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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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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安平宫,秦长歌直接把儿子送到了京郊大营,楚非欢对包子要来做个小兵的提议毫无异议,并立即给了包子一个下马威,将准备粘上他膝盖的包子给捋了下来。

包子对此表示十分的抗议,扒着­干­爹的膝盖死活不肯放手,楚非欢平静的告诉他,作为一个大营中的最低等小兵,时时爬上总军师的膝盖是非常荒谬的,当然,如果是太子殿下爬那还是合理的,那么,太子殿下请你回冠棠宫,换了太子衣冠再来爬在下的膝盖吧。

包子只好悻悻爬下­干­爹膝盖,悲催的发现,自己上了老娘的当,当个兵的牺牲,着实也太大了点。

可是男人说话驷马难追,答应了的事要想赖账,恐怕老娘会有一万种办法来整治他,包子无奈,只得换上大了好几码的最小号士兵装束,抓了个最小号的细如筷子的长矛去站岗了。

秦长歌和楚非欢一副理都不理的样子把他踢出大帐,转手就对虚空处点了点头,黑影闪了几闪,太子爷永不离身的凰盟护卫和内廷护卫都跟了出去。

苦头要给他吃,安全更要保护好,这个多事之秋,秦长歌绝不敢拿儿子的安危冒险,包子现在无论在哪里,明理暗里的护卫足足有一个连。

大帐里只留下两人,楚非欢给秦长歌斟了杯茶,淡淡问:“陛下没事吧。”

“嗯。”秦长歌掉开眼,不接触楚非欢目光,低头专心喝茶。

楚非欢抬眉,目光如水在她微红的脸颊上拂过,眼神微微一痛,随即平静的道:“我见你昨夜未归,也没有信来,便知道不会有事。”

秦长歌脸上腾腾的发起烧来,再次含糊的唔了一声,将脸几乎埋进了茶盏里。

心里乱糟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非欢和自己同时接到萧玦被刺的消息,非欢却没有跟去,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萧玦不会有事,所以给自己留了和萧玦单独相处的机会?

自己一夜未归,非欢心里会怎么想?

秦长歌的手指在茶盏外沿毫无意识的画圈圈,想着和非欢这两年来的种种心路历程,非欢对她,先是拒绝,不愿拖累她,然后又因为某个原因,试图对她追求,并希翼和她归隐山林,身体和武功复原后,按说他当可完全抛开最初的顾虑,全心追逐,然而他的神情举动,虽然真诚依旧此心不移,却又多了分若即若离,有时候甚至觉得他,隐隐的苦痛和矛盾……

秦长歌这里沉吟半响百转千回,楚非欢却沉静如旧,只道:“既然那边没事,这里正好有事等你处理。”

秦长歌愕然抬头,问:“有新军情?”

“不是,”楚非欢道:“昨夜你走了后,来了个女子在大营外探头探脑,被当做尖细抓了进来,属下报来我去处理,那女子说是文昌公主近侍,叫绮陌。”

秦长歌怔了怔道:“我认识,她怎么会到这里来找我?”

楚非欢道:“我也很奇怪,她却不肯和我说来此原由,只说请你去上林一趟,便走了,我本想派人进宫通知你,但是夜间宫门非军情不能开启,只好等你回来,你既然回了,就去一趟吧,我瞧她神情有些怪异不安的样子,怕是确实有事。”

秦长歌皱眉道:“前几天萧玦还和我说,文正廷回京做户部尚书,有次无意中遇见文昌,很是仰慕,他问过皇姐意思,也是愿意的,正商量着要给她­操­办,难道文昌要大婚了,找我去做参谋?”

哈哈一笑她道:“新娘综合症?”

楚非欢深深看她一眼,突然道:“陛下有无和你商量,你正式回宫的事体?”

秦长歌被问得一怔,楚非欢看着她神情,苦涩一笑道:“那日斗春节,放出睿懿皇后回归的消息,是我和他商定的计划,这一风声传出,皇后不回归也得回归,差的只是时间罢了,是不是?”

秦长歌怔怔看着他道:“非欢,你明知……你还……”

“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只要对你有利,我都会去做,至于那后果是否对我有利,我当时不会去想,事后也不会去后悔。”楚非欢淡淡道:“长歌,我一生无有他愿,只愿你幸福。”

他不去看秦长歌神情,嘴角一抹笑意淡如春水涟漪,“我曾经拙于言语,什么都不愿和你说,只喜欢将心思都放在心底自己想,经历生死那一场,那些等待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后悔,那许多话没来得及和你说,你就去了,却叫我到哪里再去剖心表明?那些日子里我一次次对自己发誓,如果还有机会,我绝不再漠然对你,我会和你分享一切,我要让你知道,在寒冷的日子有人始终会给你温暖关切,但是你只需要听着就好,听没听进去,应不应答,要不要,都在你自己。”

“就如同今日这句话,我依然不要你回答,不要你担上心事,我只想你知道。”

楚非欢轻轻凑近秦长歌耳边,语声低如极远海岸吹掠来的清风。

“长歌,我曾多么希望,此生能娶你为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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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多么希望,此生能娶你为新娘。”

“如果这辈子还能看见你为我着急一次,此生也不枉了。”

……

秦长歌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往上林山去,突然将马鞭狠狠在半空中一抽,似乎想要将这两句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不休的话给彻底抽飞。

她四周大批护卫给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愕然望着莫名其妙发威的太师大人。

秦长歌嘿的一声,悻悻的将马鞭收回,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烦恼事儿,她的智商,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些情事给准备的。

前方上林庵在望,不远处是江太后“荣养凤体”的晟宁行宫,文昌喜欢上林清净,住在这里,也有监视江太后的意思。

秦长歌现在的身份,不比当初的小宫女明霜,到哪里都有几分警哔森严的意味,她私人卫队足有三千人,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骁勇­精­壮之士,萧玦自从她上次落入陷阱一事,现在恨不得一片树叶落到秦长歌脑袋上,都要在三十丈外绞得粉碎,现在普天之下,要想单人独剑接近秦长歌身侧,门都没有。

刚到上林山脚,前方探马部队已经散开警戒,不多时隐隐有喧闹之声传来,隐约可见人影晃动,随即听见兵刃交击声响,秦长歌挑眉——这是皇家御苑,怎么会有杂人?居然还敢动手?

想起楚非欢转述的绮陌的奇怪举动,心底隐隐有些不安,策马上前几步,立即有人拦住,道:“太师大人,前方有敌,请莫涉险地!”

秦长歌只好哭笑不得的驻马,知道这些人都是得了萧玦命令,丢了她或者伤了她会掉脑袋,小心翼翼得恨不得用盾牌将她裹住,前方有敌没肃清,那是绝对不敢让她靠近的,秦长歌不想为难这些下属,只得在原地等候,抬头看着上林庵紧闭的山门,发现那里似乎也有人影晃动。

好在不多时前方喧闹渐止,前探护卫几骑泼风般驰来,将几个灰衣人重重向地下一扔,那几人都极其彪悍,从马上仍下的力道不轻,却一声呻吟也没有,秦长歌俯身瞄了一眼,立即道:“卸下巴!”

那几人猛的张嘴,可惜已经迟了一步,训练有素的侍卫咔咔连声,按秦长歌的吩咐卸了下巴,从齿缝里掏出了毒药。

随即一通搜身,搜出一万两银票数张,离海明珠一袋,还有进京的通关路引等物。

那几个人悍然怒视秦长歌,咬紧牙关一副“你想从我兄弟嘴里掏出秘密门都没有”的悍不畏死的模样。

秦长歌笑嘻嘻看看那几人眉目,撇撇嘴,扬了扬头示意。

立时有护卫上前,合上几人下巴,二话不说恶狠狠一通鞭子,那几人被打得满地乱滚,忍不住脏话粗话乱骂一通,秦长歌听了会,道:“仪州人氏。”

那几人立即如被雷击的闭嘴,可惜已经迟了。

秦长歌拂拂衣袖,悠然笑道:“问案是很麻烦的,你们憋着气等我问,我偏不问,看,你们现在不是自己说了?仪州嘛,仪州能出得起十万白银和离海明珠的大户,可不多哦。”

她冷笑着,扬鞭一指上林庵门。

“给我把那些在上林庵周围鬼鬼祟祟的家伙,一个不漏的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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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歌在侍卫拥卫下进上林庵的时候,一路都是被擒下的灰衣人,侍卫上前敲门,敲了半天山门好久才小心的开了一线,探出个陌生婆子的脸,她没看见后面的大部队,只狐疑的瞅着敲门人,皱眉道:“什么人?不知道这里御苑重地么?出去!”

秦长歌在后面眉毛一挑,终于明白绮陌为何会去找自己,看样子文昌被软禁了,大约对方也阻挡了去皇宫的路,所以绮陌找了机会去大营找自己,秦长歌的身份一直没有瞒过文昌,绮陌作为文昌心腹,自然知道赵太师就是原先的明霜。

原先留给文昌的外廷侍卫,现在大约也被困住了吧?

文昌好端端的为什么被软禁,连消息都送不出去,秦长歌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觉得多少怕和那晟宁行宫的老女人有点关系,秦长歌微微露出冷笑——江太后,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那婆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赶人,秦长歌上前,拨开侍卫,对着那婆子慢条斯理打量一番,道:“你是谁?面生啊。”

“我是文昌公主的侍应嬷嬷,”那婆子见她气度威势,倒也不敢放肆,只是仍然死死把住门,粗声粗气道:“公主不见外客,诸位请回吧!”

“还是我请你,请你回姥姥家吧!”秦长歌对她露齿一笑,啪的一脚踢出去,将那婆子砰一声踢出丈外,直直滑了老远,跌在二门阶前哎哟呻唤着直不起腰。

黑­色­庵门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声响,庵里立即涌出一堆男男女女,大多面孔陌生,秦长歌看也不看长驱直入,头也不回地吩咐:“我点出来的人,你们不要动,其余人,都绑了!”

顺手将自己眼熟的,那些神情委屈惊惶的原先文昌的忠心侍女嬷嬷都点出来,其余人立即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一齐绑翻,秦长歌看看四周,问:“公主和绮陌呢?”

有个嬷嬷立即一撇嘴,答:“那­骚­蹄子怕在和谁明铺暗盖被翻红浪呢,可怜公主被关在地下黑屋子里……”

“什么地下黑屋子?”秦长歌霍然转身,“谁关的?”

嬷嬷立即闭了嘴,胆怯的看了看那些捆在一边的人,嗫嚅着不敢言语,秦长歌注视着她,森然道:“我是西梁太师赵莫言,奉圣命前来解救公主,你若耽误了事体,我先拿你是问!”

嬷嬷吓得噗通一跪,连连磕头,秦长歌挥手命人都出去,俯身问:“黑屋子在哪里?公主可好?”

“……公主被关了有几天了,不过听说还活着,黑屋子在哪里老奴还不知道……原先几个侍女跟随公主的都死了,老奴不敢探问……不过外间绑着的那个嬷嬷是他们的人,他们应该知道。”

“他们是谁?”

嬷嬷伏首于地,颤声道:“奴才不清楚,只是……”

“嗯?”

“奴才隐约听说,公主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有人想杀她灭口。”

卷二:六国卷第七十二章旧情

“灭口?”秦唱个眯起眼睛,看了看那嬷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别的,挥挥手命她下去,想着先前她说绮陌的那句话,微微挑眉,绮陌做什么了?这婆子说得这般难听?

正想着,问外有护卫通禀的声音,说抓到一对白日宣­淫­的男女。

秦长歌嗯了一声,回身便看见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被擒在阶下,男子是个胖大汉子,一身黑­肉­十分­精­壮,女子掩面哭泣,桃红鸳鸯肚兜遮掩不住香肩玉肌,看轮廓正是绮陌。

秦长歌皱皱眉,招手唤自己的侍卫头领过来,道:“拿我的手令,去人道善督营,通知章将军带五千军道晟宁行宫,就说听闻有贼子将对太后图谋不轨,前去护驾;另一拨人道龙章宫,将此事报知陛下,其余人转过身去。”

众人依命行事,秦长歌又对暗中做了个手势,隐身护卫的凰盟属下接令而去,秦长歌下阶,将自己的披风披在绮陌身上,看着女子身上斑斑点点淤青血痕,目光一软,轻轻道:“委屈你了,绮陌。”

绮陌震惊抬头,原以为自己这般模样被捉了来,一番羞辱必不可免,不想太师什么话也不用自己解释,直接温言抚慰,一时期这段日子为了保全营救公主,不得已委身侍敌,受尽不明真相的嬷嬷侮辱,那些朝夕相伴的人还不如一个不甚熟悉的贵人来得体贴心意,不由悲从中来,泪下如雨。

秦长歌拍拍她肩,道:“你是忠扑,这段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将来总有你的好日子……公主在哪里?”

绮陌擦­干­眼泪,道:“奴婢知道,奴婢领太师去。”

经过那被捆绑的大胖汉子身边,绮陌忍不住停步,含泪狠狠咬­唇­,秦长歌袖手在她身后,淡淡道:“此人由你处置,只需留活口给我问话就成。”

“啊!!!”

血光暴溅,绮陌恶狠狠一脚将汉子的裆下踢爆了。

汉子满地乱滚的哀嚎,秦长歌看也不看,随绮陌匆匆而去。

经过厨房后面有一间不甚显眼的杂物房,绮陌小心的搬开杂物房的柴禾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秦长歌皱眉道:“我很少来后院,以前居然没有注意这里还有个暗室。”

绮陌道:“上林庵虽是皇庵,多少年来并没有皇室人员在此清修,但是年年都选宫女剃度了进庵,这些假尼姑天高皇帝远,又耐不得清规戒律,便和外边的人有了些风流事儿,这个地窖大抵就是当时挖出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下去,有侍卫跟下,因为地窖太小,只能下来几个人,地窖一路挖得粗糙不平,转转折折,上面的光根本­射­不到地窖底处,地窖里隐约还残留着一些难闻的腌菜味道,再加上空气不流通,黑暗中满是浑浊腌菜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绮陌轻轻唤,“公主……公主……”

没有人回答。

绮陌要点燃手中油灯,秦长歌一拦,问:“公主在这里几天了?”

绮陌答:“三四天了。”

“先别点灯,免得刺伤她的眼睛。”秦长歌目力自然比绮陌耗,直接向墙角一堆烂棉絮走去,一边问,“你没能下来过?”

“谁都没能下来过,”绮陌小心的摸索,“连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公主在这里,只知道她突然不见了,然后我们就被看守起来,多了许多陌生人,后来我没办法才……”

她再次泫然欲泣,秦长歌拍拍她以示安慰,有侍卫想上前,秦长歌一拦,她怕就困黑暗中的人因为甚至迷乱,会有衣衫不整的情形,文昌贵为长公主,无论如何要避讳,道亲自上前,手中灌注了真力,掀开了那团一动不动的烂棉絮。

一双惊惶的眸子霍然抬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那眸子光亮得有些不正常,随着棉絮的拉开,蜷缩成一团的人体更快的向棉絮深处钻去,将自己裹成了厚厚的一大团。

秦长歌目中闪过一丝怒­色­。

养尊处优的文昌,多年来金尊玉贵,何曾受过什么苦楚?这些人竟想将她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深处,活活吓死饿死!

秦长歌叹息着,低低唤:“文昌……文昌……”伸手去扳那团人影的肩头。

手势将扳未扳。

惊变乍起!

寒光暴­射­,明影灿烂,宛如满天云霞一瞬间照亮混沌天地,棉絮里刹那间突然迸­射­出千万道天骄霓虹,呼啸着笼罩了秦长歌全身!

秦长歌的手,还在棉絮一角。

惊呼声里身后侍卫大力扑上。

刷一声棉絮被她大力一扯一抖,如铁板坚起,那华光啪啪的打在棉絮之上,发出沉闷扑扑声响,穿裂薄絮,直­射­其后之人。

秦长歌却已抓着绮陌离开了原地。

几声闷哼,两个躲避不及的护卫砰嗵倒地,浑身­射­出无数个透明窟窿,汩汩的冒出鲜血。

好强劲的暗器!

秦长歌冷笑一声,黑丝无声无息飞出之间,刷的缠上那个欲待逃窜的黑影的脖子。

手臂一振,直接将那人如巨锤一般抡了出去,砰的撞上了地窖的墙壁,轰然一声土墙碎裂,原来只是薄薄的一层,满地灰土和弥漫黄烟,土墙夹层后一人缓缓抬起头来。

文昌。

绮陌惊魂未定的奔过去,大叫,“公主!”

秦长歌黑丝一收,将那人飞快牵回,顺手点了那人|­茓­道,反手抛给身后侍卫,道“到处去!别让他死掉!好好审问!”

语音未落听得上方洞口有喧哗之声,似乎有人在阻拦什么,随即一声闷响,一条黑影飞快的奔了过来,人还未到便一声急唤:“皇姐!”

秦长歌挑挑眉,萧玦来的好快。

身侧掠过一阵风,萧玦已经冲过来,一步上前揽进了尘灰满身不住颤抖,几日间已经瘦了一层的文昌,低声道:“姐姐,姐姐,没事,没事了……”

文昌缓缓抬起无神的眼睛,从轮廓和气息中感觉到是萧玦,浑身一阵大颤,蓦地紧紧抱住萧玦,嚎啕大哭。

“阿玦……她要杀你……她要装病诈你去请安然后杀你……我听见了……”

她的手指紧紧扣在萧玦臂上,指上青筋毕露,倾泻的眼泪很快湿透了萧玦黑金飞龙袍襟,她似用尽全身力气,想将这些日子里的惊惶害怕恐惧委屈都拼命宣泄­干­净。

萧玦微红了眼睛,轻轻拍着姐姐的背脊,眼底却有怒火和杀机熊熊燃起。

秦长歌不去打扰那相拥的姐弟,只将目光投向上林庵西北的晟宁行宫方向,露出一丝森然的笑意。

乾元五年九月十一,­阴­雨之夜。

秋夜的雨无声清冷的一层层涂抹着大地,位居上林山西北的晟宁行宫的宫墙和御道在雨水浸润下都泛出苍青­色­的微光,围绕在晟宁行宫一周栽种柏树被带雨的风吹打得啪啪作响,那单调的声音,反为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凄清。

雨中,黑暗之处,静静伫立着五千善督营军士,那么多人风吹雨淋,却连声咳嗽声都不闻,远远看去仿佛一排石翁仲。

两盏红灯笼在雨幕仲飘摇而来,持灯者是两个小宫女,后面跟着晟宁宫总管太监,时已近亥时,他是去检查宫中各处的门户的。

老太监的目光在宫外那数千铁甲梭巡一圈,目中微微露出忧­色­,他抬头看看天­色­,一点微光都没有的雨夜,令人越发心生压抑。

……风雨欲来啊……

这些兵,黄昏时过来,到现在不说话也不动,只将晟宁行宫包围得死死,还不许他们去通报太后,老太监这种在宫里打滚了多年里的老人儿,哪里不知道其中厉害?别说不敢通报,还得约束所有宫女太监,谨言慎行,生怕招惹了一点事儿便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通报不通报,太后都会知道……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人,有人出不来,有人进不起……今晚注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瑶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呢,现在出不去,急得热锅蚂蚁似地……

老太监叹息着,正准备转身,

前方突然起了­骚­动。

急速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快速传来,隐隐出现大片队伍,最前面三十六金甲骑士,如三十六道金­色­旋风飞驰而至。

老太监睁大眼睛--殿下驾临!

自从太后在此荣养,殿下从未来过,如今冒雨惫夜而至,总不会是心血来潮?

听惯了皇族波谲云诡腥风血雨秘史的老太监吓得手一软,灯笼落地破碎,迅速燃起小小的火头,在凄冷的夜里,生出一些诡异的热烈。

轰然一声,宫门开启,几乎没有容许任何有任何反应,三十六金甲护卫风似的卷进来,左右一站,随后是御林军,将宫院宫道站得满满,随即,长身玉立的西梁皇帝,快步匆匆迈步而进。

他身后跟着清瘦雍容的黄衣少年,姿态散漫神情潇洒,眉目转动间却有睥睨之气,他温和的目­色­如明月一般一转,老太监便觉得自己的全身上下连内心想法都被他看尽。

老太监膝盖一软,跪伏在阶边喃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萧玦和秦长歌也根本没有多看一眼,他们匆匆行过晟宁行宫的长廊,在宫人在俯身请安声中快速行进,萧玦步伐如此快速,掠东长廊侧草地细密的绒草,那草俯伏于他黑底镏金边飞金龙的锦袍下,如同这江山这天下万民百官俯伏于他脚下。

他用最快速度进入内殿,人还在廊外,一声“儿臣给太后请安”刚刚说完不等人回答,便已冷然推开殿门。

殿内,三个女人同时抬头,两个惊惶,一个平静。

萧玦立于殿门前,目光缓缓从三人脸上扫过,先前勃发的怒气突然沉潜下来,淡淡道:“母后这里,今日倒是热闹。”

他不待江太后回答,直接推门而进,理也不理上前怯声请安的瑶妃淑妃,秦长歌跟随其后,江太后突然道:“皇帝,你越发没有规矩了,这个外臣,居然也带进后宫内殿?”

萧玦漠然道:“回母后,这是赵太师,现在领侍卫内大臣,按西梁律法,但凡后宫涉及谋逆案由,内侍卫大臣有权领皇命出入宫禁参与审理,不知道这个解释母后可满意?”

“谋逆?”江太后平静的声音也有了丝破碎,地下那两个女人也骇然抬头,惊异的看着江太后,瑶妃还不明所以,淑妃脸­色­已经一片死白。

萧玦冷笑着,大马金刀的往江太后对面一坐,一言不发。

江太后吸口气,双手平平搁于膝上,抬头直视萧玦,慢声道:“皇帝,我江家一直都在你掌心任你拨弄,你年羹尧废后就废后,想要弑母便弑母,你将江家赶尽杀绝,你将后妃亲族都削权,你当初专宠那狐媚子,如今遍朝野都是你荒­淫­断袖之声,这都由你,何须扯出这么个惊世骇俗的谋逆由头,来整治你的母后?”

“母后,”萧玦将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他身子微倾的看着江太后,目光华光厉裂,似想将眼前这个雍容的女人看透一般,用力的看着她。

“既然您今夜想痛痛快快说话,朕也陪着您吧话说个明白­干­净,说不准这也是咱们最后一次这般对谈了——朕倒觉得朕对江家,对您,一直仁至义尽,奈何您苦苦相逼,与其说朕要弑母,倒不如说您一直想弑子,那只金弩是怎么回事?文昌市怎么回事?文昌听到了您的秘密,您不敢杀文昌怕因此惊动了朕,就像活活困死吓死她!您昨夜令人通报凤体欠安道了龙章宫,若不是朕忙于国事,于海没敢打扰没有禀告朕,朕知道了前来看您,今日怕已经就是尸体一具了吧?母后,朕若驾崩,您打算立谁未帝呢?想来您一定不会垂顾你那六岁的皇孙的,那大抵您要垂帘?效仿元高太后?”

萧玦每句话都自齿缝蹦出,字字森冷,句句诛心,跪在地下的瑶妃脸­色­越听越白,最后身子一晃晕了过去,淑妃勉强撑住自己,伏在地下瑟瑟发抖。

江太后却冷然一拂袖,寒声道:“皇帝,你贵为天下之主,须知不可轻言轻纵,你说哀家谋逆刺驾,证据呢?”

萧玦倒被她问得一怔,他怀着一腔郁愤之气,怀着对姐姐讨公道的心匆匆而来,一时哪里想到搜集证据。

秦长歌不急不忙上前一步,从袖囊里掏出一袋离海明珠,微笑着捧在手心。

淑妃的脸­色­立即变了。

“这袋明珠,不知淑妃娘娘可认得?”秦长歌蹲下身,将那华光闪耀的珠子一颗颗倒在淑妃面前,笑得温柔。

“本宫……本宫怎么会认得什么明珠……”淑妃掉开眼睛,慌乱得不敢看那滴溜溜滚动的珠子,她对上江太后目中厉­色­,眼底慌乱得光芒渐渐收敛,沉了沉气道:“不过是一袋普通明珠,你叫本宫认?你这是对本宫的态度?”

“哦?那么是微臣失礼。”秦长歌微笑如故,淑妃见她道歉,胆气立壮,厉声道:“既知失礼,还不——”目光一转看见萧玦恶狠狠的看过来,说了一半的话顿时被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娘娘不认得,微臣认得,”秦长歌笑意里没有一丝温暖,“这明珠成­色­极好,只有靠近海岸的仪州才有,因为从离海运过来的明珠,除了贡品外,会最先在仪州售卖,而这般颗颗拇指浑圆的珠子,非豪族大户,不能得,何况,这袋子,”她晃晃手中锦袋,“这袋子翻过来,里面的内衬是一种滑锦,也只有仪州才有这种布料……淑妃娘娘,我记得您就是仪州人氏?”

淑妃脸­色­死灰,半响吃吃道:“这种地下仪州多得是,你不能因为本宫是仪州人,便栽此滔天罪名于本宫!”

“够了!”萧玦一声怒喝,淑妃浑身一颤,再不敢开口。

秦长歌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轻轻道:“淑妃娘娘,不用急,关于证据,只要我想问,都能问得出,您知道不?令尊一族在邦都的府邸,先前便已经被包围,你们那么大的家族,总会有一两个人嘴不紧的,放心。”

她直起身,冷然道:“不得不佩服诸位封锁得好消息,若不是你们派去看守文昌的人不妥当,沉溺女­色­,是公主贴身宫女用自己身子换来除外的机会,通知了我,只怕陛下今日便要被晟宁行宫周围潜藏着的太尉大人手下暗杀了吧?”

她一步跨出内殿,对着殿外静静等待着的善督营总管,做了个单手一劈的姿势!

齐整的脚步声立即响起,随即殿顶廊下花园桥下,所有可以藏人的地方都响起了厮杀之声!

到处都是喊杀声,到处都燃起火光,殿顶上逃与追的人群踩破屋瓦的碎裂之声不断传来,衣袂带风声和兵器交击声交织如网,罩下秋雨连绵的晟宁行宫。

那些响在头顶的锉然撞击声和人体跌落声里,燃着温暖炭火的华贵内殿内五个人却悄寂无声。

都在沉默着对抗,沉默着聆听两方势力的碰撞,一方潜伏已久,一方蓄势而来,你死我活,没有容让。

良久,喊杀声渐渐寂灭,风里隐约飘摇而来呻-吟声,远远听来有些渗人,善督营统领踩着堆积成洼的雨水大步而来,溅起纷飞的水花和血花,大声报道,“陛下,谋逆凶徒已平,计两千人,死三百一十七,伤八百二十,余者全部就擒!”

沉寂的空气越发沉寂如死。

良久,座上,江太后却突然一声叹息,闭上双目。

淑妃却突然一声哀嚎,大力一扑,狂扑上端坐不动一直冷笑的萧玦膝盖。

“陛下!饶我!一日夫妻百日恩!妾身是您这三年唯一临?幸过的宫妃,您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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