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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大师之后再无大师陈寅恪与傅斯年(全新版) > 第二章注释:

第二章注释:

【1】据清华大学部第三级学生卞僧慧(字伯耕)回忆说:“往者先生讲史,言档案之用,尝谓:曾在湖南交涉使署工作。初至时,终日披阅档册。对外交涉,不能仅凭条文,自逞臆断。必熟于案例,事来方能举措得体,不致贻笑或偾事。”(见卞僧慧《怀念陈寅恪先生》(未刊稿),转引自蒋天枢《陈寅恪先生传》,载《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增订本),蒋天枢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出版。

【2】《吴宓自编年谱》,吴宓著,吴学昭整理,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出版。

【3】《吴宓自编年谱》,吴宓著,吴学昭整理,北京,三联书店1995年出版。吴宓又有按语云:“陈君后专治梵文及波斯文、阿剌伯文,等,则购书只限于专门,少­精­。不同以前之办法矣。”

【4】《吴宓日记》,第一册,吴学昭整理注释,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出版。

【5】冯友兰《怀念陈寅恪先生》,载《纪念陈寅恪先生诞辰百年学术论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

【6】《洪业传》,陈毓贤著,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2年出版。

【7、13、16、21】罗家伦《元气淋漓的傅孟真》,载《傅故校长哀挽录》,台湾大学1951年6月15日印行。

【8、】《自然〈以书为序〉》,载《傅斯年全集》,第一卷,欧阳哲生主编,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出版。

【9】傅斯年《寄新潮社诸友》,载《新潮》,第二卷,第四号,1920年5月1日。白情,指傅斯年北大同窗康白情。

【10、12】傅斯年《留英纪行》,载北京《晨报》,1920年8月6、7日。该文由傅的北大同窗徐彦之推荐发表。

【11】《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出版。

【14】《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王泛森、杜正胜编,傅斯年先生百龄纪念筹备会1995年出版。

【15】毛子水《记陈寅恪先生》,台北《传记文学》,第二七卷,第二期,1970年8月。

【17】石泉、李涵《追忆先师寅恪先生》,载《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中山大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另,文中提到的曹谷冰(1895—1977),上海高行南镇人。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后赴德国柏林大学学习政治经济。回国后在天津《大公报》社工作,历任《大公报》驻北京、南京特派员,天津、上海、汉口、重庆各分馆编辑主任、总经理等。民国二十年(1931)以《大公报》特派员身份赴苏联考察,发表《苏俄视察记》,后汇编成单行本。新中国成立后,为第二、三、四届全国政协委员、北京文史馆馆员。红­色­中国建立初期,曹曾两次上书国家主席毛泽东,就财政经济问题陈述意见,毛两次亲笔复信并充分肯定其意见。此公到了80高龄时,仍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利用通*语之特长,全文校译《共产党宣言》。1977年2月4日在上海病逝,终年82岁。

【18】《竺可桢日记》,第三册,竺可桢著,科学出版社1989年出版,1954年1月28日条。

【19】《陈流求追记》(未刊稿),载《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增订本),蒋天枢撰,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年出版。

【20】陈封雄《卌载都成断肠史——忆寅恪叔二三事》,载《战地》1980年5期。

【22】《傅斯年——大气磅礴的一代学人》,岳玉玺、李泉、马亮宽著,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

【23】《中国近代思想学术的系谱》,王泛森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见附录《傅斯年与陈寅恪——介绍史语所收藏的一批书信》。

【24、40】俞大维《怀念陈寅恪先生》,载台北《中央日报》副刊,1970年3月31日。

【25、29、30、39、41】罗久芳《傅斯年留学时期的九封信——纪念先父罗家伦与傅斯年先生的友谊》,载台北《当代》,第一二七期,1998年3月1日。

【26】邓广铭《回忆我的老师傅斯年先生》,载《傅斯年》,山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出版。

【27】赵元任、杨步伟《忆寅恪》,载台北《清华校友通讯》,新卅二期,1970年4月29日台北出版。

【28、31、32、33、35】《杂忆赵家》,杨步伟著,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

【34】罗家伦《忆志摩》,载《罗家伦与张维桢》,罗久芳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出版。

【36】周作人《新潮的泡沫》,载《亦报》,1950年6月14日。

【37】罗久芳《傅斯年留学时期的九封信——纪念先父罗家伦与傅斯年先生的友谊》,载台北《当代》,第一二七期,1998年3月1日。以下引文同。

【38】《罗家伦与张维桢——我的父亲母亲》,罗久芳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出版。

【42】蒋梦麟《忆孟真》,载台北《中央日报》,1950年12月30日。以下引文同。

【43】《华盖集续编?纪念刘和珍君》,载《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

【44】《乱世飘萍——邵飘萍和他的时代》,散木著,南方日报出版社2006年出版。

【45】《新潮》,蒋梦麟著,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67年出版。

【46】《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

【47】《致章廷谦》(1927年7月28日),载《鲁迅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出版。

【48、49】朱家骅《悼亡友傅孟真先生》,载台北《中央日报》,1950年12月31日。

傅斯年与鲁迅、顾颉刚的冲突(1)

就在傅斯年欲返国而不知身归何去,心绪如焚,处于“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之际,曾致信已至清华园的陈寅恪求法问计,陈寅恪自是为之积极活动。1926年11月16日,当清华教务长梅贻琦主动到陈宅商讨聘请中国文学教授时,陈寅恪感到机会来临了,他当即对傅斯年加以推荐。因当时没有留下陈、梅此次谈话的详细记录,对梅的态度已不可知,但通过吴宓的日记可寻出一点线索。吴在当天的日记中云:“梅教务长来,向寅恪商请教授。校中必欲聘傅斯年等以授中国文史,而必不肯聘柳公(南按:即吴屡荐之柳诒徵,陈寅恪的私塾老师)。不得不为本校惜,且为世局哭也。”【1】内中可见,当时的梅贻琦对傅斯年是颇感兴趣且有可能“必欲聘”的,否则,吴宓不会满怀怨恨又无可奈何地为世局一哭。不过,无论此时梅贻琦做出何种决定,都已成为马后炮了。因为就在半个月之前,傅斯年踏上香港岛之时,在南国中山大学的朱家骅已经捷足先登,将傅氏这只学界大鳄紧紧地收入网中了。

自此,清华失去了傅斯年,傅斯年失去了与陈寅恪联袂登台的机缘,他们的相会与并肩协作,以及在中国近代学术史上创造划时代的辉煌,还要等到两年之后。

来到中山大学的傅斯年,与朱家骅一见如故,在学术见解与治校方略上,二人一拍即合。傅视朱家骅为难得的知己,以他过人的胆识、才气与霸气,主动帮助朱氏筹划校务,处理各类繁杂事宜。而朱也视傅为铁杆兄弟,放开手脚让傅在中大校园内由着­性­子,尽情地翻着跟头折腾。用朱家骅的话说,“孟真为人,磊落轩昂,自负才气不可一世,执笔为文,雄辞宏辩,如骏马之奔驰,箕踞放谈,怪巧瑰琦,常目空天下士。因此,有人目他为狂,也有说他是狷。狂也好,狷也好,正是他过人之处。”【2】很快增聘了如吴梅、丁山、罗常培、顾颉刚、杨振声、何思源、汪敬熙、商承祚、珂罗掘伦(南按:即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 1889—1978,瑞典著名汉学家)、史禄国(南按:Sergei Mikhailovich Shirokogorov,俄国人类学家)等当时的学界名流与大牌“海龟”担任教授,中山大学由此声名鹊起,威望隆盛,令全国学界为之瞩目。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这样的大好局面没有维持多久,由于人事纷争而很快走向衰微。

激烈的纷争首先在鲁迅与顾颉刚、傅斯年三人之间展开。

傅斯年到中山大学时,鲁迅正在该校任教务主任兼中文系主任。

此前,鲁迅在北京经历了著名的“女师大风潮”,并与陈源(西滢)、徐志摩等现代评论派展开了一场混斗,夹在其间的胡适也被鲁迅视为敌人而遭到一番唾骂,自此二人关系宣告破裂并逐渐恶化。直至北师大学生刘和珍等数名师生被枪杀的“三一八”惨案发生,鲁迅遭到北洋政府缉捕,不得不设法离开北京赴南方暂避。1926年8月2日,鲁迅最后一次前往女师大领取薪水,自此告别了这座浸染着他满腔激|情与血泪的学府,悄然隐去。不久,鲁迅离开北京赴厦门大学任教,在女师大任教期间结识的学生加恋人许广平女士同车南下,到广州的广东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任训育主任。正是由于陈源、徐志摩以及后台老板胡适等英美派“海龟”与之交锋对垒,鲁迅对胡适等留学西洋的所谓“洋绅士”,以及胡氏的弟子顾颉刚之类热衷于在研究室内搞考据的学院派人物,连同一些跟随胡与顾的小字号“土学者”都没有好感。而鲁迅在厦门大学时,顾颉刚也受时任文科主任兼国学研究院筹备主任林语堂之邀,辞别北大编辑员之职,­阴­差阳错地来到厦大任国学研究院研究教授兼国文系名誉讲师。短兵相接,鲁、顾二人矛盾加深,终于演化成势不两立的仇寇。

傅斯年与鲁迅、顾颉刚的冲突(2)

1927年1月18日,鲁迅为改变环境与其他一些政治原因,受邀到中大就职,出任中文系主任兼教务主任。上任后的鲁迅公开以五四运动时期的北大风气作为标准要求中大师生。在一次教务会议上,他主张让学生有研究、活动和组织的自由,并特地举出北京大学的事例作为榜样,以让中大师生学习效仿。

但此时的中大不是北大,戴季陶、朱家骅等人,已经成了国民党的要人、官场上的重量级人物,自然不吃鲁迅那一套。朱家骅由最初的防御转为战略进攻,他以强硬的姿态反击道:“这里是‘党校’,凡在这里做事的人,都应服从党的决定。”【3】自此,鲁迅及其背后的支持者,与以朱家骅为代表的校方当局,围绕政治是非问题或明或暗地较起劲来,直至闹得不可收拾。

此时的傅斯年与鲁迅虽无师生之情、朋友之谊,但傅在北大办《新潮》时,曾得到过鲁迅的支持,并有过书信往来。当时傅以北大学生兼《新潮》主编的身份写信于鲁,征求意见并请其指教。向来对青年人较爱护的鲁迅回信说了几句客气话,顺便提了几条小建议,内有“《新潮》里的《雪夜》、《这也是一个人》、《是爱情还是苦痛》(起首有点小毛病)都是好的。上海的小说家梦里也没想到过。这样下去,创作很有点希望”【4】云云。傅把双方通信在《新潮》刊出,借此抬高《新潮》的身价与威望。同年,鲁迅在给许寿裳的信中说到了《新潮》,认为“颇强人意”,所刊文章“以傅斯年作为上,罗家伦作亦不弱,皆学生”。【5】正是为了这段旧故,鲁、傅之间开始时尚能面和心不和地相互忍让与和平共处,但随着顾颉刚的到来,二人的矛盾终于引爆,炸开的裂痕再也没有弥合。

傅斯年来中大后,顾氏在厦门大学任教,傅念及同窗之谊,又急于招揽人才,便请顾颉刚来中大任教,其主要任务是“办中国东方语言历史科学研究所,并谓鲁迅在彼为文科进行之障碍”【6】。意在架空鲁迅,扫除障碍。尽管此时的鲁迅对中大校务已成为“一个大傀儡”(鲁迅自喻),但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教务主任,必须与之打个招呼才算不失体统。按傅斯年的观点,本来打招呼已算是相当的抬举了,想不到鲁迅一听让顾颉刚来中大,顿时火冒三丈,疾言厉­色­地道:“鼻来,我就走!”(南按:“鼻”即指顾,相关典故见后)此举令傅斯年深为尴尬与不快。

1911年,傅斯年与顾颉刚同时考入北京大学预科,共住北河沿译学馆旧址工字楼,二人开始相识。这一年傅17岁,顾20岁。1916年,二人均入北大本科,傅入国文门,顾入哲学门。次年秋,二人同住北大西斋丙字十二号宿舍。自此,“静心研究他的哲学和古史,对人非常谦恭”的顾颉刚,开始与“大气磅礴”、“高谈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7】的傅斯年成为好友。1917年9月,由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成归来、年仅27岁的胡适受蔡元培之聘,出任北京大学哲学门教授,主讲西洋哲学史、英国文学、中国哲学史三门课程。作为放洋七年,又是世界级哲学大师杜威高足的胡适,讲授洋学问自是得心应手,但讲授中国学问却有些不同。按北大传统,中国哲学史这门课,皆由国学深厚的年长者加名教授担任。在胡适登台之前,此门课程由号称“两足书柜”的陈汉章主讲。据说陈氏在台上引经据典,夸夸其谈,天上地下,云山雾罩地大谈伏羲、黄帝、神农、尧、舜、禹等史影里的人物与故事,两年下来,才讲到商朝的“洪范”。胡适接课后,不管以前的课业,重新编写讲义,以一种怀疑的眼光来看待中国远古历史和古代哲学家的遗著。他在《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中,采用“截断众流”的方法,摒弃远古“一半神话,一半正史”的记载,在开篇“中国哲学的结胎时代”一章中,用《诗经》作时代的说明材料,抛开三皇五帝、夏、商,直接从西周行将覆灭的最后一个阶段,也就是周宣王之后讲起。如此一改,原来号称五千年历史的中华民族史迹,拦腰被截去了一半,令听讲者大为惊骇,正如时在哲学门就读的顾颉刚所说:“这一改,把我们一般人充满着‘三皇’‘五帝’的脑筋骤然作一个重大的打击,骇得一堂中舌挢而不能下。”【8】遭受了重大打击却仍自视甚高的学生们并没有就此服膺或向胡适屈就,他们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胡说”,于是有几个激烈分子开始鼓动闹事,琢磨如何把这位“胡说”的年轻教授赶出北大校园,让其回安徽老家找他的那个小脚太太江冬秀去。顾颉刚有些与众不同,“觉得他讲的虽是哲学,不啻讲的史学,更不啻讲的是治史学的方法。他用实验主义的态度讲学问,处处是出我意外,入我意中”——这个话是顾颉刚在几年之后说的,就当时的情形而言,恐怕他还不知所谓的“实验主义”为何物,只是后来胡适暴得大名,评论家们开始评头论足并与胡的洋老师对号入座之时,顾才晓得大洋彼岸有个叫杜威的哲学大师弄了一套号称“实验主义”的学说,于是也跟着谈起了所谓的实验主义。不过,顾颉刚当时对胡适的学说与做法感到新鲜,对其处境产生了同情之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傅斯年与鲁迅、顾颉刚的冲突(3)

正当学生中间的激烈分子即将集众闹事,向胡适反攻倒算的关键时刻,满怀同情又焦急不安的顾颉刚,猛地想起了在学生中颇有领袖威望的同舍好友傅斯年,希望他能出面拉胡老师一把。于是在大体讲述了胡适讲课风格后,力劝傅氏前往听课,以挽狂澜于既倒。傅斯年开始以自己不是哲学系学生推脱,但顾颉刚却咬住不放,并说道:“你虽不是哲学系学生,又何妨去听一听呢?”傅终于接受了顾的建议,专门听了胡适的几堂课。因是有备而来,傅在课堂上曾几次以请教为名向胡发难,胡一一作答,傅斯年则步步紧逼,最后逼得胡适额头上的汗珠都滴了下来。绝顶聪明的胡适知道自己遇到了行内高手,于是咬紧牙关,拼全力挺住,始终以他那特有的微笑予以应对。胡适毕竟不是等闲之辈,面对傅斯年与一班不怀好意者的围攻,一路过关斩将,突出重围,总算是渡过了难关。

年轻的胡适在北大讲坛上站稳了脚跟并长嘘一口气的同时,对台下这批学生也有了更深的了解和认识。认为这批学生尽管“年轻但是却相当成熟,而对传统学术又颇有训练”,有“几个学生的学问比我强”,其中就包括“傅斯年、顾颉刚、罗家伦等人”。【9】几十年后,胡适在自传中谈到了这场关乎他人生命运的考验,并再次深情地回忆说:“那时北大中国哲学系的学生都感觉一个新的留学生叫做胡适之的,居然大胆地想纹断中国的哲学史;因为原来讲哲学史的先生们,讲了两年才讲到商朝,而胡适之一来就把商朝以前的割断,从西周晚年东周说起。这一班学生们都说这是思想造反;这样的人怎么配来讲授呢?那时候,孟真在学校中已经是一个力量。那些学生们就请他去听听我的课,看看是不是应该赶走。他听了几天以后,就告诉同学们说,‘这个人书虽然读得不多,但他走的这一条路是对的。你们不能闹。’我这个二十几岁的留学生,在北京大学教书,面对着一般思想成熟的学生,没有引起风波;过了十几年以后,才晓得是孟真暗地里做了我的保护人。”【10】

傅斯年不仅做了胡适的保护人,自此之后,同顾颉刚一样,对胡氏的治学路数与学术思想由认可渐渐变为倾慕佩服。未过一年,傅不惜背叛要传他衣钵的指导老师黄侃,毅然决然地转向了胡适,投入到新文化阵营中来,与胡适等人一起与黄侃等传统派展开了决战。如顾颉刚所说:“料想不到我竟把傅斯年引进了胡适的路子上去,后来竟办起《新潮》来,成为《新青年》的得力助手。”【11】

北大毕业后,傅斯年留学欧洲,顾颉刚则留在北大一边从胡适治学,一边在沈兼士把持的北大研究所国学门任编辑员,同时开始了古史辨伪工作。这项工作很快取得了超乎寻常的成功,傅斯年在来信中,有顾氏在古史研究领域“称王了”的赞誉。【12】几年后,由柏林归国并在中山大学得势的傅斯年,念及旧情,想拉同窗好友顾颉刚加入到自己的圈子,本属人之常情,想不到中间猛地杀出了一个程咬金式的重量级人物——鲁迅,横在二人的面前,使其进退不得,大感为难。【13】

五四运动之后,胡适因提倡白话文暴得大名,为北大浙江派所深忌。而顾颉刚又唯胡适马首是瞻,且甘愿鞍前马后地为之辅佐,为胡适考证《红楼梦》觅得许多文字资料,助长其气焰,自此引起了鲁迅的不快。当然,若事情仅限于此,仍不能成为恨之入骨的仇寇。鲁迅之所以对顾颉刚表现出极度强烈的憎恶,除了其跟随胡适等“洋绅士”鞍前马后地效劳外,还有一个致命的情结就是著名的“盐谷一案”。当鲁迅、胡适、顾颉刚等人皆在北京时,有人揭露说鲁迅著的《中国小说史略》是“窃取日本学者盐谷温的《*文学概论讲话》”,顾颉刚亦持此观点,并与北大西语系教授陈源谈及此事。原本就与浙江派对立,对鲁迅不感冒的陈氏一听,立感奇货可居,正是攻击鲁迅的炮弹,于是迅速写就揭发信一封,由同一阵营的徐志摩编辑发表于1926年1月30日《晨报副刊》。按学术界的规矩,若某人被公开指责“抄袭”或“剽窃”别人的学术成果,可谓奇耻大辱,比夜进民宅抢劫盗窃还要令人不屑与愤慨。假若事实成真,此人立马斯文扫地,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事业前途皆无希望。(南按:21世纪初,北大王铭铭“剽窃”事件即其一显例)因而,疑心甚重又疾恶如仇的鲁迅看到陈源的公开信后,反应异常激烈,立即写了《不是信》的长文予以反驳。【14】围绕这一“疑案”,鲁、陈之间再度展开了一场论战。就在这场论战中,鲁迅对陈源、徐志摩,还有躲在背后撑腰的胡适(南按:鲁迅这样认为)怀恨在心,同时与他认为的“­阴­谋家”顾颉刚也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因顾颉刚的鼻头微红,鲁迅在书信中便以“鼻”相代称,内含讽谑蔑视之意。面对鲁迅的态度,作为同样尊胡适为导师并深受胡适喜爱的傅斯年,此时对鲁迅也早已今非昔比了。就在傅斯年准备由柏林归国时,在与罗家伦的通信中,谈到陈源(字通伯,笔名西滢)主编的《现代评论》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通伯与两个周实有共同处。盖尖酸刻薄四字,通伯得其尖薄(轻薄尖利),大周二周得其酸刻,二人之酸可无待言。启明亦刻,二人皆山中千家村之学究(吴学究之义),非你们damned绍兴人莫办也。仆虽不才,尚是中原人物,于此辈俣侬,实甚不敬之。他们有些才是不消说的。”【15】信中的大周指鲁迅,二周与启明皆指周作人,傅斯年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再敬佩周氏兄弟并有些鄙视的意味。这个与《新潮》时代大不同的转变说明,鲁迅在他的眼中已不再是五四时期的鲁迅了。

傅斯年与鲁迅、顾颉刚的冲突(4)

因而,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傅斯年火气大发,索­性­将鲁迅晾在一边。同时傅斯年说服朱家骅和顾孟余并得到支持,于1927年3月不顾鲁迅的强烈反对,硬是把顾颉刚请进了中山大学校园。鲁迅一看这情形,顿觉失了面子,同时深感自己在中山大学真的是大势已去,于是立即向校方提出辞职并移居白云楼以示要挟。傅斯年一看鲁迅果真以大腕的姿态摆起谱来,甚为恼怒,心想人人言说江南多才子,但不要忘记天下所有的才子都是孔家老二的徒子徒孙,自己不但“尚是中原人物”,还是齐鲁人氏,当是正宗的圣人之后。面对江南才子或曰“绍兴师爷”如此撒娇施横,身为圣人之后的梁山好汉又何惧哉?于是,傅斯年也“以其人之道”当场向朱家骅提出撂挑子甩手走人,中大的事从此不再过问。顾颉刚面对这般险恶的局势,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同样宣布辞职走人,不再于这堆烂泥里Сhā杠子搅和。校方见事情纷乱,左右为难,索­性­来个和稀泥的办法,让学生开会自行选择,哪一位该走该留,全由学生决断。想不到学生们开会后认为三人均是不可多得的重量级学界大腕儿,一个都不能少。眼见和稀泥的策略落空,主持校务的朱家骅只好硬着头皮出面调停并表示“挽留”,同时想出调和的办法,委派顾颉刚到江浙一带为学校图书馆购置图书以示让步。鲁迅仍然火气十足,不依不饶,声言鲁、顾决不两立,非此即彼,无半点调和的余地。在写给友人的信中,鲁迅愤愤地道:“我到此只三月,竟做了一个大傀儡傅斯年我初见,先前竟想不到是这样的人,当红鼻到此时,我便走了;而傅大写其信给我,说他已有补救法,即使鼻赴京买书,不在校现在他们还在挽留我,当然无效,我是不走回头路的。”【16】

双方经过一番混战,鲁迅去意已决,于1927年4月21日辞职离校,携恋人许广平赴上海开始了公开同居生活。

鲁迅满含悲愤地走了,顾颉刚最终留了下来。

1927年10月,顾氏结束了出外购书的工作重返中山大学,出任历史系教授、主任,兼任图书馆中文部主任,主持整理他新近购回的12万册图书,一时大有虎啸山林,龙潜深渊之感。顾氏“念鲁迅攻击我时他们帮助我的好意”【17】,与朱家骅、傅斯年配合默契,一面教学一面继续做自己的研究,同时开辟了民俗学研究等新领域。不久,傅斯年与顾颉刚在中山大学共同创建语言历史研究所,出版研究所《周刊》,购置图书资料,招收研究生,确定了研究宗旨。按傅斯年的说法,现代的历史学、语言学与传统的学术有根本的区别,如果使用新方法,研究新材料,就可以把语言历史学建设得如同生物学、地质学一样,成为一门新的学科。

在此前的5月9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定设立中央研究院筹备处,隶属于*大学院。其时蔡元培已从欧洲考察归国,正式辞去北大校长职(蒋梦麟继任),出任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在蔡氏和中央研究院筹备处总­干­事杨杏佛的筹划下,聘请了筹备委员30余人,傅斯年、顾颉刚均在其内。但这时的中央研究院只设了与国计民生有直接、紧迫关系的理化实业、社会科学、地质、观象等四个研究所。聘请的筹备委员有胡适(社科)、李济(地质)、傅斯年(心理学)等,当时既无历史学、语言学或考古学的研究所,更无“历史语言研究所”的立项打算。但霸气十足,“目空天下士”的傅斯年经过一番权衡认为,既然是中央研究院,就应该有文史方面的学科加入,否则将有失偏颇,于是开始召集“一部分热心文史学的先进”,以“历史语言研究的特别重要,现代的历史学与语言学科是科学”等说词,凭着北大时代与蔡元培校长结下的良好关系,对蔡氏与杨杏佛等几位决策人物展开游说攻势,【18】声称可“借用在广州语言历史研究所已成就及将建设者,以成中央研究院之语言历史研究所”云云。【19】傅斯年毕竟是傅斯年,以他特殊的魅力和超人的智能加霸气,终于迫使蔡元培与杨杏佛就范,“无中生有”【20】地又繁衍出一个社会科学方面的研究所。正如傅自己所言:“这一努力显然是很快地成功了。”【21】

1928年3月底,中央研究院筹备委员会一致通过,“因历史语言研究之重要,决设历史语言研究所于广州,委任傅斯年与顾颉刚、杨振声为常务筹备委员”【22】,以傅斯年为掌门人。如此顺利地取得成功,令神通广大的胡适都感到有些意外,因而戏称傅氏“狡兔二窟”。【23】

1928年4月,国民政府决定改*大学院中央研究院为国立中央研究院,成一独立研究机关,任命蔡元培为中央研究院院长,杨杏佛任总­干­事。下设各研究所及首任所长如下:地质所李四光,天文所高鲁,气象所竺可桢,物理所丁燮林(后改为丁西林),化学所王进,工程所周仁,社会科学所杨端六。

1928年10月14日,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正式宣告成立,所址设在广州东山柏园。与此同时,傅斯年辞去中山大学教职,应聘出任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从此迎来了“开辟史学新天地”的伟大时代。

也就在这个时候,傅斯年与顾颉刚的缘分已尽,二人关系开始出现裂痕与冲突。

由同窗到仇寇(1)

傅、顾二人的矛盾表面上没有特殊的标志­性­事件供后人评断,据顾颉刚的女儿顾潮说,主要原因是两人的­性­格、志向不同。顾与傅在北大同窗时,谈及各人的理想与志向,顾谓最强者乃知识欲,傅谓最强者乃政治欲。两人都有刚强的­性­格,傅斯年博学多才,极具办事才­干­,甚欲在学术界成为领袖人物,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他脾气暴躁,霸气十足,在各个方面想把顾氏压服,听命自己的调遣。而顾颉刚则倾心自己的学问,生­性­倔犟,不吃傅斯年那一套,曾声言“只能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而不能听从任何人的指挥的”【24】。于是二人关系越来越僵,终于酿成了不能合作之局。按台湾学者杜正胜的说法,傅与顾的最终决裂,可能有个­性­因素,可能也有“瑜亮情结”,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两人对学术发展方向的歧异。【25】傅斯年之所以在柏林留学的最后阶段决定“弄史学”,就是深受顾颉刚搞《古史辨》并暴得大名的刺激。此前罗家伦、姚从吾曾对傅戏言道:“以他(南按:指顾颉刚)所据的地位在中央的原故,终不能不臣于他。”【26】正是傅不愿向顾“称臣”,遂下决心要跳出“顾氏王国”的­阴­影,“动手动脚找材料”,以新的科学研究方法“开辟史学的新天地”。这个想法早在他乘船归国,于大洋中漂行时便形成了。对此,顾颉刚也有些察觉,并谓:“傅在欧久,甚欲步法国汉学之后尘,且与之角胜,故其旨在提高。”【27】顾氏的感觉是符合傅斯年当时的内心和实际情形的。

当傅氏从欧洲归国时,他自许自己的学术境界已超越了顾颉刚,对于传统学术更不在话下。此时的傅斯年心中只有一个目标要克服和超越,那就是欧洲的“汉学”。正如1928年傅给胡适信中报告史语所“业已筹备”时所说:“实斯年等实现理想之奋斗,为中国而豪外国,必黾勉匍匐以赴之。现在不吹,我等自信两年之后,必有可观。”【28】如此高远的理想与志向,自然就注定了傅斯年与顾颉刚的联合是暂时的,而决裂与开打才是二人不可避免的宿命。

1928年春,心情郁闷的顾颉刚正好收到了燕京大学的聘书,便以学问做不下去,想换个环境为由,向中山大学校方提出辞职,要到别处去寻找一个“把所有的时间供我从容地研究” 【29】的地方。傅斯年一看这番阵势,认为顾颉刚不识抬举,故意拆自己的台,给自己难看,盛怒之下竟扬起自己特有的“大炮”­性­格,责备顾颉刚“忘恩负义”【30】,放出了“你若脱离中大,我便到处毁坏你,使得你无处去”【31】之类失态和伤感情的话语炮弹。顾颉刚闻听,既愤怒又伤心,心想你傅斯年虽是一学界大鳄,具有呼风唤雨的超凡天才,但霸气再大,能力再强,毕竟不能一手遮天,傅氏不是如来佛,自己也不是孙悟空,你越叫喊着让我无处可去,我偏一个跟头跳出你的手掌心,找个去处给你看看。顾颉刚想到此处,遂坚定了离去的决心,并深信“如果能够成我理想中之作品,一定抵得过种种毁坏的损失”【32】。恰在此时,顾收到了中央研究院寄来的聘书,请他与傅斯年、杨振声共同筹备历史语言研究所。顾认为在研究所可做些自己乐意做的学问,乃辞掉燕大之聘,暂时留下以观后效。但这时的顾颉刚产生了一个错觉,他认为既然自己成为筹备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三名委员之一,或许能控制该所的方向与命运,一旦自己掌控了这个研究所的前途,自然是不屑与傅斯年这个“二杆子”式人物共事的,但看在傅氏为此奔波忙碌,整日拖着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分儿上,索­性­划一块地盘让其独自经营,以示报答,而作为史语所的大本营则由自己,另外再拉上一个胡适共同掌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由同窗到仇寇(2)

胡适自从1926年7月以英庚款委员会委员的身份赴欧洲考察后,于第二年5月方从美国、日本转道回上海定居,直到三年半之后,即1930年11月28日才重返北伐成功后的北平,重执北大教鞭。

顾颉刚把自己心中的计划向时在上海的胡适作了透露,“最好北伐成功,中央研究院的语言历史研究所搬到北京,由先生和我经营其事,孟真则在广州设一研究分所,南北相呼应”【33】,等等。此信正如台北研究者杜正胜所说:顾颉刚“对傅斯年的规划似乎一无概念,对胡适在傅斯年的学术中的地位也相当模糊”【34】。不仅如此,无论从哪方面看,顾颉刚作如此构想都是一个大忌,或者说是点燃了一枚危险的炸弹,此事显然已背离了为人处事光明磊落的基本原则。顾颉刚没有明白,或曰糊涂中揣着明白,这个“无中生有”的研究所,主要是凭借傅斯年的霸气与才气加天才的办事能力,才迫使老校长蔡元培批准并鸣锣开张的,这里面更多的是包含着蔡元培对傅斯年而不是对顾颉刚的信任。确切地说,这块研究所的牌子是傅斯年从中央研究院费心尽力地扛到广州的。顾氏所为,假如让傅得知,其情形自可预料。顾颉刚当然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得失,所以特地叮嘱胡适不要把信的内容透露给对方。但出乎意料的是,此时的胡适在感情与学术认同上,已由原来偏向于顾氏转向了傅斯年,并对顾公开说过“我不疑古了,我要信古”【35】的话。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顾颉刚虽感到“惊骇”,但没有想到胡适竟转变得如此之快和彻底。此时的胡适对顾出此策略内心是何种感受,外界不得而知,所知的是傅斯年借出差的机会到上海胡家拜访,向来以和稀泥、捣糨糊之法处理人际关系的胡老师,竟不顾当事人顾颉刚的再三叮嘱,径自把信的内容透露给了傅斯年。傅闻讯大怒,咬牙切齿地把顾颉刚视为仇寇,二人在感情上彻底决裂。接下来,带有火药味的­肉­搏也就不可避免了。

据顾颉刚女儿顾潮说,当傅、顾、杨三人在中山大学某室商量筹备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时,“傅斯年与父亲两人各有一番设想:傅氏在欧洲7年,甚欲步法国汉学之后尘,且与之争胜,故其旨在提高。父亲以为欲与人争胜,非一二人独特之钻研可成,必先培育一批人,积叠无数材料加以整理,然后此一二人者方有所凭借。两人意见不同,而傅氏脾气暴躁,不免有家长作风,父亲亦生­性­倔犟,不能受其压服,于是两人始破口相骂,幸赖杨振声等人劝解而止”【36】。

面对这一恶劣情形,顾颉刚在给胡适的信中抱怨道:“孟真对于我的裂痕已无法弥缝,差不多看我似叛党似的。”【37】到了这个时候,胡适只好以导师兼朋友的双重身份出面为二人调停,并劝顾颉刚不要因骄傲树敌。而顾氏可能已感觉到胡适此前并未践约为自己保守秘密的信条,遂心生怨恨,不再听这位导师的啰唆,胡适的和稀泥调解宣告失败。顾颉刚在1928年8月20日给胡适的信中说道:“我自己觉得傲则有之,骄则未也。……所以这两年来树的敌虽多,但我自己心无愧怍,则亦听之而已。(我树的敌人可以分做两种,一种是妒忌我,一种是想征服我,这两种都是没法避免的。我不能求悦人而自暴自弃,迁就了别人的标准。我自己不愿压迫人家,也不愿人家来压迫我。如有人想要压迫,当然反抗。此其所以结怨而心无愧怍也。)”【38】此处所说的“征服”与“压迫”,自然是指傅斯年的所作所为。而傅斯年越想征服,顾颉刚越竭力反抗,并坚定地表示:“我决不愿把身子卖给任何人。我决不能为了同党的缘故而把自己的前程牺牲了。”【39】

由同窗到仇寇(3)

到了此时,顾颉刚还未明白,由于他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轻举妄动,满身霸气的傅斯年不是“差不多”,而是确切地把他视作乱臣叛党了。顾氏提出的先培育一批人再由一二学者研究的主张,固然与傅斯年原有的设想不合,但敏感的傅斯年同时也有了顾氏想借此培植私人势力的警惕,言语相激中才有了双方开骂,几欲­肉­搏的场面。在傅斯年的心中,顾颉刚总在想方设法地把史语所变成他的独立地盘,以实现全权掌控,做山大王的野心。1928年10月6日,傅斯年在致清华大学冯友兰、罗家伦、杨振声等三人的信中道:

金甫竟这样恼了吗?一去一字不来。如果是我骂的,不知“其词若有憾,其实乃心喜之”也!报上看见诸兄弘谟,不知清华修得此?岭表孤臣,不尽倾慕!

我们(你们都在内,北平话‘咱们的’inclusive)的研究所,以我暑假在此之拼命,经费、设备、接洽工作等,俱有成就了。北平未去,实不敢去也。怕得自己未组织好,辛辛苦苦的为人吞了也。如果人是肯工作的,不把些不相­干­的大大小小满着,奉送之不暇,何用此怕?此实为事业怕耳!幸元任、寅恪、半农,皆亟欲晤者,均于此快晤之矣!【40】

此时,杨振声因感到与傅的­性­格和顾颉刚的做学问理念有异,同时又觉得两姑之间难为­妇­,已弃广州到清华任教。傅信中“其词若有憾”,显然是有道歉之意,二人后来一直作为朋友相处。但后面所说的怕“为人吞了”,当是指顾颉刚无疑。所谓“满着”等语,自然包括顾给胡适密信中所说的要在北平办所之隐情,可见傅对顾的忌恨之心一直萦绕于心头。既然双方都有了如此之异心,只有分道扬镳的结局。顾决定退出史语所,把挑子扔给傅斯年。当中研院史语所正式宣告成立时,顾颉刚没有出席成立大会。这次事件,宣告了傅、顾之间同窗之谊与十几年密友关系的破裂。

1929年2月,顾颉刚趁戴季陶、朱家骅不在校之机,携眷悄然离开广州返回北平。同年7月28日,顾分别致信戴、朱二人,正式辞却中山大学教职,谓:“在薪金上,在地位上,我在燕大所居都比中大为低,但是我本不计较这些,我所计较者只在生活上安静与学问进步。燕大既在北平乡间,甚为僻静,又一星期只有三小时功课,不担任事务,我可以依我六年前所定的计划,将应读的书读着,应研究的学问研究者。我无所爱于燕京大学,我所爱的是自己的学业。”【41】同年9月,顾终于应燕京大学之聘,出任历史系教授、国学研究所导师及学术会议委员。10月31日,顾颉刚致书中山大学文史两系同学,表达其恋恋不舍之情。同时对广东人“有信仰、肯­干­、肯吃苦”的­精­神给予了高度赞扬,认为:“这是无论做什么事情的基本条件,而不幸长江黄河两流域的人都缺少了它,使得具有这种­精­神的我在这敷衍因循的社会中成了一个特殊的人,旁人都笑我,而我则以之自傲。但到了广东以后,我就觉得此道不孤,我明白广东人的势力所以远被的缘故,我祝颂广东能成为将来的文化中心。”信中,顾颉刚对自己离开广东另择燕大作了诚挚的解释:“这个学校固然是教会立的,但因设在北平,吸着文化中心的空气,故思想比较自由。他们与哈佛大学合办的国学研究所,经费更为稳固。又有前辈先生主持,用不着我去担负事务的责任。”【42】自此,顾颉刚彻底脱离了中大,中大失去了顾颉刚。而傅、顾二人天南地北,时聚时散,却是咫尺天涯,互不提携,终生再也没有一起共事。后来,傅斯年接替胡适在北大办文科研究所,曾想与顾颉刚重续旧缘,聘顾氏为北大研究所教授,但顾表示坚决不重做冯­妇­,再为傅氏驱使,以免遭到压迫与征服的耻辱。傅斯年因失了面子甚觉恼火,再度暴跳起来,并写信挖苦顾颉刚:“燕京有何可恋,岂先为亡国之准备乎?”顾颉刚阅信后则漠然置之,在日记上反讽曰:“我入燕京为功为罪,百年之后自有公评,不必辩也。中国学校聘外国教员亦多,岂此外国教员亦为作亡国之准备乎?”【43】

顾颉刚出走后,作为中央研究院史语所所长的傅斯年,开始以他的霸气与超人的办事才能,四处网罗人才,并把目光投向了清华国学研究院陈寅恪、赵元任两位导师身上。

陈寅恪进清华的背后隐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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