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康身戴木枷,被一群兵丁,从大狱押到刑场。
刑场在洛阳东市,路途不近。稽康一路上神情木然而缥缈,只有在转向人群中趋步相随的妻女时,才会露出一点笑意。
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而且闹声越来越响。只见三千多太学生拥挤在刑场边上请愿,要求朝廷赦免稽康并任命为太学的导师。
监斩的高台上,一位清冷俊雅的锦袍少年忧心地转头看着阴冷着脸的皇帝。“父皇,请放过稽学士吧!”
“晔儿,你要屈于这种示威吗?稽康一日不除,太学生一日不宁,我晋朝一日不安。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司马炎不悦地扫了眼少年,厉声说道。
司马晔还想努力,袍袖忽被人轻轻一扯,只见身后的丞相轻轻冲他摇了摇头。他黯然低下眼帘,退到一旁。另一侧站立的王子司马衷抿嘴一笑,“父皇说的极是,这稽康妖言惑众,文人们身爱其害。父皇今日是替天行道,真是大快人心!”
“还是衷儿懂事!”司马炎开心地一笑。
司马晔似未闻,淡淡地把视线转向刑场。
稽康望了望黑压压的年轻学子,有点感动。孤傲了一辈子的他,因仅有的几个朋友而死的他,把诚恳的目光投向四周。
刑场上寂静无声。
稽康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对身旁的行刑官说:“行刑的时间还没到,我弹一首曲子吧!”
行刑官还没有答话,稽绍已捧着琴在刑台上安放妥当,稽康坐在琴前,微微一笑,“很久前,有位已仙逝的高人临终前教给我一首曲,名为《广陵散》,因为喜欢,无论谁请求我教,都被我拒绝。《广陵散》于今绝矣。”
神秘的琴声铺天盖地。
人群里,稽夫人轻轻放下怀中的稽千姿。她从人缝里慢慢地钻出,悄悄地站到琴台前,闭上眼,专注地听着。
一曲弹毕,午时的炮声正响,稽康凛然站起,忽看到台前的女儿,神色一怔。不等他回神,行刑官已刀影一闪,血溅十步。
稽千姿睁开双眼,看着血顺着脸腮滴在衣上,落在琴上。
高台上的司马晔一惊,急步上前,想催人抱开。
人群忽地大乱,稽夫人温柔地一笑,凝望着夫君的方向,眼眸缓缓合上,苍白的脸色一点点灰暗,身子徐徐倒下。
稽绍痛喊着扑上前,抱住娘亲。
司马晔不忍地闭上眼,再睁开时,人群已经平静,小女孩和琴都已不见。
阳光依然明艳,冬风依然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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