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没有码头,船夫直接将游轮停靠在沙滩上,然后指挥大家下船。
“看到那边的树林了吗?”船夫给他们指着方向,“请大家往那边走,穿过树林走过去就是游客中心,那儿有免费导游,会带你们参观岛上风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导游,我的船就在这儿等着,下午三点准时开船返回内陆,如果有想今天回去的旅客,在三点钟之前过来就可以。”
游客陆续登岸,边赏玩着海岸风景边往船夫指引的方向走去,只有蒋小楼坐在船上没动。
船夫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先生,你怎么不下去?”
“我有点晕船。”蒋小楼回答,“想坐着歇会儿。”
“那你更应该下去走走,游客中心好像有卖酸梅汤,对晕船管点儿用。”
蒋小楼跳下船,往岸上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问船夫:“你就在船上坐到下午三点钟?”
“我要睡一觉再说。”船夫说着,往长长的驾驶座上躺了下去,“再见,玩得开心。”
前面旅客们边走边看,速度很慢,蒋小楼很快就追上他们。十个人,好像是来自一个旅游团的成员,结伴走进船夫指给他们的那片树林。里面树木茂盛,都是一些南方常见的灌木,不高但是枝叶密集,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树叶,阴湿处长着一些菌类。
“不知道游客中心有没有游览车,靠双脚走完一个岛的话,也累死了。胡旺,这里应该有游览车的吧?”
说话者是小胡子的女伴——那个戴遮阳帽和墨镜的女子,声音倒是很好听。小胡子随口回答:“这么大的地方,应该有的吧。”
“可是,怎么除了我们没有别的游客?”
“也许……”胡旺左顾右盼,“好的风景都在岛的那边,现在是淡季,人少也是正常的。”
从树林出去,是一片上坡的草地,没什么风景可看,大家都以为游客中心就在土坡那边,谁料走到坡顶后,往远处看去,居然一座人工建筑都没有:土坡的左边是一片辽阔的植物林,以花为主,各种颜色的花都有,间或还有一些树木,看上去不像是人为种植的结果;往右边看去,地势逐降,花逐渐少了,只有稀稀疏疏的一些高大的树木,再往右边则是一片礁石堆,目测看,最高有二三十米,那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只是被挡住看不见了。海岸在很远的地方,之前听船夫说岛有五平方公里,谁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现在亲眼看见,岛屿之大,差不多超过所有人的预测。
“游客中心呢?”有人叫起来,“不是说出了树林就是游客中心吗?”
经过讨论,大家怀疑游客中心在丛林或礁石堆的另一头,但距离太远了,谁都不愿过去,最后一致决定回去找船夫,让他过来带路。十几分钟后,这些人回到最初上岸的地方,结果全傻眼了:船夫和载他们过来的游轮居然不见了!沙滩上有泊船留下的痕迹,说明他们没有找错地方。
有人眼尖,看见远处海面上有个芝麻大的黑点,大声叫起来:“那是我们的船吗?”
“这一带没别的船,八成是他,这人怎么走了?”张莫莫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大概是回去接客人了。”吴健波回答。
“接客人?不是说一直在这等到下午三点钟的吗?”
吴健波耸了耸肩,“这些人的话哪能信,他还说岛上风景多好呢,不也就这样吗,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
他没有注意到,旁边一个胖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们还是自己去找吧,先找到游客中心再说。”一个戴眼镜的看上去很斯文的男青年说。他也是自己一个人上的船,由于都是独自出行,年纪又相仿,他一直跟蒋小楼结伴同行,他自我介绍名叫周平,来自广州,是个律师。他接着说:“树林那边不太好走,我们就沿着海滩走,说不定还快一点。”
他的意见得到大家的赞同,一行人沿着沙滩往岛屿另一端走去。大伙边走边谈笑风生,有的还在捡贝壳和捉螃蟹,可能只有蒋小楼一个人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他一路上注意观察周围的情形,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但他素来不喜欢当众表达观点,尤其是周围全是陌生人的时候,直到吴健波代他道出心中的疑问:“奇怪,怎么看不到一个人工景点和建筑,连人也没有一个?”
“是啊,是淡季的缘故吗?”张莫莫接过话头。
“淡季也不会就我们十个游客吧,”吴健波说,“那干脆关门好了,还做什么生意,我看这事古怪得很。”
没人能道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继续前进,直到被先前看到的那片礁石堆挡住去路,想过去得离开沙滩,从礁石堆上面翻过去,大伙犹豫起来要不要过去,这时队伍中那个胖男人指着最高的一座礁石说:“有没有人不怕高的,爬上去看看游客中心在哪个位置,咱们好直接过去,不用这样到处乱走了。”
“我来吧。”吴健波说完,把背包解下来。
张莫莫有点不放心,劝道:“你腿伤刚好,别逞能。”
“这又不高,没事。”
不愧是运动员出身,尽管受过伤,吴健波身手还是很矫健,三两下就爬到礁石堆顶上,往四周望了好一阵子,然后才下来,他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摊着两手说:“没有游客中心,什么都没有。”
“什么?”张莫莫问,“看不见吗?”
“不是看不见,是根本没有游客中心,我什么建筑都没有看见,明白了吗?”
张莫莫愣住,喃喃说:“这怎么可能?”
为了验证吴健波的话,周平自己也爬上礁石,大家都在下面等着,很快他下来了,表情很是凝重,“确实什么都没有,我想,这是一座荒岛。”
“怎么会?”胖男人第一个叫起来,“是不是游客中心地势低,被树林什么的挡住了看不见?”
“一目了然,哪都看得见,一座建筑物都没有,我们上当了。”
“上当,上什么当?人家为什么要骗我们?”
胖子的女伴——那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蒋小楼留心胖子叫过她的名字:卢云。她边翻着手机边说:“也不知道这家公司的电话,我看还是找警察吧。”然而很快她就把手机放下了,噘着嘴说:“糟糕,没信号。”
“这什么地方,有信号才怪。”有人回答。
“那怎么办,我们就在这等船回来?”卢云说,“如果船不来了呢?”
“为什么不来,难道把我们丢在这地方不管?这可是犯法的——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周平说道,法律是他的强项。
大伙本身就走累了,确定礁石那头没有游客中心之后,再懒得往前面走了,于是就地坐下,等待游轮回来,好找开船的人问个清楚。尽管在岛上遇到的怪事很多,大伙对自己的处境却无多少担心,相信游轮早晚会来的,因为开船的人实在没有理由把他们留在这座荒岛上不管,不然就是犯罪,他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应该不至于为了几百块所谓的“门票费”才这么干吧?况且来时有人搭船还被拒载了,这不符合一个唯利是图的骗子的行径。
最初的一两个小时,还有人在海边玩耍、捡贝壳。但船久久不来,大家渐渐感到不安,一个个在沙滩上坐下,望着空空的海面发呆。蒋小楼心中的阴霾越来越重,快三个钟头了,他视线能及的海域内始终没出现过一艘船,这说明小岛位置偏远,与外界毫无联系,假如他们等的这艘船永远不来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将近下午两点了,太阳毒得很,大伙在沙滩上坐不住了,于是到树林里找了个有树荫的地方坐着,凉快是凉快了,但很多游客身上没带水和食物,难耐饥渴,怨声连连。吴健波夫妇带的零食很多,拿出来跟大家分吃,数个小时的“患难”相处,拉近了这群陌生人的距离。
啪的一声脆响,白帽女子用纸巾一边擦着手掌,一边低声抱怨:“还有蚊子,这地方真没法待!”
“你是……陈晓珊?”
卢云瞪大眼睛望着白帽女子,后者吐了吐舌头,把帽子和墨镜摘了下来,别人或许只觉得面熟,卢云却一眼看出她就是陈晓珊——最近刚出道的一个女演员,演过几个电视剧,不是太出名,算是个小明星吧。
“天哪!真的是你!”卢云有点夸张地叫起来。陈晓珊矜持地笑着,伸出右手,让她握了一下,又对大家都笑了笑。卢云从背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找陈晓珊签名,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遇上您,我真是太激动了!我是您的粉丝,听说您最近在广东拍戏,怎么会来这儿呢?”
“剧组有变动,放了几天假,忙里偷闲呗。”
有几个人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也找陈晓珊要了签名,有人坐着没动,蒋小楼当然是后者,并非因为不知道陈晓珊是谁,而是他压根没有追星的心态,就算是他最喜欢的演员汤姆·汉克斯和杰克·尼科尔森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要完签名,大家便识趣地散开了,只有卢云还围着陈晓珊问东问西:“你的新戏什么时候上映?”“拍戏辛不辛苦?”“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导演拍戏?”
陈晓珊耐着性子应付着,旁边人也都听得烦了,胖男人于是把卢云拉回到自己身边,低声嘱咐了一些什么,才使她勉强安静下来。
接下来又是漫长而艰苦的等待,船久等不来,大家情绪都很低落,闲谈越来越少,偶尔有人开口也是对开船的人的诅咒。“游客中心,免费导游,酒店住宿,也亏他能说得出口,这人说谎怎么脸都不红的?”张莫莫恨得咬牙切齿。
“骗子根本就没有脸。”吴健波说。
很难想象,大家就这样在树林里干等到黄昏来临,天多黑一分,大家心里的阴影就多一分,有人终于道出每个人心底最担忧的事情:“船会不会今天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