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可和那女尼跑上了台,对谢玉华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台下三人,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谢玉华便一直看着齐雪君,随后慢慢向她走近,一会儿泪水就缓缓滴落下来,齐雪君还有些迷惑,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还是那样年轻美丽,竟似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就是比自己母亲年纪还大的师叔。她有些惑然地问道:“你真是谢玉华谢师叔?我不管怎么样去想,也想不到你还这么年轻,我这师叔以后恐怕都很难叫出口了,干脆就叫你姐姐吧,不过这也不太对,你应该比我妈妈岁数都大,叫你姐姐那不是乱了套。”谢玉华听她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破涕而笑,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说道:“傻孩子,比你妈妈还会说话。我曾于年前接到她的一封信,知道她因为怀了你所以失踪,但具体有什么前因后果,她也没明言,只是说自己恐不久于人世,要我以后好好照顾你。她说你天赋极佳,甚为聪慧,经这二十年来悉心教诲,武学修为已远超峨眉所学,将来必能光大本派。我见她这信,虽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也放心了不少。我们来练练吧,也让这些师姐妹见识一下真正的峨眉剑法。”
齐雪君靠在她怀里,也觉很是亲切,随后她抬头仔细地看了看谢玉华的脸,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便拉着她的手,指着展子航和吕远清说道:“这两位公子可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高手,师叔姐姐可要认识一下,呆会儿我们两个比剑的时候还要让他们好好品评一下哦。”这时候展子航首先过来抱手而道:“在下惜花公子展子航,早慕谢姑娘英名,一直想来一见,可惜诸事缠身,待今时方了此愿,不过从此后显然不能再以前辈称呼谢姑娘了,你的容颜和二十年前相差不大,应是勤习峨眉内功再加事不萦怀而致,若再以前辈而称那真是人不老,叫都叫老了,虽然谢姑娘看起来比我还小几岁,但实岁应比我大很多,我以后就叫你玉华姐吧。”
武林四公子成名已逾十年,大都已年过了三十,而谢玉华已是四十左右的人了,实岁自是比展子航为大。谢玉华因少涉江湖,并不知晓展子航的名号,见这个男子说话温文尔雅,虽说得有些肉麻,但言辞恳切,并无多少轻浮之像。她年少时也多遇狂蜂浪蝶,比这个男子所说再肉麻十倍的话也不是没听过,但不知为何,如今再听到这些话语,竟有些十分受用。她接着说道:“展公子客气了,我这二十年几乎一直呆在这山里,山外之事知之甚少。其实我又有什么英名,即使有,恐怕也是艳名吧,我们这些女子,在江湖中不管做过多少事,最后能留于世为人所道的不过也只是那些‘美女艳事’而已。”
吕远清在旁边听到这些话,知道这般风花雪月地聊下去,不知谈到何时,恐怕要耽误正事了,忙Сhā话道:“在下吕远清,想问一下谢掌门是否已接到‘武圣’尹玄清的‘武林俊英会’邀请帖?”谢玉华看了看这个少年公子,见他年岁虽轻,但一脸正色,仿佛就如二十多年前在这里的萧竟明。她嘴含轻笑地说道:“是接到过尹玄清派弟子送来的请帖,但我并没在意此事,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去。”齐雪君听完忙接道:“师叔姐姐,去还是要去的,这么好玩的事没峨眉派参加那不是大煞风景。来我们比比剑,看看我们峨眉派的剑术有没有能耐和其他各派争雄。”谢玉华道:“雪君,你配的应是本派的紫青剑,那帛甲是不是穿在身上的?”齐雪君点点头道:“这两件宝物妈妈一直留在身边,后来叫我一定要随时随身配带,什么时候也不能随意丢下。”谢玉华道:“嗯,你用普通剑和我比吧。这两件峨眉镇派之宝重新出现,看来本派之兴确实要落在你身上了”
齐雪君拿了一把普通长剑,轻轻一跃上了高台,谢玉华也持剑飞上了台,两人即刻便开始施展峨眉剑术,比练起来。峨眉剑法经各代传承,到谢玉华这一代已日趋完善,因要配合女子习练,剑法以多变著称于世,虚实相间,以活为主,以法为本,以快为上,以巧取胜。看两人对练时快有如风雨骤至,电光相随;慢好似风摆荷叶,细柳轻摇,煞是好看。不过峨眉剑法练至高时必要做到“心静,犹如寒潭止水,平静无波,运筹于帷幄;眼明,犹如日月当空,华光四射,万物皆照,无隙不窥,手眼相随;手足勤,犹如万马奔腾,螳螂捕食,快疾敏捷。”
谢玉华虽然练这峨眉剑法时日已久,但由于天资所限,很难进行融会变通,大都按招法一式式习练,这样她所教的弟子也只能按其所练照猫画虎。谢玉华其实也深知自己实不适合当这掌门,当初前任掌门觉智法师把她和齐汀兰救下,并教她们两人峨眉内功剑法时,就发现齐汀兰的资质要比她高许多,若不是齐汀兰突然失踪,而他们师傅不久又急病而故,她也不会承担起这掌门之位,一切好像都是注定的,让她没法选择。
台下吕远清和展子航都暗暗摇了摇头,见即便单使峨眉剑法本身,齐雪君也比谢玉华高明多了,各招各式的变化承转齐雪君都了然于胸,而且能随意而使,完全不拘于剑招的先后次序,这本是对敌时必须做到的,但谢玉华显然连这点反应力都很为欠缺。吕远清暗想,就谢玉华这种武功,恐怕比之其余门派的很多后辈弟子都远为不如,更不用说和那些掌门相比了,怪不得她一直不下峨眉,也不允许门下弟子行走江湖,看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齐雪君在台上更为难受,她先是惊异于谢玉华的不老容颜,现在却又对她剑法练得如此之差感到十分不解,觉得峨眉派要被她这么教下去,那恐怕就只能是练练剑用以强身驻颜了,哪里还谈得上和别派一争短长。她打到后来也觉索然无味,两人武学修为相距实在太远,即便这么练着也是处处看着别扭。谢玉华这时停下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算了,不打了,我天生就不是练武的材料,也是上天长眼,让汀兰教出了这么出色的女儿,不至于让峨眉的数百年基业败在我的手上。待这次去参加完那‘俊英会’,我便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吧。”如果在这场比剑之前谢玉华这么说,那齐雪君可能还要谦让一下,但看如今这情形,自己担这掌门显然已是极其紧迫之事,她也就没再说什么客套的话了。在台下的峨眉派诸弟子也是默默无言,看来也没什么异议,掌门传位在各武林门派本是一等一的大事,牵涉到很多门下弟子的切身利益,但对如今的峨眉派而言,由于谢玉华自身能力有限,这些弟子本领也很为一般,加之大半未曾和其他门派打过什么交道,在峨眉山这儿呆着已渐渐感觉练武只是强身而已,既没有争斗之心,那掌门由谁来当也就和她们毫不相干了。
看天色渐暗,峨眉派众弟子也都回于各自的庵堂住处,峨眉山寺庙很多,也设有很多外来香客游人的住宿之地,谢玉华把展子航和吕远清安排到了牛心岭下的延福院中居住,这儿据传是药圣孙思邈修身练丹之处,四周林木繁盛,清静宜人,实是一绝佳的长住静修之所。她因有很多话要对齐雪君说,也未在延福院停留,便急急回于了洪椿坪千佛庵自己幽居的地方。洪椿坪这里既无山下的嘈杂,也无山上的寒冷,树木茂盛,空气清新,是峨眉山最适宜长居之地,而谢玉华因未削发为尼,自也不能和山上那些庵内的女尼混居在一块儿。这千佛庵只有少量几个女尼居于此,谢玉华在这儿单独有个居所,一住二十多年,每日勤练峨眉内功,加之这儿长日清静无扰,她也未有太多烦事挂心,所以过了这近二十年,便如二十天一样,自已的容颜似乎也因此没有多少变化。
齐雪君呆呆地看着谢玉华居所内墙上自己母亲的画像,看落款是武当萧竟明的名号,虽见画得栩栩如生,但心内也很为不快。谢玉华这时候已走进来,说道:“这画是你妈妈和萧竟明相恋后第二年回于峨眉,他在这儿画的,当时看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还以为可以长久如此,谁知他还是放不下那掌门之位,为此可以冷落你妈妈五个月,用情于这样的男人,那确实是注定要受苦了。”齐雪君拉住了谢玉华的手,然后和她一起坐在床沿,道:“看来无牵无挂是有好处,妈妈临终前已老得不成样子,完全没法和如今师叔姐姐相比。”谢玉华忍不住笑道:“不要再叫什么师叔姐姐了,听起来怪别扭的,你就叫姐姐吧,反正我就把你当成我那汀兰妹妹了,你们两个对我来说确实也没什么不同,所以看到你出现,我完全没有你妈妈已不在了的感觉。”齐雪君勾住她的脖子,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甜甜地叫道:“姐姐”,直把谢玉华弄得面红耳赤。她仔细地看了看齐雪君,随后叹道:“你的容貌比你妈妈还要美一些。但性情和你妈妈很不相同,应该不会再在走她的老路了吧。我今天看到那吕远清,感觉他和二十多年前萧竟明出现在这儿的神情语气一模一样,显然他也是萧竟明那类的人物,一心只想着什么武林大事,儿女私情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完全可有可无,你不会已对他有什么感觉了吧?”齐雪君这时呵呵一笑,道:“姐姐,我是对他产生了感情,你说怎么办啊?我喜欢他喜欢到要死要活,真是无可救药了,看来我也会像我妈妈那样不得善终,我好怕啊,你帮帮我吧。”
谢玉华看到她这样满不在乎的样子,也觉得有些诧异,暗暗觉得她这样极端地对待感情之事似乎也很为不妥。她缓缓说道:“雪君,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削发为尼吗?”齐雪君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在来的路上我和那展子航都觉得你很有可能已经落发为尼,能在峨眉山独自呆上二十年却又没当尼姑,感觉很不合情理。”谢玉华接道:“那是因为我六根未净,当不了尼姑。我虽然看着是峨眉派掌门,但我资质平庸,很不适合练武,一直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就,当这掌门很是勉强。其实我自小便只是向往过一些普通的生活,找一个简简单单一心为我好的男人一起过完一生,谁知阴差阳错让我练了武,接触到了很多江湖武林的人物,但这些人中并未出现我所想象中那种男人,要么是品行不端,拈花惹草之徒,要么就是自视其高,不愿为情所绊的‘豪杰之士’。但我并没有失望,一直在等着,总觉有一天一定会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既有这种心思,我如何还能去出家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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