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他来军人服务总社买了几件日用品。有手电筒、蚊帐(听说塔里木河畔的蚊子很多)、雨鞋和雨伞等等。实际上他并不是特别需要这些东西,部队发给他的手电筒和雨鞋之类还可以用,他不过是借着买东西为幌子,方便找朱秀霞罢了。上午他就这个柜台转转,那个柜台看看,抱着一堆东西,好像采购员一样。到了中午,他终于在打饭的人群中发现了她。
“秀霞!”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小名。
在秋日的阳光下,她回转身,看见他,脸上马上绽放花儿一般的笑容,他俩走近的时候,他看见她发育良好的胸脯起伏不止。她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就说;“你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去那边用的。”他把那堆东西放在地上。笑笑说;“我还有旧的,可是一想到如果你也去南疆的话,还是用新的好。”
“谁说要跟你去了?”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说;“俺那天不过是说着逗你的,你别想美事了。”
他一听就急了;“什么?闹了半天你不是真的呀?”
她噗嗤一声笑了;“俺如果跟你下去,算什么呀?你想让俺当逃兵吗?”
“那咱们就结婚吧?”
“结婚?”秀霞惊喜地差点晕倒,她还是很快就镇定地问;“开什么玩笑呀?你不是这两天就要走了吗?”
“我不是开玩笑,这是认真的跟你说。你不知道,这两天晚上觉都睡不着……”
“好了,先去吃饭吧,别站在这里,让人家笑话俺。”
朱秀霞去食堂打了双份饭,他们选了个僻静的树下,一边吃一边在兴奋地商量着终身大事。很快他俩就打成共识;下午就各自向单位打结婚报告。
朱秀霞下午请了一会假,爬在桌上反复写了三遍,才将结婚报告写出来。当她来到管人事的邱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递给他报告的时候,他惊讶的眼镜差点掉在桌上。
“怎么,你要结婚?”他说;“他叫杜宽,是军区汽车团的营长。好,这个嘛,我们先研究一下再答复你好吗“
“请领导快点,因为他要调往农一师工作,这几天就要走了。”
“原来这样,那为什么现在才打报告呢?”
“这…..俺也说不清。反正他就要走了。”
“这么说,如果你和他结婚的话,你很有可能也去那个地方工作,是这样吗?”
“俺想是的。”
“那个地方很苦的,你要慎重对待啊!这可不是儿戏。”
“俺就是从农村长大的,不怕。”
“好吧,你先回去上班,我们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杜宽因为是营职,他的结婚报告是递给军区组织部的,很快就批下来了。而朱秀霞的报告到第二天才批复下来。原因很简单,就是军人服务总社认为朱秀霞是单位的业务骨干,又是先进模范,舍不得放她走。随后,朱秀霞又递上第二份报告,这份请调报告通过服务总社上报到军区后勤政治部,因为有军区组织部打招呼,所以没有费什么周折也很快就批准了。
当天晚上,朱秀霞就和杜宽在天山大厦的一间普通客房里,举行了简单的结婚仪式,参加的人有朱秀霞的宿舍代表王彩风,有单位领导丘东元副总经理;杜宽原来所在的汽车团的团长和政委,还有几个营长和连长都跑来了,把个不大的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房间里两张木床并到一起,同事们送的新被褥是带红花的绸缎面子,整齐地叠在床上,上面还有朱秀霞买的两个大枕头,枕巾的质地是方格绵绒的,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参加婚礼的领导说,我们把婚礼和欢送会合在一起庆祝了。王彩风非要他俩交代恋爱的经过。杜宽红着脸说;“我和她早就认识了。她的大哥还是我当兵时的团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早就想娶她了……”
汽车团的胖团长开玩笑说;“看来你是图谋以久了啊!”他的话引起大家的哄笑,杜宽也咧开嘴笑起来。一个营长说;“快往下交代,你是怎么把这个俊媳妇弄到手的?”
杜宽说;“这个……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王彩风催促朱秀霞快说,不然就罚喝一杯红酒。
朱秀霞额头上都冒冷汗了,她窘迫地擦着汗,一会儿看看大家,一会儿低下头,半天不吭气。在一旁的邱东元解围说;“算了,别难为她了,这样好不好?干脆让他俩亲个嘴儿吧。”
他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热烈的掌声仿佛要把房子掀翻似的,杜宽大方的搂住朱秀霞的脖子,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可是大家还是不依不饶,认为他们接吻的时间太短了,要求延长时间,于是他俩只好又抱在一起,这会儿胖团长就按住两个新人的头,让两片嘴彻底地挨在一起了。
第三天一大早,他们乘坐去往阿克苏的长途班车,离开了乌鲁木齐。在经过西大桥的时候,朱秀霞望着蜿蜒流淌的河水,流向红山脚下拐个弯就不见了,她靠在车窗前,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乌鲁木齐!再见了,红山!再见了,亲爱的战友…….”
在维语里,阿克苏是白水的意思。原是一个不大的城镇。居民大部分是维族。此外还有少量的哈萨克族,克尔柯孜族和汉族。农一师师部设在阿克苏的时候,才将这里的人口剧增,地理位置也在南疆的诸多城镇里变得引人注目了。新中国建立初期,彭德怀领导的第一野战军的第二、六军和平解放新疆后,六军驻防北疆,二军坐镇南疆。一九五四年七月,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天山南北疆的二个军共十个战斗师的十万官兵集体就地转业,成为一手拿枪,一手拿坎土曼的军垦战士。这支部队为了新中国的诞生,南征北战,经历了从井冈山到长征;从国内革命战争到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战斗洗礼,成为一支英勇善战,屡建奇功的劲旅。其中威名远扬的三五九旅就是其中的一支部队。解放后,戎马生涯的老战士的婚姻问题日益变得突出,党中央非常重视,为了使部队官兵安心戍边,解决这些老战士婚姻问题,毛主席同意时任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司令的王震的建议,在全国部分省份紧急征召女青年入伍到新疆屯垦戍边。从一九五二年到五四年,总共从山东、湖南、湖北、四川和河南等省,征召了成千上万名风华正茂的女兵来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六十年代以后,又从上海、成都、武汉和长沙等大城市发动了数万名的知青来新疆,充实到兵团军垦连队里,一方面解决了老兵的婚姻问题,一方面又对新疆的稳定和保卫边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兵团始建初期,一个农业师拥有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团场,分布在广袤的大地上,住地窝子,吃玉米面,斗酷暑,战严寒,开荒种地,让昔日戈壁荒野变成万倾良田。
一九五六年的仲秋之际,当朱秀霞与新婚的丈夫杜宽一道,怀着对新兵团新的生活的憧憬,踏上阿克苏土地,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里成熟的玉米、高粱、棉花和油菜的时候,心情格外激动,狠不得马上跳下车,随着那些在地里收获庄稼的军垦战士一起劳动,分享丰收带给人们的喜悦和快乐。
他们第一步先是要去师部的政治部报到,办理手续。手续很快就办妥了。当朱秀霞兴冲冲地拉着丈夫的手,准备去招待所餐厅吃饭,然后乘坐师部派的专车去位于塔里木河畔第十团场。杜宽将上任该团场的副场长。在师部的人事科,个子瘦高的闫科长对朱秀霞说;“师里照顾你这个主动要求从大城市来的女同志,准备把你分配在第十团场的园艺站工作,你看有没有困难?”
“俺喜欢在大田里干活,园艺站的工作也是在大田里劳动吗?”
“当然了,”闫科长笑了。“是在大田里搞农作物的科学研究,研究如何让庄稼长得更好。”
“那太好了,俺就愿意干这样的活!”
去招待所餐厅吃饭时,朱秀霞遇见了马玉花,她正在和一个中年人在那里吃饭。
“哎呀,这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吗?”马玉花看见临桌的朱秀霞,丢下与她吃饭的那个中年人,跑过来,盯住她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拍了一下手,表情丰富地说;“你是朱秀霞吗?我没有认错吧?”
朱秀霞也认出对方来,高兴地站起来拉着马玉花的的手,说;“俺是呀,你是马玉花吧?”
“对呀,你看都三年多了,时间过的多快呀!哎,你不是在乌鲁木齐吗?怎么会到这里来了?”马玉花兴奋地说;“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哎,这好像是杜连长,怎么?你们…..”
“俺和丈夫都刚从乌鲁木齐调到这儿,”朱秀霞拉过丈夫说;“你都认出来了,他就是那个杜连长,俺们刚结婚就来阿克苏工作了。”
“呀,你们都是夫妻啦?恭喜恭喜!”
“俺听杨淑柳说,你在师部的秦剧社吗?”
“是呀,去年师里成立了秦剧社,我就进去了。哎,你们分配到师部了吗?”
“不,俺和他都分配到第十团了。”
“什么?你们分到十团啦?哎呀,真巧,十团的熊政委就在这里和我吃饭呢!”马玉花拍一下手,朝跟她吃饭的那个中年人一指,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熊政委,你看谁来了?”
朱秀霞知道面前的中年人就是杨淑柳在信里提到的那个熊政委。以后他就是她和丈夫的上司。
“这就是十团的熊路政委,这是我来新疆的路上,遇到的救命恩人。这位是朱秀霞,这位是她的新婚丈夫杜连长。”马玉花介绍他们认识。“他们刚从乌鲁木齐的军区大机关调来我们师工作,准备去你们十团呢!”
“啊,这事我知道,原来就是你们二位呀?欢迎,欢迎!”熊政委连忙站起来,热情地与杜宽和朱秀霞一一握手。“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师部接你们回团的。车子就停在外面,等吃好饭就走,好不好?”
“好,很高兴见到熊政委。”杜宽说。“今后还要多请政委帮助我呢。”
“是呀,俺还没有到单位,就先见到领导了。真巧啊。”朱秀霞也兴奋地说。
熊政委说;“别客气了,我早就听说你们要来,正好杜副团长来我们团,加强团场的领导,对十团也是个好事情。所以,我先代表全团军垦战士欢迎你们的到来。”
吃过饭,他们一行就乘坐吉普车离开了阿克苏。第十团距离阿克苏差不多有一百公里。因为路途不好走,路程上要走大约三个多小时。车沿着塔里木河畔朝南走。崎岖不平的路上,积着厚厚一层虚土,车后尘土飞扬,绵延数里。车前行的右侧的河畔上有成片的胡杨树,金黄的树叶,如撑起的巨伞,依偎着宽阔的河床和奔流的塔里木河。左侧则是大片的田野,已经收割过的麦田光秃秃的,露出整齐的麦茬的痕迹;棉田里人们正在收棉花,他们前面戴着大布肚兜,摘下的棉花就放到肚兜里,等装满了,就倒在地头上,堆成雪白的棉花垛,然后再由拖拉机运走。与雪白的棉田形成强烈色彩对比的是油菜地,熊政委说眼下团场的军垦战士都忙着收棉花,等半个月后,再收油菜。
“这么多棉花啊!”朱秀霞望着车窗,赞叹不已。
“这算什么,”熊政委说;“我们团有十万多亩地呢,光棉花地就有一万多亩,你看到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呢。”
“咱们团场现在有多少人?”杜宽问。
“加上家属差不多有三千多号人了。”
“呀,还真不少!这么说是个大团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