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经历了一夜休整,但傅运澄看起来还是一脸的疲惫,与云空大战三百回合实在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力,面对石浩波全无章法的激斗招数,他连招架都显得极其困难。和石浩波这种实战型对手对决,一个首要条件便是必须保持旺盛的精力,丝毫不能有一点示弱之处,厉无咎十分清楚这一点,他看着台上的情形,不断地摇头,眼见傅运澄这么苦苦支撑下去,很可能心脉骤断,他当即站起身来,喝停了双方,示意自己的爱徒认输。
吕远清和尉迟涛上台后并未立刻开打,尉迟涛扶着剑柄,凝视着对手,见吕远清两手空空,不丁不八地站着,并未显出临战之态,便也不着急进击。两人就这么呆立着,台下众人大都有些不耐烦,有几个甚至发出了几声嘘叫。虽然绝顶高手之间很多总要这么长时间对峙一下,才各自出招,但对观战者而言,这样的作派无疑很是让人厌烦。尉迟涛也摸不准吕远清倒底什么时候出剑,或是根本不出,只是徒手与自己打,他自然不会冒这个险,让自己败得很难看。抢先出手只可能会产生速败的结果,做为一个大派的掌门,他心里十分清楚。但吕远清似乎修养很好,看起来根本不着急,他自幼秉持的武学理念就是量敌而行,对明显逊于自己的对手,讲求先发制人,速战速决,而对于不明底细,不知深浅的敌手,则伺敌之隙,反击而胜,何况这场比试并非生死大战,也不存在迟则生变的疑虑,所以也不急于抢先发招。
尉迟涛终还是没有耐心这么无休止地耗下去,他虽是已居掌门之位,但年岁并不大,亲自来参与这个会也还合适,自是和吕远清不存在辈分的差别,所以对方就是不先出招他也没什么办法。不过以他的身份,显然也知再不出招不免也让人有示弱之感,于是他迅疾地拔出剑来,连绵三招摘星剑法鱼贯使出,封住了吕远清前后左右的躲闪之路。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躲得过的剑招,吕远清当然也不会躲,他必须出剑。观战诸人便只看到两道剑光绞到了一起,随即其中一剑一截一截地断开掉落,最后尉迟涛便只持了一个剑柄,他估算得不错,吕远清一出剑,自己也就败了,尽管这在各派掌门及弟子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众人大都是第一次看到吕远清手中持剑,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把剑从何处而来,似乎是一下就变到了他的手中然后绞断了对手的长剑,这实在很令人恐惧。尉迟涛是明白的,他扔掉了剑柄,说道:“见识了吕公子这样的技艺,在下无话可说,你这把软剑是天下神兵之冠,望公子妥善使用,不负其名。”说完便神色黯然地下了台。吕远清把软剑Сhā回腰带,大家才清楚这剑原来其软如棉,竟是可以缠在腰间而不被人所察。
厉无咎似是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见尉迟涛神情沮丧地回来坐下,便安慰道:“尉迟老弟也不必这么灰心丧气,此子乃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加上曾苦心习练集传习、雅述两派武学大成的《太玄真笈》,又得这把绝世宝剑‘虹云’,想必此番的行走江湖,于他而言,所负之任甚大,这等‘俊英会’的虚名,断不是他真心想获。观其面色,深有所虑,并不在意与谁比斗,你当也不必再挂怀此事。”尉迟涛点了下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们这几派数百年积累流传下来的剑法招式,在真正的武学宗师那里根本不值一晒,倒也有些让人沮丧。”厉无咎接道:“那也不能这么看,我们十大门派的这些武学技艺,继承下来流传后世,自有其价值,这并非是凭在实际对战中谁强谁弱就能衡量的。”两人说着话时,南宫英和孙志先已开始了激烈地拼斗,众人都为孙志先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能否在南宫英那些奇招、狠招攻击下全身而退。
孙志先一开始便使出了极耗损功力的太极剑法,这是他所能想到可以和南宫英对决的唯一可行之道,这当然还是很有些效果,在自身纯阳内力的引动下,一柄剑便如捣弄浆糊的棒子,越搅越稠,很快就把南宫英绞进了一个个划出的圈中。但南宫英的刀实在太过锋锐,即使身处于太极剑笼罩的圈里,他的一招招诡异刀式仍能破圈而出,孙志先不得不一次次退步而守,避免被刀锋划剑而袭。过了一会儿,孙志先便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坚持下去,施展太极剑法所耗费的内力即将枯竭,却因为忌惮对手的宝刀和怪招而无法绵延不绝地进袭,虽然他已比别人坚持得更久,但落败却还是无可避免。孙志先很是懊丧,但他毕竟是武当自掌门以下的第一人,心知南宫英少年得志,极为轻狂,若是稍有一时意气之举,怕是立刻就会血溅当场。于是他即时变化了剑招,一记青冥剑法雷霆万钧的绝招亮出,直刺对手的咽喉要害,看似不顾自身地想和对手同归于尽,这倒把大家都吓了一跳。不过南宫英倒是十分沉着,《天星谱》中对付这类招式的应法记述很多,他想也不想,随即往地一扑,竟用上了地趟刀,哪曾想孙志先这只是记虚招,也幸是这样,若是继续仗剑直刺,怕是双脚都会被削断。南宫英这招并未砍上对方,孙志先已自行退下了台,也未看出他有多么的狼狈。能从南宫英刀下全身而退,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这场的输赢基本早已料定,孙志先能用招脱困,不至于败得看起来那样惨,甚至受伤,已是十分幸运的事了。
这样第三轮比试结束,剩下了齐雪君对战吕远清,石浩波对决南宫英,这四人在这次“俊英会”中明显高出其余对手很多,在前面的各场基本都未遇太强抵抗,胜得比较轻松。各掌门事前所想也大都如此,虽对于齐雪君进入最后四强有一点意外,但毕竟她也为十大门派中人争了一口气,大家也都是期待多于怀疑,希望她和吕远清之间有一场精彩之战。
齐雪君有些神情落寞地上了台,吕远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人似乎都另有心事,对这场比试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齐雪君这时开口说道:“我和你对过掌,我打不过你,至于比剑,虽不太好说,但非要比出个高下,也比较麻烦,既然这样,我认输。”说完便跳下了台,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打。吕远清听她这样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并未再争什么,下台后静立在一旁观战。众人见这场竟然打也不打,俱都大为失望,但尹玄清站起来平息了大家的鼓噪声,判吕远清取胜进入最后决赛,然后示意南宫英和石浩波继续。
南宫英早已是跃跃欲试,之前的几场他都未出全力便轻松胜出,这时候其信心已达于极点,狠不得一下子就把石浩波砍翻在地。石浩波不紧不慢地提着那根绿玉棒上了台,向南宫英抱了抱手,示意开打,南宫英即刻拔刀出鞘,但见一道金色光芒向石浩波漫卷而来,没人能知这光芒袭向何处,若是稍一犹疑,会有什么后果,很难想象。而石浩波却是一刻都没有犹豫,挥棒便劈向南宫英,也是漫天的棒影,不知击向对手何处,两人的起招竟是完全相同。这是真正玉石俱焚的一招,但南宫英还是怕了,这种压迫式的毫无章法的打击让他不得不回刀自救。观战棚内厉无咎只看了第一招便笑了,轻松地说道:“精彩,终于看到完全旗鼓相当的激斗了。南宫英在第一招上气势已挫,后面就看他能否凭招式的变化挽回。”
台上南宫英也正是这么做的,依旧用他层出不穷的各种刀法袭向石浩波,希望能够占据攻势,继而获得胜势。但石浩波根本视其各种绝招、狠招为无物,绿棒翻飞,以快打快,南宫英的几乎每一招都没法使完,就得被逼回刀自保,而这绿玉棒是丐帮的圣物,由千年寒玉所制,也并不是任何宝刀宝剑所能损毁的,这样便逐渐由均势变为了南宫英的守势。厉无咎摇了摇头,对南宫啸道:“以招数而论,南宫贤侄不输于任何人,但石浩波是在搏命,而不是比武,这就如瓦罐对玉器,若不想玉碎,那就只有瓦全。”南宫啸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并没理会厉无咎的言语。尉迟涛问道:“看情形,南宫英已呈败势,但石浩波这样不顾自身的全力搏杀,也确是少见,丐帮中人都是这种打法吗?”厉无咎道:“应该都是这样,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记得前些年石浩波只带了不到十人就同近百的排教徒在金陵血战,最后双方几乎同归于尽,若不是遇到孟连中的女弟子尽心救治,他也活不到今天。时刻都处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拼斗状态,任何人想要轻易打败他,那基本是绝无可能的。今天南宫英就败在他承受不住和石浩波对战的这种压力,这与招数精妙与否没有关系。”
就在此时,石浩波使出了他的最后一击,一招平常的泰山压顶,凶狠地劈向南宫英。而南宫英的刀法已开始凌乱,额头上汗流如注,他自幼勤习武学,出道几年没遇过什么风浪,从未曾经历过殊死的恶斗,渐渐也就变得有些目空一切了。今日遇到石浩波这样不要命的打斗,偏偏每一记棒击又都是攻敌必救的不留后路之招,他全然无法适应,开始还能使一些精妙的招式,但随着对手一波又一波的密集攻势,也只能疲于应付了。眼见这似力贯千钧的棒影向自己全身笼罩而来,他一时竟躲闪不及,只好奋力举刀相迎,但棒子仍压了下来,重重地击在刀背上面,这刀和南宫英早已融为一体,是无论如何不能被人打掉的,如此他只能单膝跪地,随即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似乎已受了内伤。石浩波收回了棒子,退到一旁,台下一时间寂静无声,看着南宫英败得这样凄惨,虽多有对他不忿之人,倒也没有幸灾乐祸之感。
南宫啸一脸死灰,上台去把南宫英扶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让其服下,然后南宫英盘膝而坐,运气疗伤。尹玄清走过来关切地问道:“南宫贤侄没什么大碍吧?”南宫啸冷冷说道:“放心,这点内伤,天星堡的人还承受得起。尹庄主,你也知道英儿大婚在即,既然比试已完,我们父子就此告辞。”说完便想扶起南宫英就此离开下山了。尹玄清忙拉住南宫啸道:“堡主何必这么匆忙呐,我早准备了两件大礼准备送给贤侄,况且天下武学各派之地,在下俱都游遍,就是还没去过天星堡,正好想借贤侄大婚之喜厚脸去堡里讨要一杯喜酒,顺便和堡主切磋一下武功,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借天星堡的炉火练出这两件大礼。”说完他向两个山庄弟子招了招手,那两人立刻进到山庄储放食材、饮水、杂物等的一大屋内,过了一些时候,抬出了白布包裹的两样物事,看样子还颇为沉重。
南宫啸听他一再强调这两份“大礼”,也有些好奇倒底是什么宝贝。几个弟子抬过来后放在了南宫啸面前,打开白布,众人一见之下,都不禁啧啧称叹,南宫啸更是两眼放光,细细地摸着那一块乌黑,一块暗黄的东西。随后起身对尹玄清说道:“玄铁和乌金我一直苦苦找寻了几十年,想要得一都是极其困难之事,如今庄主竟要相赠,这让在下如何承受得起。”尹玄清哈哈一笑道:“这两样宝贝虽然希罕,但没有天星堡的炉火来进行冶炼,便也如废铁一堆,我知道堡主对神兵锻造之术的精研更甚于武学,碰巧又让我购到了玄铁和乌金。能亲手锻冶出一把绝世之兵,应该也是堡主平生所愿。一想到能亲眼看到这把剑如何出炉,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这样吧,我和堡主即刻起程去往天星堡,这里的比试依旧进行。至于各掌门所议之事,在下自知愚钝,也难有什么高见,我这儿风景怡人,食物也充足,大伙儿想住个十天半月的也没什么关系,商量好了什么通知我一声就行了,但有所需,在下必全力以赴。”
南宫啸自看到玄铁和乌金,委实是有些大喜过望,天星堡是朝廷秘密冶炼兵器的所在,他也一直醉心于研究各种锻冶之法,能找到一块良质美材,那是比创新一门武功还要让他兴奋。听到尹玄清想和自己一起去天星堡,本有些疑虑,但一想到这两块*锻材是其所赠,倒也并未再多想什么,自己既然能来这“武圣山庄”,那让尹玄清去天星堡自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时南宫英已运气化开药力,内伤也有所好转,遭受了这前所未有的惨败,他郁闷难当,也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南宫燕见父亲和弟弟马上要走,便过来嘱咐了南宫英几句,而后拉着南宫啸的手说道:“爹爹这么快就要走,那回去堡里别着急让弟弟和表妹行礼哦,等我和涛哥哥处理完这里的事回来再热热闹闹地办。”南宫啸点了点头,意为答允,接着便和南宫英头也不回地向山庄外走去,尹玄清叫上两个弟子,拿着玄铁和乌金,向各掌门恭了恭手,跟着南宫父子走出了山庄大门。
在观战棚里的各掌门大都清楚尹玄清的个性,很多时候都是率然而为,见他这个主人家竟在这“俊英会”都还没打完的时候就要离开,倒也不觉得有何奇怪。而商量如何对付黑龙门这等江湖大事,有十大门派和丐帮在,基本也就可以有个比较清晰明确的结果,天星堡和“武圣山庄”长久以来就是只重武学,不问世事,不掺和进来,自也是相当正常的情形。各派弟子更是全然不在意有什么人离开,都凝神而待吕远清和石浩波这最后的巅峰对决,看倒底这两人最后谁能成为俊英之冠。
吕远清却是完全不像就要进行最后决战的模样,他一直注意着南宫啸父子和尹玄清,见三人就这样离开山庄,他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欲言又止,转眼看着呆立在角落里的齐雪君,似乎想从她那空洞得近乎绝望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直听到有人在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才蓦然清醒过来。
石浩波早已上了台,瞥见吕远清站在台下,一派悠闲模样,看起来并不怎么想打的样子,眼睛却一直盯着齐雪君看,他心中憋了好久的无名怒火瞬时点燃,大声叫道:“吕远清,你这个淫邪无耻之徒,别自以为武功盖世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这次来这里,就是要和你一战,拔出你的剑来!”
听到这样的话从石浩波口中说出,确实吓了众人一跳,都在想以他现在丐帮帮主的身份口出如此之语,自不可能是空口白话,难道这吕远清真是表面仁义,暗地下流的无耻之徒?而吕远清听到这些话,那当然就算是泥人也会发火,也就没再多想一直在盘算的事情,一跃上台,极为冷峻地说道:“石帮主为何口出这等言语?不知吕某是否有什么事得罪了帮主?但细细想来,在下和帮主也不过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不知帮主口中的淫邪无耻和为所欲为所指为何,但请细细讲明。”石浩波冷冷接道:“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乘人之危行那等肮脏之事,说出来只怕污了我的嘴。废话少说,你出剑吧,我们在手上见个高下。”
秦慕云和吕远清从颖州连夜展轻功赶路前往淮阳,虽避开了丐帮的护送之人,但以丐帮组织的严密和对秦慕云的看重,两人沿途的行踪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秦慕云受伤后由吕远清背去淮阳客栈的种种情形石浩波都从丐帮弟子口中打听得非常详尽,本来那些弟子讲到两人进了客栈后所发生的事便都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若是一般关心她的人听到秦慕云中毒第二天就完全恢复了,也不大会去刻意打听她倒底是如何解毒的。但石浩波偏偏要弟子们把这些事讲清楚,淮阳分舵在丐帮地位也不高,几个低袋弟子对帮主这么关心这些枝节问题虽很有些困惑,甚至暗暗生疑,倒也只能把当时吕远清如何命小二弄大量酒坛进房,然后两人同房共宿一夜等情形如实以告。石浩波当时就怒不可遏,一心便想找吕远清算帐。他到了少林寺,吕远清早已离开,见秦慕云忙得不可开交,一心替人解毒疗伤,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秦慕云见他来了,也只是打了打招呼,听到他要去参加“俊英会”,才坐下来同他聊了几句,而所聊的言语竟也是和吕远清有关。秦慕云告诉他若在那儿看到吕远清,就让他带个话,叫其在“俊英会”结束之后快点回来少林寺,自己有要紧事找他。石浩波当时看到秦慕云说话时眉眼含笑,喜不自胜,他虽痴恋对方,但也没犯傻,知道两人恐已是两情相悦,当时心中的郁气便已纠结。而一到了“武圣山庄”就看到齐、吕二人低声细语的模样,更是怒气冲天,一直隐忍到最后同吕远清的决战,终于爆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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