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垣将破未破,方七佛既高兴又恼恨,高兴的是终于要拿下秀州,杭州从此有了屏障,可阻北方之兵,总算不负圣公所望;恼恨的是,秀州官兵怎地如此冥顽?明知抗不过,为何还不降?他召来负责攻城的郭世广、苟正,皱眉道:“还要多久?”
郭世广道:“半个时辰。”
“时间太长了。我要一刻之内拿下秀州!”方七佛道,“传我的令,城破之后,大掠三日!”
苟正大喜道:“早当如此!”
原来方七佛军令甚严,他的部下,纪律比较好,不大剽掠,生活也就“苦”一些。打下秀州,不能掳掠,又有什么意思?虽慑于军令,拼命攻城,兵卒心里是不太得劲的。此时方七佛一松口,可以想见兵卒的士气是如何高涨了。
“等等。”方七佛叫住正待去传令的二将,“一刻以三通鼓记时,一鼓登城;二鼓不登,斩队长;三鼓不登,斩尔等大将!本帅亲自擂鼓!”冷笑一声,“去吧!”
城下架起数十只大鼓,此时苟正早己传令下去,诸军欢天喜地,奋勇争先,数百架云梯架在城上,苟正以嘴咬着朴刀,率先向城墙攀登。方七佛手持鼓棒,擂响战鼓。
此时己有一千多义军攀上了城墙,不一会儿,又被守城军逼到城头,不是杀死,就是自己跳下来。战鼓咚咚,义军前仆后继,倒下一批,又上去一批,远远望去,就像成群的蚂蚁,铺天盖地。
知州宋昭年、统军王子武亲冒矢石,冲杀在最前线。两人本是轮换着值守,但今天形势险恶,不同往日。两人从半夜起就登上城楼,一直杀到现在,粒米未进,嘴唇干裂,眼睛布滿了血丝,身上的战袍都能拧出血来。
王子武身躯高大魁伟,极为雄壮,手持双戟,一戟一个,刺倒两个义军。见宋昭年舞着朴刀,披头散发,身背数创,像个血人一般,被一群义军围着,立即冲了过去,大喝一声,连挑三敌。宋昭年鼓起余勇,也劈翻了一个。双足一软,跌坐在地。
“大人,破城就在眼前。”王子武一手搀起他,道,“贼军目的,一是取城,一是图我城中存粮。请大人下令,烧毁粮仓,决不使贼军得到粒米。”
“我与将军,誓与秀城同存共亡。但要念着百姓之苦。烧了粮,一城百姓怎么活?”宋昭年苦笑一声,语气坚定地道,“地方官守土有责。百姓何辜?不能烧。”
王子武叹了一口气,一抖双戟,望着如同潮水般涌上城头的敌军,大声道:“秀州儿郎们,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杀啊!”
双戟舞起斗大的戟花,如同一阵旋风,杀人敌众中。这时蓦见远方十几枝火箭,冲空而起,爆出一团团白烟。王子武放眼遥望,只见明教攻城大军后方,一缕尘烟,直滚入敌军阵中。情知是援军到了。虽然看上去人数不多,焉知没有后队?精神大振,道:“儿郎们,援军来啦!撑住!撑住!”
这火箭和远方尘烟,在城墙上的人,不论敌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守军欣喜若狂,大喊大叫:“援军来啦!援军来啦!……”边喊边向敌军砍杀。因绝处逢生而重拾的斗志,真是非同小可。义军却陷入惊慌之中,阵脚自乱,向城边节节败退。
不久,这好不容易才攻上城的数千义军,在守城军如虹的气势下,像一捆一捆的稻草,从高高的城墙上拋下来。苟正此时刚攀上墙头,身形一跃,砍翻一个逃兵,瞪眼大叫:“不要中计。不许退!”
但是众军士气低落,谁听他的?往两边一闪,依然向云梯逃去。苟正嗷地一声,仰天一声长嗥,向王子武冲去。只要杀了这个人,秀州必亡。
王子武骤然听见一声狼嗥,心头一紧。在他守城的日子里,听多了这个声音。心知是苟正到了。双戟一挺,大喝道:“孤狼苟正,王子武在此!”
苟正绰号“孤狼,”未投明教前,就是秀州地面的独脚大盗。这两人,一个守城主官,一个攻城主官,终于在城头狭路相逢。
“我来取你脑袋了!”苟正狞笑道,挥动朴刀,刷刷刷就是三刀。
王子武毫不相让,举起右手戟连封三刀,左手戟向苟正腋下扎去。苟正猛一转身,忽然听见破空之声,一枝利箭当胸射来。他用刀一封,当地一声,火花四溅,这时颈项一痛,原来被王子武刺了一戟,血如泉涌。他一声未吭,当即倒了下去。
王子武纵身上前,就用苟正的朴刀,割了他的首级,提在手中,向远处躬身致意,笑道:“多谢大人援手。”
原来这一箭,却是知州宋昭年所发。宋昭年道:“用这狗贼首级示众。”
王子武高提着苟正首级,大喝道:“援军己到,苟贼授首。兄弟们,立功受赏,光宗耀祖,就在此刻!”
城下的义军,听见城头呐喊,什么援兵到了。又见王子武以苟正首级示众,攻上去的兵卒又一排一排倒栽下来,惨叫盈耳,却看不见外围的情况,难免人心浮动,迟疑不前。
方七佛也听见喊叫了,抛下鼓棒,令掌旗手打起旗号。片刻之间,众将齐聚。方七佛大声道:“徐方、邬福,你们去后军看看。其他诸将,继续攻城!”
徐、邬二将道声“得令。”各率亲兵,打马狂奔,直驰后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