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睁开眼睛,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她从崇光殿落下去的时候还是隆冬时节,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天悬星河,蝉声入耳。ww
耳畔是声声冗长反复的梵唱,她回忆起从崇光殿上落下去,百尺高楼,居然没有把她摔死,当真是奇迹。
她喉咙干涩得难受,强忍着,说:“这是哪里?”
在一霎那的死寂之后,有人快步走到了床前,半弯着腰,仔细的看着她,“元儿,你醒了。”那声音有些紧张,又是什么的欢喜。
萧元缓缓点头,躺在床上望着景行止,半晌,道:“阿止,我不是死了么?”
良久,他笑道:“有我在,你怎么会有事。”
萧元看着他,虽然心有疑惑,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追问,“阿阳呢?”
他苦笑一下,慢慢道:“葬回了皇陵,以你养子的身份。”
萧元垂下了眼,极缓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元儿,我自作主张将你救回来,你可怨我?”
萧元从崇光殿落下去,轰隆一声坠落之后,便失去了声息,这一世本该就这样结束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世,曾经漫长的年复一年,却在弹指间就飞逝了。
光永八年,男过孟光长公主猝然薨逝,下葬于独落坞山脚下的成陵,与驸马长埋黄泉。
下葬后的当夜,景行止从成陵将她搬出来。那时,举国上下还沉浸在孟光长公主的骤然死亡中,朝野震荡不安,姜永夜被折腾得手足无措。其实,如果再等萧元放权几年,他大可以将这些势力收为己用的,可是萧元死得太仓促了,什么都没有交待,追随萧元的派别纷纷自立,藩镇自重,国中反而积贫积弱。
那时,萧元其实只是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只是,景行止寻到了一种方法,可以让她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是使死去的人复活,乃是违背天道轮回的方法,要施行此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所以即便有人知道这种方法,也极少有人去做。
“你将我找来,是要我完成你的最后一个愿望?”
仰光斜坐在一颗巨树之上,双脚的镣铐在风中吹动,她的语调平柔似水,可是表情却像一块木头,一点变化也没有。
景行止颔首,仰望着她。
仰光却再一次问:“你可知道你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将萧元的尸体抱在怀里,握住她冰冷入骨的手,“我很清楚。”
仰光张了张口,却没有再劝说,“你的最后一个愿望,阿止,我已经帮你完成了。”
仰光脚下的脚镣突然随风化成了粉末,在风中吹散,景行止握着萧元的手,渐渐的不再冰冷入骨,有了一些温度,只是却依旧不见人醒过来。
他将手放在萧元的脸上,“元儿,我等你。”
一日一日,随着春去花来,景行止感到身体的变化,他在一日夜半,梳理头发的时候,突然发现青黑的长发中夹杂着一根银丝,岁月不再忽视他,生命流逝的感觉又重回他的身上。
过去那种永远没有变化,似乎静止了的时光再一次光临。
他走近屋子里,忽然听见久违了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从前的孟光长公主已经葬回了成陵,活着的,是萧元。
——
萧元曾问过景行止起死回生的代价是什么,他静了静,笑了笑,头一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世人所谓有因必有果,她种下死亡的因,恶果却是由景行止来承担,萧元虽不知道具体的后果是什么,可是有一日,忽然见到他眼角的皱纹,骤然就明白了。
那次后,她再也不去逼问他起死回生的代价了。
从前她没有考虑过,后来想到了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如今却觉得是应该的。
“阿止,我们何时成亲?”
时值光永十年的隆冬,景行止却在灶前为萧元烧洗澡水,听到萧元话,一不留神烧伤了手。
他从未主动提及过这方面的话题,从前是不敢奢望,尔后是不愿强迫,到如今是觉得不必了,不管有没有那个名分,萧元都在他身边。
他的手背被烫得红肿起泡,萧元腾地一下从摇椅上跳下来,抓起他的手,细细的吹着气,一面问他哪里有药。
“痛不痛?”
萧元一边吹着气,一边按照景行止的话翻找着药粉,不期然在柜子里找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个落满灰烬的小坛子,不过人的手掌大小,却是用碧玉雕就的,精巧雅致,萧元先将它拿出来放到一边,再找到了景行止说的那瓶药粉,打开小心的洒在景行止的手背上。
“好些了么?”
景行止点头,看着萧元紧张的盯着他的伤口,将手不着痕迹的盖住,看了一下锅里的水,道:“先去洗澡吧。”
萧元却不依,正要再纠缠什么,忽然想起了那个小坛子,转身拿过来抱在怀中,问:“这是什么?”
景行止的脸上露出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表情,却熬不过萧元的纠缠,许久才吝啬言语的吐出三个字:“自笑痴。”
萧元一怔,看着坛子,又看了一眼景行止,没有再问什么,将小坛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
除夕夜时,清山上落了四五场大雪,雪中院子前的红梅怒放。萧元时隔多年再一次穿上红色的凤冠霞帔,她原来是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再穿红色的衣服了,熟知,还有这一回。
景行止将红盖头挑起,露出萧元含笑的双眼,他以为他等不到这一天了,熟知,还有这一天。
但真不知道这样的美好能够维持多久,有了前面许多事的教训,即便美人在怀,红烛在前,景行止心里也是上下不定的。
龙凤烛火轻摇曳,萧元执起斟满的酒杯,望着碧绿的液体,良久才道:“阿止,我们喝了这杯合卺酒,便会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景行止端着酒杯,含笑点头,手腕交缠,入口的酒味苦亦甜。
喝完合卺酒,景行止拿过萧元手中的酒杯,放回桌上。
唇舌间那微苦的味道还没有散去,景行止的眉心跳了跳,突然转身道:“元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萧元不知他要去做什么,点了点头,景行止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不过片刻光景,新房的门就被推开,景行止再一次回来,眼睛有些红,他手中拎着小坛子,问:“这里面的酒呢?”
萧元后退一步,望着他,双眼清澈如许,“阿止,你怎么了?”
景行止一僵,盯着萧元的眼睛,手中的酒坛应声落地,吓得萧元连退了几步。
他上前去抓住女子的手,急切的问:“你刚才喝的什么?”
萧元被吓坏了,“合卺酒,我们的合卺酒。”
合卺酒,也是自笑痴。
“你 ...
(喝它做什么?”
他酿造自笑痴的时候确实存过那样的心思,可是等这酒真的酿造成功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萧元喝。
萧元以手支颐,笑得一室艳光的说:“阿止。结发为夫妻,生当共枕席,死亦同茓眠。”
——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已经是永元十年。
南国已经再换了一次帝王了,光永二十年末,那一年,萧元也在清山上病去了。南明帝姜永夜于松原狩猎,坠马不治而亡。
太子姜耀登基,改元永元。那一年,萧元也在清山上病去了。
她前世便是在光永二十年的时候薨逝的,这一世依旧逃不过命数。那时仰光问景行止值得吗?便是问的这个值得吗?用他本该无知无尽的生命去换短短的十年?
细雪撒盐,独落坞山脚下白皑皑的一片,幽冷的光中,他孤身一人在雪地中艰难的前行,前方就是萧元的葬身之处。
她与她的驸马已经在棺木中同眠了十年,而他却还在人世孑孓。
那一日,她偷偷的把自笑痴放在杯中,当做合卺酒与他共饮了。第二日,估摸着她大约该醒来的时候,正要起身看她。
不及睁眼,她就扑在他身上,双眼含着熠熠光彩,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消失多年的热情,他想着,这便是自笑痴的霸道之处吧。
他紧紧的抱着她,心中是无限的欢喜,然而愁肠百结,正欲说什么,萧元却红了脸,尴尬的缩回了被子里,愤愤道:“阿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将她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扒开,笑着看她,宠溺温柔的眼神让她再一次扑了过来,将他紧紧按在身下。
她目光左右游移了好一会儿,嘟着嘴巴说:“那我跟父皇请旨要嫁给你,你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看了她一眼,有些话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你不要再爱你的佛了,你只爱我好不好?”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亮得让他的心都开始发烫,收起笑意和别的情绪,他抚着她的脸,道:“诺。”
光永二十年的时候,她开始重病,连着几夜都没有睁着眼睛睡不着,他坐在床上抱着她,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有时以为她睡着了,可是一看,她还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喃喃自语的感觉:“那天早上我醒过来,我以为你又要对我说那些不好的话。阿止,你知不知道你说那个字的时候我好开心。”
他低声安抚她。哄她说:“我知道,你乖乖睡觉,我以后每天都跟你说,你开不开心。”
她点了点头,紧紧地依偎住他,眼睛里却湿漉漉的,“可我怕我闭上了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不会。我在这,永远陪着你。”
“那你下一世也来寻我好不好?”她想了想说:“你不是天人么?每一世,你都来寻我好不好?”
他握住她冷得彻骨的双手,却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答。
她埋头无言了许久,脸上有些惨淡的笑容露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遗憾的说:“不好就算了,反正你来寻我,我也记不得你。”
“···”
依旧不见景行止回答,她恼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阿止,是不是我一断气,你就又会把我忘了,一心想着你的佛?”
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向光武帝求旨然后远嫁到清山的事,别的都忘记了,她依旧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爱着他的小姑娘,除了他,别的事她都忘却了。
“不会。”等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
可是怀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答。
他想起那一年,她扑进他怀里,绯红着双颊,说:“阿止,阿止,虽不得汝心,然吾心所向往之。”
——全文完。
金陵调1 炜炜豆奶
( 相思子二钱,当归、独活、决明子各一钱,大火煎煮。留其药渣辅以嫠妇之泪三滴,煮沸备用。另寻百年老桃树,摘其果实,取桃仁晒干,研磨成粉。加上永州黑蛇之心肺,一并酿酒,三年方成,味苦气香。
人活于世,悔恨痴妄。制此方者,旨在全一人之痴,解一人之痴。但饮一杯,心眼俱迷。此酒名曰:自笑痴。一
谢子直,惠王之三子,幼而敏慧,七岁时得帝之喜爱,特赐封为小公子。子直年岁虽小,却和两位兄长一起为惠王分担惠国事务,出事从容,德行俱备。淮东百姓为之折服,恭为神才。
谢子直十岁,在自家别院门外的河流中救下了婉辞。
婉辞自帝都顺淮水南下,途遇匪贼,所乘船翻覆,身负重伤,被水流冲到了离金陵城还有数十里的嘉南县。
你,从哪里来?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在问她。
婉辞,你从哪里来?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一双陌生却又剔透的眼睛。
“小公子?”
在帝都时,婉辞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她抓住小公子的手,问:“小蓟呢?”
回忆忽然闪现,脑海里有一些碎裂的片段,唯一清晰的只有小蓟在冰凉的河水里扑腾挣扎的痛苦样子。
“不会的——小蓟不会死的!”
婉辞的神智还停留在回忆里,眼角却滑出了泪水,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到的却是虚无幻境里的小蓟。
谢子直站起身,招手让外面守着的丫鬟进来伺候,转身离去。他以为,她醒来,最先问的,是谢誉瑱。
婉辞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气如游丝了,身上有十几处刀伤,双腿也被打断。他已然派人去查探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
然而,在遇难的人员里,始终没有找到,婉辞所说的那位名叫小蓟的女子。还不能确定小蓟是生是死,但谢子直却得知这位小蓟是从帝都流放出来的,似乎是得罪了宫中贵人。
和婉辞同年从金陵入宫,婉辞因为陌暖帝姬的宽厚得以提早放出宫,小蓟却要被流放到极南的蛮荒之地。
此处的嘉南,水暖风轻,极适合婉辞养病。
谢子直去了金陵,大半个月也不曾回来,却记得婉辞请求的事,托人去了一趟唐家,带回了唐府众人的消息。
婉辞一字不落的听丫鬟说,心里焦急如焚,只恨自己的腿不能快点好,好能立刻回到金陵的家中。
二
小蓟指挥着丫鬟收拾干净屋子,收拾妥当之后松了口气,对着雕花菱镜心口默念:“我不是小蓟,我是唐婉辞,我是婉辞,我是婉辞。”
“婉妹”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坏了小蓟。
虽然小时候见过的,唐德辞还是忍不住惊叹,自己这个妹妹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突然归家,美得不可直视。
“大哥,你怎么来了?”小蓟放下镜子,心下直冒冷汗。
可是唐德辞眼中所见全是小蓟的美色,其它,毫无察觉。此刻更是被小蓟的笑靥所惑,只是呵呵的笑。
原来是唐德辞在金陵城中的赌钱,输了一ρi股的赌债,如今被人追着,要用城中的三件书斋做抵押。
唐家世代书香门第,家教甚严,家中不论男女知书达理,通晓大义,唯独这个唐德辞,他出生在旁枝,原就是唐晓逸膝下只有唐婉辞一个女儿,从而过继来送终的。
唐晓逸在世时尚有人能约束他,如今过世,遛狗斗鸡都由唐德辞做主。
“大哥”小蓟取出一只锦盒,放到桌上,笑道:“小妹四岁入宫为婢,伺候陌暖长帝姬十三年,帝姬性格温柔对我极好,赏赐也有一些,小妹听前几日嫂嫂在说家中生计有些许困难,这只盒子里是帝姬赏赐的碧玉镯,大哥先拿去用着吧。”
“婉妹,这如何使得!”唐德辞面子上过意不去,但转眼又想到外面欠下的巨额赌债,只能涎皮赖脸的收下。
临去前,唐德辞忽然问道:“婉妹,你可还记得江大人家的大公子?”
小蓟摇头,她离开金陵是才四岁,因为家境贫寒,在进宫之前连金陵城都未曾入过。
“你不记得也是应当的,”唐德辞嘿嘿的笑,“江大公子过世了,妹妹运气好,就是你回家前一天的事。”
小蓟听得糊里糊涂,却不敢多问,不知为何她不记得唐婉辞提起过什么江大公子。她在宫中和婉辞相互扶持,婉辞的事情她最清楚。
幸好,唐德辞拿到了钱,也不多纠缠,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
小蓟关上门,心里还是不安,房间里采光不好,也未点上火烛,此时昏暗不能视物,显得阴森恐怖。
其实,小蓟心里想,其实她也不想的,婉辞在宫中对她极好的,如姐妹一般,谁会这么狠毒,狠心做出这种事啊!
只是,她也才十七岁啊!不这样做往后漫漫一生都会在蛮荒之地渡过,不,也许等不到一生,等婉辞在金陵下船,那些押解她的士兵就会玩弄她,棱辱她致死。反正是流放,死在路上也没有人会在意。
“唐婉辞,别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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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调2 炜炜豆奶
( 三
婉辞原以为,除了谢誉瑱,谢家再没有一个好人,未曾想到,誉瑱的弟弟也是好人。不仅救了她,还不嫌麻烦为她打听到了家中的消息。
唐家香火传递已经过了百年,直系的血脉,传到了她这个女子身上,以后怕是困难重重。不过幸好,幸好如今的堂弟已经收敛心性,撑起了唐家。
婉辞觉得欣慰,不禁唇间的笑容也多了,病情也好得快了。
正思念着家中的亲人,忽然床前光线一暗,床前传来一声音问:“你好多了?”
婉辞抬头,便见谢子直远山的长眉微微舒展,一双灵动的眼睛含着温润的淡淡笑意注视着她,皮肤微微白了些,看来气血不足,但是一双唇,紧紧抿着,唇色鲜红,宛如女子。
他长着一副比女子还秀气的面容,虽然才十岁,但是因为小小年纪就已经身居高位,掌握一方权势,又多了寻常孩童没有的成熟严肃。
婉辞连忙起身,俯身刚想叩拜,谢子直伸手把她扶起了,说:“唐谢两家本是世交,论年纪,我该叫你一声姐姐。”
婉辞愣了愣,旋即想起,很久以前,她才两三岁的时候,谢家家主还并未被封王,只是一个将军,那时两家一文一武,却是出奇的投缘。
但那也是很久一起的事了,若不是婉辞记忆过人,根本就不知道幼年的事。ww
“你···”婉辞咬了咬牙,忍不住问:“你兄长可是娶亲了?他···”
婉辞垂下头,手指微微卷曲,有些紧张,有些难为情,余下的便是对答案的恐惧。
谢子直微笑,前一刻是怎样温和的表情,这一刻就更加浓郁,问:“我有两个兄长,不知你问的是谁?”
惠王的儿子有三个,子直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一个。
“誉瑱,谢誉瑱!”
谢子直唇间的笑意减缓,转而失去了温和,仔细的看了一眼婉辞,良久,“真是你,唐婉辞。”
“我哥哥···”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婉辞把头抬了起来,这才一字一句,极为清楚明白的说:“你不必觉得他辜负了你,你的那些信的被他小心收藏着,他也并没有另娶。只是,他已经不能娶你了,他死了。”
他怎么会知道信,那些信,一封有一封,婉辞写了许多年。只是,此刻,她已经来不及问这无关紧要的事了。
婉辞只听清,他已经不能娶我了,他死了。
婉辞的手,慢慢的握紧。眼中的双瞳放大,带着些水雾,慢慢问道:“我不介意,我可以···我是说如果,他想娶我的,我可以···”
婉辞说得没头没脑,但是谢子直听懂了,他看着床上靠着的这个女子,直觉得她是应该哭出来的。
毕竟,是死了一个这样的人,于别人或许并不重要,于她却关乎性命。
“冥婚?不,他想你嫁户好人家。”
“你不骗我?”
婉辞想了半天,才痴痴傻傻的问出这句话,问完还带着问询的眼神看着谢子直。
谢子直摇头,目光落到别处,想了想又转回来,说:“外人都以为,他被皇上派去寻访瀛台仙山了,其实尸体都葬在黄土里三年了。”
谢子直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口一滞,即便过了三年,即便性格淡漠如此,还是无法释然。
婉辞身子动了动,扯起被子,躺了下去,用被子赶住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慢慢说道:“我···想哭,你可以出去吗?”
她说完,不等子直出去,整个头都埋进了被子里。片刻,就看见被子抖动,却连她的的啜泣声一点也听不见。
谢子直退后一步,转身,掩上门,就在掩上门的那一刻,捂在被子里的婉辞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
谢誉瑱,谢家的长子嫡孙,惠王的世子,未来惠国的王,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三年,终于有了消息,死亡的消息。
谢家还和唐家交好的时候,就定下的亲事,后来唐家一日日的衰落,谢家一日日的鼎盛。再后来,江太守家的大公子那样的一闹,婉辞入宫,亲事取消了。
那时才四岁,哪里懂什么亲事。只知道,谢家的人狗眼看人低,不是好人,然后,就是宫里冗繁复杂的规矩,沉闷枯燥的生活,日复一日,什么也忘却了。
婉辞十三岁的时候,陌暖长帝姬在宴会上失手打破了一只花瓶,却是婉辞被责罚,在殿外跪了一整夜。
天将明的时候,谢誉瑱从殿内出来,看见跪在青石子路上的婉辞,脚步停了下来。
他喝了一些酒,微醺,看不大清楚跪着女子的容貌,再说,那时婉辞是低垂着头的。
谢誉瑱缓步走到廊前,招手让宫女送一杯醒酒茶过来,等待的时候闲着无事做,就把目光放在跪着的婉辞身上。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直到谢子直来找他。
“你看,那是我的未婚妻。”
------题外话------
其实豆豆很喜欢惠王谢子直,心水这样的男生,又有点点害怕这样的男生,不知道有没有童鞋一样跟我好这一口。
金陵调3 炜炜豆奶
( 四
小蓟愣了愣,努力消化完唐杜氏的话,这才明白,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唐家,如今是个怎样的烂摊子。
唐晓逸去世已经一年,唐蒋氏,婉辞的母亲,在听闻陌暖帝姬将要远嫁和亲,误以为自己女儿也要伴嫁,又气又伤心,尚未等到婉辞的家书传回来,就病逝。
就当唐蒋氏死了不过两个月,唐家的族亲就纷纷和唐德辞断绝了关系,不肯往来。唐家原本靠收租,以及金陵城中数家书店,和几家书院营生,如今,全数都被唐德辞变卖出去了。
“阿婉,”唐杜氏说:“你是不知道生计的困难,你哥哥又教不来那些诗书,家里的亲戚都嫌弃他是旁氏过继过来的,不肯好好相与。如今,你回来了。你多多帮帮你哥哥,你那些值钱的东西借给你哥哥,不怕我们不能东山再起。”
小蓟又愣住了,那些首饰珠宝都是婉辞的,想来也是要交给这个哥哥的,自己抢了她的身份,原就对不住她,如今在唐家衣食无忧,交出去也无妨。
只是,小蓟有些不舒服,这个唐德辞究竟是如何在经营,一个人再不济也不至于两个月赔了所有家产吧!
小蓟取了部分出来,微微笑,对唐杜氏说:“妹妹只有这些了,再多也拿不出来了,宫里的赏赐也是有数的,我只能帮哥哥这一回,还望嫂嫂告知哥哥。”
唐杜氏收了珠宝,摆摆手出了房间。
正巧,平日里照顾小蓟的丫鬟唤潮进来,看唐杜氏走远,拉了拉小蓟的袖子,神秘兮兮的说:“大小姐,方才我路过花厅,看见了少爷和江二公子。”
小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窥探的,摇了摇手,让唤潮拿女红过来,这些时间,在唐府实在是烦闷,竟还不如宫中自由。
“嗯?江二公子,是谁?”
唤潮奇怪的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大小姐竟忘了,大小姐就是为了避开他哥哥,这才会入宫为婢的。”
避开,为什么要避开?
唐婉辞四岁的时候,唐家的声望已经不如从前了,原本定亲的谢家举家迁徙到帝都为官,而这个时候,新来江姓太守瞧着唐家世代书香,门庭高洁,便要让婉辞与他的长子定亲。
倒不是唐晓逸贪图谢家的荣华,不肯答应。只是谢家未曾说过悔婚,何况,何况江太守的长子——是个傻子。
唐晓逸捉摸着决不能答应,原因有二,其一是:一旦答应就是他自己背弃与谢家的婚约,是会被世人嘲笑的,他是目无下尘的书生,巴不得青史留名,又如何肯自掘坟墓。其二是:尽管婉辞不能传递唐家的香火,可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唯一的骨血,怎可以送给一个傻子糟蹋了。
于是,很凑巧的,帝都有人来选适龄的女子入宫,唐晓逸心一狠,将婉辞送去了。
其实,也是不凑巧的,他之前也写过一封信,着人送去帝都谢府,请他们对婉辞照拂一二,只是未有回音。
小蓟觉得隐隐约约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她只是假的婉辞,其中内情并不清楚。
------题外话------
今天就到这了,明天接着发。
金陵调4 炜炜豆奶
( 五
“他是怎么死的?”
谢子直喝了杯茶,茶香在口中四溢,平日里都是极美的滋味,如今却觉得难以下咽。ww
“我二哥下在我杯子里的毒,大哥喝了。”
唐婉辞站在桌前,气息虚弱,面色如雪。为何?为何下在谢子直的杯中,却是誉瑱喝下?却是誉瑱丧命?
谢子直掩袖轻咳了一声,面上泛起冷意,“你无须动气,之后一个月,二哥就疾病死了。”
谢子直说的诚恳,丝毫没有羞愧之感,坦荡至极,竟让婉辞生出一种是自己想太多的想法。也许是誉瑱命薄,才会这样凑巧。
谢子直慧绝,哪里才止十岁。
“你做的?”
婉辞聪明得可怕,一点也不愿意在和谢子直虚以委蛇,她若是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那她就连一个十岁的孩子也不如。
谢子直七岁,已经是被尊为小公子,在这惠国,没有本事,那三年前死的就不止谢誉瑱一个。
谢子直挑起眉,带着莫测的笑意,手指敲击桌面。
“不然?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他报仇。”
谢子直退后几步,站的离她更远,只是如此,才不像刚才一样,身量差距那么大。他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背着手走过婉辞。
“小公子,”婉辞顿了顿,说:“那些信,不知可否归还?”
“都拿来陪葬了。”
婉辞失望了,但旋即又点头,一副明了的模样,自己安慰道:“也好,誉瑱到黄泉闲时可以翻看一二。”说完,面上居然那就挂上了淡淡的笑容,煞是天真可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若不是死了,必不会负我的。”
谢子直原本要走,听到她这句话问,“我大哥究竟如何待你,能让你这样为他?”
唐婉辞却是避而不答,说,“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先说。”
婉辞咬了咬牙,“等我伤好以后,先回金陵家中一趟。之后,可否请小公子为我和誉瑱主婚,”
她怕谢子直张口就拒绝,忙说,“我与他定下白头之约,今生再不可能另嫁他人。小公子如若不许,婉辞便入尼庵削发,无论哪种,总叫它不毁约的。”
谢子直张了张嘴,“随你···”
六
三月后。
婉辞病刚好,谢子直正好要回金陵城,遂一并入城。
婉辞并不愿谢子直亲自送她回唐家,但谢子直说,“既然你要与我兄长成亲,我自该代替兄长上门拜见。”
婉辞沉默应允。
马车开到唐府,却是大门紧掩。着人去附近问了,才知道唐德辞两个月前就携家眷离开了金陵,不知去处。
婉辞惊讶,转头看谢子直,却见他淡定早有所知的神情。
正踟蹰恼怒之时,有小厮来请,说是江二公子知道谢小公子回了城,请谢小公子过轻寒楼一聚。
谢子直看了看婉辞,颔首同意。
轻寒楼是金陵拔尖的烟花之地,十岁的谢子直出入其中就已经是奇闻了,而他入轻寒楼,竟然还带着一个女子。
婉辞的容貌只堪清丽娴静,绝不是闭月羞花的女子,但胜就胜在她气质高雅,举止优美,不是一般女子所能比肩的。
“不知,这位姑娘是?”
谢子直拉起婉辞的手,爱怜的看了她一眼,说,“小蓟,我未过门的妻子。”
金陵调5 炜炜豆奶
( 七
四下都是惊讶声,谁也不知道,谢子直何时有了一个相差这么大岁数的未婚妻子。
他才仅仅十岁,而这个女子,至少也有十五岁了。
婉辞望着他,他的神色坦荡,毫无羞愧,不知为何,婉辞竟没有反驳。
江二公子愣了半响,拍手笑,说,“小公子艳福不浅,有此佳人作伴。”
他还想说什么,楼上却传来一阵痛哭声。狭长的眼轻挑,带着惺忪的笑,“这唐大姑娘长得再好看,带了刺,也没意思。”
婉辞一愣,看向他,竟然是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
旁边有人起哄,笑闹说,“也就你江二公子狠心,舍得把新媳妇卖到妓院里。”
“新媳妇,她本就是该给我大哥冲喜的,结果跑了,害得我哥死了。我好不容易弄到手,不玩死她,怎么替我哥报仇。哈哈。”
婉辞脸色僵白,谢子直握着她的手,说,“到底唐家也是名门之后,江公子此举有违···”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听见楼上女子更加凄楚的哭泣声。
小蓟,那哭声是小蓟?
婉辞刚要迈步,就傻傻定在了原地,她不是蠢人,事到如今什么都明白了。
她偏首去看谢子直,觉得这人真可怕。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真相,却选择将真相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
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谢子直没有接着未说完的话,看见婉辞的脸色不好,向众人告了辞。
“小公子,我也算是替你兄长做了一件好事,这女人起初可还妄想着嫁进王宫,当王妃的。哈哈”
江二公子得意的大笑,“那天请世子一并出来喝酒呀!”
谢子直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一句话也未理,兀自牵着婉辞出了轻寒楼。
上马车的时候,婉辞抬头。
轻寒楼上,有一间没关上绮罗窗户的房间,有女子扯了白布,搭在房梁上。她将头放进那个小小的圈,闭上眼。
“不救她?”
婉辞垂下头,摇头,“何必多管闲事呢?”
和她在深宫里相护疗伤的小蓟,早就死在了淮水里。而如今,在轻寒楼上悬梁的,是唐家的小姐,婉辞。
八
三天以后,唐婉辞终于见了谢誉瑱。
仍是在嘉南,谢子直的别院后,有一个小小的坟包,谢誉瑱的尸骨就埋在那里。
谢子直依言为他们二人主婚。
婉辞独自饮下交杯酒,金樽中的酒,初闻时有气香,尝之味苦,隐隐有眼泪之涩。
谢子直说,这杯酒的名字,叫做自笑痴。
一个月以后,有书信传回谢子直手中,四日前,江太守回京述职,被官员参奏,查出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且又有私造钱币之举,九族诛连。
十日前,草贼在边陲围杀唐家人,夺尽金银财宝,取首级三十二。
自此,唐氏唯婉辞一人。
不,或许,世间已经没有婉辞了。
次年,惠王的三子被立为世子,定下未婚妻,名曰小蓟。状若痴儿,唯识谢子直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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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笑痴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接下来会放上《燕京令》的故事
燕京令1 炜炜豆奶
( 一:帝姬文炎帝元年
帝初即位,且末国王伊世尔遣三百使者来帝都朝贺,请降帝姬为且末王后。ww
先帝在位的时候,文炎帝还是太子,曾多次领兵征战且末,战无不胜。且末人好战,却尊崇善战的英雄,在文炎帝对且末最后一次用兵那一战,且末投降了,向先帝俯首称臣,自此变成镂月帝国的属国。
且末王请尚帝姬,一时间帝都里的宗姬族姬人人自危,反倒是真正血统纯正的帝姬们莫不在意。她们生来高贵,精于权术,是帝王的另一种左右手。
帝国没有哪一次和亲是送真正的帝姬,都是挑选容貌出众的宗姬或者族姬册为帝姬,远嫁和亲。
血统纯正的镂月帝国的帝姬们最好的去处就是从帝宫里某个金碧辉煌的宫殿移到某个诸侯国王后的宫殿里去,执掌一国暗地里的实权,制衡诸国,拱卫帝国权力。
“送陌暖帝姬去和亲?”
惊煞了帝都里一众女眷,那是先帝的第七女,在一众帝姬中沉默寡言,但是不曾被人轻视怠慢过。陌暖帝姬虽然不如别的几位帝姬那样受先帝宠爱,但是到底也是天家贵女,怎么能送去和亲蛮夷呢?
远嫁的地方在燕京,离帝都千里之遥。和亲的队伍跟随使者,远去燕京,离开帝都的时候,漫天的红纱,红透帝都一干女子的眼。虽然往日为了先皇的宠爱勾心斗角,但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有利益的牵扯,这群帝姬也只是普通的姐妹。
“陌暖,且末远在燕京,你嫁过去即便是王后,依旧降低了帝姬的身份,你即使是为了帝国,皇兄也不会帮你做什么?”文炎帝最后,如是对她说。ww二道途华丽的马车在飞快的奔驰,车中是帝宫常用的甘露香,车外是望不到边际的黄沙。她的身边,伴着的是且末王宫来的宫女,穿着异族服饰,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愁容就上前来细细询问,生怕怠慢了这位天朝帝姬。
打小服侍陌暖的宫女婉辞被她放出了宫,陌暖觉得没有道理她自己选择的和亲边疆,却要让别人背井离乡跟着她去。
且末的宫女都是冷漠的,虽然照顾她没有差错,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完完全全毫不掩饰的是对她——这个帝都来的帝姬的厌恶、敌视。
她是一个外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陌暖淡淡垂眸,并不去在意这些事。
“帝姬,请用膳。”宫女把食物送进马车,这是且末人最好的食物,但在帝宫里娇生惯养的她眼里,着实难以下咽,北地贫苦,果然不是唬人的。
招手让宫女出去,勉强吃了一半,再将剩下的放进随身的包袱。
她早就想好的,她不是要去和亲。
也许就在今夜,最迟就是明日,她要逃出去。
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特别是见到这片沙漠以后,也许,母亲的亡魂也感到将要自由了,所以格外欢喜。
她不顾后果,即便事情传回帝都或者是燕京,再或者被且末王抓回来。她也要逃出去。双手捧着雕花的首饰盒,细细的描摹,说不出的虔诚。她做了十几年的帝姬,在四方孤墙的帝宫里,敛着笑,冷着眉,屏气静声,就连在睡梦中也是拘束着,不敢欢喜大方的笑出来,那时,她也笑不出来。
宫女们进来,收拾了碗碟,退下的时候,年长那名宫女说:“帝姬殿下,今夜可能会有暴风沙,到时请不要惊慌,安心坐在马车上,格努将军会一直在外面保护你。”
陌暖点头,闭上眼睛休息。暴风沙如期而至,傍晚的时候,从西北袭来,遮天蔽日,好像会把天地都撕裂似的。
马车外,年纪较轻的宫女眼睛里有赞赏的神色:“这个从帝都来的帝姬第一次见到风暴居然没有被吓哭,她胆子真大。”
“云桑,你也太高看她了吧!”年长的宫女不以为然的说:“我们的英雄,格努将军在这里,即便是大地震动也没有人会惊慌!”
忽然,她咬住嘴唇,急急的跪下,看着骑在马上的男子:“格努将军。”
格努却问一旁云桑:“你的名字叫云桑?”
格努的双鬓已经有了白发,多了一种历经沧桑的味道,脸上有一些无法愈合的伤疤,为刀剑所伤,看得出来他历尽战火,是条硬汉子。
他是鄢脂国人,客居且末有十几年里,刚来的时候如丧家之犬,任人驱使,但是现在,满燕京的人都知道,格努是一位英雄。
他问这个女子的名字的时候,难得的温柔。叫云桑的小宫女羞红着脸,点头,软声回道:“奴婢云桑。”
“是个好名字,温柔美丽。”
转眼,格努面色冷肃,对年长的宫女说“今日风沙太大,无法行路,你去告诉帝姬,让她安心休息。”
他高坐在马背上,即便说道帝姬两字,眼睛里依旧没有一丝情绪,好像是一双琉璃珠子做的眼睛。
宫女撩起车帘,刚要开口禀报,马车里却没有人:“将军!帝姬不见了!”
刚要打马而去的男子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撩开马车的窗帘,空无一人。
男子如死物的双眼突然有了一丝波澜,按住腰间的弯刀,眼睛在马车里每一个角落扫过,最后落在用匕首Сhā在窗厩上的纸条,扫视纸条立即传令全军:“和亲帝姬被马贼掳走,现在立刻去救人。”
陌暖站在士兵里,一身且末骑兵的服饰,倒也没有被人发现,听到男子的命令,勾起唇角微笑,在她看来且末人所谓的英雄将军,也不过如此。
随即拍马,混迹在四散追寻她的踪迹的士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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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发生的时间最早的故事,远远比《予美》和自笑痴的时间更长,这个故事也没有着笔于爱情,所以大家看上去可能会觉得有点冗长无趣,不过豆豆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有的人终其一生追求的也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亲情,信仰。
燕京令2 炜炜豆奶
( 三埋骨
他真的是非常好看的年轻人···
不同于帝都那些世家公子的清隽秀雅,反倒失却了男子的气概,他是一种被刀锋随意雕刻了的那种粗犷的俊逸。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四周的山的会被他震动,说话的声音像天空的大雁振翅。尽管他是在笑话自己快要死了。
陌暖眯着眼,竭尽全力也只能发现这些,她被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了嘴巴以上的部分。
一夜的奔驰,她没能顺利的完成心愿,反而被困在暴风沙里。马儿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就被埋在沙地里,好像这一次死定了,不甘心啊!
一开始,男子嘲笑讥讽她,她尚有力还击,到现在连看清他的脸也不能了。
“救我···”她撕裂了喉咙也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也不知道男子有没有听懂。陌暖拼尽全力重复几次,那男子依旧不为所动,他并不愿意救她。
无论如何,她一定活下去。如果这样死了,那她千里迢迢离开帝都到这里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母妃的故国···遥远的鄢脂故国···
但是,为什么?
陌暖闭上眼睛,无声无泪的哭泣。为什么十一妹的母妃不愿意为父皇殉葬在就可以?为什么她的母妃想要葬回故国就不行?为什么十一妹的几滴眼泪就可以让父皇爱怜如宝?为什么她用和亲蛮夷的代价也不能让皇兄垂怜?
如果她在鄢脂长大,那她也会有疼爱她如珠似宝的父亲,宠溺她的哥哥。那么他们,会像父皇和皇兄宠爱十一妹那样,倾一国之力来宠爱她。
“为什么?”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埋在沙子里的双手依旧死死护着腹前精致的盒子。ww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救你。”
男子却以为她在对他说话,倨傲的开口:“不过,你要是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逃跑,我也许会考虑救你。”
陌暖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血黏成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伊世尔从燕京跋涉而来,自然不会让她就这样轻易地死去。至少还要让这个从帝都来的帝姬尝一尝敢藐视他,私自逃婚的的后果。他动手用弯刀把她挖出来,扔到沙地上,灌了一些水。少女早已昏死过去,双手护着腹部,姿势虔诚,犹如护着自己的稚子一样小心翼翼。伊世尔扳开她的手,是那个雕花的首饰盒,还扣了一把精巧的小锁,他用随身的弯刀砍了数十下,依旧没有打开。四故国陌暖醒过来,是趴在马背上。伊世尔牵着马,在沙漠里慢慢走。
“盒子?”
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她保护得比命还重的盒子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两天没有吃过饭的十七岁娇弱少女立刻滑下马背,拼命的反方向奔跑。
可是沙漠里,好像无论东南西北都是一样的,她开始被埋的地方哪里找得到。她拼了命的跑,没有方向,用尽所有的力量,好像要跑到沙漠的尽头去,最终还是力竭扑倒在沙子里停下了。
伊世尔气急败坏的骑马去追,扬着马鞭抽到她身上,毫不留情。少女仰头看着他,眼神甚至比他更加暴躁,顺势握着他的马鞭用力一拉,把他拉下马,跌进黄沙里。
酷热的烈日下,她却打了个冷颤,有些蹒跚的爬起来,手上动作却很敏捷,利落的拔出伊世尔腰上的弯刀,横在他脖子上。
“伊世尔,你的命在我手里。”
她静静的说:“立刻带我去找盒子!”
“那就请你杀了我。”
伊世尔毫不留恋的闭上眼睛,弯起唇角,坦然的接受死亡。“我们且末的汉子绝不畏惧死亡,何况···我是堂堂且末的王,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威胁。”
弯刀瞬间反手被他夺回了,扔在沙地里。少女蜷缩着身体,双手护住膝盖,面容不再冷漠疏离,反而被一种化不开悲凉笼罩。
终于,她低下帝姬高贵的头颅,说:“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说:“你知道的,我是帝都来和亲的陌暖长帝姬,如果你愿意帮我找到我的盒子,我会倾我所有来报答你。”
陌暖说完,换来的却是伊世尔的嗤笑。
他一脸不屑的问:“你能给我什么的回报?或者说,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做我的王后吗?我会上书给你的皇兄,告诉他你在半途逃婚,到时···”
少女的脸色如死灰,嘴唇不停地哆嗦。她固然聪明,也习过武,只是这样的境地,从未遇到过。伊世尔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沙粒,催促她:“从现在起给我老实点,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在沙漠里弄丢一个盒子就好比在大海里掉了一根针,找不回来的。”
他用绳索缚住陌暖的双手,翻身上马,任她跟在马后面走。脂兰沙漠,大得出奇,除了偶尔有一些且末人进出,茫茫沙漠聊无人烟。
伊世尔骑着马,不时回头去看那少女。他们且末人向来不记仇,饶是先前被惹怒,但见她现在如死尸一样了无生气的样子未免也有些过意不去。
燕京的姑娘们性格豪放,他刚见陌暖,被她那一威胁倒觉得她有燕京姑娘的几分泼辣劲,很对他胃口。如今安静死物,一声不吭,机械的走动着,磨破双脚也没有表情倒让他索然无味,失却了逗弄她的心思。
“鄢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