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是李先生出的。院里的学生,当时临阵脱逃的闹红脸,没去
的吃哑巴亏,暗骂李先生偏心,想捧自个儿跟前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这么不厚
道。
一道题,它不是三分两分,整整三十分呢,于是,图书馆上网查资料写
论文的又多了几倍,看阿衡他们几个当时留下学生的眼光也不舒顺了,在背后
围一块儿。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一班班长小胖却恼了,说当时谁还拦着各位的腿脚了不成,你们
不去的不去,装孙子的装孙子,这会儿倒都蹦跶起来了,七月半诈尸啊。
众人落个没趣,讪讪,作鸟兽散。
阿衡倒是不介意,专心致志地学法语,攻药理。寝室除了她,都没出国
的意向,辅导员联系,去了Z大附属医院实习,白天晚上的倒班,基本见不到
人。
大家过了俩月,瘦了两圈。
阿衡心疼,买了个锅,在寝室,就近给她们煮汤,当归党参红枣则是厚
着老脸跟药学实验室借,实验室一群大二的小娃子们看见她就笑,哟,学姐,
又来偷我们的实验器材呢。
阿衡==,咳,借,我就是借。
药学老师朱教授以前教过阿衡,笑了,揪孩子耳朵,打秋风打到我这儿
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脸皮磨不薄啊。
阿衡塞了几块当归党参到白大褂里,撇小嘴,朱老师,疼,疼来着。
朱教授笑骂,滚吧滚吧,小丫头,出国前别忘了请你朱老师我搓顿好
的。
阿衡笑呵呵,揉着耳朵,说好。
她很久没有见云在,虽然借口学习没有时间,可是,自从阿衡看到他练
了大半年毛笔字的字迹后,心中已经有了阴霾。
一叠宣纸,字迹和她如出一辙,连收笔时的败笔也和她如出一辙。
让他重新写,他写了满纸的阿衡。
这么个事儿,她还不想让爸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收养了个忘恩负义的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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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米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完结加4番外)
女,连乱囵勾引弟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说我忙得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在在,抱歉。
那个少年,却留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背影,云一样的眼睛,依旧笑眯眯
的。
表情,却是没有表情。
十月底的时候,辛达夷陈倦开车来了Z大。
达夷说,阿衡,我们聊聊吧。
阿衡笑,远道而来,你们想吃什么,西湖醋鱼?我带你们去西湖边上吃
成不成。
陈倦苦笑,阿衡,我们不是来吃的
阿衡皱眉,还是你们想去划船喝茶买纪念品。
陈倦说,阿衡
阿衡微笑,难道你们是来H市买房子的,最近H市房子有涨的趋势,买了
是挺划算。
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瞒你,我们是和你解释
言希的事的。
阿衡哦,解释吧。
达夷说,就大前年,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
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
院,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
他突然就捂着耳朵
昏倒了。
他顿了顿,看阿衡依旧面无表情,硬着头皮说,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
耳朵彻底废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我一直在
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
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
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
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才出来,说达夷,我这辈
子算废了,你要还当老子是兄弟,就帮我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
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
直跟我说,我就算真是个畜生,也不能再害温衡了。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对我笑,你见过这么倒霉的人吗。
他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
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
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
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
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
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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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米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完结加4番外)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
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
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的
chapter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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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
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
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
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
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
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
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
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
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
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
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
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
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
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
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
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
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
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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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米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完结加4番外)
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
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
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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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
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
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
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
nny。
跟喊tom,jer
rry,hap
ppypot
tter一个性质地喊==。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
nny,wen
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
nny,hey,wen
nny,借个打火机。
Wen
nny,wen
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
nny,wen
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
nny,wen
nny,你
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
nny,wen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
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
nny
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
有男朋友。
阿衡==,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
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
吃。
众人欢呼,wen
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
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
jen
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
力把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en
nny的大餐庆祝。
Jen
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
的红发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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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米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完结加4番外)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
nny就提着酒回来
了,刚进门,jem
mm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en
nny,这个字怎么
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
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原子
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划,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带着耳塞。
阿衡神色复杂,这字儿,我也不认识。
意大利fabio哈哈大笑,wen
nny,你可是中国人,丢面子。
八国联军的洋鬼子==。
阿衡没好气,盛了三碗饺子,说白菜猪肉馅儿的,赶快吃,吃完滚。
Fabio耸耸肩,小气,wen
nny,你是因为小气,男朋友才提分手的吗。
Fabio是个大喇喇闲散完全具备意式风格的雅痞式人物,家里是开餐馆
的,来中国留学,就是因为听说中国菜好吃才慕名而来,学的是营销。
阿衡说,你才小气,你们全家连你家的意大利面都小气。
fabio==。
Tom递给阿衡一杯红酒,腼腆的澳大利亚小伙有些不好意思,wen
nny,
和你认识,很高兴。
阿衡笑了笑,咕咚咕咚喝完,说我也是,本来以为今年就我一个人过
年,有你们在身边,很高兴。
Jen
nny也敬酒,说wen
nny,我还以为中国人像你这样的眼睛才漂亮,结
果,还有很大眼睛也很好看的人,真有趣。
阿衡抽搐,您这是夸人呢。
Whynot,楼下的那个男孩儿,真的很漂亮。
Jen
nny嘟囔了一声,和阿衡碰了酒。
他们吃完闹完,已经到了凌晨时候,tom和jen
nny有些醉,fabio把他
们拖走了,临走时,对阿衡似笑非笑——那个字,我记得念“衡”,是吧,
wen
nny。
阿衡洗洗漱漱,沾枕头,就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半夜,惊坐起,在
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电子钟这会儿显示的是凌晨三点半。
她赤着脚,拉开窗帘,窗外白茫茫一片,绵绵不断地落着雪花。
低头,四处张望着地面,白色的雪影,什么都看不清。
她穿上拖鞋,拉开门,脚步无声。
走到楼下的时候,宿管房间的灯灭着,大门的钥匙放在门口小邮箱
里,是留着给学生备用的。当然,只有留学生公寓有这种待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钥匙伸进孔洞。
打开门的一瞬间,风灌进了披着的袄里。
在雪里绕着宿舍楼走了好几圈,什么黑外套,大眼睛,统统都没有。
她搓搓手,自己却笑了。
温衡,你傻不傻。不对,是他又不傻。
转身,却在小卖铺门口站着一个雪人,隐约露出黑色的衣角。
她走了过去,那人没注意,手里拿着一支烟,哆哆嗦嗦地靠着墙角,
借着屋檐避风,点火。
戴着帽子,身材清瘦颓废,耳孔,塞着耳塞。
早已不是两年前,之前的五年的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