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她蹲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把我的脑袋抱在了她的怀里,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发,就像在哄一个孩子。我浑身哆嗦着,感觉自己裤子都湿了。我的确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孔坚呢?”我哭泣着问,“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也不来救我。蓝晋开说你被孔坚给杀了。”
“他杀不了我。”杨梅说,“他以为他什么都能干,实际上,他根本就杀不了我。而我,能杀他。”
我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要是有人看到这些,我们可怎么办?”
杨梅慢慢把我的头放开,捧起了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地问:“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杨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一下,说:“爱。”
“你爱我就什么也不要怕。我已经杀过人了。杀过一个人,胆子就会大起来,就不会怕杀第二个人。”杨梅说,“只要你爱我,我们就能在一起。”
我开始担心杨梅会把我也杀了,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她身体里就是只有她自己,还是同时也有米臻。要是她们中的一个打算拿我当垫背的,让我和她搞鬼魂之恋,我可受不了。我偷偷地把手伸到怀里去取那颗心,嘴里却嘟囔着:“我爱你,我可以陪你逃亡,也可以为你顶命。”
杨梅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她的脑后白花花地一闪,居然是蓝晋开站了起来。他剩下的半张脸也已经血肉模糊,醒目的是惨白惨白的骷髅。他的胸腔似乎也已经被劈开,稀稀拉拉的内脏挂在胸前晃荡着。他举着那只散发着恶臭的大桶,向杨梅脑后砸来,嘴里喊着:“想跟我斗,真他妈不靠谱!”
我想都没想,本能地就把手里拿着的心脏扔向了他。那只心脏就像长了眼睛,准确地向蓝晋开飞去,“啪”地一声,Сhā进了骷髅的眼眶中。
蓝晋开直挺挺地倒下了,手中的桶“咣当当”滚出好远。他的衬衣口袋也被撕裂,里面露出的是几枚沾着血的干花瓣。
也许蓝晋开自己都忘记了,还是他一直都不曾忘记?我想起米臻以前说起过这花瓣的来由,就是一阵心酸。爱恨转换,一纸之隔而已。
心能杀人,是米八月杀死了他。
【孔坚说:我爱你】
杨梅抢先我一步来到停车场,和我一样,她看不到一个人。
她站在空地上,手里握着刀,喊:“孔坚,你给我出来!”
只有回声,没有人,杨梅想了想,爬上了一辆SUV,她站在车顶上,跺着脚,大喊着:“滚出来!”
孔坚在闪躲,杨梅看见他了,在角落里。孔坚说:“你别那么激动行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杨梅差点被逗笑了,这场景她好像在什么电影里见过。她绷住笑,不知道周围还有什么危险。孔坚现形了,可蓝晋开还不知道去向。
孔坚走了出来,站在远处的空地上,双手叉着腰,说:“你站在汽车顶上给谁看啊?这里没别人。”
“是你让柴岳中和我把米臻引下来的,她马上就到。”杨梅笑笑说。
“那你拿刀干什么?气势汹汹的。我看见你这个样子真不敢出来。我问你,你烧我的房子干什么?你还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你这叫引鬼啊?鬼都被你吓跑了。”
“那我问你,我对你这么好,你干吗偷偷给我吃药?”杨梅反诘。
孔坚没词儿了,杨梅扬扬手里的刀:“我这刀,不砍君子专砍小人。”
孔坚尴尬地说:“好了,别闹了,米臻呢?柴岳中呢?他们在哪儿?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杨梅点点头,从车上跳了下来。孔坚出来就好办了,只要制住孔坚,量蓝晋开也不敢怎么样。
这些事情都是杨梅跟我说的。她说孔坚当时对她有防备,让她从汽车上下来,却一直不让她往前走。她走一步,孔坚就退一步,孔坚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杨梅问:“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杨梅。”孔坚示意让她停下,“我要是说我还爱着你,你相信吗?”
杨梅冷笑。
“真的是这样。”孔坚说,“那些女人,柴圆圆,还有米臻,她们在我的眼中都是垃圾。我承认我心里的确很不平衡,我的确想报复,甚至对你也想报复。可是这些天我反复问自己,反复想这些事情,我还是觉得你和我最合适,我们可以远走高飞,我们有钱。”
杨梅继续冷笑。
“真的,我们有钱。老蓝都告诉我了。他的硬货都沉在湖底,他的现金,密码现在就在我们手里。你还记得我给过你一包东西吗?那里面就是取现金的密码。”
杨梅开口了:“你真的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当然。”孔坚说,“只要把米臻这个鬼魂镇住,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那时候,我们拿到钱,想去哪里都行,我听你的。”
“你以为我相信你说的胡话?”杨梅说,“你身上有好几条人命,你真走得了吗?”
“你以为你身上没人命?柴圆圆怎么死的你都忘了?我知道你实际上很喜欢柴岳中,可是我实话告诉你说,柴岳中要知道是你拉断了电闸,他会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杨梅的脸色变得惨白:“你胡说,电闸是自己跳断的!”
“对,没错。”孔坚阴险地笑着说,“哪个电闸上要是放一根冰棍,都会跳断。小豆冰棍5分钟融化,酸奶冰棍4分钟融化……”
杨梅打断他:“你住口!”
“和我一起干吧,我们没有后路。要么就等着到监狱里挨上一枪,要么就跑,过富贵的日子,对不对?”孔坚打量了杨梅一下,“不过你这么好看,他们也许会给你打针的。”
杨梅再次打断他:“住口!”
“没人听见。”孔坚说,“老蓝去拦柴岳中和米臻去了。我没他狠,所以专门做你的工作。没看见这里的铁门都关上了吗?车库的规矩,到点锁门。现在没到点,我也能让他们锁门。”
车库进口的地方,有一个中央控制室。晚上,这里有一个值班人员,会把A、B、C三个区的隔离铁门用电钮关上,他怕汽车丢失,也怕火灾,所以关门是最好的办法。关好门他就能放心地睡觉了,要是有汽车出入,可以用电话叫醒他。
可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美梦会被中途吵醒了,因为孔坚和蓝晋开来到车库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永远地睡着。
杨梅先下来,我后下来。孔坚确认我们都进入了他们的埋伏,就关上了铁门。我和蓝晋开关在C区,而孔坚和杨梅在A区。
分头攻心,各个击破,这主意很好。但他们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米臻这个鬼魂下来了吗?是跟着杨梅还是跟着我,还是谁都没跟?他们不是火眼金睛,如果米臻不愿意被他们看到,他们就看不到。所以惟一的办法,就是折磨杨梅和我,这样可以逼米臻出来。他们确信,我们是米臻惟一的朋友。
所以,他们都做了准备。蓝晋开准备的是一桶污水,孔坚则在怀里揣了灵符。这道符是他在求镇柴圆圆那道符时一起求来的,他觉得管用。
鬼就是鬼,揣着一道符咒,即便杀不死鬼,也不会让鬼近身。更何况米臻只是一个女鬼,他们认为她本身就是软弱的。
孔坚说:“杨梅,你醒醒吧。”
“不。”杨梅坚决地摇头,“柴岳中说过,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他愿意替我去死。”
“这和愿意不愿意没关系。”孔坚有点急了,“这不是想替就能替的。”
杨梅愣了一下。
孔坚张开双臂,想拥杨梅入怀,他说:“回来吧,你爱我对吗?你从一进学校就爱我是吗?”
杨梅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手里的菜刀晃晃悠悠的,仿佛就要掉到地上。
【往生之路】
杨梅走到距离孔坚还有两三米的地方,走不动了。她的脸色开始发白,突然问:“孔坚,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啊。”孔坚装傻道,“你感觉到什么了?我可不像你,手里还拿着凶器。听我的,把刀放下,乖啊。”
杨梅握紧了刀:“孔坚,你这个伪君子,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这叫爱我吗?你让我靠近你,可你身上却藏着符咒,你是想害死我。”
孔坚的表情一下僵硬起来。杨梅怎么会对符咒有感觉?这不正常。不过这种僵硬也就是刹那间的事情。他明白了,米臻这个女鬼不在别的地方,恰恰是在杨梅的身体里。杨梅就是米臻,米臻就是杨梅。他定了定神,脸上继续浮现出温柔的微笑来,向杨梅走了一步:“来吧,放松,让我抱抱。”
杨梅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躲开,但身体明显地不协调,一只脚想退后,另一只脚却想向前。趁着这个工夫,孔坚忽地蹿上前来,一只胳膊把杨梅搂在怀里,伸手就去夺杨梅的菜刀。
杨梅就像被烙铁烫了一样大叫起来,一股轻烟“唰”地从她头顶冒出。说时迟那时快,孔坚一脚把杨梅蹬开,怀里的纸符“啪”地一声捂在她头顶上。这时只见杨梅的头发每一根都向上立起,冒出的轻烟转瞬间幻化出一个长发女人,直愣愣地看着孔坚,接着又四分五裂,化成一团又一团的灰尘,“噗噗”作响,喷溅到杨梅和孔坚的身上,喷溅到周围的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
一切都归于沉寂。两个人都有点傻,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在旁边。
他们就这样傻愣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些灰尘变得细腻,像水一样流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夜里的兰花,哀怨悲伤。
孔坚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任凭你什么女鬼,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他手舞足蹈,快乐得像一个孩子。米臻的魂魄散了,永远不能超生,这对他来讲,的确是一件最开心的事情。
杨梅一直没有动,她的眼睛盯着那些灰尘,又看看地上的菜刀。
孔坚弯腰去扶杨梅:“好了,这下全好了,我们安全了,没人会找我们报仇了。咱们现在就一起去C区,去收拾蓝晋开和柴岳中那两个混蛋。”
杨梅突然抬头看了孔坚一眼:“谁说你安全了?”
难道刚才从身体里逼出来的魂魄不是米臻,而是杨梅?念头一动,孔坚打了一个寒噤,这也是他打的最后一个寒噤。
杨梅抓住菜刀,手起刀落,孔坚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伤口。孔坚弯腰的时候,头低得太靠近杨梅了,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躲开杨梅的突然袭击。他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自己的衬衣扣子和裤腰带,因为他的头已经无法抬起。这一刀又快又狠,不仅砍断了颈动脉,还砍断了颈椎。孔坚的头就像一个口袋一样垂在了胸口。
血刚开始是汩汩地流淌,后来速度越来越快,紧接着就喷射起来。杨梅坐在那里没有动,任凭发烫的鲜血喷洒在自己的身上。孔坚的眼睛还翻着白,不理解地瞟着杨梅,四肢还在不停地动着,仿佛要从地上挣扎起来。
“你太不了解鬼了。”杨梅拍拍孔坚的脑袋,终于笑了,“你以为鬼还和人一样那么好欺负吗?被你搞得魂飞魄散的,是你自己的女朋友!你可真能耐。天道循环,也许这就是你的报应吧。”
杨梅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孔坚那颗晃动的脑袋,捡起地上的符,它已经被血浸透了。杨梅把这张符“啪”地一下粘在了孔坚的伤口上:“给你一个教训,来生不要再害别人了!”
孔坚似乎很听话,抽动的四肢一下子停住了。这回,他真的死了。
杨梅拿着菜刀,向控制铁门的小屋子走去。
杨梅用菜刀把蓝晋开剩下的9个指头都剁了下来,装进兜里。她也看到蓝晋开衬衣兜里的花瓣,不过她什么表情都没有,把那些花瓣揉了,又踩了两脚。最后,再从他的眼眶里抠出那颗已经变得坚硬的心,小心地揣在自己的怀中。
我们上了蓝晋开的车,准确地说,是“大水塔”的车。我在驾校学过车,但从来没有上过街,操作起来未免有点生疏,几次都打不着火。
杨梅问:“你行吗?”
“我试试,不行也得行呀。”我知道我们从此将踏上逃亡之路,正常生活的一切将就此结束。本来,我的假期也在今天到期了,明天我应该上班了。可是,谁顾得了那么多。上班,还有逃亡,我也说不清楚哪个更适合我。
这辆车的副座上居然没有安全带,是辆名副其实的破车。我只好把身上的衬衣脱了下来,撕成布条,把她牢固地绑在座位上。我怕路上万一出点什么危险,我和杨梅再也不能忍受分开的感觉了。
最后一次,我终于打着了火。我挂上挡,离合器松得还是快了些,汽车像箭一样飞了出去,当然,它还猛烈地颠簸了一下,因为轧过了蓝晋开。
汽车冲进A区,我看见了孔坚,他躺在地上,血迹已经消失了,可能是被那些灰尘吸干了。
汽车驶向地面,高高的塔楼俯视着我们。我知道24楼上还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刚才下来得太匆忙,我忘了关灯了。
汽车驶出街口,杨梅转头看了一眼成都小吃店。那家店亮着,卖冷饮的女人和白胖子已经神色诡异地站在门口。
汽车拼命地向前开,我知道后面已经有警车在追了。是的,警察把我们包围了,但他们没想到活着出来的是我们两个人。他们好奇地下到车库里去看,才明白必须追上我们。
汽车驶过百花购物中心,杨梅的眼睛湿润起来。
汽车驶过那栋高楼,楼后面是狭窄的胡同,那是米八月住的地方。杨梅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哭了。出了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杨梅点点头,然后说:“前面看见桥左转,前行15公里有棵大松树,右转,进入盘山公路,一直开,看见一个大水库后沿着堤坝向前,走到头,有个指示牌……”
“我们这是去哪儿?”我问。
“去那个别墅,去捞那辆汽车和里边的珠宝。”
我浑身一颤,扭头看着杨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杨梅脸上还挂着泪花,却冲我粲然一笑:“我太爱那个地方了。蓝晋开带我回来的时候,我就把路线牢牢地记住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我慌得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样的动作。后面的警车很快就跟了上来,警察开始用喇叭叫喊:“前面的汽车靠边停车,听见没有?靠边停车!”
我的脚用力踩下油门。
杨梅说:“我不会害你的。我已经爱上了你。”
我们的车远光灯大开,突然照见了前面的路障,警察已经把这条路封死了。
“左转,有路。”杨梅提醒我。
我向左猛打方向盘,汽车腾空而起。左转哪里有路,分明是万丈悬崖!
我不解地看着杨梅,杨梅肯定地说:“我没说错,左转有路,这是往生之路。”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数着1、2、3……失重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快感,我觉得我就是在飞。
我数到第36下,汽车坠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此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结局 一个罗生门式的故事
柴岳中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后面的事情他已经没有记忆了。我见到他,正好是半年以后,那时候他刚刚苏醒过来。他对我说:“老饿,我得把这些事情和你说说。我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我怕出事。讲出来了,我就踏实了。”
我知道的情况是,柴岳中患有严重的狂躁症,比如他就经常把女朋友杨梅捆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捆。那个负责他的医生偷偷跟我说:“你怎么有这样一个朋友?他们家遗传这毛病,她表妹就是。这病不犯跟正常人一样,一旦犯了,谁离他最近谁最倒霉。”
他表妹的事情我也知道,殴打和虐待她的同学、搭档兼男友孔坚。孔坚不堪忍受,最后把她表妹给摔死了。那件事看起来像是意外事故,但最后警方还是把孔坚以故意杀人的嫌疑拘捕,这案子找证据还挺难,后来好像是判了孔坚一个死缓。那孩子算是完了。
当然,在柴岳中嘴里,故事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谋杀,还有同谋,就是他的女友杨梅。孔坚也没有被捕,而是被米臻附在杨梅身上的魂魄杀死了。所以医生说,柴岳中还患有妄想症。
杨梅说,柴岳中整得她遍体鳞伤,经常把她一捆就是好几天,还硬说杨梅身上有鬼魂附体。最后,他把杨梅捆在车上,开下了悬崖。他自己摔成了植物人,但奇怪的是,杨梅竟然毫发无损,只是吓得昏了过去。可能也是因为捆得比较结实吧,这反而救了杨梅一命。开车系安全带很重要,事实又一次印证了这个道理。
柴岳中还向我讲了米臻、米八月和蓝晋开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和孔坚、柴圆圆、杨梅纠缠在了一起。我的确知道这几个人。我们法制报在同一天刊登了“米儿香香”花店失火、蓝晋开失踪和冰柜里发现尸体的社会新闻。那天正好柴岳中去找我,我一边看版样一边跟他说:“你瞧瞧,现在社会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各种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
柴岳中拿着那张报纸版样看了很久,不停地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直到我们主编要签字,把版样要走。
我也没想到他能把这些联想到一起去。
柴岳中躺在病床上,跟我讲了好久好久,太阳都落山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惨,因为长久绑在床上,肌肉都萎缩了,胳膊腿都显得干巴巴的。人处于昏迷状态,大脑也会变得迟钝,柴岳中记不清楚自己住在哪儿,父母是谁,可和他的故事有关的人与物却说得清清楚楚,有鼻子有眼。他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信。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柴岳中,他和我说的最后的话是:“我知道你不信,医生也不信,警察也不信,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把这个故事写出来,用我的口气,你看看大家信不信。”
我笑了,说:“好,我挂到网上去,这样看的人多。你好好养着吧,回头出来,我请你喝酒。”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千万别用木瓜洗面奶,真的,这是好朋友的忠告。”
“我不用,我从来都不用洗面奶。”
“你万一要是用呢?”他较真地问。
我准备走了,因为我看见杨梅走进了病房。这个姑娘每天都来看柴岳中,柴岳中苏醒后,她还炖了汤给他带来。饭盒里的汤散发着一股古怪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可柴岳中就是不想吃。他一辈子都不会感觉到饿。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梅对我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事和你说。”
我站在医院门口的空地上。天已经黑了,马路上正在堵车。今天阴了一整天,可能半夜就会下雪。我饿了,天一黑我就饿,这是我的毛病。
我想,柴岳中病成这个样子,杨梅还不记前嫌,对他这么好,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我要是有这样一个老婆就好了。
杨梅出来,上了我的车,我问她:“你干吗对那小子那么好?我们上中学的时候,他总是把女生的辫子钉在课桌上,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坏坯子。”
杨梅把手套摘下来,放在仪表板上,说:“我曾经跟他说过,我会报答他。”
这话挺耳熟。我记得柴岳中给我讲故事时,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忘了是谁跟谁说的,管他呢。我发动了汽车。
手套掉了下来,落在我的脚下。我把它们捡起来递给杨梅。我奇怪地发现,这副毛线手套的10个指头是镂空的,上面没有毛线,而是一层薄薄的像皮肤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最新款式吗?”我开玩笑似地问。
“哦,这是我一个朋友送我的。他出国了,让我帮着看房子。”杨梅说,“这手套是他家的门锁,上面有他的指纹,只要把手指头按上去,门就开了。可是我都试过一遍了,哪个都打不开,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我笑了:“也许他留下的是唇纹呢。”
杨梅看了我一眼:“那就糟了,谁都别想打开那扇门,他自己去都不行。”
汽车驶出医院的大门,杨梅说:“咱们去吃饭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你爱吃,我请客。”
按照杨梅的指点,我把车开到了一个胡同口,把口是一家“成都小吃”店,招牌上的“成都”两个字是白底黑字,“小吃”两个字则是红底白字。旁边是一家卖冷饮的小店,正打算关门。杨梅推开车门跑过去,对女老板说:“等等,等等。”
女人停下手。杨梅和她嘀咕了几句,她到柜台里拿了样东西给杨梅。
我们坐在桌子边,杨梅对我介绍道:“这家店的包子特别好吃。”她挤挤眼睛,露出调皮的表情,“你知道吗?老板把肉馅剁好,拌上调料,就拿到隔壁女人的冰柜里去冻,冻好了再包到包子里,就做成了汤包。”
老板是个白胖子,说话间已经把两屉包子端上来了。他古怪地看了杨梅一眼,又回头看看墙角,那儿扔着一张空桌子,上面已经落满灰尘。
杨梅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包子。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居然是盘蚊香!大冷天的,买这东西干吗?
杨梅看我奇怪,解释说:“屋子里有暖气,所以居然有了蚊子,我都不知道是从哪儿飞出来的,可能是卫生间吧。哎,别愣着啊,吃啊。”
她把包子咬开一个口,陶醉地吸着里面的汁液。喝完汤,就把整个包子连皮带馅塞进了嘴中。
“看我干吗?爱上我啦?”她一边咀嚼着一边问我。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她把包子夹到我的碗里:“要是柴岳中老是不好,我就和你在一起行不行?不过有个条件,我得照顾他的起居,一辈子。”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爱上你?”我问她。
她看着我把包子放进嘴里,说:“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她探过头来,在我的嘴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我猝不及防,一个包子骨碌一下滑进了我的肚子。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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