家里,我说阿衡,我们家的那个小崽子一直不谈恋爱,身边就你一个姑娘,他是不是暗恋你不敢说啊。
……
……
……
阿衡= =,是啊是啊,他暗恋我。
转眼,逮住辛达夷,要笑不笑,达夷,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拿我当挡箭牌。
辛达夷也挺愁,阿衡反正你现在没男朋友,要不,咱们演出戏,先宽宽我家老爷子的心。
Mary冷笑,眼角要撩到天上。
阿衡黑线,我妈也挺愁,你怎么不说让陈倦跟我回家,宽宽我妈的心= =。
你们两公公闹腾,搭上别人,缺不缺德。
Mary猛点头,成啊阿衡,我就爱你,咱俩成了,你给我生个儿子,我给你买宝马。
阿衡说别,你给我生个闺女,我就给你买宝马怎么样。
Mary讪笑,咱不是没那功能不是。
阿衡叹气,你们都多大,什么轻重缓急分不出来,要是真有感情,就争取辛爷爷的同意……
辛达夷抹泪,你就官方你就没同情心吧温衡,信不信我说我喜欢一个人妖我爷拿他偷藏的公家的手榴弹扔死我。
阿衡说我信,我爷也有几枚,万不得已,准备轰了温思莞和他女朋友。
Mary却怒,拿榴莲砸达夷,你他妈才人妖,啊,不对,人兽!!!!不行,分手,老娘不跟你过了>-<
辛达夷说成啊,分手,把公司我的两千万还我= =。
Mary说我呸,你要不要脸,那是你的钱吗,要还也是还言希,阿衡,没事儿哈,我多提几遍你就没感觉了,对,还也是还言希,跟你有毛关系,再说了,这年头,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啊,连阿衡都跟言希掰了,失恋没关系啊乖,阿衡我陪你喝酒,那啥,辛达夷,老娘会怕你!!!
阿衡TOT。
辛达夷说我靠,老子娶了个什么媳妇儿啊娘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能在阿衡面前提言希吗,你有没脑子,就算提,你提一次言希就算了,你还提两次言希,你说你老提言希,让人孩子怎么受得了,就算受得了,你能一直提言希吗!!!
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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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一日,辛达夷陈倦赔罪,请阿衡看电影,为啥,读者都清楚,我不说了。
再话说,看的电影叫《致命ID》,讲的是一个人精神分裂,比言龙子还牛,总共有十重人格,而且十重人格能同时出现,互相厮杀,最后最坏的那个人格战胜其他九个人格的十分牛掰的故事。
于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听懂,反正,咱孩子是没看懂= =。
于是,孩子一直啃爆米花,啃啃啃,身旁俩贱人一直埋着头,嗯嗯啊啊,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最后,孩子愤怒了,见过没诚意的,没见过这么没诚意的,请人看电影,难道还买一赠一,顺带真人男男舌吻秀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奶奶的。
辛姨妈,你奶奶的。
陈肉丝,你奶奶的。
最后,可乐喝得太多,憋不住,就去厕所,回来,路太黑,走到vip区,一不小心,踩人脚上,一歪身子,栽倒在某观众身上。
那人说你没长眼睛啊,声音很耳熟耳熟。
然后,她想站起来,电影刚好结束,人群轰地往外涌。
他迟疑了,三秒后,却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很久很久,空旷黑暗的空间,除了喧闹,还是喧闹。
没有光明,没有真相。
电影,谢幕。
chapter94
Chapter94
他们认识这么久,她记得最清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
我们分手吧。
他说,温衡,我们分手吧。
她说,好。
然后,不过两年,她连这句话也记不清了。
所以,基本上,说这句话的这么个人,基本上可以当做从没存在过了。
阿衡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看到一直在找她的辛陈二人。
达夷说你哪儿去了,怎么扭脸人就不在了,我们找了半天。
阿衡呵呵笑,说我刚才踩到一人的脚,这人还拦我不让我走,然后,电影院开大灯的时候,整个演播厅就我一人,真灵异。
达夷想起什么,心虚,我早听说整个电影院闹鬼,可能是真的。
陈倦嗤笑,什么鬼看见你还不跑?
达夷一声靠,踢他,二人打打闹闹,一路上,阿衡走在他们身后,不说话。
到了园子的时候,阿衡说,我明天就走了,你们好好保重,别瞎折腾了。
她顿了顿,笑,俩人能在一起,容易吗,整天闹什么。
陈倦想贫嘴,说我们打是亲骂是爱,可是,打是亲骂是爱的鼻祖温言二人都分了,这话听着像诅咒。
看了阿衡一眼,犹豫,衡啊,找对象了没。
阿衡吸吸鼻子,五月的夜,还是有些寒意的。她说,找了,就是人人都爱温衡,不好挑^_^。
达夷踢踢脚下的石子,双手Сhā在口袋中,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挑花了眼,看着不错就处处,那啥,长得……丑没关系,只要人品好,真心对你的……
见过那种人,想必,天下十人九丑。
陈倦看着阿衡的颈,是一个红绳子,坠子藏在衣服中,看不清,想起什么,低声问她——那个,紫梅印,怎么不戴,不喜欢吗。
阿衡愣,你怎么知道……
陈倦说我现场竞的我怎么还不知道了。
阿衡啊,思莞托你参加的慈善晚会吗。
陈倦也啊,呃,嗯,是思莞。
她说,那个,三百万,太贵重了,戴出来,招抢劫的纯粹。
陈倦讪讪,也是,反正就是个生日礼物。
园子住的都是老一辈,孩子大了,大多搬了出去,到了八点,就开始冷清,除了路灯,少有人烟。
阿衡经过一个房子,说你们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一颗榕树,沙沙作响,石头的棋盘上,青苔又厚了许多。
达夷说再往前走走吧,还没到你家呢,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
她说,拜托。
陈倦沉默了,拉着达夷就往回走。
阿衡走近那座白楼,抬起眼,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在月光下,除了影,就是厚厚的遮盖的窗帘。
她拉开白色的栅栏,弯腰,伸手,花圃的泥有些硬,想必,许久没松过了。她种下的种子,破土,长出了径杆,孤立单薄,奄奄一息。
老园丁,大概也把它们给忘了。
她从花圃的角落拿起铲子,蹲在了地上。
周围的杂草,春日,总是长得意外的茂盛,拔掉,要花费不少功夫。
她低着头,很耐心,手上沾了泥污,月光下,背躬了许多,从远处看,好像年迈的老人,卑微温和的姿态。
径杆上,毛绒绒的,长了一层软刺,不小心碰到,扎在手背上,一下一下,有些无法防备的疼。
她拿着小铲子,蹲着,松土,思绪却一下飘得很远。
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来。
那个人的样子,真认真。
比她对待这泥土认真。
如此而已。
那一天,年未过完,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一幅白纸上的素描。
从暑假着墨,烦恼了半年,才画出的证据。
他取名幸福的形状,然后,他的幸福的形状是一个叫陆流的男人的轮廓。
于是……
于是,阿衡算什么。
他说,你都看到了,温衡,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
嗯,从来。
阿衡站了起来,时间长了,头有些晕,把小铲子放在了原处,拿起了塑胶的水管,对着高高的径杆,隐约长出的花冠,细心浇灌。
整理花圃是一件麻烦的事,做完时,天已经蒙蒙有了亮光。
转身,身后站着思莞,手中拿着关掉的手电,想是专程接她回家的。
他给了她完全自主的时间。
想哭吗。
他打开栅栏,走到她的身边,看到她手上的泥土,轻轻开口。
阿衡摇头,说妈做早饭了吗,我饿了,今天还要坐火车。
思莞静静看着她,很久很久,把阿衡抱进怀里,说你哭吧,不哭难受。
阿衡却把手上的泥全部蹭到思莞的白衬衣上,然后,推开他,笑了。
她说,思尔说你最近的衣服都是她洗的,你敢弄脏回去她会打死你的哈哈。
思莞=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疼你的。啥孩子,扔狼窝里都能喝狼奶长大,生命力太旺盛了那家伙。
阿衡仰着小脸,望天,你呀温思莞,我跟你说,我早看穿你了,别找理由了,真的,你呀,唉。
思莞微赧,伸出手,干净修长的指,你走不走,赖人家里种两根草,还指望人出现跟你说声谢谢前女友吗。
阿衡TOT,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每一个都爱朝我伤口上戳还不觉着错。
思莞鄙视,你伤心,你表现个伤心欲绝的表情先。
阿衡= =。
于是,温先生,谁跟你说伤心就非得有伤心欲绝的表情的,就算温姑娘面无表情慢悠悠吃着包子喝豆浆忽然捂心口喊疼了,那也叫伤心。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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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时候,Z大医学院传出与法国著名医学科研院交换留学生的消息,似幻似真,版本有好几个,重点是名额,五个。
反正,依着中国目前爱海龟的形势,出去三年镀层金,绝对不算坏事。
高年级低年级的,连工作了的师哥师姐都回来打探怎么回事儿。
最后,院里被问烦了,只说确有此事,但是不只按成绩抽人,法语必须要学,而且,到时必须通过科研院的考试才算数。
大家一窝蜂地学法语,阿衡也跟着凑热闹,买了本法语入门,看了几天,鸡皮疙瘩噌噌往外冒。
英语四六级的折磨刚过去几天啊,这就给自己找罪受。
扔了书,到实验室做实验,刚巧李先生也在实验室,未说几句话,李先生便问,温衡你想过出国吗。
阿衡摸摸头,说前两天想了,看了两天法语,又不想了。那个,太难了,音标发音很怪。
李先生却笑了,说法语是除了汉语以外最醇厚的语言,我年轻的时候在法国勤工俭学,底子不错,如果你想学,可以去找我。
阿衡愣了,先生,您不是不喜欢我吗。
李先生眼中净是笑意,却叹气,迂腐,迂腐,十足迂腐。看来,不是当年飞白看走眼,是他从来没有看明白过你。非典时你跟在我身边近半年,人非草木,难得师徒一场情意,我帮帮你又何妨。
阿衡说先生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国。
李先生点头,说你想好了找我。
回去说了这事儿,小五却一巴掌拍在阿衡头上,你猪脑子啊,多好的机会,你还拿乔。
阿衡喃喃,出国啊,要三年,我谁都不认识。
小五说,三年怎么了,就是谁都不认识才好,整天呆在你家那个破园子里,动不动就想起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难不难受,反正,横竖,你妈你爷有温思莞温思尔孝顺,云家那边有云在,你还惦记什么呢。
大姐无影蹙眉,行了,小五别说了,让阿衡自己想,这事儿,你不能帮她决定,
然后,阿衡就一直想,想啊想,想到放暑假还没想明白,总之,一想起出国,就心慌,难受。
云在没心没肺,微笑,依旧逮着机会就窝阿衡怀里睡觉。
她叹气,云公子,我说我要是出国,你还准备躺哪儿。
云在把肘放在阿衡腿上,如云般的笑意,却不说话,黑眼仁望着她,温柔清晰。
半晌,才轻轻开口,温衡,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法国,你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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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时,阿衡在家,看了一个夏天的法国电影。
思尔直摇头,你这一段倒了八百回,怎么你还准备学法语上法国不成。
阿衡拿着遥控器,说我说不定还就真去了。
思尔哦,你去之前能不能先把房间的窗帘拉开,看电影又不是扮自闭,你整啥玩意儿呢。
话毕,拉开了窗帘。
阿衡捂脸,说刺眼,哎哎,关上。
思尔却拉着她,走,逛街去。怎么这个夏天回来,这么没精神,跟失恋了似的,和那谁分开,也没见你这模样。
阿衡笑,无奈,你慢点儿,我还没换睡衣。
走大街上,商场换了夏季的新海报,老的海报,文明点的,扔垃圾箱,不文明的,直接扔地上,踩了踏了,走了过了,无论以前多喜欢多有好感的,反正现在眼里就看不见了。
思尔在商场一楼试用化妆品,阿衡无聊,站在商场外等。
想起刚从电影中学到的法语长句,在口中低声琢磨着。
下午四点,天色却骤暗,八月,雨没有定性,雷声轰隆,少时,倾盆而下。
她跑进商场,思尔脸上还在贴面膜,最后一步,没空跟她说话,阿衡就蹲在那里看雨。
离她不远处的雨中,恰巧就有那么一张海报,在暴雨中,安静地躺在地上。
泥污了的彩画,曾经干净的面容,上挑的眉,柔润的嘴唇,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燕尾服。
这是曾经的一个封面广告,曾经轰动一时。
曾经,因为这幅海报,海报上人的fanclub整整增加了三倍的人数。
曾经。
然后,雨溅下,泥水浸湿,面目全非。
她静静看着那副海报,眼睛黑白分明。
有那样妙龄的上班女郎匆匆用包挡着发在雨中走过,尖细的鞋跟,狠狠踩进那张海报,海报上人的面孔,狠狠被践踏。
她静静看着。
有那样匆忙放学的高中生大踏步从雨中跑过,粗糙的鞋底,完全覆在那张面孔,面孔上的高傲,一寸寸分崩离析。
雨下得越来越大。
一,二,三,四……
她伸指,每一个行人,来来往往,那么多双脚,渐渐,数不清晰。
思尔做完面膜,匆匆来寻阿衡,却看到她,向雨中跑去。
阿衡,你要去哪里。
她问她。
她却好像没有听到,走到路中间,弯腰,捡起一张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海报,贴在脸颊,红着眼睛,在大雨中,像个迷路的孩子,对着远方,放声哭泣。
她说,如果能回到1998年,温衡你一定不要对一个窗子内的人影一见钟情。
即使一见钟情,也一定不要知道他叫言希。
知道他叫言希,也一定不要和他一起去乌镇。
和他一起回乌镇,也一定不要爱上他。
爱上他,也一定不要呆在他的身边。
呆在他的身边,也一定不要掏出整颗心对他好。
他对你好,都是报恩呢,知道吗。
他对你好,都是因为你曾经被抛弃,知道吗。
他喊你女儿,也不要觉得他对你多与众不同,
他喊你宝宝,也不要自我催眠他有多爱你。
即使一切都发生,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一定要说,谢谢,我不爱你。
因为,分手的时候,他会对你说,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来。
chapter95
Chapter94
当一切开始的时候,将来的我们,把它冠作,过去。
她说,我的过去,与你们相同。从一个人,再回归到一个人的宿命。
只是,留下一个无法消除的牙印,噬在喉头,再深一寸,致命。
————题记
思莞说陆流想跟你一起吃顿便饭的时候,阿衡正在喝思尔捣鼓了一下午做好的卡布奇诺,然后泡沫差点从鼻孔中喷出来。
思尔嫌弃,这点儿出息,恶心不死人。
把手帕砸到她脸上。
阿衡TOT,看思莞,我不跟他吃便饭,还便饭呢,便饭,便……多缺德多阴险一人啊,我去了,他把我给卖了怎么办。
思莞说哥就是个传话的,爱去不去= =。
思尔拍桌子,有白饭干嘛不吃,再说,陆流请吃饭,一般五星靠上,他说什么你甭怕,堵耳朵吃就成,再说,你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思莞= =,共同语言,他俩还真有……
咳,一个共同拥有过的男人。
区别在于,陆流有分无名,阿衡有名无分。
然后,再本质区别一下,这个男人的前十五年也许再加上无限远的将来是一个男人的,中间的五年零一百八十三天是一个女人的。
阿衡拿着盛卡布奇诺的白瓷杯无限眺望远方,忧郁无比,思尔拧孩子脸兼威胁,说赶紧喝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琢磨什么,我跟你说,我煮一下午的。
阿衡泪,心想,你煮一下午就煮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我随手泡泡都比你煮的好喝TOT
结果,最后,阿衡还是去赴了陆流的约,吃便饭……
阿衡记得很清楚,那天,陆流穿了一件墨绿色的T恤和有些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头发没定型,软软的,会笑,笑起来能让人想起眉心一点朱砂的菩萨。
然后,思尔猜错了,他带她去的地方不是五星级或是(n>5)星级,就是一个普通的饭馆,私厨,一天只做十桌菜,茶水免费。
味道,味道有些熟悉。
陆流给她布菜,说,陆氏旗下model陈晚就是在这里学的厨艺。
阿衡夹了块肉丝,哦,是苏菜,我们那儿的。
又吃了别的,笑了,跟我做得差不多,家常口味^_^
可心里却骂自己,还能笑出来,嘛孩子= =。
放了筷子,正襟危坐,诚恳,陆少,您有什么事,您直说了吧,这么亲切我不习惯。
陆流微笑,没什么,我说过,要请你吃一顿饭的。我说过的话,一般都算话。
阿衡哦,也就默默不作声了,开始吃东西,从松鼠桂鱼,顺时针,绕到排骨,咬两口;从鸡汁扒翅,逆时针,绕到排骨,再咬两口。
陆流殷勤,把排骨转到她跟前,他说,这里排骨是特色。
阿衡笑不出来,说吃出来了,真好吃。
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叫什么啊,整天红烧清蒸水煮的,就算一天换一样,五年就算扣除一年半每一样也能吃个三百来遍了,何况,一不高兴,加辣椒加花椒抱着醋倒使小性子的时候海了去,怪不得人跑了呢。
陆流看她,莞尔,说好吃就多吃些。夹了菜,倒了饮料,无微不至,真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阿衡搁筷子,不吃了,有些无奈,呵呵笑,陆少,我承认,我是个失败者,在你面前。如果你想确认的是这个,我承认。
陆流目光深邃,却淡淡一笑,我要是你,我会花另一个五年,把人抢回来。
阿衡郁闷,可我不是你。所以,人没了,家……也没了。
她认死理,那谁教过她,08-69,那里,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
陆流却扑哧一笑,这么说,天对你,好像挺不厚道。
阿衡敛着睫毛,眼睛的温柔也遮了个彻底,她说,你不可否认,有时,它就是这么不公平。
陆流说,你恨我,或者言希吗。
阿衡笑,我想起你的时候,整晚睡不着;想起言……言希得时候,是睡得最香的时候,因为,只有在梦里的时候才会看到他。
陆流嘴角带点子笑意,你梦里的他是什么样子呢。
阿衡吸鼻子,我梦见他小时候了,扎着小辫子,穿女孩子的衣服,眼大得占半张脸,抢我手里的白糖糕。
陆流哈哈大笑,是,他小时候就是个吃货。上小学时,演话剧的时候,也确实扮过小姑娘路人甲。不过,他没抢白糖糕,抢的是扮公主的思莞手里的糖堆儿,把思莞还给弄哭了。
阿衡也笑,你呢,你当时在哪儿。
陆流说我当时扮王子,帮路人甲抢公主的糖堆儿。
阿衡笑得死去活来。
她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正垂涎我弟碗里的五花肉,不过没人帮我抢= =。
他笑,是啊是啊,那时候我们身边没你,你身边也没他。
阿衡说,你知道吗,我是言希饭,他的club我注册的有十个号,一个因为潜水被封了就换另一个,可我和其他的粉丝一样,喜欢他的心只有多,没有少。
她鼓足勇气,微笑着大声说,我爱他,就算你是陆流或是赵流孙流钱流李流都一样,当着你的面,我也敢说我爱他。
他身边有我没我,我身边有他没他,都一样。我嫁我的,他过他的,可谁还能阻拦谁那点爱好。
她说,我爱他。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就算我出局,在我的心中,盖着一座铜雀楼,里面锁着我的言小乔,那也是我的美人儿,我的未亡人,不是你的。
虽然,日出之时,梦散,我渐渐将他忘去。
**分割线*
回家时,阿衡从背后抱住温妈,妈,我想出国了。
温妈正在愁云家送来的那个笋干到底是煎啊炸啊还是凉拌啊,手伸后面,拍拍女儿的脑袋,说乖,一边儿去,妈正忙着呢,你爱去哪就去哪儿,啊。
阿衡黑线,哦。
然后温妈继续思考,到底是煎啊炸啊还是凉拌啊。半响,反应过来,扭脸,温衡,你说你想去哪儿?!!!
阿衡低头笑,揉揉鼻子,没什么,我就是说,我想出国转转,回来,在B城医院找个工作,到时候,再结婚。
温妈滞了滞,这孩子,怎么突然想出国了呢,你在妈妈身边才呆几天……出国,受苦呢……有谁照顾你吃穿住行……你让我怎么放心。
她走过去,轻轻拥抱母亲,笑,妈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越来越爱阿衡了呢。
温妈瞪她,净说傻话,你是我生的,我不爱你还爱谁。
阿衡撅小嘴,你爱的人可多了,什么思莞女朋友啦,孙鹏啦,达夷啦,言希啦,你对他们比对我还好。
温妈大笑,我的儿,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人情世故。他们,跟你不一样。
想起言希,顿了顿,再说,有些人,不是想疼想照顾就有机会的。
阿衡说,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能像现在这样爱我呢。
她半开玩笑地这样问着,手心却微微发热。
温妈妈不说话,她在思考,怎样组织语言。
很久,才缓缓开口——阿衡,你在我腹中的时候,当时的温家危机四伏,你爷爷他……以前站错过队伍,后来,上头倒了,他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当时,陆流的爷爷同你爷爷一直政见不合,他握有你爷爷的一些致命的东西,如果,他把这些东西捅上去,温家一家老少,恐怕都保不住;
你爷爷为了给温家留一点血脉,就想起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当时你在婴育房丢失,到思尔被抱回来,只是一夜之间。你爸爸,他,说为了保你的命,让我不许闹,结果,又过了些日子,就听说言帅一力保举你爷爷,把事情压了下去。
可你爷爷一直不安,觉得证据在陆老爷子手中,一直不敢把你接回来,虽然,陆家有猜测,但基本上大家都认为你夭折了,而,思尔,则是言帅救我们家的最主要的动力。思尔,她……是言希父亲的私生女,亲生母亲死了,当时你言伯母和言伯父闹离婚,如果再把这孩子抱回去……言帅和你爷爷商量决定了这件事,他当时,兴许是为了补偿你,还亲自去过云家,承诺了你和言……希的婚事。
再到后来,你奶奶一直思念你,那几年,身体不好的时候,时常戴着老花镜,看你养母寄来的你的照片。临终时,把你爷爷叫到跟前,说你受了太多苦,哭着求他一定要把小孙女接回家。
你奶奶病逝之后,当时,你爷爷为了稳住陆家,把你接回来,咬牙把家里的财产清点,送给了陆老爷子,外面的名分是温家参股,可实际,就是……白送。比如前两年,思莞进陆氏工作,时常遭到排挤,谈生意见客户诸事不顺,要不是……
温母说不下去了,阿衡脸色苍白,她带着哭腔,坐在厨房靠墙的地板上,说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母抱住她,说,我从来,不敢让自己去爱你,兴许,哪一天,为了保存温家的一丝血脉,他们有把你送到哪个我看不到摸不着的角落。
她哭着说,你让妈妈怎么活,到时,你让妈妈怎么活。你爷爷说把你送到云家,我不能有意见,你爸爸说把你送给江南顾氏,我还不能有意见。我这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哥哥两个,他们从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可是,妈妈真的疼啊,妈妈该怎么办。
阿衡用手捧住头,半晌,没缓过气儿。
许久,她推开温母,轻轻开口,妈,你让我静静,我脑子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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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说话,不开灯。
四周悄然。
思尔走进来,坐在床边,轻笑——看见没,搞到最后,本小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以后,我告你,温衡你再觉得你委屈,我不用活了。
阿衡往墙角躺了躺,说你过来。
思尔躺在她身边,轻轻笑,眼睛妩媚,在黑暗中闪着光。
思尔说,我败给了时间,我没法恨你。
阿衡笑,闭着眼睛,恨我吧,连我都想恨我自己,真了不起,居然是温家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思尔说,你不是稻草,你是祸水,你毁了我哥哥,你毁了这个世界,唯一没有目的真心待我的人。
阿衡眼皮动了动,说你说谁。
思尔却攥着她的头发,眼中有泪,咬牙切齿,大声说,我说我的哥哥,我说所有人口中的言龙子,我说那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她说,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连干涉的权利都没有。我们,我,包括受了言希恩情的温家老老少少,只能像他教的那样,学着爱你,珍惜你,在别人不知道你的好的时候耐心看到你的好,给你鼓励,给你亲情,给你这个世界本可以立足而你却无法拥有的东西!你要的,他都给你,你不敢要的,他也帮你想好。你见过这样的傻瓜吗温衡。
阿衡说,你不要喊言希言龙子,不要拿别人说过的话侮辱他。
思尔却笑,看天花板,眼角的泪滴在枕头上,言龙子,龙子,军界的太子,你见过左耳全聋,右耳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听力的太子吗。
分割线**
你有什么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傻瓜,还是那么喜欢言希吗,像是两年前……
喂,温衡,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你是复读机吗。
——言龙子,对这人,名副其实。
——言聋子。
chapter96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生病,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找到你。
……好。
————题记
阿衡说,都是他的选择,替温思莞喝酒谈生意,替温家要回钱,替温衡找回云在,都是他选的,是不是。
所以,他天天喝酒喝到吐,所以,温思莞有了钱开公司温妈妈日子太平,所以,云在从天而降简直像上天的恩赐。
思尔说是啊……哎……温衡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怎么寻思不出你半点儿难过。
阿衡却直直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翻出行李箱,叠衣服,说难受什么,他自己选的。
她把带回来的衣服都整好,扣上密码锁,说温思尔你借我的法语电影《蝴蝶》都半个月了,你预备什么时候还。
思尔愣了,温衡你干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阿衡微笑,你还我电影,然后,你们继续演戏,我走。
思尔啊,大半夜你去哪。
阿衡竖起箱子,提在手心,哪都成,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这些……人。
她满眼冰冷,像是看到什么不洁东西的目光望着思尔,眼中的温婉山水,此刻却尖利得像刑前侩子手喷了酒雾的刀。
寒,薄。
思尔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衡,她慌了,她说,这事儿,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言希他耳朵聋了,他说他不能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
阿衡淡淡笑了,所以,就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唱一场苦情戏,让前女友高枕无忧?温思尔你说,他怎么这么贱,我,怎么比他还贱。
思尔恼了,要不是怕你一辈子遭拖累,你又凭什么这么说他。
阿衡提着箱子,却转身。
留给了思尔一个背影,白月光的冷。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就凭温衡犯病,整天把他捧手心都怕化了,他转眼,却一点不含糊地糟践自己!
她说,温思尔,你说得对,这个园子的东西,统统都不要妄想,你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不,修了几辈子的福,让你们对我这么费尽心力。
她咚咚下楼梯,思尔却猛拍斜对面的门,思莞,你快拦住阿衡,她要离家出走。
思莞也吓了一跳,开门,穿着睡衣,看情形,明白了,也急了,温思尔,就知道你嘴大,藏不住话,当时就不该让你参与!
思尔却捶思莞,你快把阿衡拖回来,大半夜的,她有个三长两短……
思莞被她捶得内伤,也咚咚下楼,从后面拖住阿衡,冷声,别胡闹了,回屋去,一会儿爷爷妈妈都被吵醒了。
阿衡却抓住思莞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思莞吃痛,松手,阿衡抱着箱子开门,思莞却恼了,打翻阿衡手里的箱子,大吼,温衡你他妈干什么呢。
然后,抱住阿衡就要把她往回拖。
阿衡狠狠捶思莞的手臂,鞋在地上,死命抵地板,几乎扭曲。
思莞却拖着她,不管不顾,往客厅走。
她的长发散在脸庞上,像个疯孩子,使劲掰思莞的手,唇角咬出了血印。
思莞心中窝火,加大了力气,钳着她的肩,不看她,大步往前走。
到楼梯处,本来一直挣扎着的阿衡却突然安静下来,垂着头,松了手脚的力。
思莞本来没有感觉,却一瞬间,觉得手上有滚烫划过。
他怔了,停了脚步,低头,大滴大滴的液体落在他手上。
她轻轻开口,让我走,温思莞,求你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多灿烂的温家,多高贵的温家,啃噬了谁的脊骨,谁又再也站不起来。
她皱缩着面孔,压抑哭声,声音低哑得快发不出。
思莞愣,松了手。
他转身,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思尔,说,给言希打电话,让他来一趟。
思尔一直傻杵在那里,她没反应过来,啊。
思莞却吼了起来,我说你他妈的给言希打电话,让他来温家!!!
思尔吓着了,噔噔往房间跑。
阿衡却拿起了地上的行李箱,垂头说,妈跟爷爷你好好照顾就成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思莞眼里却噙了泪,他低声哀求,阿衡,哥求你,你听话,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多少年咱们家都熬过来了,你要是走了,就真的散了。妈见你在身边,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衡手背却蹭了眼泪,说我也求你了,别再给我扣高帽子了成吗,对你们来说,有钱有权,温家就散不了。
她打开门,毫无留恋,合上,思莞却站在客厅,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了起来。
阿衡走在园子里,深夜,冷冷清清。
不远处,有强烈的亮光,在黑暗中,刺眼。
她眯着眼,站在树下,看着那个红色的法拉第疾驶而过。
驾驶座上是一个瘦削的身影,黑色夹克,黑头发。
下巴尖了,眼睛又变大了。
她转身,拖着行李,和他背道而驰。
这是,终究,风化了的过去,却教他的眼睛把她的世界,看似干干净净的人生,彻底摧毁。
分割线
回到学校的时候,生活又规律起来。
和李先生约好了,每周周四周六,两个下午学法语。
大五了,课程偏向实践,除了留在学校实验室的一些学生,其他的医学生,基本都联系了医院实习。
法国科研所的考试定在十一月份,大致包括三块内容,法语基础,医学原理,和一份关于2003年sars病毒传染研究论文。
最后一道,是李先生出的。院里的学生,当时临阵脱逃的闹红脸,没去的吃哑巴亏,暗骂李先生偏心,想捧自个儿跟前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这么不厚道。
一道题,它不是三分两分,整整三十分呢,于是,图书馆上网查资料写论文的又多了几倍,看阿衡他们几个当时留下学生的眼光也不舒顺了,在背后围一块儿。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一班班长小胖却恼了,说当时谁还拦着各位的腿脚了不成,你们不去的不去,装孙子的装孙子,这会儿倒都蹦跶起来了,七月半诈尸啊。
众人落个没趣,讪讪,作鸟兽散。
阿衡倒是不介意,专心致志地学法语,攻药理。寝室除了她,都没出国的意向,辅导员联系,去了Z大附属医院实习,白天晚上的倒班,基本见不到人。
大家过了俩月,瘦了两圈。
阿衡心疼,买了个锅,在寝室,就近给她们煮汤,当归党参红枣则是厚着老脸跟药学实验室借,实验室一群大二的小娃子们看见她就笑,哟,学姐,又来偷我们的实验器材呢。
阿衡= =,咳,借,我就是借。
药学老师朱教授以前教过阿衡,笑了,揪孩子耳朵,打秋风打到我这儿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脸皮磨不薄啊。
阿衡塞了几块当归党参到白大褂里,撇小嘴,朱老师,疼,疼来着。
朱教授笑骂,滚吧滚吧,小丫头,出国前别忘了请你朱老师我搓顿好的。
阿衡笑呵呵,揉着耳朵,说好。
她很久没有见云在,虽然借口学习没有时间,可是,自从阿衡看到他练了大半年毛笔字的字迹后,心中已经有了阴霾。
一叠宣纸,字迹和她如出一辙,连收笔时的败笔也和她如出一辙。
让他重新写,他写了满纸的阿衡。
这么个事儿,她还不想让爸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收养了个忘恩负义的闺女,连乱仑勾引弟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说我忙得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在在,抱歉。
那个少年,却留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背影,云一样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
表情,却是没有表情。
十月底的时候,辛达夷开车来了Z大。
达夷说,阿衡,我们聊聊吧。
阿衡笑,你轻易不来,想吃什么,西湖醋鱼?我带你去西湖边上吃成不成。
他苦笑,阿衡,我不是来吃的……
还是你想去划船喝茶买纪念品。
阿衡……
难道你是来H市买房子的,最近H市房子有涨的趋势,买了是挺划算。
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自首,我错了阿衡,我就没对过。
阿衡抬抬眼,却笑了,tu es bete。
达夷懵了,啥,啥玩意儿。
阿衡说,我夸你呢,用法语夸你呢。
笨蛋。
达夷却抹泪,说您也别夸我了,您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好好解释就成。
阿衡却走旁边道儿,在学校小卖部给他买了瓶热咖啡,递了过去,说你尝尝,我们学校都爱喝这个。
噢,唉,真挺好喝的,比温思尔捯饬的好喝多了……呸,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别打岔了,小姑奶奶,你能让我说说话吗。
达夷眉毛快皱成毛毛虫,脸憋得通红。
阿衡笑,坐在操场单杠上,好心,把达夷也拉了上来,说成,你说吧。
达夷说,这事儿,得从大前年说起,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医院。
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他突然就捂着耳朵……昏倒了。
阿衡咕咚咕咚喝咖啡,红色的罐子冒着热气,她低着眉毛,玩拉环,左右,右左,脸上,看不清表情。
达夷瞄阿衡,硬着头皮说,把他抬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耳朵彻底听不到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
她转了转,终于把拉环掰了下来,手指有些勒红了。
他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到最后,出来的时候,说让我帮他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直跟我说,要是阿衡知道我又病了,她又该折腾了,真的,我怕她跟全世界过不去。
他笑,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跟我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分割线*
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e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je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力把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enny的大餐庆祝。
Je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的红发姑娘。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ny就提着酒回来了,刚进门,jemm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enny,这个字怎么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原子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划,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带着耳塞。
阿衡神色复杂,这字儿,我也不认识。
意大利fabio哈哈大笑,wenny,你可是中国人,丢面子。
八国联军的洋鬼子= =。
阿衡没好气,盛了三碗饺子,说白菜猪肉馅儿的,赶快吃,吃完滚。
Fabio耸耸肩,小气,wenny,你是因为小气,男朋友才提分手的吗。
Fabio是个大喇喇闲散完全具备意式风格的雅痞式人物,家里是开餐馆的,来中国留学,就是因为听说中国菜好吃才慕名而来,学的是营销。
阿衡说,你才小气,你们全家连你家的意大利面都小气。
fabio= =。
Tom递给阿衡一杯红酒,腼腆的澳大利亚小伙有些不好意思,wenny,和你认识,很高兴。
阿衡笑了笑,咕咚咕咚喝完,说我也是,本来以为今年就我一个人过年,有你们在身边,很高兴。
Jenny也敬酒,说wenny,我还以为中国人像你这样的眼睛才漂亮,结果,还有很大眼睛也很好看的人,真有趣。
阿衡抽搐,您这是夸人呢。
Why not,楼下的那个男孩儿,真的很漂亮。
Jenny嘟囔了一声,和阿衡碰了酒。
他们吃完闹完,已经到了凌晨时候,tom 和jenny 有些醉,fabio把他们拖走了,临走时,对阿衡似笑非笑——那个字,我记得念“衡”,是吧,wenny。
阿衡洗洗漱漱,沾枕头,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半夜,惊坐起,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电子钟这会儿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半。
她赤着脚,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绵绵不断地落着雪花。
低头,四处张望着地面,白色的雪影,什么都看不清。
她穿上拖鞋,拉开门,脚步无声。
走到楼下的时候,宿管房间的灯灭着,大门的钥匙放在门口小邮箱里,是留着给学生备用的。当然,只有留学生公寓有这种待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伸进孔洞。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灌进了披着的袄里。
在雪里绕着宿舍楼走了好几圈,什么黑外套,大眼睛,统统都没有。
她搓搓手,自己却笑了。
温衡,你傻不傻。不对,是他又不傻。
转身,却在小卖铺门口站着一个雪人,隐约露出黑色的衣角。
她走了过去,那人没注意,手里拿着一支烟,哆哆嗦嗦地靠着墙角,借着屋檐避风,点火。
戴着帽子,身材清瘦颓废,耳孔,塞着耳塞。
早已不是两年前,之前的五年的那个少年。
高傲而美丽。
她从不知道,言希,会吸烟。
她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手指,看着他冻得麻木,动作缓慢迟钝,轻轻夺过了他手中的烟和火机。
他诧异,转身,眼睛瞪得很大,大到快睁出眼泪,呼吸却急促起来。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阿衡避开他的眼睛,说,你跟我进去。
他默默,不做声,跟在了她的身后。
雪路,楼梯,缓步,房间。
房间铺的是地毯,言希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和鞋,想了想,有些费力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看你好不好。今年大年三十。
他呼出的气都是凉的,逻辑混乱,词不达意,阿衡却听懂了。
她有些粗鲁,把他拉进了房间。
拿出了在暖气片上烤着的毛巾,扔给了他,脸色冰冷。
言希擦干净了头发,阿衡又倒了一杯热水。示意他脱下外套,放在暖气片儿上烤着。
递给他热水的时候,他的手冻僵了,没拿好,打碎在地毯上。
局促,站了起来,看了阿衡一眼,小心翼翼。
不知所措,沉默没有自信的样子。
哪里,还有当年那个跋扈少年的影子。
阿衡不说话,看他面孔发白,黑发上不停滴着雪水,又拿出一床被,覆在原来的毛毯上,指着被窝,让他躺进去。
言希摇头,你睡哪。
她把他拉进被窝,自己也躺了进去,说睡吧。
伸手,关了台灯。
他的手,很凉很凉,不小心,触到阿衡,却迅速躲开,生怕冻着她。
阿衡却伸出手,紧紧抱住他,言希轻轻挣扎,阿衡却闭上了眼睛,说言希,你他妈再动,给我滚。
从不会吸烟的言希学会了吸烟,从不说脏话的阿衡学会了脏话。
言希总爱教不会说京片子的温衡说脏话,温衡总说男人吸烟是不是会显得很有男人气概。
曾经的曾经,温衡死活学不会脏话,言希高傲着脸鄙夷呀他妈的谁说老子不抽烟就不男人了。
他僵了肌肉不敢动,她抱着他像抱着个大的布偶娃娃。
言希的手指,皮肤开始温暖,趋向阿衡的温度。
她心里,却突然很疼。疼得连眼泪都出不来。
她的手指,攥住了他的毛衣,兴许,还抓疼了他,他缩在被窝里,闷哼了一声,却不躲避。
她说,言希,你是不是在偷笑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这个世界,怎么有这么好骗的女人,比什么变形金刚绿毛怪钢琴好玩多了是不是,骗了多少次,还是说什么就信什么。言希,你喜欢一个男人,想呆在他身边,你跟我说,信不信我扫好房子送你走,你骗我干什么,你说你聋了,除了达夷那样的缺心眼会信,你以为我还会信吗,言希,你以为我会信吗,你他妈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拉上我干什么,这游戏就这么好玩吗,玩了七八年,你不累吗,言希。
她伸手去拽他耳上的那对东西,他却轻声开口,阿衡,你要是拽了,我就听不到你骂我了。
他说,阿衡,我想听你说话。
她却狠狠咬住他的肩头,眼泪掉了出来,说你这个畜生,还在骗我,还在骗我,我是有多好欺负。
他摘了耳塞,阿衡,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
黑暗中,他的眼睛晶莹,挣扎中满是无从抵抗的悲伤。
她却吼出了声,破了嗓子,你怎么这么自作多情,我好受不好受,是你用一双眼睛能看出来的吗,想要我舒坦是吗,你他妈的把我的言希还给我。
还回来,你这个畜生,杀人的畜生,杀死了我的言希……
chapter98
言希睡醒的时候,阿衡已经不在。
打开窗帘,她站在楼下的雪中,拿着一块块的面包喂找不到食物的麻雀。
摸了摸耳廓,耳塞,她已经帮他又重新戴上。
他走到浴室,冲了澡,再出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准备了热牛奶和烤面包。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也很久没有认清过白天黑夜,总是陆流回来,把他拉起来,一天才算开始,浑浑噩噩。
不再适应阳光,不再适应黑夜,他只是尽量,让自己适应陆流。
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明明没人,绑着他的手脚。
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温和有序,像做数学的方程式,一步一步。快乐,悲伤,从没改变过。
他抬眼,阿衡走了过来,手里还有两个水煮蛋。
她递给他,说你吃。
表情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更没有昨晚的歇斯底里,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掏空了。
转了身,蹲在暖气片旁,烤毛巾。
言希没有说话,一直低着头,吃东西,头发险些沾到牛奶上。
两个人,各做各的,情绪互不相连,漫不经心。
言希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阿衡站起身,搓搓手,说你什么时候走。
言希嘴上有奶糊子,用手抹了抹,轻轻开口,我有……三天的时间。
他说,我有三天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阿衡愣,问,是这次有三天的时间,还是一辈子只有三天。
言希很沉默,半晌,才开口,不知道。你结婚的时候,我会去,你生子的时候,我也会去,看你。
阿衡说,我结婚的时候,不给你发喜帖,家具送到就够;生孩子,孩子不姓温不姓言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不如,等我死了,再去探望。
有人咣咣敲门,阿衡去开门,是tom,jenny,fabio仨。
Tom还是那副腼腆的样子,笑着说,wenny,我们报了个旅行团,三日游,你要不要去……呃,你有客人在……that boy?
Jenny看到言希,笑了,hey,boy,你找的原来是wenny。
言希点点头,笑了笑,不说话。
Fabio耸肩,wenny,你,好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阿衡问,你们要去哪儿玩。
Fabio靠在木门上,微笑,随便逛逛,来这里,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玩。
阿衡转眼,看着言希。言希点点头。
她说,好吧,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Jenny笑得夸张,girl,就差你人了,食物早上去Carrefour准备过了。
新年的第一天,报团的人,却出乎阿衡意料,很多。大概有许多北方人,转换观念,来南方过年,也未可知。
座位大概有三十个左右,阿衡言希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fabio他们坐在最后一排,不间隔的四人位子,嘻嘻哈哈,听歌,用英语快速交谈,前面的大爷大妈,小伙子大姑娘的,清一色儿黑眼珠,看着这仨,蓝的,绿的,真好奇。
走半路,大伙儿都困了,在座位上东倒西歪,睡得迷迷糊糊。
言希一路上,跟哑巴一样,只会点头摇头,好像宁愿让大家以为他是哑巴,也比知道自己是聋子好一些,掩着盖着,不知是个什么心理。
他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飞过的风景,渐渐清晰。
已经两年,在那样混沌的环境中,除了陆流还是陆流的生活,拿止血钳钳制的血液,有了舒缓的流淌。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是阿衡。
他觉得自己像吸食了大麻,无端地想要快乐,想要放肆。
阿衡淡淡微笑,她轻轻拉言希的衣服,他转了身,眼睛干净而畏缩,看着她,暖洋洋的。
她却伸手,把他的头压到了座背之下,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
她不说话,眼睛温和澄净,什么都没有,只是捧着他的头,伸出舌头,亲吻,撬开他的齿,温柔而柔软。
四周一片宁静,只剩下车行驶时,与高速公路摩擦的声音。
咣咣,当当。
她这辈子,最放肆的时候。
没有人,没有呼吸,不停地亲吻,他的面孔,他的嘴唇。
他的眼睛,瞪得真大,瞳孔几乎,缩于一个焦点,她的眼睛。
言希无法呼吸,口中涌动的都是阿衡的气味。
忽然,眼睛有了泪,他想,我都丢了什么啊。言希,你他妈的都丢了什么。
她追逐他的舌头,动作生涩,莽莽撞撞,却很是温柔,仿佛春日中点燃依偎的第一抹松香。
他抓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含住她的舌,耐心指引。
他们忘了时间,把亲吻当做一场消磨时光的大事,认真专注。
他掉了泪,她看着他的眼泪,眼睛平静,只是不停索取他口中的最后一点热乎气儿。
好像,这是个,将死的人。就剩下,这么点证明还活着的东西。
热气,温度,旖旎,痛苦,挣扎,安静,消融。
窗外出了太阳,车窗上,滴答滴答,落了一缕缕曾是寒气的水色。
到了地点。
Tom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一幅很美的画面。
阳光下,两人沉沉睡着。她依偎在他怀中,头抵着他的胸,双手抱着他的腰,依赖平和的姿势,睫毛上闪着亮光。
嘴唇,明潋潋的,红得耀眼。
他看傻了眼,说,hey,jenny,look,wenny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润唇膏,真好看。
Jenny拍了拍他的脑袋,同情开口,tom,你知道的,中国人都有些排外,wenny很保守,恐怕不能接受一个外国的男朋友。So,不是你的错。
Tom耸耸肩,笑了,大家都是好朋友。
Fabio坏笑,这还叫保守,如果没有半个小时,根本出不来这种效果。
Jenny却小声嘀咕,可惜了,阿衡的男朋友是哑巴,不会说话。
但是,之后,仨洋孩子却别扭了,见过这么奇怪的男女朋友吗。明明在车上背着大家这么亲密了,可爬山的时候,却是各走各的,一个队伍最前端,一个队伍最末尾,好像陌生人。
山上有积雪,越往上走,路越滑,导游拿着大喇叭说让大家注意安全,坚持就是胜利,山顶有天然温泉,绝对的延年益寿,美容塑身,大家伙坚持。
大家气喘如牛,tom问导游,温泉旁边有寿司店吗,我想吃生鱼片。
一老大爷喷了tom一脸口水,像天津人口音,干嘛呢干嘛呢,来我们中国,又不是鬼子窝,你找嘛生鱼,吃了不怕拉肚子,咱只凉调大碗面,海蜇皮,爱吃吃,不爱吃拉倒!
Tom讪讪,wenny,什么是鬼子窝。
阿衡抽搐,就是一个有很多罗圈腿儿,很多动画片的地儿,啊,对,还有你要的生鱼片儿。
Tom似懂非懂,点头。
到了山顶,泡温泉,温度大概有四十九度,噌噌往上冒热气,水雾缭绕。
男女不同浴,有一扇竹门,隔开了,风吹过来,竹叶直往池子里掉。
阿衡露个脑袋,好大会儿,才适应温度。想起来小时候凫水那些旧事,把头伸了进去,憋着气,在水里潜了几圈儿。
山上冷,到了傍晚,又冒了雪片子。
阿衡刚上去,穿好浴衣,就听见对面男浴鬼吼鬼叫。
Boy,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耳朵,你耳朵有水,你别捂着不让扒呀,哎哟,小伙子,不成,进水了!
哎哎,你别晕呀。
Hey,醒醒,醒醒!
阿衡一个箭步,冲到对面,老大爷小伙子们红着脸开始尖叫。
阿衡在云气中也分不出自个儿脸红不脸红了,清咳,说我是医生。
低头,看言希,孩子跟烤|乳猪似地,裹着个大浴巾,满脸通红。
转眼,问tom,他泡了多久。
Tom往池子里缩,捂住重要部位,说他就没出来过,刚刚游得腿抽筋了,我们才把他抬上来,拔他耳塞他捂着不让,结果,就晕了。
阿衡青脸,拖着言希,把他抬了出去,做心脏复苏。
最后,他吐了两口水,咳了一阵,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看着她,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
目光清澈,干净,没有碴子,却刺了她的眼。
阿衡说,言希你还是不是男人,连泡澡都能晕过去。
言希说,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跟你说分手了,你说好笑吗,我怎么可能对你说分手。
阿衡绿了脸,言希你别跟我眼皮下面演失忆。
她咬牙切齿,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言希闭上眼,笑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他说,我宁愿温家废了,宁愿保全你一个人,宁愿你只剩下我一个人,宁愿强迫你跟一个残废,也不愿意一睁开眼,就看不见你了。
他说,我后悔了。
这话,多……理直气壮。
阿衡黑着脸,言希你属猪八戒的是不是,三心二意,有事陆公子,无事温家女。
他挠被子,说我后悔了。
阿衡说,你他妈的说过分手了,我两只耳朵听着呢。
他蹲墙角,说我后悔了。
阿衡说,我说了,你敢说分手是假的,我抽死你。
他挠墙,说我也说了,你抽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冷笑,言希,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耳朵废了,不定什么时候又得癔症三重人格了,你不是不忍心拖累我吗,你不怕,我还怕我儿子是个聋子呢。
言希泪汪汪,把头扎被子里,我知道,可是,我……后悔了。大不了,咱不生孩子了成不成。
阿衡狰狞,你说呢。你不是爱陆流吗,这两年,人人在我耳边放话呢,言希爱的就是陆流,没错儿,温衡你就是个托。
言希抱着被子滚来滚去,纠结,那是我让人传的,我怕你忘不了我。可是,我偷看过卢莫军跟你喝茶,偷看过云在跟你逛街,我后悔了。
阿衡额上青筋挂着,你再说一遍。
言希抱头,说你打死我吧,我后悔了。
阿衡气得,坐在竹凳上,半天没吭声。
她握了竹桌上准备的象棋,说,言希你这么活着累不累,整天,黑了白的,没事儿找事儿,折腾自己,折腾别人,随时准备好演戏,你累不累。
她说,这么着,你跟我下一盘象棋,你要是赢了我,我准你后悔,要是输了,从此滚出我的视线,怎么样。
言希执红旗,先行,走兵。
阿衡从小跟着父亲学象棋,从一开始的稳输到最后的稳赢,大概是十年的时光,七年前,她曾经和言老在榕树下下过一局,四十个回合,直取对方的帅,一着将死。
别的不敢说,可在象棋上,她下的功夫不算少。
她不动声色,走了将。
又下了二十个回合,言希头上开始冒汗。他的卒,被吃了五分之四,炮,废了一双,相全无,战况凄惨。
他手指白皙,握着车,神经紧绷。
刚直退一步,阿衡淡淡开口,执子,说“吃”。
吃。
吃。
吃。
到最后,只剩下孤帅孤马。
半壁江山,土崩瓦解,不会再超过两步。
阿衡看着言希,目光沉静温和。
他不说话,喉头有些难受,手指艰涩,难动一步,看着棋盘,纵横捭阖,终于,走到了绝境。
黑发被汗水湿透,他失去了他的阿衡。
永远。
阿衡看他一眼,却笑了,忽然伸手,浴衣宽大的袖子拂过棋盘,兵戈鏖战,一切尽毁。
她说,我认输。
她说,我准许你后悔,这么一次。
却绝没有下一次。
chapter99
99
你爱我吗,除了陆流,除了言家。
……爱。
—————题记
这个世界,总有这么一类人,钻进一个洞,死活走不出来。
她想,我爱你什么呢。
年轻貌美?可我今年也只有二十三岁。
聪明无敌?温衡你从小学时就没考过全校第四。
家世惊人?你去问问北温家是个什么家世,如果少了陆家时时窥探。
一见钟情?是了,这个……我专属,你没有。
她拂掉棋盘上的棋子,微笑着说,我认输。
让他尝尝被握在掌心摆布的地步,可是,终究,认输,因为,不过,爱着他。
她说,言希,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要不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对,一辈子。
那天晚上,他们喝了许多酒。
凉风吹过,她说,你是喜欢我的吧,言希。
那个美貌倾城的男子却低头浅笑,你说呢。
她喝得醉态酩酊,轻轻抱着他,说,言希,你说一句话,你说,你喜欢温衡,除了陆流,除了言家。不然,我走不下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只是在想,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他抱着脚步虚浮的她,说,我喜欢温衡。
她却像个孩子,放声哭泣。言希,言希,你如果撒谎,罚你下辈子做猪八戒,遇不见高秀兰。
他抱着她,置于胸口,起起伏伏,说好,罚我遇不见高阿衡。
她说,言希,别人的爱情会不会也是这样难受,抓住雨抓住阴天就想哭。
言希的眼睛黑得发亮,却轻轻闭上,攥进了拳,说是的,大家都一样。
阿衡说,泰戈尔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可是我总看不懂,我站在你面前,如果你看过我的眼睛,怎么能昧心说我不爱你;我们如果相爱,你又有什么理由忍心不和我在一起;如果你能装作丝毫没有把我放在心间,又怎么不敢狠下心肠和我提起陆流。
她那么委屈,说,别人总是告诉我,温衡是言家内定的孙媳妇,生下来就是,那么,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那么一秒钟,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想起这么个小媳妇,即使你从未与她相识,即使你从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头脑昏昏沉沉,伏在他的腿上,轻轻开口。
言希抚着她的发,眉眼温柔得无法言喻,却再没有开口。
他无奈,笑,嗳,你就当我从没有想过。
有过无数次初恋的言希,怎么会想起那么一个被祖父耳提面命念着的小媳妇。
他从八岁时,知道自己有一个亲妹妹起,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小妻子,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然后,他专门学了那些拗口的话。
她说,你告诉我,言希,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爱陆流,有多爱,爱到可以为了他不做言家太子么。
他的指节细长,却不动声色握紧,说除了亲情和友情外,这个世界,还有第三种感情,比爷爷更容易亲近,比达夷思莞更容易习惯。
她点头,脸色潮红,伏在他膝上,望着远方,说我知道,爱情是吗,比阿衡更容易接受的爱情。
言希淡淡微笑,如果你只能想到这种地步……
她却伴着明月,净雪,竹鸣,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他抚着她的发,干净的袖角攒去她眼角的湿润,只是无奈,你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呢。
似乎,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那么遥远的,到达言希的距离。
永远,永远差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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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两夜游结束,回到学校的时候,言希牵着阿衡的手,却意外看到公寓楼下,熟悉的跑车。
是陆流的雪弗兰。
言希沉默,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打开。阿衡站在直对角,陆流的侧颜一清二楚。
她想,这是个自律的人。指甲永远修得干干净净,眉眼惯态冷清,却永远在合适的时候露出合适的表情。
他望着远方,却冷淡对着言希开口——上车。
言希笑,你没有猜到我离开会有这么一个结局吗,和阿衡。
陆流说,言希,你给我听好。你可以娶妻,可以生子,可以喜欢一个女人,我给你绝对的自由,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温衡不可能。
言希眯眼,你是有多害怕温衡走进我的心里。
陆流淡淡笑开,我不怕她走进你心里,我怕她走进你的灵魂里。言希,你没了灵魂,就是死的,我忍这么多年,耗费这么多心血,不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他说,你如果只是为了与我为敌,大可以找一个别的什么玩具,在这个女人身上较劲,我没兴趣。
阿衡黑线,啊这个女人好像是别人。她咳了一声——你们慢慢讨论,我先上楼。
陆流却打开车门,对着阿衡说——温小姐恐怕也要回去一趟。你温老生病,住了重症病房。思莞联系不到你。
阿衡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爷爷是什么病。
陆流微笑,你离家出走半年未接家里电话,思莞闹着要和女朋友结婚,昨夜我去给温老拜年,也是刚知道,他大年三十便住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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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言希二人匆忙赶到病房的时候,也知道温老突然脑溢血,被送到了紧急病房,所幸,出血量不足十毫升,人身体并无碍,昨天已经醒过来。
思莞坐在病房门口,低着头,胡子拉碴,一脸颓废,眼睛熬得猩红,不知是多久没睡了。
温老的身份,病房自然是宽敞舒适的,陪护也轮不到温思莞站外头。想必,是温老压根儿就不想看见他。
他看了一眼阿衡,勉强笑了笑,阿衡,你回来了。
又看言希,脸却别到一边,沉默不语。
言希握紧了拳,也不说话,拉着阿衡,敲了病房门。
开门的是温妈妈,看见阿衡,先是一喜,又看到她和言希十指相扣的手,愣了愣,笑着说,你爷爷已经好了,不必担心。小希我也很久没见了,你先和思莞说会儿话,让阿衡单独见她爷爷。
温老苍老沉稳的声音却传来,说不必,让他们一齐进来。
阿衡走了进去,看着温老,仔细端详着,眼睛却湿润起来。
这个老人,满头银发,为了儿女长孙操碎了心,步步为营,高处不胜寒。
他早已是满脸皱纹,她却不孝之极,很久没有亲自侍奉在爷爷身旁。
他靠在病床上,看到阿衡红了眼,满是皱纹的手招了招,握住她的手,眼睛依旧如鹰隼一般,却满是慈爱——好孩子,回来就好,哭什么。
阿衡吸鼻子,低头,抹了一把眼,一个劲儿地说我不好,我不孝顺,爷爷,我最混。
温老笑,胡说,谁敢我孩子混,你爷爷没死,谁都欺负不到你头上。
阿衡摇头,爷爷,我最坏,我不听话,我一直气你,我没有一次听话的时候。
老人怜惜,摸摸她的头发,爷爷这辈子,就剩你和你哥哥了,你们是爷爷的命,爷爷做什么只有为你们好,再也没有坏的。谁家的孩子谁不心疼,我把你放在云家,你奶奶还在的时候就不能提你,一提就哭,总是指着你阿妈寄来的照片对我说,我们的小阿衡又长大了一点。
阿衡却放声大哭,是我混,是我想不开,是我不懂事,我错了爷爷。
老人说,我听你妈说,你预备去法国留学,准备得怎么样了。
阿衡满眼通红,转眼,言希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她说,爷爷,我想,和言希……在一起。
开始时,有些口吃,后来,却抬起头,眸子温柔似水,却熠熠生辉,爷爷,我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我想和他结婚。
温老却淡淡开口,我答应你千万件事,只有这一件,我不允许。
他说,言家,不是我们家能配得上的。小希,你说呢。
老人抬眼,目光如炬,近乎严厉阴狠地看着言希。
言希默默,不做声。
温老却说,言希,你即使是我最好朋友的长孙,我却一直瞧不上你,这你是知道的。人道年少纨绔,如若是我们这种家庭,这本是常事,没有什么,可是,我的孙女阿衡,温家的女儿,虽然自幼懦弱无知,愚钝古板,却还算本分,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你们在一起,免不了磕磕碰碰,实在算不上良配。况且,阿衡四体还算健全……
况且,阿衡四体还算健全。
况且。
言希脑中混混沌沌,嘴唇干涩,耳中又鸣痛起来,他说,抱歉,我出去一趟,温爷爷,让阿衡陪你说会儿话。
走了出去,拔了耳塞,随手扔进了走道的垃圾桶。
到自动贩卖机旁,三元钱,一杯罐装咖啡。
还是滚烫的。
放在手心,真暖和。
五指挤压,铝制的银色罐子,强大的压力,扭曲变形,褐色的液体冲了黑发,眉眼。
思莞走了起来,他说,我真的,很想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言希抬头,思莞看着他的眼睛,却吃了一惊。
那样的言希,连听不到世界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的言希,现在眼中却有比眼泪更加悲伤的东西不加掩饰流过。
他说,不只是温思莞,还有辛达夷,陆流,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和你们做一辈子兄弟的打算。
褐色的液体顺着他的黑发流下,像极了泪滴。
他说,你们想要什么,权利,金钱,地位,势力,好,老子有的,全部给你们,从来没有吝惜过。就连当时决定救温家,除了阿衡,温思莞你他妈难道真的妄自菲薄到认为没有自己一丝一毫的原因吗。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回报给老子的是什么。
他忽然大笑起来,达夷想要钱,我给他,三千万,老子在演艺圈,摸爬滚打,挣的老婆本,全部的积蓄,全部给他,一毛不剩;陆流想要一个可以陪在他身边的人,想要一个一辈子可以不寂寞的人,他设计老子,设计了二十五年还没有放弃,老子不跟他一般见识;你呢,给你什么你也不会满足,你从小,就想要和陆流抗衡,所以,他有的,你必须也一定要得到手,金钱,权势,地位,包括我,你也一并跟着他,依葫芦画瓢,设计我。
思莞皱了眉,言希,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言希手握着铝罐,突出的部分划破了他的手,血色殷红,好像初绽的梅花,触目惊心。
他望着温思莞,眉眼悲怆,他说,为什么,从没有人,从没有一个好兄弟,问问我,我想要什么。问一问,我攒的老婆本攒没攒够,问一问,我要不要爱一个男人,问一问,我这么设计你你还上套言希你是不是傻啊。
在雪色的阳光,他抬眼,阿衡走出病房,看着他,微笑起来,山水温柔,一如初见。
他也笑,对着她,笑出了眼泪。
他张张嘴,声音那么低,低到自卑的海洋中,他说。
更没有人告诉我,我可不可以娶阿衡。
chapter100
辛达夷二十四岁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那是远去法国的阿衡听过最想笑的话,结果乐极生悲,哭了。
他说,老子要是能穿越,一定对我奶奶说,您千万别生我爸,要是生了我爸,您以后虽然能得个大胖孙子,但会气死您老伴儿。
—————————题记
这个事儿,必须得摆摆了。
虽然大家不怎么待见辛陈一对,腻味男男,但是,这事儿,它不说,我没法继续剧情。
好吧,事情,我们先穿越到很多很多年前,辛达夷还是高一的大小伙子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孩,啊不,是男孩。
这是一个有异装癖的男孩儿,他说自己有一个英文名儿,叫rosemary。
玛利亚一样的玫瑰花儿。
辛达夷英语不好,但是小时候四人组,陆流思莞都是贼好贼好的,他爷爷也说,喊兄弟喊得这么亲,怎么不跟你兄弟学学那啥鸟儿语。
辛达夷坚持,爷,这个问题一定要怨言美人儿,他一颗老鼠屎,坏了老子一锅粥。言美人儿英语也不好来着。
所以,他一直对英语有一种莫名的情结,对英语说得好的更是情结深重。
然后,看见玫瑰花儿,情结犯了,初恋扔出去了,末了,才知道是死胡同,不归路。
他从小到大,身边儿女的,除了一个长得好看爱撒娇不中用的温思尔,就剩一个长得不好看不爱撒娇同样不中用的温衡= =。
看身边儿,姑娘们也就那样儿,论好看,不如言希眼大,论人品,不如温思莞会装,论做饭,你拉倒吧你,现在的姑娘,除了温衡这样儿的,还有几个不是等着老公伺候的。
十七八岁的时候,跟园子里一帮哥们儿到高级会所,也就是俗称的高级妓院开了开眼界,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儿了,蓦然回首,才发现AV BV CV之流,不管欧美还是小日,纯属瞎掰,技术含量太高,不是正常人类能做出来的。
于是,最后一道防线也破灭了。
然后,女的,这条路,好像隐约仿佛走绝了。
这么想的时候,身边儿,还剩一同桌,仇人,哥们儿,初恋,随便丫怎么定位,一扭脸就看见了,一张脸比起言希也差不了多少,笑出来还会撩眼角,整天勾肩搭背,身上还不臭,这是多难得一人。
辛达夷总觉得玫瑰花儿难得,可到底哪里难得,却说不出来。
言希耳朵聋了,出了那档子事,他和花儿拿着酒瓶子对吹,喝了大半夜,喝出了风格,从米卢脸上的皱纹说到克林顿加布什合起来智商二百五,喝出了感情,陈倦,我小时候那会儿,那会儿,好像是真喜欢你,喝出了成绩,喝到了一张床上。
男人跟男人,不知道需不需要负责,或者怎么负责,反正男未娶男未嫁,就凑合着过了。
该犯的傻也都犯过,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过星星结果B城沙尘暴,做建筑设计图的冬天吃过大姑娘都喜欢的哈根达斯最后嘴都冻麻了,夏天放烟花矫情一句他妈的真美蚊子直接能往胳膊上搭窝。
就这么,凑合了两三年,从言希耳聋开始,到言希冒着雪,坐着火车,去江南找一个长得不好看不爱撒娇不中用的温衡。
言希给他打电话,说达夷我刚刚吃了排骨面,和阿衡两个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多少年了啊,什么脑子,记这么清。
转眼,花儿忙着在做公司的企划案,低着头,眼角轻轻向上撩着,清潋潋的,干净明澈。一如他多年前看见一个叫做玫瑰花儿的人。
辛达夷说,神天菩萨,时光祖宗,我也记这么清。
唉,造孽。
2006年,他说,陈倦,我回家过年,陪爷爷。
辛爷爷,是个固执的老头儿。
一直,拧在辛达夷职业的问题上。即使,辛达夷已经是个资产上亿的小小富翁。
可老爷子始终认为,培养这么多年,算是废了。
他问,辛达夷你什么时候给我领个孙媳妇,你喜欢阿衡你直说啊,我告你,是男人,就去跟言小子抢,奶奶个熊,老子还不信,我老辛家抢不过他老言家了!
辛达夷直抽搐。心里说您别搁这儿添乱了,要是让言希知道了,我还活不活了,一个陆流,一个温家,就够他堵了。
门外有人敲门。
本是惯事,正月初五,正是亲朋走动的时候。辛老爷子虽然退休了,但辛党还在呢,从大年初一,敲门的就没绝过。
可这时间不对头啊,大半夜的。
辛达夷开门,皱了眉头,是陈倦。
他问,你怎么来了。
陈倦的脸很红,诡异的红,像是生病了。
辛老在里面大嗓门问着是谁,达夷狠心,装作没看见,说过完初八我就回去了。
陈倦也没说话,从怀里费力,拿了个袋子,说你的防寒服,忘家了,我去你们这儿的医院看感冒,顺路,给你捎过来。
辛达夷心疼得直抽抽,陈倦你他妈的可真顺路,家门口就是医院,你走三十里路来这儿看医院。
陈倦面色疲惫,说我这两天做企划,累得慌,你让我靠会儿吧,我马上走。
辛达夷心里不是滋味,抱住陈倦,不说话了。
辛老一到冬天,腿脚就不好,见孙子不回答,拄着拐杖往玄关走,脑子却轰一下炸了。
他的宝贝大孙子抱着个大男人在门口,搂得跟当年他搂他老伴儿一个样儿。
老爷子大半辈子了,什么事儿不清楚,大骂了一句小畜生,拄着拐杖就往孙子连同他怀里那个伤风败俗的男人打去。
达夷护住陈倦,说爷爷,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辛老气得青筋直爆,呸,下流的东西,鳖羔子,我这辈子的脸都让你扔干净了!
拿起拐杖,往两人身边一阵狠打。
陈倦在家做设计图,没顾上病,好几天了,头晕眼花的,一个趔趄,倒在了雪地里。
辛达夷急了,爷爷,您干什么。
夺了老爷子的拐杖,扔到了一旁,抱着陈倦,就往医院跑。
辛老眼中爆着红丝,气得浑身颤抖,喘粗气,辛达夷,我跟你说,如果你今天跟这个男人走,这辈子你就不是我孙子!
辛达夷打小倔脾气,也咬牙了,不是就不是!你从来就没有瞧得起我的时候,做你孙子,我也做够了!
他想,这一次,别说言希阿衡一块儿劝,就是加上陆流温思莞,他也不回家了!
却没有,再回一次头,看看已经气得在门畔昏倒的辛老。
等到陈倦打过针,辛达夷却接到爷爷护理小赵的电话,说辛老正在抢救。
辛达夷接到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分。
辛老过世的时间,是两点十分。
当时,他还在路上。
好了,再也不用做爷孙俩了。
辛达夷跪在病房哭得血好像要从嗓子眼儿出来。
摸着辛老的手,已经开始凉了。
他养了一辈子,就养出这样一个好孙子来。
达夷撕心裂肺,天都没了。
爷爷,爷爷,爷爷!!!!
总是握着他的手,不管工作怎么忙,总是牵着他的手上幼儿园,上小学的那双长着茧子的爷爷,在公园给他用小草编过帽子,给他讲越南自卫反击战的故事,在别人都说辛达夷你比你兄弟怎么丑这么多的时候,喷着唾沫星子骂滚你娘的我孙子长得最好看言家温家陆家的算个屁。
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
爷爷等于爸爸妈妈,不,比存在着或者已逝去的任何人都亲。
辛达夷大病一场,没了半条命。
言老听说老友亡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乘着飞机回来的时候,在灵堂,看到好友的遗照,看到陪着达夷三天三夜熬夜没吃没睡的言希,气到极处,当着众多言党辛派人的面,狠狠扇了孙子一巴掌,他说,小畜生,是不是你教坏的达夷,下一步,是不是把我气死才算如意!!!
眼神,随即又阴狠地瞪了陆氏爷孙一眼。陆氏和言党,剑弩拔张,一触即发。
言老身后,一直陪着张参谋父子,张若则是唇角微妙,带着笑意,冷冷看着言希。
言希身后站着阿衡,阿衡说,言爷爷,您这是做什么。
言老看着阿衡的眼睛,高深莫测,像一盆冰水,浇在阿衡身上,他说,阿衡,跟你没有关系。
温老却目光大定,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几人祭奠了好友,一阵痛哭。
帮衬达夷过了辛老五七,言老拿出一张护照,扔给言希,说跟我走,回美国。
言希摇头,很认真说,我想要,和阿衡在一起。
言老却失望透顶,他说,你还要,拿阿衡做幌子吗。
他说,言希,我培养你一辈子,想着你秉性聪慧,想让你接我的摊子,可是,你为了一个男人,太让我失望了。
言希眼睛澄澈,他说,我想和阿衡在一起,跟陆流没有关系。
言老听信了一众老部下的话和满京城上流圈子的风言风语,言希一人之力,不可能敌过泱泱之口,所谓,流言伤人。
言老看到孙子的耳朵,叹了口气,小希,不要再做狼来了的孩子了。即使是阿衡,你看温老三的态度,摆明不想把孙女嫁给你,你跟爷爷回去吧,啊?爷爷给你找个好医生瞧瞧耳疾。
言希摇头,说,我要跟阿衡在一起,我要娶她,我想有个家。
言老却狠下心肠,沉声,言希,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二是,和言家断绝一切关系。
他只当孙子欺骗,断不能允许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让言家贻笑大方。
他培养这么多年的继承人,不是一个戏子。
言希看着天,忽然笑了,如果没有三,我选二,我想有个家。
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再被辜负,不再被抛弃,有保护自己和可以保护的人。
言老拂袖,搭飞机离去,随之,冻结了言希的所有信用卡。
高高在上的言家,和言希再没有关系。
阿衡返校的时候,和祖父详谈一整夜,第二天,家人问起,温老抱着鸟笼子,充耳不闻。
阿衡的考试,全院第一,拿到了去法国留学的资格。
她问,能不能带家属。
院领导说,可以,但必须自费。
阿衡打电话说,我在H城等你。等你,嗯,三天,到上飞机的最后一秒。
言希微笑,那笑容真美,像个孩子。他说,好。
第一日,达夷出了事。被下了单子,说公司偷税漏税,高达千万。
辛老尸骨未寒,达夷却被带到了监狱。
言希问他,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达夷摇头,说账务,一直都是陈倦在管。
找到那朵玫瑰花儿的时候,正与陆流谈笑风生。
言希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荒谬,你和陆流是一伙的吗,你跟达夷的感情是假的么。
陆流微笑,胜利者,总有一种高姿态。
陈倦低着眼睛,声音苦涩,说是,我是,你知道,我一直喜欢,陆流。
言希大笑,说这一招真妙。连辛爷爷也在你们的计划之内吧。瓦解了辛家,而言家因为我这个污点声名狼藉,独剩陆家岿然不动,真妙,真妙。
陆流眯着眼,说言希,我说过,我不会给别人作嫁衣。
言希却抬起陈倦的下巴,居高临下,目光冰寒,咬牙切齿,陈倦,你耳朵跟我一样,也聋了吗。听见了吗,为了这种人,你却害了朝夕相伴八年的辛达夷。
陆流淡淡扫了陈倦一眼。
陈倦病还未好,猛咳起来,是,辛达夷算什么东西,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手却是掐着桌角,稳住身形。
言希问,陆流,你想要什么。
陆流微笑,反问,言希,你现在,还有什么,让我瞧上眼的东西吗。你践踏了自己的灵魂,把我耗尽半辈子养出来的灵魂装了别人,已经毫无用处。而温衡,我小瞧了这个女人,她毁了我的心血。她不是说,她想和你在一起吗,我偏偏不让你们在一起。
言希眼睛明亮,大笑出来,陆流,你什么时候脑子变笨了,只能想出这种八流的电视剧情。不就是温衡么,温衡算什么。
他打电话,当着陆流的面,目光灼灼,背脊高贵,说温衡,你走吧,我喜欢的是陆流,不要回来,也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改变主意了,不和你一起出国了。
阿衡沉默,半晌,只有呼吸。
她说,知道了。
掐断了电话。
还有两天。离她上飞机最后一秒还有两天。
第二日,辛达夷的一千万补齐,撤了案,检察院不再提起公诉。
陈倦消失。不知去了哪里。建筑公司,全部资产,也随之不翼而飞。
第三日,辛达夷平安出狱。言希带着他吃了一顿烤肉,兄弟俩兜里的钱,加起来,不足百元。
吃完烤肉,所谓纨绔,灰飞烟灭。
言希语气很温柔,抵得过达夷与他相识的二十五年。
他拍拍他的肩,达夷,我得去见阿衡了,你好好活。
达夷狐疑,说你怕陆流对阿衡……
言希微笑,他说我不怕。我想和阿衡在一起,我想要个家。
他开着红色的跑车,上了高速。
一八十码的速度,松开了了穿着白色衬衣的手。
他微笑着,如此从容。
车像火色的凤凰一般,高高远远地飞翔着。
他要看到阿衡,为他曾经唱着山歌的阿衡。
何能有幸配百年。
远方,驶来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嘴角的一抹微笑,像极了绚烂的初开的桃花。
血色猩红,打散在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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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阿衡一直贴在胸口戴着的言希送的戒指,他一直以为她丢了的戒指,断了线。
她望了他们共同存在的国土,最后一眼。
chapter101
1982年,中国首都,言希在夏季出生,当时,还没有温衡。
1984年,言希一岁半的时候,温妈妈逗着他,小希,你很快会有一个弟弟了,高兴么。言希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温妈妈的肚子,说妹妹,妹妹。
1987年,言希六岁的时候,拥有了一架模拟的飞机玩具,当时,价值,三万;四岁的温衡蹲在乌水镇的溪水旁,用小棍儿好奇地拨了拨快死的毛毛虫,被一群顽皮的孩子推倒在地,拍着手骂“野孩子”。
1989年,言希第一次在宴会上,遇见陆流。陆流问他你长大了想干什么,他想了想,认真地说,我爷爷让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娶我的新娘子。一旁的林若梅看了言老一眼,抱起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希好可爱,做阿姨的干儿子好不好。言希脸很红,眼睛亮晶晶的;当时,阿衡第一次给弟弟熬药,小手上都是水泡。
1997年,言希在烈火中,含着眼泪拼命往外爬的时候,忽然想起漫长岁月中早已忘记的新娘子,要是,真有这样一个等着他的人,该有多好;当时,阿衡考了奥数第一,可是,看着弟弟碗中的红烧肉,依旧会垂涎,要是,能一日三餐都有肉该有多好。
1998年,言希在学着拉小提琴,楼下有温思莞的嘲笑,他泼了一盆水,隐约,好像看到,他身旁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时,阿衡第一次遇见言希。
1999年,言希带着温衡回到了乌水,是他很久以前小小许下诺言要来迎娶新娘的地方,他的小新娘在他身边,乖巧地吃着白糖糕,他第一次,看着她,唇角有了温暖的笑意;温衡和言希熟悉了起来,爷爷把她安排在他的身边,放心地出了国。而她,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总是,有人在她身边。总是。
2000年,言希到了维也纳,林若梅问你是不是很在乎温衡,他说温衡算什么,可是,她却拿出一副相集,说所以,我把这些寄给温衡也没什么,对不对;阿衡在家里等了许久,却等到了手中握着门牌的疯了的言希。
2001年,言希努力了很久,战胜了匹诺曹,又重新看到了他的阿衡,他第一次,看到她,心的跳动都会比平常快半拍,砰砰的声音,C调起,A调落,不伦不类;温衡感冒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温衡啊温衡,你是有多爱他。
2001年夏,陆流出现,要带他去美国彻查身体,他想,顺便和爷爷说一声,选个良辰吉日,娶了阿衡好不好。温叔叔的死讯传来的时候,他飞回国,躲在角落,阿衡抓着别人父亲的棺木,满手是血,他跟在她的身后,她却没有转身,看到他的怀抱;那时,阿衡第一次遇到顾飞白。
2003年,他做了许久的DJ YAN,每次都会说,我是言希,言希的言,言希的希,请……不要忘记;她卡在电梯中,哭着说,言希,我想你。
2003年夏,言希的耳朵益发不中用了,他想,他快要听不到阿衡的声音了,于是,辞掉了电台的工作,陪在她的身边。他对她说,你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告诉我;那一年,温衡说我喜欢你,言希。
2004年,言希的耳朵已经微弱到听不到阿衡的呼唤,她爱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着言希,方方正正,含蓄而充满爱意,他的心忽然很疼,说,阿衡,我们分手吧;那一年,阿衡得到了亲人的爱,得到了朋友的爱,得到了一切,得到了她白日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却失去了言希。
2006年,他们和好,却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他们对他说,言希,你是个聋子。阿衡说,我们一起去法国,我等着你。他却因为不想再受陆流时时刻刻因为阿衡带给他的威胁,放开她的翅膀,在车中自杀;阿衡没有等到言希,去了法国。
2007年,他捡回了一条命,却被陆流囚禁在了身边,身边除了一台电视,再也得不到别的外界消息;那一年,阿衡在法国著名的科研院做了一名医师,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见过几场死亡,渐渐,看淡了感情。
2008年,五月十五号的时候,他看着电视,胡子拉碴,正在吃泡面,却忽然掉了眼泪。他找到机会,偷跑了出去,拿起电话,说,爷爷,我错了;那一年,云在,偶然,接到了远方的一封信函,来自温衡。
2009年,言希学着做他不喜欢做的事,笼络言党,借着手下的手,除掉了张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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