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没有二十年,只有整整八年的离开不曾回来,然此次重新踏上这片雪域,楼台依旧,雪中却是一片萧瑟凄凉。再无昔年时景。
只是故人还在。
索道上依旧挂着一寸寸细长冰凌,风在索道下面翻腾着,从银链环环相接之间微的缝隙里穿过,轻轻颤抖着摇出细碎的声音。碧衫女子怔怔看着索道下仿佛凝固了的冰川,看着下面隐隐约约起伏的淡淡黑影,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银链上,跳起一瓣瓣支离破碎的泪珠。即墨站在碧吟身后,抬了抬手,却不知该放哪里,只能看着面前女子独自轻轻啜泣。
“小吟……你……”即墨尽量缓声问道,希望能够稍稍减轻些碧吟所承受的痛苦。碧衫女子轻轻转过身,面靥了无血色,眼角还盈着一粒泪水。然而她只是微微翕动嘴唇,哑声道:“走吧……”
“碧吟少主,请留步——”
话音刚落,齐齐一片跪倒的声音。本已决意离开的两个人微微诧异的转过身,却看见几十个着墨衣的昆仑派剩余弟子跪在雪地中,一片墨色在雪地中仿佛硕大的豁口,碧衫女子不由得一怔,苍白的面靥上全是不解,讷讷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当中一个弟子抬起头道:“少主……如今教主他…也已驾鹤,还希望少主能够继教主之位,带领本教向中原讨回血债!”他那一番话当真是肺腑之言,周围的门徒都高声附和着,喊着。人声鼎沸,碧吟微微皱眉,仿佛细细斟酌着,良久才艰难的开口,道:“都起来…起来再说。我知道各位…都对昆仑,对爹都很忠心……但是我……我没有担此大任的能力,更何况……”她顿了顿,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道:“这么打打杀杀继续下去,真的很累。我希望你们能够离开这里,在偌大江湖,凭你们的武功谋一份事做。”
碧吟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域上隐隐萦绕,人群中短暂的安静后便是哗然,方才恭谨的请愿转瞬便成了指指点点,然而或指点或愤懑,终于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碧吟看着须臾间便空了的雪域楼台,心底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踉跄着退后几步,不言不语。“世上本就是人心叵测,小吟你…别这样……”即墨看了看那些渐渐离去的人们,转身握住碧吟的手,淡淡安慰道。碧吟轻轻点了点头,回身向山门走去。
这一走,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半月后已身在洛阳江畔。
江上偶然会划过一小艘渔船,此时天色傍近夜晚,船尾站着的渔夫和老妪合力将不知何时撒下去的网拖上船来,几尾鲜活的锦鲤在船上蹦跳着,甩着尾巴扬起一片水花,然而水虽然溅到了脸上,船尾的翁媪面上却没有一丝愠色,反而喜笑颜开……即墨和碧吟并肩走在漓江畔,彼此一路上没有言语,却都共同朝着那艘小渔船看去,一丝浅淡的笑意逐渐现在面颊上。
那是如何宁静美好的生活啊,不必理会一切恩恩怨怨,也不会日益深陷江湖当中无法自拔。只要有一艘船,便可在江上泛舟,只简单的一次收获便可以心满意足。碧吟停下脚步,站在江畔,轻轻合上眼睛,开口道:
“即墨…我要离开了……”
“小吟,你走吧……”
几乎是同时,身边的白衣男子也说了这样一句话。两人错愕的看向彼此,怔然不言。即墨淡淡的笑了笑,轻声道:“小吟,你知道…我会舍不得你……”
“我…即墨…我总是对不起你……”碧吟张了张口,转身将目光重新投递在那艘渐渐行近的渔船上面,双手绞在一起,再也说不出话来。即墨轻轻拥着碧吟,温言道:“小吟…不要再想从前的事情了”他微笑着,继续道:“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把以前的不快与难过都忘掉。”
“你…能答应我么?不要再回到那种生活中去了…江湖寥落尔安归。(语出王国维《人间词乙稿》)”碧吟笑了笑,轻轻靠着即墨道。即墨点了点头,俯首浅浅吻了吻怀中女子的额头。
“船家,载我到江那边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