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略显苍白的面孔竟有些微红,扭头望望我,又略显担忧的看看胤禛。而胤禛双眸凝视着我,眼中蕴着一丝怜爱。我掠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嘴角噙着着笑,向前走两步,矮下身子施了一礼,那拉氏支起身子道:“妹妹勿须行礼。”然后,吩咐身后的宫女:“为娘娘们备座。”
待熹妃、裕妃等一行人进来,相互见礼后,我缓缓落座,盯着那拉氏笑问:“姐姐的身子可好了一些?”那拉氏恬淡的笑着:“身子轻了一些,也能下床了。”我轻轻咬了一下唇,依然笑着道:“那我就放心了。”
坐在身旁的熹妃笑着道:“医生和病人,看病和吃药也是要讲缘分两个字的,看来,这次为姐姐医治的太医医术相当高明。”
垂着眼脸静静地听着,心中知道他的眼神不时的停在自己身上,可心中却不想抬头看他。
心中突地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六十落水,不管是什么原因,历史注定他会死于今年;那拉氏生病,自己即使不来劝慰,她也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所有的一切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沿着历史的轨道发生的。自己不能阻止什么、也不能改变什么,自己何不生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守着自己心中想守的人,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不是自己一直期望的吗。
茫茫然的出着神,不知过了多久,幽幽回神,只听胤禛淡淡的声音:“……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娴淑的皇后,想开一些,好好调养身体。”那拉氏许是心中感动,哽咽着道:“臣妾有负皇上所托,也对不住年妹妹。”众人嘘唏感伤一会,那拉氏又道:“臣妾为着皇上也会支撑着起来的。”
胤禛默了会,站起身子,环视众人一眼,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刻,然后淡淡地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有处理,你们聊吧。”那拉氏直起身子,胤禛拍拍她的肩头,说道:“你只管躺着,不用起身行礼。”
目送胤禛走出去,众人的话匣子才算打开。我默默的听着,脑中有些恍惚,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便是十三、那拉氏……几乎每年他的身边都会有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他,……。
“姑姑,承欢很想您。”乍听着承欢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才猛然回神,收起飘忽的思绪,这才发现,原来十三及允礼的福晋们已经来了。
众人各自见礼后,福晋们这才落了坐,我对对面的绿芜微笑着轻轻颌首,绿芜淡淡一笑,我收回目光,对站在我身旁的承欢笑着轻斥:“越大越没规矩,连礼都不知道行了。”承欢眼眶一红,低声道:“承欢害怕说错话,会令皇后娘娘更加伤心。”
心中微微一怔,同时又有些高兴,默默看她一眼,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说话已经知道权衡轻重。只是不知道回府的这些日子,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竟好像长大了许多似的。
我握着她的手,正色道:“说出你心底想说的,就行了。”承欢犹豫一下,便走到软榻前,乖巧的行了一礼后,便站在了榻旁。那拉氏笑着拍了拍身边道:“承欢,坐下。
承欢坐于那拉氏的腿边,眼光便投向了我,我对她点点头。她迟疑一下,探着身子搂着那拉氏,声音有些哽咽:“您不要伤心,福惠弟弟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可和您的亲生儿子也没有什么两样,他陪伴了您几年,他走了,您很伤心。就如若曦姑姑和我一样,她走了,我也很伤心。但是伤心归伤心,您要振作起来,就一定会有另外一个福惠来陪您的,就如承欢一样,现在就有了晓文姑姑。”
顿了一下,承欢又低声续道“其实福惠弟弟心中也是很想他亲生额娘的吧,所以,我们大家都不要为他难过,他只是想额娘了,想去陪陪额娘。现在,他心中一定很高兴。”
我一怔,向对面的绿芜看去,绿芜轻咬着下唇,两手藏在袖中,双臂却僵硬的绷着。她身边的兆佳氏浅笑着拍拍她的手臂,绿芜苦笑一下,垂首默盯着地面。
那拉氏默一会,拍拍承欢的背:“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兆佳氏笑着道:“谢谢娘娘夸奖,这还不全是几位娘娘的功劳,承欢多年生活在宫中,很少回府,要不是几位娘娘管教有方,这孩子哪会这么懂事。”
那拉氏直起身子,笑着道:“这我也一直很喜欢这孩子。”紧接着,她话锋一转,问承欢:“你可愿意来坤宁宫陪我。”我心中一紧,承欢回府是自己苦心安排的,想让承欢离开京城前,也想在十三辞世之前,他们一家三口能多待些日子,可是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件事,在心中暗暗后悔让承欢过去劝慰她。
但是心底又实在不想就这么让承欢再度回宫,缓缓吁口气,正欲开口,兆佳氏左侧的富察氏已尖着噪子开了口:“皇后娘娘,这恐怕不行,让承欢这孩子回府,可是皇上下了旨意。”
那拉氏轻轻一笑:“竟把这档事给忘了。”她握住承欢的手,问:“承欢,只要你愿意,我会向皇上说的。”承欢掠了眼绿芜道:“娘娘,再过两年吧,佐特尔现在住在园子里,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待他游学两载,回蒙古后,承欢一定回宫陪您。”
那拉氏笑道:“真是傻孩子,两年后你更回不了宫了。到那时,恐怕见你一面都要个一年半载的。”承欢一怔,面带迷茫神色,那拉氏笑意扩大:“蒙古伊尔根觉罗族的王妃,和苏完瓜尔佳王爷是姻亲,阿玛又是大清的王爷,承欢,福分真是不浅啊。”
承欢满面羞色,双手捂着脸:“娘娘取笑承欢。”众人跟着笑了起来,熹妃边笑边道:“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这孩子以前和弘历总是形影不离,这些日子,不在宫里,还真有些不习惯。两年后,再随着伊尔根觉罗族的小王子嫁到蒙古,还真是见面难了。”
兆佳氏柔和的目光注视着承欢:“唉,儿女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只是,王爷怕是要难过了。”承欢红着脸站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姑姑,别让她们再说了,羞死了。”我看着面若桃花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好珍惜这两年,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弥补了。”承欢一呆,疑虑地问:“姑姑,你为何这么说。”
我握住她的手,看一眼对面的绿芜,再一次轻轻的叹气。
“妹妹。”不知何时,思绪又开始了飘忽不定,扭头笑着问熹妃:“姐姐叫我何事?”她嘴角蕴着笑意轻声问:“妹妹一直眉宇不展,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我笑着摇摇头,道:“昨夜没有睡好,人有些困。”
她温和的笑笑:“带孩子是很花精力的,我们面也见了,也聊了一阵子。不如你向皇后娘娘告个假,回去歇歇吧。”身边的承欢开心的道:“正好,也有阵子没见弘历哥哥和嫂嫂了,我随着姑姑一起走。”
薄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左右摇曳的枝叶,柔和的洒了下来。望着身边不停说话的承欢,我轻轻叹口气。
承欢侧着脸盯着我有解的问“姑姑,你今日为何总对着承欢叹气,可是承欢做错了什么吗?” 我摇摇头:“你没有做错事,这些日子,你在园子里过得可好,开心吗?”承欢默了一会道:“我知道姑姑想问什么,姑姑你以后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她,她面容平静、目光清澈。过了一会儿,我抚抚她的头,点了点头,她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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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一边静静的看书,一边煮茶。
耳边不时的传来弘瀚开心的笑声,我侧过身子,看着坐在石桌边的巧慧不停的逗着弘瀚,微微呆了呆,即而心中暖暖的。
自那日坤宁宫归来,一直刻意呆在西暖阁里,一心一意过自己的生活。发现自己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的确心神平静,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微微笑着,盯着两人,巧慧望了我一眼,道:“小姐,水都煮干了。”我‘啊’的一声,慌忙直起身子,拿开壶盖,水面上已出现沫饽。小心的把沫饽杓出,置于旁边的熟盂之中,然后盖在盖子,继续烧煮。
巧慧摇摇头,笑着道:“和我家小姐一样,喝茶也喝的花样百出,以前是泡茶,这几日一如着了魔一般,不停的练习煮茶。难道换换方法、换换不同的水,茶水还能喝出其他的味道。”
闻言,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与论茶也。’, 茶的色、香、味必须依靠好水才能显现。稍次的茶用特别好的水泡饮,茶性借之而充分显现,变成上好的茶;反之,用稍次的水泡上好的茶,茶性就不能充分发挥而成次茶。”
“所谓茶性必发于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茶十分,茶只八分耳。品茶者为何会对煮茶的水极为重视,那是因为水的品质对茶汤的质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你难道没有听到“龙井茶,虎跑水”、“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些都茶与水的最佳组合。”
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阵子,扭过头,却看见巧慧正抱着已睡熟的弘瀚盯着院门。
第十四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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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站在院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巧慧抱着弘瀚微微施了一福便退下去,他缓步走过来,坐于我的对面。
我拿开壶盖,水已然波滚浪涌,我将盛出的沫饽放入壶中少许,待茶汤煮好,均匀的斟入茶碗。然后,抬起头,笑着道:“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他嘴角微抿,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笑着道:“寓意不错,但味道比着以前泡的茶,稍微差了些。”我重重叹口气,皱着眉道:“真的不好?”
他伸手抚抚我的额头,后拿起我放于桌边的书,轻声道:“许次纾,‘茶疏’。”我‘唉’一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用细品,就发现他说的不错,确实差了一些。
他随手翻了几页,头未抬,淡淡地笑着道:“这几日你有心事。”我点点头,盯着他道:“在你心里,到底是以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他抬起头,眉毛轻挑:“你所指的以前和现在,以何为界。”
我抚抚自己的脸,舒口气,皱着眉道:“以‘变脸’为界。”闻言,他好笑的盯着我:“‘变脸’前,我总在为你担心,因为你的脑中所有的思想都和其他女子不同,我是担心你有一天,会突然离我而去。”
他敛了脸上的笑容,默默看我一阵,才低声道:“而‘变脸’后,你平和了许多,有些时候虽然不是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想说的话,为了我,你都会去做、去说。这样的你,令我心痛。每次见你强迫自己改变,我都不由自主责怪自己。”
我静静的注视着他,内心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原来自己在痛苦的时候,他也是感同身受着我的苦痛的。两人默默相望了一会,他道:“你只要做回原来的你就好。”我点了点头,他面色一松,端起茶碗慢慢喝了起来。
我吁口气,向后斜靠在椅背上,觉得整个人觉得轻松无比。用手遮住林木间隙透下来的阳光,眯着眼问:“十三回园子了吗?”
等了一会,却听不见他的声音,我疑惑的睁开眼,两手抓着躺椅两侧的手柄,整个人探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我面上一热,欲支起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却发现两人竟脸贴着脸。我抬起胳膊,推了他一下:“院门还开着呢?”他哑着噪子一笑,松开椅柄上的手,抓着我手,拉我起身。
他缓缓坐在椅子上,盯着我面带浅笑,然后,对我伸出了双手,我面上一热,匆忙向院门望了一眼。他微笑着摇摇头,收回了双手,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我轻咬下唇,略一沉吟,走过去关上门。回身,坐在他的腿上。
他眼依然闭着,双手环在我的腰际,拉我入怀,靠在他的胸前。两人静静的不发一言,半晌后,耳边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确实太累了。轻轻的拉开他的手,欲站起来。
“十三今日起身去江南了。”他睁开双眼:“估计得月余还能回来。”我一怔,盯着他问:“前些日子,你不是要说派侍郎王玑、彭维新去吗,为什么突然又要十三也去?”他眉宇微蹙,叹口气道:“清理积欠,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完的差事,如果不让十三先去立立规矩,难免会发生地方官员、乡绅贿赂京官,如果他们有了一致的利益,积欠就不会到国库,朝廷的这个决策也将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但仍有一些不甘心:“果亲王允礼去难道不行吗?”他复又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朝廷里没有比十三更适合的人了。”
心中知道他说的确实是实情,这种担子也只有十三能挑得起来。
胤禛继位之初,财政混乱,经济出现衰退的趋势。为振兴经济,首先要整顿财政。他把这个带有战略意义的任务交给了十三,命十三总理户部三库事务,掌握了朝廷的财政大权,“专司各省事件及一切奏销钱粮”。这几年时间里,十三把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朝廷的财政经济大业上。经过十三一番苦心经理,“稽核精密,出纳有经,径窦为之肃清,府库岁有余羡,国用益饶”。近两年,国库丰盈、国力大增,胤禛下旨分给他的庄田、并赏银二十三万两,支领官物六年。但十三奏辞不受,经勉谕再三,最后只接受赏银十三万两。
默默出了会神,扭头看看他面带倦色,伸手抚抚微锁的眉头,在心中暗暗叹气。
我起身坐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端起凉茶,默默抿着。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忽听院门外传来高无庸的声音,我心中一惊,看了眼已然睡熟的他。
高无庸跟随胤禛多年,如果没有紧要的事,他不是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我急忙起身,拉开院门,高无庸垂着眼脸站在门口:“娘娘,广东、福建两省知府有急奏。”我接过奏章,交待他等在原地。
轻摇摇他的臂膀,他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可是有事?”我点点头,把奏章递过去。他面容一肃,专注地看了起来。默默站了会,心中暗自揣测,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绕过他,静静坐在他对面。
过了一会,他眉宇舒展,我暗松一口气,看来并不是棘手的事。他盯着奏章又默看一阵子,忽然淡淡地笑道:“我们大清所管辖的所有省份,语言都统一起来,你觉得怎样?”我微微一怔:“当然好啊,如果语言统一,沟通就没有障碍。没了这些障碍,商旅们通商、学子们的言论都没有了障碍,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他眸中含笑,默盯我一阵子,才叫高无庸进来,吩咐道:“给张廷玉说,朝廷不会更改已下的旨,朝廷还会再下一道旨,如若这两省的学子没有学习官话,八年以后停止其科举考试。”
高无庸连连应‘是’,紧接着匆促的走了出去。我怔了一瞬,有些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这么问,他应该是命闽粤人士学习官话。但转念想想,三百年以后的现代,东南沿海的依旧很多人说闽粤语,看来此次的决定并没有获得很大的成功。
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却发现他静默的盯着我,两人静静对视一会,他浅笑着问:“处心积虑的为十三创造和承欢相聚的时间,本是一番好意,可是别因此让绿芜的日子更加难过。”
我一怔,但随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我微微一笑道:“虽然十三的其他福晋可能会对绿芜心怀不满,但有了你的亲口圣谕,相信她们也不敢造次。再说,绿芜也不会现在意这些无谓的事,只要能和十三、承欢生活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他抿嘴微微一笑,低下头端起了茶碗。我心中突然酸涩不已,忍不住在内心苦笑,喃喃地道:“比着生死离别,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手一顿,茶碗停在了半空,盯着我道:“若曦,为何会说样说?”
我呆呆望着他:“如果十三有一天突然去了,至少绿芜和承欢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做个念想。”他面容肃然,静静地盯着我,眸中有丝冷意:“不准胡说,十三正当壮年,又怎会突然去了。”他顿一下,又续道:“以后休要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朕继位之初,财政混乱,没有钱花,朕……我要想政治一新就是一句空话。皇阿玛留下的户部,历年‘库银亏空数百万两’,钱粮匮乏,国库空虚,管理上积弊丛生。十三弟将整理财政、清查赋税。为此殚精竭虑,夙夜匪懈,豁出命来理事。十三弟上任时,滞积案牍如山。他革除旧有陋习,奖励富有进取精神和创造能力的官吏和办事人员,并明确规定完成整顿任务的期限。一手悬鞭挥策,一手奖以利禄,效果异常明显。四十日期限一到,旧案数千,悉经理就绪,部务于是一清。我是不会让他这么早去的,我需要他,我......, 朕的江山也需要他。”他说得极快,以至于面孔都有些微红。
我木然笑笑,十三仅用不到三年时间就查出户部库银亏空二百五十万两,并且不论王公贵胄,还是身居要职的官僚,只要造成朝廷财政亏空者,一概严惩不贷,绝不网开一面。姑且不论兄弟之情,就是如此涤弊清源、劳绩茂著的大臣,胤禛也是舍不得他离去的。
这也就不难理解,历史上,十三去后他会辍朝三日,悲恸不已。并亲自前往祭奠,对祭礼作出专门安排,并颁谕:“怡亲王毙逝,心中悲恸,饮食无味,寝卧不安。王事朕八年如一日,自古无此公忠体国之贤王,朕待王亦宜在常例之外。” 而且在十三死后第三日,谕示内阁,“凡告庙典礼所关有书王名处,仍用原名,以志朕 思念不释之意”。将“允”改为“胤”,恢复十三原名胤祥,不避皇帝“胤”之讳。
看了眼正在垂目沉思的他,我心中涌起一股悲哀,突地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或许自己不提这件事,是最正确的选择吧,毕竟一个人的生命,并不是谁想留就能留得住的,自己这么说出来,不仅与事无补,还会徒增一人伤心。
我静静出了一会神,心中突然一动,这些时日心中一直记挂着那拉氏的病,竟忘了李福一事。
院中一片冷寂,没有一丝声音,而他依然是方才的姿势坐着,身上忽然觉得冷冰冰的。遂站起来,欲起身回房。
他抬起头,语气平淡地道:“若曦,过来。”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他拉我坐在他腿上道:“虽说生死有命,可我却不想看到你和十三都先我而去。”
我轻叹口气,轻柔地贴在他的胸前。
两人静默半晌,我道:“明日我想出宫去看看绿芜。”他抚着我的背道:“也好。”
第十五章
清晨,有点薄雾,京城的路上车和行人寥寥。
一阵冷风自车窗外透入,身旁的菊香双手统入袖中,轻声道:“娘娘,还是放下帘子吧,莫要着凉了。”默默点点头,向后依在软垫上,拿出写着兮远玉器店地址的纸道:“吩咐一下,先到这间玉器店。”
菊香接过,有些微愣,面色有些犹豫:“我们不去交晖园吗?”我闭上眼睛,淡淡地道:“先去玉器店,然后再去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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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远玉器’四个大字挂于门楣之上,两旁悬挂着两个精致的八角玲珑挂灯。默默站一会,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娘娘,……,公子,人家还没有开门,我们还是走吧,怡亲王府也不会缺了这些东西。”菊香在身后说着。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男装装扮,在内心苦笑一番,此后出宫再也不可能无所顾忌了。
回身望望车后跟着的几名侍卫,我轻轻叹口气道:“菊香,你领着他们找一家店歇息,待用过午饭再来接我。”菊香一脸惊恐:“那怎么行,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回宫……回府如何交待。”
我面容一肃,她咂咂嘴,满脸不怀愿的走向马车。店门‘吱’地一声,我转过身,两个小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缓缓跨了出来。
踏着沉重的步履走入店中,一名伙计麻利的走过来:“公子,我们店里都是上等的琅,你先过过眼,如果有合适的,小的替你装上。”我摇摇头,开口问道:“我找李福。”
他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眼,说声‘您稍等’便快步向里走。一会工夫,自店后疾步走出一年老者,也是上下打量我一阵,疑道:“姑娘找东家有何事?”我自袖子掏出小章,他接过一看,抱拳道:“小人李煜是这家店的掌柜的,里面请。”
随着他进入店后,原来这间店后是一个院子,就如北京现存的四合院一样。李煜领着径直走向中间的房子。
李福躺在床上,面如枯槁,见我进来,挣扎着起身道:“老奴怕是不能给小姐行礼了。”我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他喘了会,哆嗦着自里侧拿出一锦盒,缓缓打开,递给我道:“这是王爷留下的产业,还有三成在翠竹手中。王爷曾经有吩咐,如果这些没有被抄,都留给小姐。”我默默接过来,盒内装着厚厚的一沓店面契约。
李福又道:“王爷的产业以玉器为主,另外则全是酒楼,大都分布在京城,杭州、济南也有几间分号,这间店算是总店,李煜是大掌柜的。每家店都是由店里的掌柜独自打理,年底交利润。我们的玉都是上等,光顾的也都是达官贵人、豪门富户,因此每家店都赚钱。”
“小姐现在身份尊贵,想是也不可能时常出来抛头露面,找一个可靠的人来总店盯着就行了,各店的掌柜都是当年王爷精心选的,王爷曾有恩于他们,您不用太费心。”
我心中凄凉,苦笑着道:“我会把这些交给弘旺的。”李福摇摇头,满脸哀伤:“如今这些都是小姐的,小姐怎么处置都行。但是小公子今生怕是也不能回来了,小姐无须交给他,老奴不想让王爷的产业断送掉,如果不是小姐,小公子如今怎会在热河过着生活无忧的日子,王爷地下有知,也会安慰的。李煜是我的远房侄儿,对玉器颇有研究,小姐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他。”
李煜想是知道我的底,躬着站在床头轻声道‘东家有事尽管吩咐’,我对他颌首,却找不出一句话来说,只觉得心中一片苍凉,想他苦心经营的这么多年,到最后一样是黄土一堆。真如他所说他就是为了那个位子所生的,没有了那个位子,那一切都没了任何意义。
房中静静的,李福歇了一会又道:“煜儿,领小姐出去看看店在的货。”我点点头,满脸悲戚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背后传来李福喃喃的话语声:“王爷,小姐心中还是有您的。”我脚步一滞,身子晃了下,但未停脚步仍是向外走去。
满腹愁绪,脑子有些迷蒙,默默听着李煜的讲解,“我们这店主要是翡翠,翡翠为玉中之王,属硬玉。颜色有红,绿,紫,黄,褐,白,黑等变化,因此俗称‘七彩石’。 翡翠的色级,最好的是祖母绿,黄杨绿,苹果绿,翠绿,油绿和墨绿。……,从色调看,最好的是全绿透明,福禄寿,紫罗兰,藕粉地,蛋青地,虾仁地,……。”
‘啪’一声自身后传来,李煜似是一惊,猛地转过身子,我疑惑地转过身子。
一通透的玉佩碎在地上,旁边站着一脸痞相的公子,李煜满脸惋惜:“翁公子,此佩为极品,你不该如此的。”那性翁的公子一摆手道:“我姐姐为四阿哥添了孩儿,我这个做舅舅的为我外甥送个礼物,谁知你们这里不长眼的伙计,竟为本公子找了这么个破玩意。我不摔了它,难解我心头之气。”
翁哲愉刚为弘历诞下孩儿,而他又性翁,难道真的是她的弟弟。只是看他的样子,想是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煜想是极熟悉那人,正色道:“翁公子大喜,待会我自会为你寻块好的,只是这碎了的,请翁公子先付下帐。”那人冷冷一笑:“你知道谁是四阿哥吗,他的公子用你的东西,是你的造化,还敢要银子,你真是活够了。”
经他这么一吼,门口很快围了一群人看热闹。在心中暗暗叹气,向后移了移步子,身子隐在众人后面。
李煜许是怕影响生意,示意身旁的伙计劝退在门口的看客,小伙计想是经历惯了这种场面,麻利地陪笑走向众人。李煜对着那人道:“翁公子,平日里你来,李某人都是好生招待着,你偶尔需要些东西,李某人能送的没有向翁公子要过银子,可这碎了的,确实是极品,李某人当不了这家。”
李煜为难的望望我,我点点头,李煜道:“翁公子如果身上银两不够,李某人可让伙计们随着你回府领。”
此时门口的人已散了去,只有一年青人缓步走入店中,丝毫不注意店中的事,仔细地看着身前的玉。过了一会儿,他未抬头叫道:“掌柜的,把这块包起来。”
姓翁的人一听,一脸震怒,转身吼道:“瞎了眼了,没看见掌柜的忙着的吗?”那人盯着玉又看了会,才缓缓转过身子。翁公子霎时一脸苍白,嘴张了几张,走到那人面前,矮身跪了下去:“奴才见过主子。”
李煜面色一紧看向我,我浅笑摇摇头,示意让他瞧着,不用理睬。那人点点头,对着李煜说:“把这块包起来。”待他付过银两,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子道:“你起来吧,方才听掌柜的说,你买了东西,如果身上带的银两不够,让店里的伙计随着你回府去取,莫要失了你主子的颜面。这店的东家是你主子的朋友,以后光顾客气一些。”待那人走得身影不见,翁公子恨恨地站起来,连呼‘晦气’,对李煜怒道:“待会府中自会有人送银两过来。”
李煜无奈地叹道:“没想到第一天,就让东家看到了这种场面。”我摇摇头,道:“以后这所有店还由你管着,我不会派人来,我会偶尔过来看看,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用客气,直接报官。另外,不必称我‘东家’,叫我小姐就行。”
他面露难色:“小姐,我们打开门做生意,难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事事都报官,这生意就不是好做了。”我浅浅一笑:“我是外行,外行管着内行,早晚都会出事,这些事你自己把握尺度,如果你解决不了,就报官,然后再去交晖园找怡亲王。”
其实李福拿出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心中就作了打算,这些店面所有的收入都交于十三,充盈国库。
李煜一愣,然后又忙不迭的应‘是’。
一个上午都在听‘外皮、 水头、 地张、 坑口、俏色’这些评估翡翠质量的专用语,觉得头都有些蒙。
店门口的地上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抬起望去,一人站在阳光中,看不清面孔,李煜忙迎了上去。两人走了进来,我微惊:“你怎么在这?”李煜看看我:“原来公子是小姐的朋友。”
弘历掠了眼李煜,又淡淡地看着我问:“办完了?”看样子他早站在门口,是以听到李煜叫我‘小姐’没有任何表情。我在心中暗暗叹气,对他点点头,他淡淡笑道:“对面有一家酒楼,味道不错。”我笑着又点点头,两人刚转过身子,李煜又走过来,望望外面问:“公子说的可是斜对面的‘汀厢楼’?”弘历点头说‘是’,李煜笑着道:“小姐,那是我们的,你去了,只要出示一下你的章就行了。”我点点头,和弘历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十四的朋友注意了,此次十四在文中大概是最后一次出现,下章会有一些温情的场面,嘻嘻!
汀厢楼
我默默吃着,有些食不知味,心中清楚弘历明白自己的事,因此并不担心弘历知道这件事,但这个孩子越大越让人觉得琢磨不透,就如现在,坐在对面的他慢条斯理搅着自己面前的一碗桂花翅,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也对方才的事不闻不问。
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放下筷子,脸上蕴着丝微笑道:“我也该走了,菊香她们也该过来接我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注着我浅浅一笑:“还是找一个可靠的人,在店里盯着。后宫娘娘出宫要在内务府备案,您不方便经常出宫。现在不比以前,认识你的朝廷大臣、皇室子弟不在少数,万一被他们看见,难免会惹出闲话。”
说完,便收回目光,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他说得不错,出宫是要在内务府备案的,自己虽是已向胤禛说过,可毕竟还是不合规矩的。我点了点头,突地意识到他低着头,并看不见我的动作,于是,我道:“也是。”
站起,欲提步往外走,心中忽然想起方才那姓翁的男子的事,复又坐下,默了一会,弘历抬起头道:“您可是想问翁性男子是否是哲愉的内弟?”我轻轻点点头,他眉宇微蹙,面色微怒道:“他确实是哲愉的胞弟,没有想到他如此不成材,待哲愉过了满月,我定斥责她,约束她的家人。”
他面上带着一丝怒意,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着,眸子直盯着窗子。想起方才的事情,恨声说:“他居然打着皇子的旗号明着抢,确实不像样子,她们姐弟也太嚣张了些。”
见他面色一沉,我轻轻叹口气道:“后来的那位公子是谁?”他默了片刻,待神情恢复平静,唇边闪出一丝笑意道:“这是这阵子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在旗的子弟,今日本来想在京城转转,刚到这里,就听说四阿哥的内弟在这里闹事,我吃一惊,心里还琢磨不知道是谁打着我的旗号在这撒野,这才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又道:“却看见你在店中,本想出面制止,我那朋友却说他要演一场好戏,让这不长眼的东西受受教训,我这才知道原来翁家是他家的包衣奴才。”
想起姓翁之人狼狈的样子,我摇摇头,抑着笑容道:“以前总觉得包衣奴才永远低人一等,有些不人道,没想到这规矩还是有些好处的。”闻言,他‘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边笑边道:“你哪里像四十的中年女子。”
我随着笑笑,见他满面喜悦神情,我敛了笑容,沉吟了会,我理顺思路道:“你阿玛之所以能够全身心扑在朝政上,那是因为后宫有一位娴淑的皇后娘娘,为他打理着后宫的一切事物。”
他一愣,笑容僵在脸上,默默盯着我,半晌后,他冷哼一声道:“额娘想多了,以儿子的想法,阿玛不仅仅是有了娴淑的皇后娘娘才会如此的。”
他的言外之意,任何人都会听的明白。我轻咬下唇,苦苦一笑,站起来,默默向外走去。
“这些店铺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近来宫中出了这么多事,虽说没有查出来原因,但还是要小心一些。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可以为自己留些退路。”身后的他淡淡地说,我停下脚步,回身默看他一会,疑道:“为何这么说?”
他面色缓和了一些,轻叹道:“您手里没有其他进项,也没有当初八皇叔这样的姐夫,而且弘瀚年龄又小,以后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您总还是有这些进项。”
我琢磨了他说的话,禁不住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看我一眼,淡淡地笑笑:“您让菊香什么时辰过来接。”我看了看窗外,走过去坐下来道:“还有一些时间。”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面容肃然、眉宇轻锁,默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虽然十三叔没有查出来什么,但是这几起事都是围着皇阿玛转的。你刚才也说过,皇后娘娘娴淑,后宫的事阿玛省了不少心,如果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你可以想得出来,对皇阿玛意味着什么。另外,阿玛子息单薄,福惠的去世,对阿玛来说,也是不小的打击。”
我心中一个寒战,人也不由得一阵轻颤,当年那种熟悉的恐惧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上:“你阿玛、十三叔都没有查出什么,这也许只是你的猜想,不会有人故意为之的。”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们没给你说,那是他们不想让你担心。如果这两起事确实是有人为之,那他只可能是生活在后宫的人。而且身份不会太高,没有机会出宫,更不要说去园子里。但此人一天查不出来,阿玛身边最近的人都应小心。”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他,有些说不出话。
两人静静的默着各想各的事,帘子一阵轻响,一伙伴领着两人走了进来。我移目看过去,李煜和菊香两人站在门口,李煜躬着身子微微垂着首,菊香一脸焦急。待看见我,面色一松,疾步走了过来。
“公子,你……。”乍看见弘历坐在对面,菊香一怔,瞬间过后,又猛在反应过来:“奴婢菊香见过四……公子。”弘历点点头,菊香走到我身后默立着,李煜挥挥手,小伙计麻利的退了出去。李煜上前两步:“公子,你府上的这位姑娘找你,小人就领了过来。”我笑笑道:“你回去吧。”他抱了一拳,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心中悲伤不已,已提不起精神去交晖园。默坐了一会,对菊香吩咐:“我们回去吧。”菊香迟疑的问:“不去交晖园了?”我点点头,她道:“我先下去,吩咐他们准备好。”
我站起来,瞟了眼他,他依然慢慢吃着,随口问他:“你不回宫吗?”他抬起头,目注着我:“我去看看十四叔近来怎样?”我心中一惊:“你去看他,他不是在景陵吗?”
他面色未变,微笑着摇摇头:“十四叔回来两年了,就在京城,只是你长居园子里,不知道罢了。”
在内心苦笑不已,真的是因长居园子里,才不知道这个消息吗?怕是因为曾和他‘夜宿一室、喁喁谈笑’,而让人心中不畅吧。
抬起头,浅笑着道:“我同你一起去。”他静静目注着我,半晌后,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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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台阶下,默默打量着眼前的殿阁,殿阁檐下明间悬满汉文的木匾额‘寿皇殿’, 殿覆黄琉璃筒瓦重檐庑殿顶,上檐重昂七踩斗拱,和玺彩画。
怔怔的站在那里,而身边的弘历一言不发,也默立着。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落叶随风起舞。我心中凄惶,抬起手,一片黄叶落入手心,未等合手,叶子已又随风飞了起来。
轻叹口气,弘历淡淡的开口说:“ 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凉。”我点了点头。
西侧传来脚踏落叶的‘吱吱’声,一个侍卫大踏步走了过来。看他的服色,应是宫中的侍卫,他疾步过来打袖跪下行了一礼,“卑职见过四阿哥。”弘历一抬手,冷声问:“这寿皇殿的奴才是越来越放肆了,这都什么时辰了,院子里居然有这么多落叶。如果这一殿一山你都管不好,你头上的翔子也该换换了。”那侍卫一哆嗦:“卑职该死,卑职这就派人打扫。”
我木然笑笑,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没有了战场;一个骄纵尊贵的皇子,远离了政治,那被囚于景陵,还是被囚于这一山一景中,不论什么样的环境,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我依然目注着殿檐上的三个字,淡淡的笑着问:“十四贝子现在何处?”那刚刚站起的侍卫闻声,身子一颤:“贵妃,……,回贵妃娘娘的话,十四贝子在殿后舞剑。”
抬阶而上,径向殿后走去。
十三斜靠在廊下,慵懒的望着半空。我静静的看着他,而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身边的弘历越过我,向前走去。十四许是听到了脚步声,收回目光,向这边看过来,他的目光自我脸上淡淡掠过,看向弘历。
忽地,他面色一变,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半晌后,他淡淡一笑道:“你还是来了。”我点点头,眼有些模糊,强扯出一丝笑说:“我还是来了。”他看着我,却对弘历道:“弘历,为十四叔进去拿锦凳来,不,还是拿椅子吧。”
弘历默看我一眼,拿了三把椅子出来。待我和十四坐好,弘历坐在了十四的下首。
我默默打量他一阵,淡淡笑着问:“近来怎样?”话刚出唇,心中就有些后悔这么问,他微微一笑,未答反问:“才知道的?”我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毕竟是一母同胞,他太了解他的四哥了。
见我点点头,他仰首长笑,笑过之后冷冷地道:“他还是这么怕跟她有关系的人见到我?”我微怔一下,心中明白了他心中的若曦不是我,于是我摇摇头,苦苦一笑道:“我们只能谈这些吗?”
十四斜睨我一眼,嘲弄道:“你们这点倒是一模一样,在你们心中我们这些人怎么也比不上他。”我掠了眼一脸漠然坐在一旁的弘历,笑着对十四道:“弘历新添了阿哥。”十四面色缓了些,望了眼弘历道:“儿子好,大清的江山要有好儿郎来继承。”弘历笑笑没有作声,十四嘴角噙着丝笑问:“过得可好?”我点点头,他轻叹道:“他对你可好?”
我又点点头,他微微一笑,面带落漠神色,不再开口说话。一时之间,三人静静默坐着。
半晌后,他轻声问:“他是怎么处理曾静一事的。”我心中一紧,他也知道这件事,遂诧异的盯着他,他面色平静的回望着我。
我长出口气,面容一肃,盯着他道:“我并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他额头青筋乍起,面上有些微怒:“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诛忠……。’”
我摇摇头,截住他的话:“谋父、逼母,你心中明白,当年圣祖确实,确实是传位于他的,若曦姑娘当时就在乾清宫,至于逼母,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当年德贵妃对你怎样,对他怎样,你心中不是知道的吗?德贵妃的心真在他身上吗?弑兄、屠弟,你不是好好的活在这里吗?”
十四一怔,随即马上大声质问我:“不说我和十哥怎样,八哥和九哥呢?”我心中先前的悲伤一下子全没了,气道:“八爷死之前曾和我见过一面,他走得心甘情愿,至于九爷,有因就有果,他并没有死在你四哥手上。弑兄、屠弟,他至少没在玄武门直接杀了亲兄弟。另外,诛忠,那些仗着功劳权力胡作非为的巨贪国蠹,如果这也是忠臣的话,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十四冷冷的盯着我,眸中闪着愤怒的光芒,我深深吸口气,苦笑着问:“我们见面一定要争论这些吗?”他默盯我一会,恨恨地道:“他就真的这么好。”我无奈的叹口气,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第十七章
走了两步,心中难受,难道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吗?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十四垂目沉思状,我苦笑着回身继续前行。
“若曦。”背后传来十四略显犹豫的声音,我一怔,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子。十四面色肃然,眸中隐隐含着希冀,见我回身,他眉宇舒展,轻笑起来。我抿嘴笑笑,走过去坐在方才的椅子上。
他凝神看我一阵,探起身子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脸仔细看起来,我面上一热,抬起手欲推开他,他挥手挡开我的手,以手支起我的下巴,又是一阵细看。他下首的弘历‘腾’地站起来,从上至下看着我们,皱着眉道:“十四叔不可无礼,她现在是阿玛的贵妃。”
心中猛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的,我格开他的手,我道:“你相信易容这回事,再说,她的身后事是你办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十四掠了弘历一眼,盯着我道:“这种话除了若曦能说得出来,其他人谁有这见解、胆子。”
弘历闻言面色一暗,缓缓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不言不语。十四瞅了我一眼,扭头对弘历道:“你此事来,并不是单纯看我的吧,你去忙你的。”弘历看我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见十四依然是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我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任他打量。他默看我一会儿,起身道:“我带你看些东西。”我一怔,他已大踏步向里行去。
我默默随着他一路向前行去,过兴庆阁,最后到了一间屋子前。抬头见十四双眉上扬,嘴角蕴着丝笑,我心有不解,怔怔地望望这黄琉璃筒瓦、绿剪边重楼四角攒尖顶的房子。
他回头看我一眼,上前推开了房门。我虽有疑惑,但心中还是有些许好奇,不知他意欲何为。
“活泥猴、风筝、灯笼、莒翠玉的烟嘴……。”长长的案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大致过了几眼,我蹙着眉头道:“就这些东西。”他盯着我沉默了会,眉头皱了起来,见他如此神情,我讶异的又细细看了一遍。
灯笼有些眼熟,我走过去,拿起挑竿,十四在背后冷哼一声道:“总是还记起一样。”听他如此一说,心中突然明白了,我转过身子,好笑地道:“十阿哥为这还与十福晋吵了一架,我怎会不记得。”
十四面色一暗,叹道:“这些东西都是自八哥府中运来的,八哥曾说,虽说四哥封他为廉亲王,可那只是暂时的。待天下一定,抄家封府那是早晚的事,所以把你和你姐姐的物件都收集起来,你姐姐的已运回西北,你的就运到了我那里。”
我手一抖,灯笼顺手而落,十四掠我一眼,弯腰捡起放回案子上,淡淡地道:“这是八哥听闻你喜欢这种灯笼,特地派李福找遍全城才找来的。”说完,转身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锦盒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但双手却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胳膊打开。他摇摇头,拿过我手中的盒子打开,放在我面前。盒子里一块红丝绒包着什么东西,我慢慢掀开,一只翠玉镯子出现在眼前,镯子上系着一根细金丝,垂下的两端穿着两个同色的玉珠,样子虽然别致,但以自己从李煜那里现学来的知识来看,这玉镯子不论是从成色,还是从质地上都不是上品。
我从未见过这个镯子,况且八爷府中也不应该有这种东西。我拿起来,默看了会,忽然发现里侧刻着两个小字‘若曦’。我心中一紧,这应该是我来之前,若曦的东西。
十四等了会,见我一言不发的发着呆,他叹口气,轻声道:“听八哥说,你姐姐嫁过来时也有这么个镯子,虽然她很珍惜,时常会拿出来看看,但却始终没有带过,八哥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理你的物件时,也找出这么一个,八哥说应该是你们从西北家中带来的,就一并送了过来。”
我心中一转,姐姐如此珍爱却未在王府带过一日,那不是她不想带而是在王府她不愿意带,而且两只玉镯子来自西北,这极有可能是若曦的母亲留下来的,那应该是她送给女儿的陪嫁之物,姐姐之所以不带,那只是她嫁的不是自己心中想嫁的。
我轻轻叹口气,拿过盒子,把镯子包好抱在怀中,浅笑着道:“我们走吧。”十四没有说话,又转向柜子,拿出一个小匣子,直接打开,拿出一物递给我道:“说物归原主也行、说送给你也行,总之,给你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心中暖暖的,气笑道:“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既是物归原主,又何来送我之说。”十四瞥我一眼,把匣子也递过来,淡淡地道:“说是物归原主,那是你给我的感觉你就若曦。说是送给你,谁知你到底是谁,哪有人已到了中年,面容还如双十之年的,况且正如你所说,若曦的身后事是我操办的。”
我无奈的看看他,他眼中闪着笑意,我摇摇头道:“没有想到你还留着。”他敛了笑容,冷哼一声,怒道:“说起来,你名义上也是我老十四的福晋,他居然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用过的笔墨纸砚都没有留下。如果这不是那次你刺马时沾了血,我这里没有一件你的东西。”
我心中百般滋味齐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是觉得心中堵得难受。静默一会儿,我放下手中的盒子,依在案子上瞅了他一会儿,他微怒的面色中夹杂着一丝烦燥,我轻叹口气:“时局不同、背景不同,有些所谓的立场也就称不上立场了,这时候何不调整自己的心态,在自己现实的条件下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十四静默了会,冷冷地道:“你不必劝我,他是什么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心中有些微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拗,也冷冷笑道:“以已之心去猜度别人,你可知他的克己是他人远远所不能及的。他一心为国,却不似其他人会收买人心;他推行没人喜欢的新政,对民族有益却博得一片骂。他从内心里心疼他那一母同胞的亲生弟弟,可是他天生的孤寂性格,注定了他不会表白,让别人误解,而惹一身骂名。”
十四怔在原地,久久的出着神,半晌后,他摇摇头,自顾笑了会,盯着我道:“这些都是你的,你想拿走就拿走,不想带走就留下。”我点点头,拿起盒子道:“还是留下吧,我还会来的。”
他摇摇头,道:“他不会再让你来的。”我一愣,他又道:“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曾静的案子仍需防微杜渐,文人们一般喜串联,虽说我大清国基稳定,不怕这些读书人,但文人们可以左右百姓的舆论导向,虽说强压不被明君所用,但牵扯到这种事情,强压还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呆呆盯着他,有些不相信这番话出自他的口,见我如此表情,他眼光一闪,转过走了出去,边走边辩道:“既是别人这么心疼我这个弟弟,我也不会不识好歹。”我心中一阵高兴,抑住笑意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十四瞪我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弘历自对面疾步而来。
弘历看了眼我手中的盒子,微笑着道:“十四叔,过阵子我再来看你,额娘早上就出来了,我们这也该走了。”十四看着我,眉头慢慢蹙了起来,淡淡笑着:“若曦。”我应了声,把手中的盒子递给弘历,走上前抱他一不,他身子一僵,随即伸出双手紧紧抱我一下,后两人面对面站着,我道:“在自己现有的条件下过让自己舒服的日子。”他点点头,笑笑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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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节,天干冷干冷的,没有一丝要下雪的意思。
坐在房中,围着炭炉子,默默发着呆。本想着等十三回来,问问承欢的事,可他一回来,就忙得不见踪影,让小顺子去盯了几次,每次回来小顺子的回覆都是‘怡亲王说了,等手头上事忙完,就会来。’可这一等就是半个月,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在心中暗暗叹气,不知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这近一个月,胤禛也面色凝重,眉宇深锁,我开口问了几次,他都避开了话。
一阵风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吹了进来,我收回心神,向房门看去,小顺子缩着头统着手疾步走了过来,走到跟前躬身行了一礼后,笑着道:“娘娘,怡亲王现在正和王国栋等大臣议事,议完事后就会过来,王爷让奴才前来先知会娘娘一声。”我点点头,随口问:“他不是浙江整俗使吗?现在回京了?”小顺子一顿,开口回到:“他没有回京任职,早在一年前他已是湖南巡抚了。”
我一怔,‘湖南’,心中一惊,直起身子,肃容问:“王爷他们所议何事?”小顺子抬头望我一眼,沉吟一会才轻声道:“皇上在湖南设了湖南整俗使。”
在心中暗暗苦笑,两个书生又耽误了湖南整个省的学子。当年浙江文化发达、官员散布朝内外,幕客布满各衙门,因在摊丁入亩实施过程中,乡绅们反对阻碍重重,又恰逢汪景祺、查嗣庭的案子发生,使胤禛震怒不已,他曾说‘浙江风俗浇漓、甚于他省’,缙绅‘好尚议论’,并派光禄寺卿、河南学政王国栋为右佥都御史兼浙江观风整俗使,查问浙江风俗,稽察奸伪,务使缙绅士庶有所儆戒,尽除浮薄嚣陵之习。这么一来,浙江官员纷纷上疏,使胤禛更加震怒,停了浙江乡会试。并说浙江士人‘挟其笔墨之微长,遂忘纲常之大义,则开科取士又复何用’。王国栋到任后,遍巡浙江府县,到处召集缙绅于孔庙明伦堂训话,宣布圣谕,对浙江人士来历整顿一番。使浙江士人‘战战栗栗、叩头谢恩。’
这王国栋早已做过这类事,十三怎还会如此兴师动众。小顺子静静等了会儿,见我仍不言不语,他轻声道:“娘娘,奴才这就退下了。”我又轻叹一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小顺子身子一抖,声音细若蚊蝇:“听闻给事中唐断中的幕客唐孙镐为吕姓之人辩论,说当今天子不许别人说话,这种治国为霸道治术,还说皇上治国不如唐虞之治。因此,皇上设立了湖南整俗使,可这样一来,宫里宫外又疯传起了查嗣庭、汪景祺的事,说,说……。”
他未说完,‘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颤音道:“娘娘不要再问了,奴才实在不能再说了。”我苦笑一下,让他起身,见他满面惊恐之色,我挥手让他退下。
第十八章
小顺子走后,我茫茫然的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又默默坐了会,心里依旧乱糟糟的。于是,起身走到桌前,铺开纸张,慢慢的开始研磨。
执起笔,不由自主的随手写着‘吕留良’、‘吕四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曾静案一出,‘吕四娘’这三个字就如刺在了我的心头,时不时的就令我惊恐万分。
写了许久,背后一阵风吹来。我心中一喜,转过身子,见十三脸上挂着笑已走了过来,他瞅了眼桌上的字,微怔了一下,随即正容道:“我已经调查过了吕府中人,没有你说的这个人。”
我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有一些不放心,追问道:“是所有的人,包括不在吕府居住,但仍是吕府的人。”十三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蹙着眉头盯着我道:“确实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她到底是谁,你怎么认识的她。”
我笑笑不吭声,十三默看我一阵后摇摇头,也不说话,喝起茶来。半晌后,他睨了眼我道:“吕留良的七个儿子,没有女儿,七个儿子之中,除了大儿子一家先后死了,其余六个儿子都在,所生子女也都在,没有你所说的吕四娘。”
我点点头,对他笑笑,十三仍然喝着茶水,好像很渴的样子。我笑问他:“说话说多了吧?”他点点头,又灌下一口,才叹道:“我大清虽非汉人,但自入关,民众的日子过得比崇祯年间可是好多了,我们满人怎么就不是正统了。”
我听得一怔,十三这些年已稳重了许多,很少能听到他这么发牢骚,想是这阵子为此事确实有些心力憔悴。
我沉吟一会,浅笑着道:“老百姓只要过上好日子,才不会管满人或是汉人谁做皇上,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只是一部分前明的一些士大夫,这些人都以气节相标榜,私撰一些怀念前明的诗文集,并在这些人手中流传,也成不了什么事。”
十三两手按按鬓角,后抬头轻笑道:“忙晕了,居然在你面前发了牢骚。”我笑笑,在心中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事隔几年,为什么又说起了查嗣庭、汪景祺两人?”十三眉梢一扬,扭过头盯着我问:“你也听说了。”我点点头,看着他不吭声。
他轻轻一叹,端起茶壶为我倒一杯茶,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他放下茶壶,靠在椅背上道:“当年查嗣庭是隆科多举荐,而汪景祺是年羹尧的幕客,这两人又都是浙江人,设立了浙江整俗使后,许多士子们都说是皇兄是为了打击隆、年两人而迁怒于浙江一省人。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可自设湖南整俗使,这股流言又传了起来,另外,曾静的诽谤之词是什么,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其实曾静的本意并不是‘夷夏之防’,他真正的用意是对皇兄的嗣位、对待诸王态度、严惩年隆朋党表示不满。”
我心中震动,原来自己所知道的仅仅是一点皮毛,自己并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在心中苦笑一番,难怪胤禛这些日子面色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隐隐透着恨意,曾静指的每一样都是他的痛处。
怔怔的出了会神,抬起头,却见十三眉宇微蹙看着我,见我回神,他微笑着道:“这事以后不要再问了,好好的养身子,赶快为弘瀚添个弟郎才是正事。”我脸一热,笑骂道:“你只要操着绿芜的心就好了,莫要管人家的闲事。”
十三笑着瞟我一眼,笑容甫落,脸上即现出一丝无奈神色,苦笑着道:“自承欢回府,虽说也时常去陪绿芜,可这丫头不知为何,好像一下子长成大人了一样,在绿芜面前礼节十足、俨如别家的小姐进了我家的府门一样。”
我心中难受,低头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十三道:“过几日让承欢来一趟。”十三叹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承欢最听你的话,由你来给她说,她也许会理解绿芜的良苦用心的。”
我点点头,心里突地想起一事,在心里细细琢磨一番,方盯着他开口问道:“国库的银钱可否充盈?”他一怔,凝神望着我,半晌没有出声,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笑着道:“我脸上长花了。”
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嘴角逸出一丝笑,笑着问我:“问这做什么?”我笑着撇撇嘴:“我不会用国库的银钱,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是想送你几十万两银子,看你有没有地方放。”
闻言,他一顿,杯子里的水洒了少许出来,落于他的袍角,我笑着递给他帕子,他放下杯子,未接帕子,瞪着我正容道:“以前八哥府中的人找了你。”
我在内心讶异不已,但转念一想,十三知晓,我这么些年并没有什么积蓄,况且又是几十万两,他想到八爷的铺面,那是常理中的事。
我收回帕子,挂于衣襟上,看着十三点了点头,十三收回目光,默默思索了一会,蹙着眉头道:“倘若皇兄知道这些铺面八哥交给了你,这些钱他是不会收的。”我苦笑几声,道:“我知道他不收的,可是我一个居于深宫的人拿着这么些银子又有什么用,他若不收,我吩咐他们撒在京城的大路便是,如此总会解一些人的燃眉之急的。”
十三呆了一下,随即笑着道:“皇兄即使怪罪,我也接了便是。”笑过之后,他叹道:“偌大的国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皇阿玛在位时,四十八年时户部存银五千余万两,到了六十一年,就只剩下八百余万两,官吏贪污日益成风。按旧制,新君登基恩诏天下时,应该豁免官员亏空,可皇兄继位,国库几乎没有存银,没有办法,皇兄刚刚继位便向户部下达了清查钱粮的诏令。”
他苦笑了下,又续道:“挪用轻罚、侵吞重惩,这是皇兄当时下得口谕,但是吞下的银子,他们又怎会轻易吐出呢?‘不取之于民,将从何出?’皇兄惟恐这些人填补亏空时苛派民间,责令其不许复留原任。为此,皇兄可是得了不少的骂名。”
十三面带微怒,双眼直直盯着前方,久久不发一声。我也默默出着神,自古称孤道寡之人为了身后之名,治下宽松,造成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的何其多。而胤禛因此得恶名,甚至直三百年后,人们仍认为他是‘暴君’确实是有些冤。
两人默默出了会神,十三忽然道:“曾静这类妄议之人,杀了也不可惜,本是读书人,却不做学问,诱导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指诬天子。”我木然望着他,脑中空空的,怔了一会儿,我轻声道:“我们满人以异族入主中原,按汉族文化的传统观念此即所谓的‘异族称王’,不算正统,为此,少些士大夫对这有着敌视情绪,也是常理中事。曾静其人,不知内情,却妄议朝事,确实罪无可恕,可是……。”
我在内心默默想着,十三啊十三,怕是你皇兄不会杀他,他会留着曾静,为自己正名。我在内心苦笑一番,不再开口。
十三目注着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会,笑着道:“若曦,你变了很多,以前我们之间从不谈论这些,而现在,跟你说话,竟像跟朝堂上的老臣子一样。”我隐去心中那丝酸涩,淡淡地笑着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越来越不像女人了。”
十三一愣,即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脸上挂着丝笑,心中却默默想着,以前总想着熬到年龄就能出宫了,在宫中小心翼翼、言行谨慎,惟恐一个不留神而惹祸上身,又怎会敢对他人说真话。而现在,早已决定把心已留在这里,人也就不自觉得想着身边的事,另外,现在的我,心境平和许多,也懂得了珍惜身边的人,自然会想着、也会担心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因此,十三说我变了许多,这确是实情,其实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变化。
失神的想了会儿,忽闻十三道:“臣弟见过皇兄。”我微怔一下,抬眼却见胤禛和高无庸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口,胤禛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朝他笑笑,起身拿来一锦凳,他淡淡的从十三脸上掠过,边走过来边笑着问:“和李国栋谈妥了?”十三起身点了点头,待胤禛落坐后随着坐下。
站在门口躬身而立的高无庸轻声道:“皇上,午膳是否就在这里用。”他端起我的杯子啜了口水,缓声问十三:“没什么大事的话,一起用吧。”十三侧头默想了一瞬,微微笑着道:“这会手头没有紧要的事。”
他看了高无庸一眼,高无庸利落的转身出去了。三人扯了会早些年的事,一时之间三人竟若回到了从前。直到高无庸领着人端着午膳鱼贯而入,三人这才相顾失笑,回到了现实。
高无庸轻声的指挥着众人,麻利的摆好后一行人蹑着脚,迅速的退下了。他为我夹起一箸菜,笑着对十三道:“这些年想聚在一起吃饭,也成奢求了。”十三点点头,望着两人发辨之中已掺华发,我心中有些许难受。暗暗叹口气,低头自顾吃起来。
我用完膳,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胤禛微笑着问:“用这么一点就好了。”我微笑着道:“半天没有起身,不怎么饿。”十三抚了抚下巴,嘴角蕴着丝笑看我俩一眼,即而仍低头用膳。
胤禛喝口汤后,问十三:“今年国库存银有多少。” 我一呆,默盯着了他一眼,十三回望我一眼,道:“现在已逾六千万余两。”胤禛双眉一扬,微笑着道:“终于缓过劲了。”我暗松一口气,十三淡淡地瞟我一眼,正要开口说话,胤禛却眉头一皱,人虽笑着,眸中却是冷意慑人,道:“西藏的事,也该是时候管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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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看了几位朋友(哈哈兔儿、1yh2003等)的转载,朵朵很高兴。但发现一个问题,前几天朵朵抽空修改了上部的几章,但转载的朋友应该是没有发现,所以朵朵在此声明一下,转载的朋友请抽空修改一下前几章(续步步的上部本月会陆续修改完的),这样看文的朋友会觉得情节更合理一些。
朵朵
2007年6月8日
第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
艳艳:
刚才还发现你的留言,朵朵已近三年没有聊天了,现在没有QQ号。如果想联系朵朵,请用这个:dongyuduoduo@
十三默了会儿,面带犹豫神色,抬头看着胤禛道:“皇兄,臣弟觉得时机不妥,待手头的这件事过去也不迟。”胤禛微微摇头,说:“我们政局稳定、财力充足,而谆噶儿噶尔丹策零刚刚继承可汗之位,这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只有谆噶儿平定了,西藏才算真正安定,西藏安定了,青海、蒙古也就安定了。”
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年底殁,其子噶尔丹策零继承可汗之位刚刚一年,在权力交替之际,如果讨伐,确实是个好的时机。
十三蹙眉想了会,道:“虽说这几年他们不敢侵犯边境,可这确实是与社稷民生休戚相关,而且正好可以借助其父拒不奉诏讨伐。”十三虽是这样说,可面上依然略带忧色,我心中知道他为何如此,古人有云‘攘夷先安内’,十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胤禛淡淡地掠了眼十三,说道:“你忧的也是关乎人心向背的事,是得想个法子。”十三点点头,面色舒缓了许多。
准噶儿扰边和各地土司动乱一直是贯穿雍正朝的两件事,我坐着默默听了半晌,担忧的问:“准噶儿是游牧民族,他们长于骑术、骑兵精良,作战速度迅速,行动灵活。况且西域旷远、戈壁荒滩阻隔,环境恶劣,粮食供给怎么办?”
胤禛嘴角蕴着丝笑看着我,过了会,忽然伸手抚了抚我的脸,我面上一热,偷眼看着眼十三,却见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和我对视一眼,他脸上笑意加深,移目望向别处。
我脸滚烫,再也坐不住,起身欲出去。胤禛拉我坐下,笑着对十三道:“她倒是挺会长别人志气。”十三收回目光,忍住笑道:“嫂嫂不必担心,皇兄早在一年前就已密诏河南、山西、山东三省督抚,在步军里各拣选两千人,他们不必擅长弓马,只要能放鸟枪就行。”
胤禛瞟我一眼,摇摇头笑着道:“我们用长五尺、宽两尺的战车,一人推辇,四人保护,即一车五人,五车一伍,伍五一乘,四乘一队,十队为一营,行军时载军粮军衣,驻防时兼做营盘,战场上冲锋陷阵。”
十三正襟端在着凝神听,听完,他以手支着下颌默默沉吟了会,起身道:“我这就去命蒋廷锡进宫,详细算算需要多少银两。”胤禛看我一眼,笑着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派你出去一个月,她埋怨了一个月,你下午就回去陪陪绿芜她们吧。”
十三脸上挂着笑看看我,我瞪了他一眼,十三笑着告退,还未转身,胤禛又道:“蒋廷锡这样的大臣,朝廷应给于褒奖,去年年底库银不足六千万两,这才两个月的功夫,已六千万余两。”十三一怔,讪讪地望我一眼。
我朝他笑笑,示意他先走。他略带担忧的睨我一眼,缓缓走了出去。
胤禛淡淡看我一眼,问:“可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我轻咬下唇,在心中琢磨了会儿,暗暗思忖,这事早晚他都会知道的,与其让他知道,还不如自己亲口说的好。我拉过锦凳,紧贴着他坐,搂住他的一只胳膊,望着他道:“我说了之后,你不要生气,你答应了,我才说。”
他凝视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我盯着他,直到笑容都僵在了脸上,他才叹口气,无奈地答应:“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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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对面,趴在榻上的小案子上,默默盯着他。他斜依在榻上,专注的看着书中的书,丝毫不受我的影响。
我轻轻叹口气,起身下榻,拿起一张纸,回头,走过去,依旧坐在他的对面。细细打量他一阵,执笔画了起来。
画了许久,已显了大致的轮廓,放下笔,以手支腮,凝神望着他。他依然头未抬、面未改,我心中有些恼怒,伸手拽过他手中的书,他抬起头和我对视半晌。我眼眶有些热,抬了抬下巴,不让蕴在眼中的泪落下,他轻叹了口气,起身过来。
他揽着我,为我拭了拭面孔,我推开他的手,朝外坐了些。他轻摇摇头,拉我过去,我依在他胸口,轻声道:“你说过不生气的。”他拍拍我的背,轻叹道:“我是答应了,可是我心里的确有些不痛快,以后你不要为这些事出宫,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抬起头,心中的一丝委屈散去,目注着他点点头。
他脸上逸出一丝笑,凝目默默望着我,我面上一热,把头侧向里,埋在他的胸前。他哑着嗓子一笑,用手抬起我的头,缓缓低头温柔的吻了过来。
我轻轻移动身子,两人唇齿相交着,缓缓面对面并排躺了下来。他摸索的解开我的扣子,自唇边一路吻下去。
他的吻停在我的胸前,我弓起身子,口中喃喃的轻声叫着:“胤禛……,胤禛。”他闷哼一声,翻身上来……。
绻缱过后,两人相拥着躺在榻上,他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抚着我的长发,道:“这些日子太忙了,觉得精神都有些不济了。”抬头望望,他眉眼间隐隐透着倦意,我暗自心酸,但又知道自己亦无可奈何,遂轻柔的抚着他的前胸,道:“每日都忙到三更,五更又去上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趁这空当睡会吧。”
他拥紧我的身子,轻叹道:“这些日子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今天什么也不管了,就陪着你。”我心中一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柔声说:“还是睡会吧。”他轻笑两声,头往我这边靠了靠。
“小姐,小阿哥哭闹着找你,奴婢把他抱来了。”房外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我‘腾’地一下坐起来,他睁开眼睛,看着我笑着摇摇头,我急忙下榻,理好衣襟,走过去打开房门。
巧慧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把弘瀚递过来,反手拉住了门。我心中微怔,即而面上一热,抬手摸摸头发,心中大窘。
弘瀚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向房门口边挣边口齿不清的说:“额……娘,……花, ……白花。”我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瀚儿乖,瀚儿不闹。”怀中的小家伙松开手,看着我,小手指向外面:“花,……看花。”
胤禛身着中衣,走过来接过弘瀚,推开了窗子。一股冷风挟杂着几片雪花灌入,原来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雪花。
弘瀚兴奋的拍着小手、踢着小腿道:“花,花。”我和胤禛相视一笑,胤禛低下头,向窗外伸出手,小家伙一看,也探着身子,向外伸出手,几片雪花落于两人手中,瞬间不见。小家伙怔怔望着自己的小手,撇着小嘴盯着胤禛:“阿玛,不见,花不见。”
胤禛眉眼蕴着笑,看我一眼,温言对弘瀚说:“儿子,这是雪花,雪花。”弘瀚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听了两遍,已重复着说‘雪花,雪花。’
胤禛关上窗子,对满脸不满的弘瀚道:"阿玛、额娘陪着瀚儿出去赏雪可好?"弘瀚一听,身子径向外挣:"出去,出去。"我轻摇头,嗔怪道:"你会宠环他的。"闻言,他敛了笑容,睨我一眼,哼一声道:"你多生几个,我就不会独宠他一人。"
我白他一眼,欲伸手接过弘瀚,并对他道:"你还是睡会,我带他出去即可。"小家伙看看我,又看看他,竟像是听懂了我们的话,小嘴又是一瘪,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他挑眉一笑,我叹口气,无奈的去拿两人的衣服。
两人穿上外衣,他为我披上斗篷,我系好带子走到镜前,梳理长发。他走过来,要过梳子,放在桌上,笑着道:“这样就好。”我对镜一看,长发垂于肩后,心中蓦地一阵恍惚,如若不是穿着这身衣服,梳这发式竟像回到了现代一般。
呆了一下,强扯出一丝笑,瞥他一眼,把长发随手挽一个髻于脑后,Сhā上簪子,拉起斗篷,带上帽子。对他嫣然一笑,他凝目注视了我会儿,逗着弘瀚道:“瀚儿,额娘好看吗?”小家伙抚掌连声道:“额娘,好看。额娘,好看。”他抿嘴淡淡的笑笑,一手抱着弘瀚,一手拥着我,一行三人,向外行去。
飘忽的雪花,左一片、右一片,在风中摇摆着。
我们缓缓走着,两个人默契的不言不语,我偎着他,静静的看着飞舞的雪花,心中暖融融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这种感觉吧。
一阵笑声响起,弘瀚高兴得‘咯咯’的笑着,伸出双手接着落雪,身子左右扭个不停。
我笑着看他俩,胤禛忽地眉头一皱,口中闷哼一声,我探身一看,捂着嘴瞟他一眼,笑着道:“一个还少吗?”他斜睨我一眼,轻哼一声道:“被儿子踢一下怎么了,一个是少。”我搡他一把,见我如此,他眼角隐着淡淡的笑,看我一眼,继续缓步前行。
“皇阿玛,岳钟琪、傅尔丹两人求见。”背后突地传来弘历的声音,我们转过身,弘历脸上挂着浅笑,躬身请安道:“儿臣见过额娘。”我点点头,向弘瀚伸出手。
家伙不知为何,今日却执拗的粘住胤禛,我柔声叫了几遍,小家伙依然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见禛胤面露焦急神色,我哼一声,假装生气厉声斥道:“瀚儿。”小家伙许是觉得情形有异,嘴巴瘪了瘪,但还是乖乖向我伸出了手。
胤禛微不可闻的叹声气,柔声说:“瀚儿乖,随着额娘,阿玛忙完就来陪你。”说完,看着我,说:“雪下紧了,随我们一起回去吧。”我摇摇头,笑着道:“这可是瀚儿第一次看到雪,让他再玩一阵子。”
他转身行了两步,又转身交待:“过会就回吧,天冷,莫冻环了身子,朕回去就吩咐高无庸来接你们。”我笑着点头,转身的一霎那,忽地发现,弘历虽面带着笑,眸中却落寞无神。我脚步一顿,心中忽生默然,该做的该说的,自己全都做了、说了,如今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木然走了会,怀中的弘瀚挣身要下来。我放他下来,他蹒跚着走了两步,回身看我一眼,我笑着鼓励他‘往前走’,小家伙咧嘴一笑,慢慢向前走去。
“小姐,你怎么让小阿哥坐在地上。”话音刚落,小跑着过来的巧慧已弯腰抱起了弘瀚,站起来不解地望着我。我走过来,笑着道:“让他自己起来多好。”巧慧诧异地看着我,指着弘瀚腿上沾着的泥,怪道:“这也好。”
我笑笑,随口问她:“皇上让你来的。”她裹好弘瀚身上的小斗篷,道:“本来万岁爷让高公公过来的,可养心殿正在议事,离不了人,这才让我过来。”
现在已近三月,也就是就说,再有月余,胤禛就会命内大臣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率兵32000余人屯阿尔泰,出师北路,命川陕总督钟岳琪为宁远大将军,率兵36000屯巴里坤,出师西路,为再征准噶尔拉开帷幕。
第二十章
今冬不冷,雪落在地上,即刻化成了水。因此,房顶上、路上,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来此十载,早已看惯了冬日里的银装素裹、习惯了冰天雪地里的刺骨寒意,乍一出现这种情形,不知为何,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
静静的依在软榻上,以手支头,默默听着案子对面弘瀚的稚嫩童音:“咱堵丝、风娘蜜、……。”
我轻笑了一下,对仍认真教着弘瀚的巧慧道:“他刚刚过一岁,发音还不准确,‘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这好好的三字经,被瀚儿念成这样,还是别教了,让他下榻玩一会。”巧慧放下手中的手,放在小案子上,诧异的问:“小姐,小阿哥早一些学些东西,有何不可。”
我起身拿起巧慧放在的书,合上,放在身边,苦笑道:“等他再大一些,想再让随心所欲的玩,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巧慧微怔一下后,随即点点头,笑着道:“是啊,皇上不是说了吗?小阿哥满两岁就要进上书房读书。”我暗暗叹口气,苦笑着向后靠了靠,仍斜依在榻上,默默的出神。
凡皇子年界六龄,即入书房读书,这是清朝宫中的祖制,任谁也无法改变。但自己并不想让弘瀚‘与师傅共席向坐,师傅读一句,皇子照读一句,如此反复上口后,再读百遍,又与前四日生书共读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谓之熟书。约隔五日一复,周而复始,不有间断。’因为,自己从内心里并不希望他学什么治国权谋之术,或许早晚有一天,我们终会离开这个皇宫,到了那时,他学的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另外,我和弘瀚虽没有入皇家玉蝶,但任何史书,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提及,这有点不正常,这也是自己无法猜的透的。我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无法知晓弘瀚以后将会怎样,他会生活在哪里。
八岁,生活在宫中的八岁孩子是怎样的,我心中还是清楚的。心中突地如塞进了一团乱麻,怎么办,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双拳紧握,觉得那团东西搅在一起,把心填的满满的,有些呼吸不了,胸口闷得难受。
“额娘,额娘。”耳边传来弘瀚怯怯的叫声,我慢慢睁开眼睛,弘瀚已被巧慧抱了过来,正坐在我的腿边呆呆的看着我,脸是有丝惊恐。
榻前站着的巧慧蹙眉道:“小姐,你吓着小阿哥了。”我叹口气,抱弘瀚入怀,头紧贴着他的小脸,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瀚儿,如果有一天额娘走了、离开你了,你该怎么办?”
他恍若未闻,用力的抓我腿下压着的三字经。我轻摇摇他的身子,小家伙抬头茫然看我一眼,口中叫着‘阿玛’,我眼中一热,转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对面望着我,我又问:“如果阿玛也走了,瀚儿怎么办?”
小家伙咧嘴一笑,低头继续愤力用手抓书。我重重摇摇他的身子,大声道:“瀚儿,你该怎么办?”
弘瀚被我摇得头左右晃了一下,看着我,‘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扭着身子身巧慧挣去。巧慧伸手欲接,我猛地把他抱在怀中,痛苦的咬着嘴唇,泪顺脸而下,涔入弘瀚的衣服中。
弘瀚惊恐的撕扯着我的衣服,扭过头,望着巧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巧慧伸出手搁在半空,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擦擦泪,轻声道:“小姐,皇上正当壮年,你又年轻,说这些干什么,孩子又听不懂。真到了皇上、小姐百年之后,那小阿哥也长大了,况且皇上这么宠小阿哥,以后说不准小阿哥……。”
我心中一惊,未及拭泪,低声喝道:“以后不许胡说。”自我以晓文的身份来到此间,从未向巧慧说过重话。是以巧慧一怔,呆怔的立在原地。
我抽下帕子,为弘瀚拭拭泪水,小家伙趁机挣开,扶着案子站起来,沿着向前走向巧慧。巧慧看看我,我点点头,巧慧伸手抱起了弘瀚。弘瀚扭头噙着泪望望我,委屈的瘪瘪小嘴,一下子趴到巧慧的肩头,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心中哀伤,并伴着丝丝疼痛,身子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没有一丝力气,强压下一腔愁苦,吩咐巧慧:“以后不要说这些话,皇上宠弘瀚,那是因为弘瀚还小,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巧慧点点头,抱着弘瀚转身而去。
随着雍正八年的渐近,我整日整日的想着他们一个个最后的结果,十三走了,绿芜必不会独活于这个世间;他走了,自己在这个时空相信也是生无可恋,可弘瀚怎么办,一个八岁的孩子,随承欢去蒙古、还是托付给弘历。
我捂着胸口,整个人弓着榻上,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爱上这里的人,如果不知道他们的结果,相信活到生命的终结,自己仍是快乐的、幸福的。可如今,明明想放开心胸,想在他有生的日子,开心过好每天,可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想那结局。
不知道电视剧中演的因头撞伤而失忆的事是不是真的,有时候心中居然有种冲动,想试一试,可又怕真的失忆了,连胤禛和弘瀚也不认识了,那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没有办法,脑中却是越发乱了。
“若曦,若曦。”耳边传来他关切的声音,我睁开眼,与他四目相望,他面色淡淡的凝视我一阵子,撩袍坐于榻边,拉我起身,拥入他怀中,两人静静相拥了会,他柔声道:“发生了何事,瀚儿像是受了惊吓,你也是泪水满面。”
我抬起头,泪水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我嫣然一笑,柔声问:“没有什么事,只是心中难受。”他听后一愣,摇头轻笑:“没事又何来难受。”我环住他的腰,头依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在这世间,我的生活中只有你和瀚儿,什么人也不认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有多好。”
他听后,默了半晌,他握着我的手,仍柔声道:“既然有这个心,就可以做的到。不要想这么多,过你想过的日子,心中有什么事,说出来,总有解决的办法,不要总憋在心中自苦。”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俯在我耳边道:“我和瀚儿都想你开心的过日子。”
真的可以开心的过日子吗?我心中暗暗苦笑,明明知道十三不久于人世,可自己却无能为力,如果是一个陌生人也罢,可他偏偏是我在此间最好的朋友。
我环住他腰的手紧了紧,觉得这样才安心一些,他轻笑一声,温柔的抚着我的脸道:“你这阵子就像我们的瀚儿一样,学会腻人了。”我依然紧紧的搂着他,柔声说:“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他低头看着我,眉头轻蹙,问我:“这阵子,心里有事?”我摇摇头,笑着伸出手,轻柔的抚着他的面孔,眼睛直直盯着他。他眉头皱起,抓住我人手,问:“若曦,你怕些什么,前些阵子,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我一愣,他叹口气道:“你担心十三弟会突然出意外。”
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呆怔的瞅着他。他轻叹道:“你这脑子里不知到底想些什么。”咧嘴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遂苦笑着转移话题:“我不想让瀚儿去上书房读书,我自己教他,可好?”
他默了一会儿,扶我坐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桌边,静静看了会,回身问我:“你画中的人是我?”我起身走到他跟前,接过他手中的画,放在他侧面,看看他、看看画,看了一阵,自己觉得还是挺像的。于是,点点头,把画放于桌上。
他扭头又细看一会,回头,脸上挂着丝笑问:“我在你面前整日里都板着个脸吗?”这画是那日为了我出宫之事,他心中不快时画下的。闻言,我咬唇轻笑着点点头。
他也摇头轻笑,笑过之后,凝目看我一会,隐去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你的学问深浅,我虽知道,但有一样,你是教不了的。瀚儿这孩子聪慧异常,早些入上书房,对他有好处。”
他说的那一样,我心中当然明白,那是治国之术,我心中难受,眼眶有些热,刚才就强忍着的泪,还是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站在那里,呆呆盯着他的地面。
他揽我入怀,我头贴在他胸前,无声的啜泣。轻叹道:“我大清入关已近百年,言语早已汉化,通满文的寥如晨星。瀚儿是大清的皇子,不入上书房,那怎么能行。”
我收住眼泪,抬起头,蹙眉道:“那也不能两岁就去。”他目注着我,拿起我衣襟上的帕子,轻柔的为我拭拭脸孔,温言道:“不许再闹了。”
我心中虽是苦涩不已,但既是已经开了口,就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能和瀚儿多待一些日子也是好的,我拉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摇,道:“那就和别人一样,六岁。”
他抿着薄唇,蹙眉望着我,我一脸恳切的看着他。最后,他轻不可闻的叹声气:“看看再说吧。”
我皱眉问:“你这么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抿嘴笑笑,把帕子递给我,道:“再大一些,说不准瀚儿自己想去呢?”我脸一挎,这是我没想到的,轻声嘟囔道:“这孩子不知随了谁,这么小一点,竟对书本这般着迷。”
闻言,他笑着拥我回到榻过,待两人坐好,才道:“当然是随了他阿玛。”看他眉眼含笑,我在心中暗暗叹气,脸上却盈盈笑着。
两人又说笑了会,他突然叫我:“若曦。”我抬起头,他静静的注视我一会,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但作为皇子,他对大清的子民有责任、对大清的江山也会着责任,若曦,窝在小院子里过普通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不现实的。既是如此,何不让他早日学些本事,对他的将来更有利。这些话我本不想给你说,可这些日子,你一直为此事自苦。”
我心中凄惶,或许他说得不错,自己洞悉历史的走向,可弘瀚毕竟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皇子,自己确实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他的身上。还是随他吧,自己只要在他身边好好的引导他就好了。
我默默想着,他站起来,瞅我一眼,又走到桌边,凝神看了会画,又抚抚自己的下巴,最后抿嘴笑笑,提步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他停下来,淡淡地道:“我还有些折子,你先睡会,晚膳我在这用。”掀开棉帘,他又道:“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说完,缓步走了出去。
第二十一章
承欢还未入宫,便传来了交晖园失火的事,急急去寻十三,发现十三已两日没来上朝。听胤禛说,原来是绿芜亲自为佐特尔、承欢两人做饭时,小厨房着了火,火势起得猛,虽说绿芜被及时救了出来,可腰间却烧得皮肉模糊,烧火的丫头也当场死亡。
心中暗暗吃惊,同时又迷茫不已,这到处都是湿淋淋的,火怎么就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了。难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佐特尔身份尊贵,而绿芜与承欢的关系,十三的福晋们又心知肚明。
胤禛看了我的神色,口中淡淡的安慰我,说是十三已经派人捎口信了,已查明原因,是烧火的丫头不小心引起的。话虽这样说,胤禛也是面带疑色,他许是也想到了我心中所想的。但如果真这样,这种府中争风吃醋的事,相信十三也不好往外说。
胤禛派去了几名太医,我也吩咐巧慧随着去了,但菊香确实不是细心的人,正要苦恼之际,脑中蓦地想起一人,遂谴了菊香找高无庸要人。
坐在椅上,拿着本书,过了半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不知道绿芜这几日是不是好了一些,十三进宫上朝,也是脚步匆匆,有时更是带了胤禛阅过的折子,回园子办理。
轻轻‘唉’一声,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只希望不要因自己的提议而害了绿芜。
“娘娘,四福晋求见。”心中正在懊恼,房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心中微怔,正哄着弘瀚的笑伶已快步走向房门,掀开棉帘,傅雅恬静的浅笑着走了进来,后面随着抱着小格格的宫女。
我起身,笑着道:“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了孩子。”傅雅伸手接过宫女手中的孩子,走过来,笑着道:“额娘,这孩子又长大不少吧。”我摸摸孩子的小脸,笑着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确实长大不少。”
我接过孩子,走到榻边,她也跟了过来,待两人坐下,笑伶走过来,笑着道:“娘娘,奴婢抱过去,让小阿哥看看,也不打扰主子们谈话。”
我点点头,递过去,她往下拢拢孩子的裹褥,边走边道:“小格格长得可真好,随了额娘的白,又随了阿玛的大眼睛。”傅雅微微一怔,看了眼笑伶,扭过头噙着笑道:“额娘这里的连宫女都如此乖巧。”
我瞟了眼笑伶的背影,抿嘴轻笑着道:“你若喜欢,让她随着你回去也就是了。”她慌忙摇头,急急的说:“雅儿怎么给额娘争人,她这么灵巧,又是阿玛身边奉茶之人。”
见她眼神慌乱,我心中不忍,忙笑着道:“给你说笑呢?”脑中想想傅雅入宫之前的女扮男装模样,单纯可人,可如今脸上虽挂着笑,眉眼间却蕴着浅愁,十几岁的女子,放在现代,那该是无忧无虑的孩提时代,可如今,却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又想想,这里哪一个女子不是这般活着,遂在心中苦笑一番,不再打趣她。
她坐了会,忽然轻轻嗅了嗅,看看熏炉,不解地问:“额娘,你这香料,气味如兰似麝、清香怡人,是什么?”我轻轻吸了口气,道:“这是在秋天在园子里差人采得花,晒干后,自己做的。你若喜欢,走时拿一些回去。”
她忙笑着点头,左右打量一眼,说:“额娘,你房中的挂件又换了。”我笑着点头,道:“我们这些人,如果不自己找些事做,那日子只剩下吃吃睡睡了,又有什么意思,亲手做些东西,装饰一下自己住的地方,那也是一件乐事。”
她听得一愣,呆呆看我一会,眸中闪了一丝落寞之色,嘴角含着丝笑说:“额娘是有福之人。”我想起她和弘历之间,心中突地酸涩不已,觉得胸闷得难受。
两人默了一会,我握住她的手,站起来,微笑着道:“我们出去走走。”傅雅看看我,点了点头。
天不知何时飘起雪花,地上已薄薄了覆了一层,脚踩过去,雪便化了,两人背后拖着几行脚印。
两人一路向前,走了会,傅雅停下脚步,笑着问:“我们进去赏赏梅如何?”我抬头一看,‘揽胜门’三字映入眼帘,原来到了慈宁花园。
空气中隐隐含着淡淡的梅花的馨香,我点点头,两步缓步进园,走进咸若馆,站于廊下。现在慈宁花园是乾隆年间扩建的,因此眼前园子的规模并不是很大。
廊下几株梅树开得正旺,两人默看了会,身边的她忽然道:“额娘,你真的很有福,阿玛这么疼爱你。”她没有说宠爱,而说了疼爱。
我瞅了眼她,心中虽然一暖,但看看她的神色,心中顿时酸楚难奈,瞅了眼她,别过头,望着枝桠上那一抹抹的红,默默的不开口。
两人静默一阵,她忽然柔声叫:“额娘。”我回头,她眼神有些许闪烁,面色微红,我有些愣,不知她为何这样,不过,她这般模样,看样子应是有些话无法出唇相问。
我浅浅一笑,说:“问吧。”她又默了会儿,才轻声道:“额娘,为何你和皇阿玛这般恩爱,据闻,你也是入宫不久,便跟了皇阿玛的。”她满面羞涩,看看我,又马上垂下了头。
十年之中的点点滴滴在脑中快速闪过,默默静想一会,我道:“给你讲一个故事。”她一怔,抬头看着我,我苦笑着道:“一对男女相爱了,两个人的爱情开始在冬天,两人过得很拮据,约会时也只是一遍一遍的在路上走,那时,他总是把她的手笼在袖中,在袖中两人的手十指相缠,那时,两人一直以为幸福可以一直到永远。”
她默默盯着我,我浅浅一笑,续道:“但是世事又岂会如人愿,很快,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并不费力的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你应该能猜得到结局是什么。”
她点点头,满面感伤,我轻叹口气,继续道:“分手之后,过了很久,他渐渐感到疲倦,觉得和身边的女子没有什么话说。他开始怀念她的温暖平和,而这个时候的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许久,才知道女子已不在人世了。因此,以后的每个冬季里,只要有北风凛冽吹过,他手心里的暖都会褪去,直到全身冰凉。”
她依然默默瞅着我,半晌没有作声,又过了会,她才恬淡的笑笑,轻轻一叹道:“失去过才知道珍惜。”
一阵风吹来,风裹着几片梅花落在两人身上,我轻掸去她袖上的花瓣。她确是聪颖可人的女子,可是弘历为何发现不了她的好呢。我心中又悯又闷,但却又无话可说。
她扯扯我的袖子,疑道:“你和皇阿玛曾分开过吗?”我瞅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我
这么一说,她更是不解,我笑笑,道:“往前走走如何?”
两人默行了会,她忽然低低地道:“不奢望他能全心全意的对我,但哪怕是像对哲愉她们一样,多陪陪我和孩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在心中暗暗难受,但仍是扯出一丝笑,柔声安慰道:“四阿哥会对你好的。”她落寞的对我笑笑后,便一直默默的走着。
刮了会风,前面台阶的雪已上了冻。
正走着,她身子一个趔趄,便向后摔去。我急忙转身,拉住她的胳膊,地上很滑,结果没有拉着她,我也随着摔倒在地。
伴随着‘啪’一声脆响,我手上的镯子摔成了三截。我未及起来,便探起上身,一手支地,一手欲拾起离身边最近的一截。刚刚拿起,地上的手一滑,身子一闪,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手心更是一阵钻心的疼。
傅雅已起身过来,看看我手下的雪已红了一片,她面色一紧,急忙蹲下扶我起身。
我扶着她,慢慢站起来,觉得左手手心火辣辣的疼。傅雅抓起我受伤的手,面色有些苍白。
我忍痛朝她笑笑,才发现自己的手自手心到大拇指被断镯子斜斜划了一道,伤口由深至浅,一直向外流血。傅雅已是两眼蕴泪,手微微发颤,抽下自己身上的帕子,准备为我包扎伤口。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岚冬站在前面。
我微怔一下,坤宁宫距这个园子不近,景色也比不上坤宁宫对面的御花园,况且她也不应该独个出现在这里。
见我没有应声,她抬头看我一眼,道:“皇后娘娘正在前方的临溪亭赏雪,刚才听到有人发出惊呼声,娘娘差奴婢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点点头,她道:“娘娘,要忍住点疼。”她握住我的手,低头看着,眉头轻轻蹙起,她把我的手又抬高了一些,凝神细看一会,紧接着伸手自发间拔出簪子,轻巧的一拧,自里面取了一根银针,轻轻地自手心伤口处拔出一细小的碎玉粒。
血仍是不停的流,傅雅的泪还是落了下来,岚冬面色平静,慢慢的自自个身上抽出帕子为我包伤口。
我默默的看她动作娴熟的包扎,心中有丝怪异的感觉,自己从内心一直怀疑、排斥她,但自己又实在找不出理由。
已感觉不到手痛,只是在心中默默思索,她究竟是谁,为何她会出现在廉亲王府门口;她果真只是想在入宫之前过一段自己想过的生活吗;福惠的死真的和她没有关系吗。有时,心中竟暗暗猜测,她和我,或是我们有着什么莫名的关系。
我默盯着,过了会,她依然面色平静的立在我跟前,态度依然不卑不亢。我看向傅雅,嘴角噙笑,道:“不要担心,这不是包好了,你额娘在前面的亭子里,你去陪她坐一会。”傅雅看看我的手,犹豫了下道:“我还是先陪额娘回去吧,雅儿改日再陪娘娘赏雪。”
她点点头,弯腰拾起断镯子放在帕子里,放在我手上,叫:“额娘。”看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笑问她:“想说什么?”她看看我,轻声道:“这镯子对额娘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要不,额娘也不会这么紧张,把手都扎了。”
第二十二章
我心中一怔,是呀,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内心深处会有如此反应,会如此珍爱那位从未谋过面的母亲送的礼物。默默想了会,才惊觉自己已不自觉的在内心里把她当成了母亲,才会如此这般珍视它。
见我默默无语,傅雅有些紧张,许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收回心神,轻轻吁出口气,觉得心中轻松了些,淡淡的笑着对她道:“这是我额娘送给我的。”傅雅一怔,呆呆站在那里,表情恍若闯了弥天大祸。
我轻轻摇头,笑着安慰她:“只要它在我身边,不管它完好于否,额娘都会很高兴,我也会很安心。”听了这些,她的面色才稍微轻松了些,这才举步向前走去。
岚冬转身随着傅雅走了两步,又回身,瞅了眼我手中的镯子,道:“娘娘,奴婢曾学过修补玉器,娘娘放心的话,奴婢拿走修补一下。”
心中略为迟疑一下,但转念一想,只不过是一个摔碎的玉镯子,况且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看到了。即使她有什么想法,相信也没什么用,又或是本来就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笑着递给她,她仔细地包好,又朝我矮身行了个礼,欲起身离去。我心中一动,与其这么费神猜测,还不如言语相询,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蛛丝马迹。如果确实没有什么,自己也不用再提心吊胆,整日里担心着有什么事发生。但同时心中又没有底,她如此冷静的人,真能如自己所愿,说出些什么吗。
一会工夫,她已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我看看手上缠着的帕子,开口叫住了她。她微怔一下,转过身立在原地,我笑着说:“一起走走如何?”她一呆,似是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但很快,她目光平静的回道:“奴婢遵命。”
两人往咸若馆方向默行了会,我停下,凝目看着她问:“你进宫前为何总在廉亲王府前驻足相望,可是与府中有相识之人。”她身形一顿,停步,盯着我道:“奴婢和王府没有丝毫联系。”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但她眸中淡淡的,没有一丝情绪隐在里面。
我无声笑笑,心中暗暗讽刺自己,太长时间没有过胆颤心惊、小心翼翼的日子,自己竟变得越来越简单了。
轻轻摇头,提步向前缓行,她默默跟着身后的侧面。走到馆前的花坛边,她停步问:“娘娘,去云吉楼如何?”我微怔,转身看着她,她抿嘴角笑笑道:“娘娘的身子骨不比奴婢,奴婢毕竟学了几年皮毛功夫,身上落些雪也不打紧,况且您刚才划伤了手,万一淋湿,娘娘就要受罪了。”
我着她的笑容,心中有些恍惚,她笑时眸中的神采犹若一人,凝神细想一会,猛地想起了像谁。又是一阵恍神,定定的瞅着她,她有些讶异,敛了笑容,默看着我不作声。
见她如此,我收回飘渺的思绪,点点头,转身向西走去。走了会,藏在心底里的那抹笑容,不断得在脑中闪着,恍若昨日的事一样。心中感伤,遂转身向她看去,期望能从她脸面寻出那熟悉的笑,却见她微锁眉头,微微垂着头,似是满面神伤。
我不禁一愣,遂立在了原地,她猛然发现我停步,一惊,停步,面上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
我默默盯着她一会,她掩饰地一笑,道:“娘娘可是有事,如果有事,奴婢躬送娘娘。”自己本来也说不出猛然转身的理由,另外,依刚才她的回话来看,恐怕从她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我笑着点点头,她瞅我一眼,默了一瞬,才躬身向我施一福。
掸去袖子上的雪,把左手隐于袖中,以防雪落下来浸湿了帕子,并中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自己的手千万不要发炎了才好。
刚出揽胜门,身后传来那拉氏的声音,原来她听了傅雅说我的手划伤,不放心,准备去西暖阁看看,谁知刚刚走到门,便碰见了。
我瞥了眼岚冬,看她并无提及刚才我们谈话的意思,我心中所猜测的当然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于是,两人默默相视一眼,最后有默契的谁也没有说为什么现在才出园子。
虽说我极力推脱,说手无大碍,但那拉氏依然坚持送我回西暖阁。待一行人进养心殿,又召了太医到西暖阁,终于还是惊动了正在议事的胤禛,随着他回来的,有十三和弘历两人。
胤禛、那拉氏、十三坐于我的左侧,弘历、傅雅站在我身后,被这么多人盯着的太医,额头涔着汗,拿着蘸着酒的棉花团迟迟不敢下手擦拭。
这是我提议的消毒方法,可太医却认为,这种方法疼得彻骨,不建议用。但此时哪有消炎的药片,如果真的发炎,用汤药慢慢调整,那难受痛苦的就不只是一、两天了。
在心中暗叹口气,道:“还是我自己来吧,如果我受不了,自己也感觉的到。”太医迟疑地看看胤禛。
胤禛自入西暖阁,眉头一直蹙着。此时,听了太医的话,面色一黯,我心知他定要开口训斥太医,我急忙看着他。他默盯着我,我轻轻点点头。他起身走过来,接过太医手中的棉团,太医忙一怔,随即躬身退到一侧。
他轻柔地握住我的手,掠我一眼,淡淡地道:“忍着点。”我点点头,咬着牙,闭着眼。
一阵锥心的痛自手心一下子传向了全身,我闷哼一声,强忍着眼泪,睁开眼,对上了他担忧的双眸。我心中一暖,忍着痛,对他微微一笑。他面色一紧,低喝道:“太医。”一旁等着的太医,急忙用药覆着伤口,麻利的缠好。
待太医退下,笑泠为众人倒了茶水。我才觉得手上灼灼的疼痛缓了几分,脸上也自轻松了下来。
胤禛喝了口茶,问:“怎么会划伤了手?”我微笑着道:“路上滑倒了,不小心伤了手。”背后的傅雅忽然道:“是雅儿先摔到了,额娘拉雅儿的时候,也滑倒了,不小心打碎了镯子,额娘捡得时候扎到了手。”
胤禛双眉一蹙,淡淡瞥我一眼问:“镯子呢?”我看了眼那拉氏身后站着的岚冬,未及接口,岚冬已走过来,掏出帕子,放在我身侧的桌上,转过身子,面向胤禛回道:“奴婢看娘娘十分珍爱这镯子,正好奴婢懂得修补玉器,这才自告奋勇接了过来。”
胤禛看到镯子,微怔一下,瞅我一阵,侧头吩咐高无庸:“拿给玉匠孙天佑。”孙天佑是宫中雕琢玉器的好手,胤禛送我的耳坠子就出自他的手。高无庸应一声,躬身过来,包好镯子,疾步离去。岚冬默默回身,走回那拉氏身后。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心神一恍,偷眼打量他一眼,他面色平静、喜怒难辩。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早知会发生这事,我就不该下雪时带出去的。但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会去哪里,也没想到那拉氏她们也去了那,更不知自己会摔倒,还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但更要命的是,胤禛根本不知道这镯子的来历,换言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去了寿皇殿。愁肠百结,心中更是暗暗后悔,自己不该瞒他。
宫中落雪,都是即下即扫。慈宁花园本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及太妃嫔们游憩、礼佛之处,内部装修精巧、院落中以水池、山石及品种繁多的花木烘托出浓厚的园林气氛,这园子虽是晨昏四季,各有不同情趣。但自仁寿皇太后乌雅氏去世,慈宁宫空置,这园子也就少有人踏入,想是太监苏拉们也懒得打扫,才会有积雪出现。
他端起茶碗,喝一口,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道:“朕有些累了,你们退了吧。”那拉氏起身浅笑着福了一福,缓步向房门走去,而我仍在思虑,该如何解释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这个镯子,呆坐在,愣愣看着弘历、十三、傅雅三人随着那拉氏离去。
我想了想,叫住正要跨出门口的十三,十三转过身,看了眼胤禛的神色,想笑又抑住,掩饰地抚抚下巴,问:“嫂嫂叫住臣弟有何事?”我默默叹气,睨他一眼,问:“绿芜怎样了?”
此时胤禛正在气头上,虽说,我手有伤,他不会气恼我,可真让我亲口说出自己撒谎,仍是有些担心他的反应。他曾说过‘即使丑陋,也要真实’,说起来,自己的确没有做的,所以,此刻能拖一时是一时,待过几天,自己老老实实招了也就是了。
但十三的神色,显然知道胤禛心中不快,虽说不知原因,但任谁都知,此时待在这时不是什么好事,明智之人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听到问绿芜,他脸猛地一沉,随即又笑看着我道:“绿芜已好得差不多了,臣弟还要找张廷玉说些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我无奈之极,但亦没有办法,早知这样,还不如待在房中的好,提什么议,‘出去走走’。
默坐一会,朝他看去。他默盯着我,我讪讪地陪着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他抬眼掠我一眼,声音平平地问:“镯子哪来的?”
上次自寿皇殿回来,他见我整日里带这镯子,曾笑问镯子是谁人所送,我也玩笑似的说是别人送的。当时,他摇头轻笑,不相信有谁人送这种东西给我。我也一笑带过,顾左右而言他。
我默想了会,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于是,又往前挤了挤,脚尖抵着他的脚尖,嗫嗫地道:“那是我额娘留给我的。”他抿着薄唇,盯着我的眼睛。我心中有些慌,甚至说是有些忐忑不安,站了许久,他依然没有出声。
我静了静心神,一咬牙,脱口说道:“上次出宫我去了寿皇殿,十四隐隐觉得我就是若曦,因此才把先前八王爷送过去的镯子给了我,我没有给你明说,那是不想你不开心。”
他嘴角逸出一丝笑,轻摇摇头,推开我,起身走到榻边,坐下来随手拿起几案上的书看起来。我站着看着他,他恍若当我不存在。
我心中酸苦,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依然紧贴着他,立在那里不吭声。他轻叹一声,抬起头,轻声问:“在你心里我很可怕。”我一怔,摇摇头,有些不解:“你是我夫君,我为何要怕你。”他面色舒展了些,但口中依然淡淡地道:“我们是夫妻,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心中一松,凑过去挤坐在他身边,依在他肩上,深深透出一口气,看样子是没事了。他忽地又道:“你曾说过,在外面你只是晓文,若曦的事与你再无关系。”我努努嘴,不再吭声。
第二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虐,喜欢十三的亲要备好纸巾。呵呵。
过了几天,胤禛仍忙着两路大军开拔的事,一连几日待在养心殿,晚了就在大殿的耳房歇息。算起来,我已五天没有见到他。
这天,站在西暖阁,透过窗子看着群臣面色凝重匆促的向外走去。细细看了会,发现十三和张庭玉并没有在其中。默站着,暗暗思索了会,好像今年不应该有什么大事。
一阵冷风灌入,我激凌凌得打个寒战,又站了会,才关上窗子,上榻,从几案上展开忙了几日仍未完成的胤禛画像。展开,默看一会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但具体少了些什么,心里却说不出来。
坐了会,觉得有些冷,起身把炭炉子放在榻边,以手托腮,斜依着凝神看着。半晌后,恍然憬悟,画中是缺少的是神韵。自顾自的抿嘴笑笑,卷民画,重新拿起一张纸,心中想着他,执笑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菊香的声音:“娘娘,怡亲王求见。”不知道绿芜怎么样了,上次他虽说好了许多,但他脸上的神色却令人生疑,我放下笑,十三已笑着走了来。
他坐在几案对面,看了眼案上的画,眸中含着笑揶揄道:“皇兄和嫂嫂真是恩爱,整日里待在一起,还没有看够。”我笑笑,心中却是一沉,我哪里是用这打发时间,我只是想给弘瀚多留些阿玛的记忆。
我搁下笔,笑着问:“你怎么会有时间来这里。”十三揉揉胳膊,笑着道:“皇兄正和张庭玉谈些事情,我趁这空当来瞧瞧你。”我一笑,隐去自己满腹心事,他却面色一肃,敛了些许笑容,瞟我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你去了寿皇殿。”我一愣,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道:“发生了何事?”
十三笑笑,瞥我一眼道:“前两天,皇兄突然吩咐弘历,以后他不必再去探望十四弟。”我一呆,自己能轻松进寿皇殿,他定然心中有数,是弘历带自己进去的。我垂首笑笑,心中若涩不已,自己确实不能再去了,不然受连累还会更多。
我抬起头,淡声道:“我以后不会再去。”他掠我一眼,道:“前些日子,我派人安排了岚冬见了她的家人。”我心中紧张,手紧扣在几案边上,凝目望着十三。十三眉头微锁道:“她阿玛、额娘、奶娘都来了,我不方便出面,但派去的人回报说,一切很正常,岚冬和父母说了好一会话,没有异常。”闻言,我沉默起来,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十三见我没有说话,他又道:“本想防患于未然,把她支到其他地方,让她永远也见不到皇子、娘娘们,但皇后娘娘调理身子的药却是非她不行,因此只得派去坤宁宫一人,监视着她。”我点点头,依目前情形,也只有如此了。
十三一笑,立身,道:“我也该回去了。”猛然回神,看着十三已快跨出门槛,我道:“绿芜怎么样了。”十三停步回走,眸中蕴着笑容,面色暖暖地道:“差不多痊愈了,虽说绿芜受了罪,却也因此了了她的心愿。”
我心中一喜,高兴地问:“承欢已认了绿芜。”十三笑着道:“这些日子承欢衣带不解日夜照顾绿芜,虽没有说透,想是承欢心里应该清楚。”我松了一口气,笑道:“回去给承欢说,不要让她进宫了,让她们母女好好待一阵子,待我们回园子,我去交晖园看看绿芜。”十三笑着颌首后疾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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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准噶尔的大军浩浩荡荡开了拔,我们也终于回到了圆明园。
巧慧也自交晖园直接回到禛曦阁,巧慧噙着泪抱着弘瀚,弘瀚也搂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我笑着看着两人一会儿,问巧慧:“侧福晋身子完全好了?”
巧慧拭去泪,笑着道:“好了,还又有喜事了呢。”我抿嘴而笑,绿芜有喜了,承欢即将有一个弟弟或是妹妹。心中欣喜一会,又转念一想,现在已是三月底,算算日子,那这个孩子出世,就将失去至亲。
笑一下子僵在脸上,人也呆愣起来。巧慧见我神色不对,默默抱着弘瀚走了出去。我发了会呆,起身向外走去。
不知是因为去年冬天不冷,还是天气异常,这天虽是三月底了,可还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出了门,微风拂过,才觉得穿得少了些,裹了裹衣服,疾步朝着正大光明殿方向走去。
许是我脚步匆促,身边又没有跟人。一路走去,宫女、太监们都微露惊诧神色,但都是一晃而过。还没有走到,远远的看见小顺子神色凝重,小跑着过来。
他猛然间见到我,一怔,但随即俯身打了一千,道:“奴才见过娘娘。”他双肩僵直,神色很是焦急,我心中微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殿中有何人在?”
小顺子一呆,抬头看我一眼,嗫嗫的咂咂嘴,面带为难之色。心里知道因上次他给我说了曾静等人的事,被高无庸杖责二十大板,以至于半个月没有起床,现在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开口向我说什么了。我暗暗叹口气,挥手让他走了。想想以后,更不会有人再给我说什么,大概胤禛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吧。
默站一会,深透口气,提步向前走去。未行两步,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来小顺子去而复返,他走过来,道:“娘娘,皇上正在议事,娘娘还是不要前去的好。奴才奉命去诏张庭玉进宫,不能耽误,奴才这就走了。”
说完,竟不等我开口,就一溜烟的跑了。我心中一怔,小顺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御前侍候,行为举止很是小心,今天说话却是颠三倒四。两路大军应该还没到达,不会有什么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顺子特意回来说这些。思索了会,虽是心中狐疑,但还是转身往回走去。
垂首缓步前行,边走边想着事。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头望去,是小顺子一行三人,小顺子仍是一路小跑,后面的张庭玉撩着袍角,气喘吁吁的落于后面,张庭玉后面还有一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我心中震惊,这些老臣子都是泰山压顶面不改的主,今天发生的事太过反常。
心不由揪起来,三人走到我跟前,喘息未定,张庭玉便躬身行礼:“老臣见过贵妃娘娘。”这是朝廷重臣,此时又是要事在身,我急忙道:“皇上等你们,快去吧。”
三人离去之时,跟着后面一直低着头的人飞快抬起头望我一眼,我微怔一下,转身怔怔盯着这三人,难道会和此人有关。
心中悒郁、左思右想,忍了两日,还是不由得走到去正大光明殿的必经之路等十三。心中乱糟糟的,半晌都无法平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十三终于缓步自殿门走出,我深透口气,默立在路边。
“等我?”十三走到跟前问,我点点头,问:“发生了何事?”十三瞅我一眼,轻声叹道:“既然朝堂的事,皇兄刻意不让你知道,你就不要再问了,也省得落下女子干政的嫌疑。”
我皱眉苦笑道:“不让我知道,我就不会担心了吗?他每次回来虽看起来很平静,可眉眼之间却蕴着强忍的怒意。”不知道会有猜测,猜测的越多,我心里越无法平静下来。
十三沉吟一会儿,蹙眉道:“前几日皇兄不顾众臣反对,让曾静进了园子。”我一呆,身子有些无力,喃喃道:“原来真是注定的,只是这么做,外人看来,怕是欲盖弥彰吧,说这些是好的,如果曾静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杀人灭口。”
心中虽知曾静不会出事,我知道,可其他人知道吗?舆论引导着民心,民心关乎着江山稳定。心中猛地明白了那天随着张庭玉来的就是曾静,想想那日他的眼神,大概‘十罪’之一和我也有着关系吧。微微叹口气,无奈的笑笑。
十三侧头凝视我一会儿,不解地问:“什么事是注定的?”我浅浅笑笑,心中默想,一切都是循着历史的脚印发展的,自己苦恼不已的所有事,都会发生,自己在这里,犹如沧海一粟,起不了什么作用。既是如此,担心归担心,烦恼归烦恼,我虽然知道了此事,但仍是阻碍不了什么。
于是,我微笑着道:“恭喜你了。”十三愣一下,后反应过来,笑闹道:“昨日里,绿芜还说,如果你再生一个,那就好了。承欢你教得很好,如若这个孩子不听话,也抱来给你。”我心中一沉,一时之间心中酸涩难奈,鼻头酸酸的。
十三侧头静默一会儿,忽地抬头目注着我道:“若曦,你近来这些日子为何对朝堂上的事如此关心,这不像你,以前你也只是对与八哥、十四弟有关的事上心。但现在,八哥已故,十四弟和四哥一母同胞,况且十四弟也没什么事,你还担心什么,总觉得你心里有股东西,有些说不清。”
他蹙眉想了半晌,又道:“那是恐惧,你到底害怕些什么,你和四哥刚刚相认的日子,我心里很庆幸,庆幸你变得理智,但是如今,你又如以前,你忘了当年你的病是怎么来了,‘长年忧思过甚’。这阵子朝事繁忙,我们见面时间不多,但我仍能感觉到你的变化,四哥和你朝夕相处,他能感觉不到吗,你想让他忙完朝事,还要担心你吗?”
我嘴角逸出一丝苦笑,是呀,我能觉察到他隐忍的愤怒,他一定也能感觉到我的担忧。
第二十四章
日子转眼之间已到盛夏,经过这几个月里,我努力调整心态,虽然心里依然揪得难受,但表面上已平静下来。整日里,只是待在禛曦阁内看菊香指挥着小宫女种些花草,把阁内路面以外的地面全种植上草皮。因此,现在阁内地上有草、草上有花、花上有树,绿草如茵,繁花又开于翠叶丛枝之中,站在其中,只觉得幽香远溢,沁人心脾。
见我如此,胤禛一直蹙着的眉头舒展了许多,只是偶有失神之时,才会紧抿薄唇,眸含隐怒。在这时,我虽看似平静,其实却是满腹感伤、心痛莫名。
坐在躺椅上,笑看着秋千架上菊香抱着弘瀚慢慢的荡来荡去,弘瀚一手抓着秋千的绳子,一手推着菊香:“下去,你下去。”菊香朝我讪讪笑笑道:“娘娘,小阿哥想自己坐在上面。”
我笑着点点头,菊香面露微诧,又瞅我一眼,下来站在秋千旁边慢慢摇。身侧站着的巧慧担忧地道:“小姐,小阿哥太小,摔着了怎么办?”心中一阵苦涩,道:“摔痛了,下次就会知道了。”让弘瀚学会坚强、独立,稍微再大一些,他还要学会自己思考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一直是这些日子我心中惦念的事。
闻言,巧慧怔一下,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叹口气。弘瀚毕竟是年龄尚小,坐不住,又不知道害怕。坐了会,身子就左拧右拧,菊香担忧的看看他,又看看我。
过了不久,‘哇’地一声,弘瀚落了地,菊香惊呼一声,跑过去把他抱了起来。我暗暗吁出一口气,道:“让他自己起来多好,让他学会从哪里跌倒从哪里再站起来。”巧慧默站会,走过去接过弘瀚,道:“小姐,奴婢虽不懂得大道理,可孩子总归只是孩子,你看,额头都摔红了。”
我心中烦闷,曾静进园子已有半年,胤禛忙到几时,就让他跟到几时,让他亲眼见证他笔下‘贪财、淫色、好谀任佞’的人到底是如何理政的,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虽是禛曦阁太监、宫女们言语谨慎,但消息还是传了进来。园里园外的人整日里偷偷讨论着皇上会如何处理曾静,有的认为会用极刑杀了他,并诛其九族,有的认为,皇上既然煞费苦心让他进宫,肯定就会有别的安排,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胤禛许是暗中有吩咐,园子里疯传许久,高无庸却从未约束众人。
我虽知道事情的发展,可心中依然沉重。十四说的对,这样的事,强压虽不是明君所为,可强压确实是最有效的方法。
但就在前几日,胤禛却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的决定。并颁上谕‘曾静之过虽大,实有可原之情。’‘曾静狂悖之言,止于谤及朕躬,并无反叛之实事,亦无同谋之众党,彼跳梁逆命之人,果能束身归命,畏罪投诚,尚且邀赦宥之典,岂曾静独不可贷其一死乎?’。令曾静其人无罪释放,如此一来,曾静感激涕零,大呼‘皇上圣明’,叩头泣谢,并主动要求将自己所看到的及上谕编册立书,以赞扬圣上。
一阵‘咯咯’笑声响起,我悠然回神,却发现弘瀚早已止住哭声,和巧慧正玩得开心。我抿嘴笑笑,身子向后靠去,闭上眼,复又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
曾静既无罪,那吕留良之书就是不敬之物。紧接着胤禛要做的决定怕就是焚书鞭尸,想到这里,心里竟是一阵发冷。
“娘娘,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傅雅关切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弘历和傅雅两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跟前,弘历一脸淡寞,脸上无一丝情绪,而傅雅满面担忧看着我。
我起身,吩咐菊香拿两把椅子,傅雅恬淡的笑道:“好些日子没见弘瀚,我想带他出去走走。”我微怔一下,点点头,傅雅回身招呼着巧慧一行人,缓步走了出去。
看看仍站在原地的弘历,微笑着道:“你不是准备站在说话吧。”他嘴角轻扬,淡淡的道:“心里担忧的事可否说出来。”我一呆,有些不解他话中含义,见我一脸迷茫神色,他默一会,看着我道:“前些日子,十三叔对阿玛说,你现在状态极像皇爷爷在世时的模样,让阿玛留意一些。阿玛却说,他早已发觉,但依你的性子,别人无法劝慰,只能你自己想通。”
我苦苦一笑,在他的面前,我简单的如一张白纸一样,他知道只有我自己想通才能令自己释怀。强压下心中酸楚,沉默起来,你虽明白我的性子,可是,可是这事我又如何想得通呢。
他凝目望着我道:“如果你觉得说出来很困难,那我这就去找皇阿玛,告诉他,你的惊惶恐惧都缘于你是三百年之后,另外一个朝代的人。”我一下子呆了,没想到他会以此逼我,虽知他是好意,可心依然气结。
冷眼睨他一会,才开口道:“曾静的事,你阿玛处理的不够冷静。”他轻摇摇头,瞅我一眼,即而盯着前面仍微晃着的秋千道:“我也不认为将所有的诽谤公之于天下,就能澄清事实、谣言自灭,怕得是,人们只记住了流言蜚语,而没有记住那事实。”
说完,他扭过头,眉宇轻轻蹙起,道:“此事虽说影响甚大,可阿玛当政期间,不会有什么,这只会影响阿玛的身后虚名而已,你不会为这些操心的,你注重的只是现实的东西,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沉吟一会,木然问道:“如果你心里知道身边的人就快去世,你会怎么做?”他一惊,‘腾’地站起来,站在我面前盯着我,一脸震惊不信:“阿玛怎么会,……。” 我一愣,忙道:“不是你阿玛。”他面色一松,轻轻呼出口气,但只是瞬间,他面色又一变,沉声问:“是十三叔?”
我点点头,蕴在眼角的泪汩汩而下,弘历一脸惊痛,喃喃道:“怎么可能,虽说养蜂夹道十年囚禁,令十三叔身体受损,可这些年,阿玛一直委往王府派太医循诊,怎么可能呢。”
我心中难受,但又哭不出来,只是无声的任泪水肆意落下。弘历双拳紧握,依旧盯着我冷声问:“如何去世的。”我木木的道:“史书记载操劳过度。”
弘历默一阵,转身脚步蹒跚向院门走去,行了两步,他未回身,哑着嗓子道:“不要让阿玛知道这件事。”说完,径直向外走去。
我呆呆坐了许久,直到不再流泪,后泪迹干在脸上,才起身进房。
我心中凄然,绞帕子擦脸过后,依在窗前,默看着窗外小池塘中粉红色的荷花,一动不动。不知又过了多久,双腿有些麻。在心中暗暗叹口气,自顾苦笑一番,正欲转身,腰间已多了一双手。
我身形未动,双手覆上他的双手,头向后靠了靠,蹭着他的脸,柔声问:“忙完了?”他以唇蹭了蹭我的耳朵,声音略带倦意:“忙完了,这整个院子都是你布置的,还没看够。”
耳朵痒痒的,我轻耸了下肩,移开了些,唇边蕴着丝笑道:“当然没看够,这一草一木都含着我的心血,你看,池里的荷花开得多好。”他收紧手臂,在我耳边道:“是很美,但怎么也不及你美。”
我心中一暖,他已半年没有如此轻松的说话了。我拍拍他的手,乍装嗔怪道:“不正经。”他哑嗓轻笑,下巴支在我肩头,默立无语。
两人静静站了会,他忽然开口道:“这院子满目生机,看着让人身心舒畅,每次回来就想待在这里,不再出去。”我默一会,轻声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在池里种些荷花。”他温柔的亲一下我的侧脸,缓缓地道:“这阵子太忽略你了。”
我摇摇头,转身和他面对面站着,凝目盯着他,两人相视一会,我慢慢靠在他怀中,抑住心中悲伤,轻声说道:“不是因为荷花很美,而是莲子生命力惊人,一颗成熟的莲子,不论委身于水泽沙丘,还是沉埋于石下泥淖;不管是饱经风雨酷热,还是倍受冰雪严寒,即使历时几百上千年,只要它遇到合适的生长环境,它都会生根发芽。”
他低下头,嘴角噙着丝笑,眸中柔和至极,我一时有些呆,怔忡的瞧着他,他忽地轻吻一下我的唇,笑着道:“就如我们的感情。”
我眼眶一热,伸手抚着他的脸,苦笑着道:“胤禛,答应我一件事。”他敛去笑容,蹙眉问:“若曦,脸上为何是这副表情,你要我做什么?”我浅浅一笑,抚着他的额头,喃喃低诉:“我要走在你前面,因为我不能再次尝试失去你的滋味,你答应我,不要走在我前面。”
他拿下我的手,凝视我半晌,眼神渐渐沉痛,但却没有说一句话,弯腰抱我起来,走到榻边,轻柔的放下我:“若曦,这阵子太忙,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以后不要胡思乱想。你方才不是也说过,莲子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也说过,这就如我们的感情样,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如果不知道结局,听到这话,我会感动万分,可现在,我却越发心酸难受。他轻轻叹气,面上带丝无助,见他如此表情,我心中一痛,紧紧咬住下唇,在心中暗暗怨恨自己,为何自己不能单独承受,为何要把痛若转加给他,好好珍惜这几年,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这几个月,你不是做的挺好的,把一切都埋在自己心中吧。
我深透口气,想尽快平复心情,可流着的泪却止也止不住,就这样笑着对他道:“我们会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的。我这些日子,心里有些烦闷,许是到了更年期,你莫要在意。”
他一怔,面带疑色盯着我:“什么期?”我心一慌,搪塞的轻笑道:“就是人到了中年,整日里没事找事,自寻烦恼的时期。”他闻言轻摇摇头,无奈的轻笑一阵,坐下来依在我身边,以手支腮,柔声道:“你这脑子里就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来,先睡会,待你醒了,我们去福海泛舟。”
想想福海停着的几艘大船,我擦擦脸,笑睨他一眼道:“还是不去了,去一次要前呼后拥,奴婢成群侍候着,还要领着十几个摇撸太监,这么几十人跟着,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轻刮下我的鼻子,笑斥道:“我早已吩咐高无庸做了小船,到中央时,放下小船,我们自己划也就是了。”福海湖水极深,就是我们放小船,那大船也会有几人一直注意着小船,以免发生意外。
我努努嘴,道:“那还不是被人盯着。”他点点头,道:“也是。”紧接着,他暧昧的笑看着我:“有一个地方绝不会被人盯着。”我面上一热,搡他一把,他哑嗓一笑,拥我入怀:“只有这里不会被人盯着。”说完,便轻唇我的耳垂,慢慢去解我身上的扣子。
“皇上,奴才高无庸有要事禀告。”房外突然传来高无庸压得低低的声音,我忙推开他,此时,高无庸过来,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微不可闻叹口气,起身,沉声喝问:“什么事?”
门外高无庸一顿,声音略高了些:“怡亲王侧福晋遇刺,重伤,奴才来时已通知太医去了交晖园。”
我心中震惊,忙问:“侧福晋,哪一个。”外面高无庸回道:“张大人的养女,张慧之。”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软软的瘫在榻上。
他起身,慢慢穿衣,面色清冷,眸中却是沉痛无比。我喃喃地道:“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会有人对她下手。”
他瞅我一眼,淡声道:“十三弟还没有出园子。”我慌忙起身,急急的穿上衣衫:“领我一起去。”他点头,紧紧握着我的手,疾步向外走去。
第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朵朵心中也是很喜欢十三的,但同时安排四四和十三幸福,不按历史发展写,朵朵总觉得有些不现实。写这章时,朵朵写得很辛苦,下笔很难,从内心里,朵朵是希望十三在绿芜的陪伴下,一直这么过下去。
张庭玉指着几案上的地图,十三以手托着下巴看着,轻轻点头道:“皇上口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 我们派的人只是去提醒钟岳琪,具体到指挥调谴,还是他自己拿主意。”
两人过于专注,竟没有注意到我们两人站在门口。我满心悲痛,眼泪唰地落下,身边的胤禛眸中沉痛,对我轻轻摇头,紧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后放开,走到两人前面站定。
两人抬头一看,慌忙撩袍行礼,胤禛托住十三道:“慧之出事了。”张庭玉一呆,瞅了眼十三,十三凝目望着胤禛,忽地面色煞白,愣了一瞬,拔腿向外狂奔而去。胤禛大声喝道:“高无庸,跟着怡亲王。”门口站着的高无庸应了声,飞也似是的去了。张庭玉躬身退下,我们两人默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一句话。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绿芜过不了这一关。我心中伤痛,无声的哭了半晌,冲过去搂着他,脸贴着他的后背:“我现在就去交晖园,我有些不放心十三弟。”他身子轻颤一下,哑嗓道:“让小顺子跟着你。”
我哽咽着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跨出门槛,回首一看,他依然身子僵直默立在原地,他心中清楚如果绿芜出了意外,对十三是怎样的一个打击。所以此时,他心中的悲痛愤怒并不亚于十三。
默看着他的后背,我心中似有绞痛,难受的不能自己,闭上眼,抚住胸口猛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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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晖园,静月小筑。
绿芜躺在榻上,脸色腊白、双眸无神,榻前的锦凳上坐着一脸凝重的太医,十三坐在榻过紧握着绿芜的手,眉头紧锁盯着绿芜;承欢和佐特尔站在我身边,承欢咬着下唇两眼含泪,佐特尔面色凝重,满面担忧;兆佳氏等福晋们围在榻前,有的轻拭泪水,有的面色淡然。
我抑住心痛,拍拍十三的肩头道:“慧之不会有事的,……,慧之不会有事的。”嘴里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骗自己,看着绿芜胸口只露出刀柄的匕首,我的嘴唇有些抖,说出来劝慰十三的话,也结巴的不成句。
承欢猛地拽住我的衣袖,满面泪水,下唇已咬得渗出丝丝血迹,无声的望着我。佐特尔握住承欢的手,轻摇头低声道:“承欢,不可如此,你这样王爷会更加难过。”承欢一闭眼,泪珠顺脸而下。
太医切了会儿脉,沉声问十三:“王爷,福晋失血过多,现在拔刀,臣恐福晋势必昏厥。如果昏厥时间过长,腹中的孩子恐怕不保。”
十三面色一松,接口大声道:“保大人。”绿芜眼睛微微睁开,嘴角现出一丝笑:“爷,你不要如此难过,慧之不会有事的。”她双目盯着十三,却对太医道:“请太医一定在保住孩子。”
承欢盯着绿芜,抽泣着道:“额娘,虽然你已有了承欢在身边,但你为了弟弟或是妹妹,一定要挺过这一关,你只有康复了,他才可能健康生出来。”绿芜眼中的泪簌簌落下,向承欢伸出手:“承欢,你再叫额娘一声。”
承欢‘扑通’跪于榻前,紧握着绿芜的手连声叫:“额娘、额娘,……。”绿芜握着承欢的手放于十三的掌中道:“太医,拔吧。”
十三吩咐众人退下,解开绿芜的褥衣,太医握着刀柄,猛地拔出,血随着刀喷涌而出,我一下子呆在原地,承欢历嚎一声:“额娘。”绿芜竟抿嘴微笑着晕了过去。太医迅速包扎过伤口,坐下凝神切起了脉。
我心提了起来,手心冷汗直冒。承欢已忘记了哭泣,三人六双眼睛紧紧盯着太医。
太医闭上眼,面带忧色轻轻摇了摇头,切完脉后迅速自药箱中拿一小瓶,拔开塞子,一手掐着绿芜的人中、一手执瓶放在她的鼻前。
半晌后,绿芜还是紧闭双眼,承欢拉着十三的袍角哭道:“阿玛,我们一起开口叫额娘,她会听到的,她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十三紧握着绿芜的手,嘴唇颤抖着柔声诉说:“我不是答应过你吗,我们再等三年,到雍正十年,我们带着小儿子隐身于江湖,想承欢了就去蒙古看看她,看了承欢后,然后我们游遍大清版图的山山水水。”
太医摇摇头,我一下子呆在原地,难道绿芜竟是……。太医已是‘扑通’跪下来:“老臣能切到福晋的心脉,可福晋始终醒不过来,即便用药,福晋也喝不下去,老臣无任何办法。”我抑住泪,轻斥大医:“想法子,尽快让福晋醒过来。”太医轻叹口气,摇着头退了下去。虽知这是强他所难,可我现在能做的却只有这些。
默站一会,十三仍柔声对绿芜诉说,承欢轻叫着‘额娘’,一遍又一遍。我心中一酸,转身走到门口,高无庸已快步走过来:“娘娘,可是有吩咐?”我扶着门框,只觉得身上无一丝力气,道:“把园子里、宫里的太医都叫来。”高无庸忙回道:“奴才已命人去叫了,这会工夫园子里的应该到了才是,奴才这就前去催催。”我点点头,他已快步离去。
一直候在房外的兆佳氏走过来,关切地问:“娘娘,慧之怎么样了?”我摇摇头,道:“还未醒过来,你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与事无补,还是回去吧。”兆佳氏拭拭眼角的泪:“王爷呢,他怎么样?”
我拍拍她的胳膊,安慰她道:“他现在没事。”兆佳氏苦苦一笑道:“如果慧之这次真出了什么意外,爷怕是……。”
我心中一沉,她却身子一晃,脚下有些不稳,她身边的奴婢急忙扶住了她,她双眸含泪:“我们对爷的情意都不及慧之妹妹,爷在养蜂夹道腿疾突发时,只有她一人悉心照料着爷,更是不计名份陪伴爷十年,而我们却衣食无忧的生活在王府。等皇上登基,爷封了王,她又意外离开几载。但老天总算有眼,她又回到爷身边,总想着由她照料着爷,爷会心神舒畅的专心于政事,可究竟是谁这么狠心,一心想要慧之的性命。”
一心只是担心着绿芜的伤势,听了她的话,我心里突在一阵发凉,一时之间竟觉冷意透骨。我身子依着门框,脑中想起了弘历的话‘虽然十三叔没有查出来什么,但是这几起事都是围着皇阿玛转的。……,但此人一天查不出来,阿玛身边最近的人都应小心。’
默立着,越想越怕,究竟是让弘历猜对了,有人借助此事打击十三,也就是又一次对胤禛身边的人下了手。还是根本就是自己的联想过于丰富,把事情想复杂。
待兆佳氏脚步蹒跚的离去后,我静下心神暗自琢磨,自来此间,也耳闻目睹过女人争宠的事,不外乎是装圣贤或是装可怜,以此获得自家相公的关注宠爱,但是用这种残酷手段伤人,应该不是针对绿芜,打击十三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我腿一软,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不知道这个隐于暗处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仇恨,居然将手伸向绿芜这柔弱善良的人身上。
转念又一想,如果自己猜对了,这让十三情何以堪,他又怎能面对自己。外面闷热难当,我却冷冷的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手脚俱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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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漫舞,悠悠洒脱,跌落在树枝,象一朵朵洁白纯美的鲜花。我和胤禛立于窗前,静静的向外望着。
绿芜昏迷了四个月,终就还是带着已经足月的孩子走了。自此之后,十三犹如变成另外一人,他没有像绿芜出走时那样失去理智,也没有借酒消愁,甚至是没有流一滴泪,但自此之后,他却是再没说过一句话。如痴人一般,整日里只是侍在绿芜的静月小筑。
胤禛每隔几日必去交晖园探望,可十三却没有一丝起色。胤禛颁旨,大意是怡亲王一心为国,以至于操劳过度,病倒在床。并嘱咐众大臣‘如无必要,不要打扰王爷静养。’
风凉得透骨,默站一会,身子冰凉。
听身边的他微不可闻叹口气,我心中哀痛,这个生逢盛世的皇子‘生秉粹质,至性过人’、‘ 诗文翰墨,皆工敏清新’、‘ 精于骑射,发必命中,驰骤如飞。’,并且深得康熙钟爱,但却为了他不得不在极度的落魄与孤寂中度过了14年的圈禁生活。此时,他心中的自责、痛苦是没有人能体会的到的。
风自窗灌入,他拥我入怀,闷声在我耳边轻语:“十三自律很严,即便权倾朝野,也从不迷失自己,众大臣有的称颂他,有的咬牙切齿的恨他。但我心里清楚,他不在意这些,这也不是他想过的日子,他只是为了我,不忍我独自面对这一大摊子的事。如若不然,他早就隐身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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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心中也是特别喜欢十三的,但是没有办法,这次十三注定要难过了。
第二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1、朵朵近日心情郁闷之极,没有更新,希望亲们原谅。
2、看文过程中如果发生别字,请给朵朵留言,谢谢!!!
2007年7月10日
我头依在他的肩上,低头望着几案上的炭炉子中上下跳动的火苗,静默一会淡淡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坚持不让弘翰入上书房。”我忽然说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他许是不些摸不清头脑,顿了一会才道:“责任?”我无奈的苦笑道:“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责任是皇子与生俱来的,不可能说撇开就能撇得开的。”
他环在我肩上的手收紧了些,轻叹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十三弟,我这个做兄长的欠了他太多。他天资高卓、颖悟绝伦,如礼乐射御书数之属,样样精通,为我们兄弟中所不能及。因此,他成年累月为我谋政事,有时我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耽误了他。”
我抬起头,凝目看着他道:“换个立场,十三或许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心安理得,他自小没有额娘,虽说少年时很得圣祖爷的宠爱,甚至十六岁那年,还代父祭过泰山。可圣祖爷虽怜爱他,但更宠太子,如果当年没有你,有人想害他真是易如反掌。”
他面色淡淡、眸中却柔和至极。我眼神一闪,垂下眼睑,低声道:“至于十三的那十年囚禁,也怨不得你,归根到底错在我身上。”他拉我起身,坐于他腿上,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不说这些了。”
我心中酸涩,低头看着十指交缠的两双手,苦苦一笑道:“铁腕理财、精通治水、为国举贤、慎重明辨,只有这样,他心中才觉得帮上了你。他不会怪你,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固然不忍将朝中的一切压于你的肩上,但十三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又岂会扔下自己的责任,一走了之。十三这般模样,我们心里都不好受,但我相信,十三一定会挺过来的。”他猛地搂我入怀,把我的头紧紧摁在他的胸前,紧紧的密密的,令我有些无法呼吸,他却毫无察觉,只是轻轻地重复着:“他一定会过这一关的,……,一定会的。”我无声惨笑,泪顺脸而上,即使六十的过世,从未见他如此悲伤、恐惧,现在十三只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到了那时,他真能挺得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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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静自去年十月出园子到现在已三月有余,其以观风整俗使的身份,用在园子里的所见所闻及其忏悔书编纂而成的‘大义觉迷录’,现身说法、化导愚顽。
可效果显然并不理想,正如弘历所预测的那样,曾静两师徒所做的一切,让世人想到的只是欲盖弥彰。
这几日,胤禛的眉头从未舒展过,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噤若寒蝉,行为举止越发的小心起来,生怕一不小心惹怒圣颜而招来杀身之祸。我更是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觉得除了这院子,哪里都是诡秘重重,令人无法呼吸。
弘瀚趴在榻上的几案上,稚嫩的童音随着巧慧一字一句读着:“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执笔临帖的我摇头轻笑,巧慧瞅我一眼道:“小姐,笑什么?”她话音未落,弘瀚已开口道:“何解?”巧慧一呆,求救地看向我:“小姐,阿哥问呢?”我无奈的再次摇摇头,走到榻边:“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教他呢?”
巧慧瞪我一眼:“小阿哥整日里缠着想读书,你总是推三阻四,奴婢读给他听,你又来笑话。”我坐在弘瀚身边,在心中暗暗叹气,心中知道她从内心里依然企盼弘瀚能登上那个位子,可我却清楚的知道根本没这个可能。即使真有机会,自己也不会容许这事情发生。
本欲开口说她,但心念一转,身侧端坐的弘瀚已是两岁多的孩子,懵懂的脑海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因此掠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书,笑着对弘瀚讲解:“孟子说,鱼是我想要的;熊掌也是我想要的。这两样不能够一齐拥有,只好放弃鱼来取得熊掌。”
弘瀚听完,低头静静想了会,抬起头说:“生命,我想要;正义,我也想要。这两桩不能够同时得到,只好舍命保正义。额娘,瀚儿说得可对?”
他说得虽不完善,可意思却正确无误。我盯着弘瀚,心有些难受,他如此聪慧,而且在现代来说,正是早期教育的时候,可是我内心却充满恐惶。不敢太早教他,这孩子从小跟在胤禛身边,并没有依宫中规矩交阿哥所抚养,本就是坏了规矩。如果现在请师傅教导,会不会太招眼了些。偌大一个皇宫,有成千上万的人,每人都有自己的谋算,对弘瀚来说,八岁之内没有任何危险,可八岁之后呢?即便交给弘历,弘历不会亏了他,可弘历的后妃、子女们会善待他吗?毕竟他和弘历的子女年龄相差不大。我心中惊悸,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正出着神,弘瀚已拽着我的袖子摇了摇问:“额娘,瀚儿说得可对?”我回过神,浅笑着点点头,弘瀚高兴地笑起来,我低头吻一下他的额头,小家伙站起来,搂着我的脖颈悄声道:“额娘,嬷嬷只会读,不会讲解。”
我一怔,好笑地瞥了眼巧慧,她满面疑感的看看我们呣子俩,下榻端着针钱筐向帘子外走去。
我拉下他的手,隐去满腹心事,笑着道:“瀚儿,你可知道何谓取舍。”弘瀚似懂非懂,困惑的摇摇头。我叹口气,取舍、取舍,只望你早能明白其中的含义,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只做一个公正贤良之人,不要什么权力地位,我也就放心了。
抚抚他的脸蛋说:“瀚儿,自明日起,额娘教你珠心算如何?”他的小脸依然面带着狐疑神色,但一听到我要教他,还是开心地连声叫好。
天越来越冷,我更是不想出院门一步,整日里只待在房中。
随着大军进入西北,胤禛恐漏泻机密,设立军机房,代替内阁地位。选内阁中谨密者入值缮写,以供处理紧急军务之用。因机构初设,千头万绪事事需考虑周全,胤禛待在正大光明殿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心中虽万分想知道十三的消息,可终是不想出去,也只得作罢。
弘瀚高抬着头闭着眼,我则是默默出神,这阵子不由自主的出神似乎已成了定例。
房外传来踏雪的‘咯吱’声,弘瀚依然浑然忘我,似是没有听到。我苦涩的在心中暗笑,这哪像两岁的孩子。起身走向门口,胤禛和十三并排走在前面,后面随着弘历。
十三面唇俱白,宽大的朝服难掩瘦峭的身躯,眸中神色疼痛淹留,徘徊不去,看上去,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幽冷。我的手紧扣在门框上,木然看着三人走到跟前。
胤禛上前握了握我的手,我恢复了常态,十三却是眸中一黯。胤禛跨门进去,十三朝我微微一笑,跟了进去。
三人围坐在桌旁,我冲好茶,为三人各倒一杯,走到榻边,坐在弘瀚对面。
三人默默啜着茶水,过了一会儿,胤禛开口道:“军机房的事,你不要过多操心,先让廷玉拟定章程。”十三接口道:“皇兄,军机房虽是为远征西北而设,而臣弟以为它不应该是临时机构,应该从长远处着手,摆脱朝中的那些壅滞、繁琐毛病,且快捷、保密都要考虑进去。”
胤禛颌首道:“朕本也是如此考虑的,十三弟,以后弘历随着你做你的左右手,有什么事吩咐他即可。”十三点点头。弘历肃容道:“十三叔有事尽管吩咐。”十三仍是点点头算作回答,一时之间三人又沉默了下来。
一阵难奈的寂静,我深透口气,正欲开口,弘瀚猛地睁开眼睛,嚷道:“额娘,瀚儿可以了。”三人一怔,弘历已起身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好笑地问:“瀚儿,你方才做什么呢?”
弘瀚笑着道:“这是额娘教的珠心算,以后待瀚儿学会了,再多的帐目放在一起,瀚儿不用算盘,也会很快就算得出来。”弘历一呆,胤禛和十三也是一愣,但许是以为小孩子吹牛,齐笑了起来。
弘瀚一下子急了,起身绕过弘历,下榻,未穿鞋便跑到胤禛面前:“阿玛,瀚儿没有说谎,额娘说了,学珠心算要先建立脑……,脑图像,就是闭上眼睛,在脑中画实物,……。”他毕竟还小,我所说的他还记不下来。几句话下来,已是急得面红耳赤,委屈的嘟着嘴看看我。
胤禛抿嘴轻笑:“阿玛知道瀚儿没有说谎。”弘瀚闻言,向弘历伸伸舌头,向胤禛腿上爬去。我无奈苦笑,这孩子。
待十三恢复正常,至少表面上是。便迎来了本应喜庆的春节,也是胤禛进园理政起在此过的第一个春节。
朝臣之中已有许多人在两园周围建了府邸,因此,一听消息都是喜气洋洋。宫中众妃嫔也随着那拉氏进了园子,分别住在镂月开云、九州清晏。禛曦阁再无昔日的宁静,几乎每日都有人前来。虽是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夜降大雪,清晨起来,出门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银色世界,吩咐菊香去拿坛子。身旁的菊香缩缩脖子,一脸苦相。我轻笑着摇摇头:“拿来坛子,你就可以回房。”
她面色一喜,讪讪看我一眼:“娘娘,还是吩咐粗使丫头收吧,这雪一直下着,不要冻了自个的身子。”我睨她一眼,笑着道:“与其吩咐她们,还不如让你做,这样我还放心一些。”她脸一挎:“那娘娘回去吧,奴婢收了便是。”
我抿嘴笑笑:“快去拿来坛子,然后你就可以回屋取暖了,我也久未独自享受过这雪树银花的静谧世界了。”她狐疑地抬头望望,一脸迷茫。
雪花仍如银蝶般翻飞升腾、飘飘洒洒,一阵风吹来,雪落于脖中,丝丝凉意。菊香吸口气道:“奴婢真是不懂,这冰天雪地里能享受什么。不过,娘娘还是戴上帽子,大过年的,还是不要冻着了。”
说完,走过来轻拂去我身上斗篷的帽子上的落雪,我轻轻叹气,正欲开口,她已续道:“巧慧姑姑有交待,要奴婢尽心尽力照顾娘娘。”
听她学着巧慧的口音,我笑骂她:“跟着巧慧学得越发胆大了,改日这阁内的规矩要重新立立。”她一笑,转身疾步离开。
待她走远,我探身把放于花架上的盘子拿起来,盘内的落雪覆了厚厚一层。手上温度高,手旁边的雪瞬间溶化,顺手流入袖中。
心中有事,心思很难集中,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神,之后却不知所思何事,这是近日常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静静待了一阵,猛地回神,低头却见袖子已湿了一大片,我苦苦一笑,放下盘子,轻声自语:“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希望自己在来年里能长一岁冷静、得一岁坚强,好好的陪在他身边,不再自艾自怨自苦。
“姑姑。”正在沉思,忽闻背后承欢的声音,我忙转身,承欢身穿一米白色斗篷,站在雪地里,满身苍白,她眸中蕴泪,眼泪汪汪盯着我。我伸开手臂,承欢眼中的泪唰地下来,扑入我的怀中,‘哇’地一声放声痛哭。我抚着她的后背,泪也止不住流下来。
承欢哭了一阵,哽咽着道:“姑姑,承欢是个不孝的女儿,额娘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和她相认。”我一呆,原来她早已知道和绿芜的关系,但同时心中也明白她的苦心。
觉得肩头一片湿热,我轻拍着承欢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你额娘会懂得你的苦心的,她不会怪你。”承欢抬起头,面带惨笑:“姑姑,承欢和额娘长得很相似,其实我心中已早已猜出了。可前几年,承欢心里虽明白,但心中气恼她,恨她从照顾过我,等懂事的时候,又害怕和她相认,害怕给她带来祸端,阿玛虽没有明说,可承欢心里明白,额娘不认我,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阿玛贵为亲王,都无法解决的事,一定很严重。所以,我才没有认额娘,姑姑,额娘真得能明白我吗?”
她面上的泪不停落下,我心中难受道:“聪明如绿芜,又怎能不明白呢?”承欢拭去腮边泪花,疑惑地问:“姑姑,承欢心中一直不明白额娘要换一重身份,难道……。”我点点头,承欢一呆,喃喃地道:“原来额娘是带罪之人。”
她呆呆默一会儿,泪中的泪再次滑落:“额娘心中该有多苦,我却生活无忧的待在宫里。”我默想一会儿,盯着她道:“承欢,你希望你额娘开心吗?”她面带讶异,但仍微微点了点头,我把她轻揽入怀中轻声道:“振作起来,你额娘最开心的事,就是你和你阿玛开心幸福的生活。”
两人静静的站在雪中,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道:“承欢明白了,承欢会好好陪着阿玛的,让他也早一天走出悲伤。”
我点点头,她站直身子,拂去我身上的雪道:“姑姑,回去吧。莫冻坏了身子。”两人刚刚前行两步,蓦然发觉胤禛和十三站在前方,后面的高无庸手中提着坛子。
我朝两人一笑,身边的承欢垂首略为犹豫下,疾步走到两人跟前,躬身行礼后,走到十三身边挎住十三的胳膊,嫣然一笑道:“阿玛,姨娘们先去了九州清晏,我想姑姑,所以没随着去。”
十三微怔一下,但很快落寞的脸上逸出一丝笑意,胤禛眸中暖暖的掠我一眼,转身不疾不徐往回走去,十三、承欢缓走在后面。我心下一松,不由得吁出一口气,高无庸提坛走过来,微躬着身子道:“娘娘,冰天雪地的,这些还是吩咐奴才们做吧,莫冻坏了自个的身子。”
在外面已有一阵子,身子已无丁点热气,遂点点头也往回走。
第二十七章
元宵节过后,贤良门外。
那拉氏拉住我的手,恬静地笑着道:“妹妹回去吧,这马车就在门外。”我笑着点点头,她唇边含笑看看我身上的斗篷,道:“几年了,妹妹还穿着这件斗篷,莫不是敏敏王妃这两年送你的,你都送给了宫里的姐妹们。”
我浅浅一笑:“我还留有两件。”那拉氏点头笑笑,回头对身后的岚冬吩咐:“好好调理王爷的病。”我心中微怔,看向岚冬,她目光淡淡,和我一触即离。
她微垂首轻声回那拉氏:“奴婢必会尽心尽力照顾王爷,请娘娘放心。”
那拉氏轻颌了下首,然后朝我一笑,我笑着回了下,她转过身,踩着细碎的步子,踏凳上了马车,熹妃、裕妃等和我相视微笑后,尾随着各自上车。待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行,岚冬自马车远去的方向收回目光,静默地垂首站在原地。我掠她一眼,举步往回走去。
菊香随着我走了向步,悄声对我说:“娘娘,岚冬姑娘还在原地站着。”我停步吩咐菊香:“让她随着一道走。”菊香努努嘴,回身走向她。
默想着心事,缓步走向勤政殿。殿门的高无庸忙走过来,赔笑道:“皇上正在议事,娘娘如若有事,奴才这就禀告。”我脑中仍想着一直徘徊脑中的事,随意点点头问:“殿中还有何人?”高无庸道:“还有怡亲王和四阿哥。”
我仍是点点头,刚提步行两步,心中忽地想起一事,回身吩咐高无庸:“菊香和坤宁宫的岚冬一会过来,让她们去侧殿茶房候着。”高无庸似是犹豫一下,才应声守在路口。
刚入大殿,便传来胤禛的声音:“军机房不是专为西北战事而设,要逐步承旨办理机务,取代议政王大臣会议。办理机务的军机大臣,在满、汉大学士及各部尚书、侍郎中选,要能办实事之人。”
军机房刚刚建起来,尚有许多细节要商定。我停下步子,踌躇一阵,转身瞅他一眼,正欲出门。他目光正好扫过来:“晓文。”我走过去,弘历起身行礼,我浅笑道:“你们继续谈,我到里面待一会。”说完,径自向里面耳房走去。
坐在榻上,怔忡的默想着,每次见到岚冬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有些说不清楚,总觉得她心中埋着沉重的心事,身上隐着冷寂的影子,但心中又不排斥她,止不住想她为何如此,最奇的是,居然觉得她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
默想一阵,回过神却发觉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又等了会儿,我起身走出去。胤禛、十三、弘历三人正看着地图,听到脚步,三人抬起头。十三抿嘴轻笑,起身道:“臣弟告退。”弘历默看我一眼,随着十三起身欲出去。
“十三弟。”话一出唇,下部该说什么,我却心中没了思量。十三面带疑惑,笑看着我,弘历也立在原地,默默盯着我。
我看向胤禛,凝目注视着他,道:“方才皇后娘娘走时留下了贴身丫头。”
他本微蹙的眉头舒展,眸中蕴丝笑意,道:“把这事给忙忘了,十三弟,皇后身边有一个懂得调药的宫女,你这阵子身子虚,皇后请旨,想把她留下调理你的身体,朕已准了。”
十三瞥了眼我,我轻摇了摇头,他默一会才问道:“可是名叫岚冬的宫女。”胤禛笑着点点头,十三又看我一眼,我担忧的盯着他。十三默想一会,微笑着:“臣弟谢过皇兄、皇嫂。”
我心中一紧,脑中蓦然想起弘历的那句话‘围在阿玛身边的人都应小心’,想到这,我紧张地脱口说:“不可。”
三人的目光瞬间全盯着我身上,胤禛走过来柔声问:“怎么了?”我悄眼瞅了一眼十三,十三眉微蹙微微摇头,我心中恍惚一阵,猛然明白十三这么痛快答应下来,是为了把岚冬支出宫去。
我心中难受,对着胤禛摇摇头,轻声解释:“皇后娘娘身子也不好,让她随着十三,谁来照顾皇后。”他静静盯我半晌,我默立着对他微微一笑,提步向外走去。
走到十三身边,脚步一滞,心中极是酸楚,对他苦苦一笑,他却是面色淡然,嘴角仍挂着笑。我越过他,目光恰遇十三身后站着的弘历。弘历面色沉静,眸中却隐蕴疑惑,和我目光一遇,微一颌首,然后撇过头望着前面。
跨出殿门,高无庸迎上来道:“娘娘,菊香、岚冬在茶房候着,奴才这就去叫她们。”我木然摆手:“皇上正在议事,你守在这里,我自个去就行。”说完,我径往茶房方向走去。
春风初拂,寂静了一冬的枝桠吐出了新芽,阁内的草地也微微露出了绿。
岚冬入交晖园已有月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几日,勤政殿里灯火通明,贤良门外新建的供军机房办公以及大臣候旨小憩的朝房日夜人满。
原来噶尔丹策零杀死叛逃到准噶尔的罗卜藏丹津及其部属,并谴特使来京称‘若天朝俯念愚昧,赦其已往,即将罗卜藏丹津解送。’朝臣们以为事情有转机,噶尔丹策零可能会俯首称臣,认为并不需要下令两路大军攻打,可胤禛却认为,这只是其缓步之计,认为噶尔丹策零是在为反扑做准备。
我站在船头,遥遥望着对面朝臣来来往往,太监宫女们脚步匆促。轻轻吁出口气,转身吩咐摇撸太监回杏花春馆,小太监飞快瞅我一眼,似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微怒口气弄得莫名其妙,他面带惶色轻声应下,便往回划。
我心中虽有不忍,但实在没有精力再多说一句话,遂回舱坐于几旁,默默出着神。
上岸,走进馆内,沿路信步踱着。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落,我仍徘徊在林子里。远远听见菊香的叫声,我深透口气,走出林子往回走。
“娘娘,以后您不能独自一人出阁,奴婢都找你一个时辰了。不得已才这么大呼小叫的,让别人听见,多么不成体统。”菊香跑过来,未及喘口气就发起了牢骚。
初春的傍晚,凉风习习。菊香却额头涔汗,想是跑了不少冤枉路。我抽下她的帕子,塞到她手中,笑斥道:“我们阁内规矩是越来越坏了,丫头都训起主子了。”
她努努嘴,瞥我一眼道:“要说阁内的没有规矩也是您挑起的,哪有主子整日独自一人出去的。巧慧姑姑说了,侍候小阿哥都比跟着您省力。”我无奈的叹口气,笑问她:“什么事?”
她一拍额头:“只顾埋怨了,把正事都忘了,笑泠姑娘已在阁内候了一个时辰。”我微怔,又反问一句:“你说的是谁?”菊香鬼笑着道:“是勤政殿的笑泠姑娘,许是万岁年今夜要回来吧。”
我轻哼一声,敛了笑肃容道:“长了几个胆子,连皇上的心都操。”她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扑通’跪在地上颤着音道:“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恕罪。”我忍着笑,向前走两步,抑不住大笑起来。
菊香一怔,忽而明白我在逗她。起身向我追来,我向前跑两步,身上旗装上饰品‘丁冬’乱响,我停下步子,默想一会儿,还是对着跑来的菊香道:“皇上不在时,在阁内怎么闹都行,可有一样,关于皇上的事,不论大小,都不得开口议论,可记住了。”菊香又是一愣,即而点了点头。
这阵子我心中有事,没有心思管束她们,而巧慧年岁渐大,且又一心扑在弘瀚身上,阁内以菊香为首的的宫女们也越发的没规矩。长此以往,吃亏是必然的事,还是早些敲打敲打她。
看菊香默跟着后面一声不吭,我轻摇摇头,跨入禛曦阁,进入正厅。笑冷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已迎在了门口:“奴婢见过娘娘。”我边挥手让她起身,边坐下问:“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笑泠嘴角挂着笑道:“皇上吩咐奴婢把这个送过来。”接过她双后递过的盒子,放在身边几案上,眼前的她依然大方得体、温婉可人,心里不由对她生出几丝好感,我笑着问她:“皇上这几日膳食用得如何?”她笑着回道:“皇上的膳食仍是清淡为主,这几日较忙,皇上用膳不是太多。”
我点点头,菊香已闪身进来躬身行了一礼:“娘娘,厨房太监问今晚膳食可有特别想吃的?”月信已过了十余日,且近日胃口较差,进膳漱口隐隐有些恶心,大概腹中已又有了一个生命。
几次三番想开口告诉胤禛,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中烦闷,如果不知道结局,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我会欣喜异常,可如果生而不养,自己不能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又有何面目生下她呢。但是现在最糟的却是,要与不要、生与不生,自己没有决定权,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阻挡她的到来。
呆坐着默默发了会呆,一回神却见菊香仍垂首躬立着,而笑冷却若有所思看着我,和我眼神一对,她抿嘴笑道:“娘娘,奴婢昔日在家时也烧得一手好菜,如若娘娘不嫌弃,奴婢愿试一试。”
我嘴边扯出一丝笑:“这几日大殿忙,不能离了人手,还是先回去吧。菊香,你吩咐他们,煮些清粥小菜即可。”
菊香,笑泠礼毕而去,我拿起盒子打开,抽出里面一张折成长条的纸,展开低声读着:“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
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
欲他征夫早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去里。’”
我心中一暖,不由得掩嘴轻笑起来,这时候,他还有闲情逸致打趣我,想来是这几日我总是坐船行至一半便调头而回,传到了他耳中。本郁闷的心绪因这首诗而畅快了些,嘴角蕴着笑,小心的收纸入盒,拿起来,起身往内院行去。
内院,房门半开,我心中一愣,出去时好像关了门。且这房中的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收拾的,巧慧明知自己不在,也不会带弘瀚过来。难道他回来了,想到这里,抿嘴笑起来,既然回来了,还差笑泠送首诗。
推开门,正欲开口,却见一女子背对着站在我的梳妆台前。这背影极像是……。
我心中一愣,同时又是一惊,冷冷的问:“不请自入,有什么要紧事?”
她身子一顿,转身微垂首盈盈施一礼:“奴婢失礼了,承欢格格吩咐奴婢送个口讯。”我凝目注视着她,淡淡地问:“格格有何事?”她唇边漾出着丝笑:“格格想趁着春暖花开,邀娘娘去畅春园骑马。”
我点点头,笑着道:“知道了,回去你告诉格格,让她来一趟。”语毕,心念一转,疑惑地续问:“你进园子就为了此事?”
她瞅我一眼,走过来道:“王爷已两日未出园子,奴婢是为王爷送药而来,顺带着为格格捎口信。”
看她垂目不卑不亢的站着,那奇异的感觉丝丝涌上心头,我目注着她,凝神细看。
半晌后,心里没来由得一阵不安。我收回目光,往内走去,边走边道:“皇后娘娘吩咐你好好照顾王爷,那是对你的信任,不要辜负了她。一个女儿家,以后不要单独出来,王爷没时间回去时,我会吩咐小顺子过去拿药。你退下吧。”
闻言,她静默一阵,忽然开口道:“那就是说,如果王爷的病一日没有痊愈,我就得待在交晖园。”听她语气生硬,我心中一愣,忙转过身,她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冷眼看着我。
不,那种眼神不能称之为看,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里面蕴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细想一会,心中又是一惊,那是恨,她现在竟是恨恨的瞪着我。以前总觉得冷意逼人,不似一般唯唯诺诺,对主子话言听计从的丫头。从未看她如此表情,不知为何,在内心深处竟涌出丝惊惧,忙轻喝道:“还不退下。”
她掠我一眼,唇边的笑却扩大起来,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在廉亲王爷驻足相望吗?你不是一直怀疑我,和六十阿哥的死有关吗?你不是一直对我很好奇吗?”
原来她的确有问题,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强自压下心头不安,慢慢坐在桌旁,端起茶壶为自己到一杯水,慢慢啜了口,强自镇静下来,抬起头笑着道:“我曾亲耳听你说过,你和王府没有关系。”
她隐去笑容,向前走两步,盯着我恨恨地道:“我现在没有,不代表是以前没有。”
我心中震惊,默想一会儿,自己在王爷从未见过她,况且她的年龄也不该和八爷有什么联系,难道是和八福晋明慧有关系之人。
我心中一沉,声音有些发颤:“你是明慧什么人?”
她咬牙笑起来:“她,八福晋。”我心中更是吃惊,听她的语气隐着恨意,说明她并不是明慧的什么人。
看我凝神细想,她又是一阵轻笑:“你很聪明,你所猜测的都对,皇后的痰涌,六十阿哥的落水,甚至是怡亲王侧福晋之死都和我有关系。”
我手一抖,手中杯子应声落地,一声脆响,惊醒我的身上的怒意,我‘腾’地起身,厉声喝问:“为什么?她们跟你有何冤仇,皇后待你如亲生女儿、六十阿哥才只是个孩子、而绿芜和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如此狠心对她们下手。”
她慢慢摇摇头,缓缓向前走着:“你说的都对,她们和我没有关系,我甚至负了皇后的一片恩情,可是,她们必须要死。”我手握成拳,吼道:“为什么,你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
她依旧笑着,脸上隐隐透着丝疯狂、扭曲:“为什么,皇后死了,整个后宫便是一团散沙;福惠死了,对他可是锥心之痛,但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挺了过来;其实,我下一目标计划的本来是你,而不是侧福晋,但你知道什么救了你吗?”
和她面对面站着,她眸中的仇恨如一团火焰一般,我心痛难奈,已不知惧怕,扬手欲打她一耳光,她毕竟学过功夫,我的手刚刚扬起,她便抬手一挡,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整个手臂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笑着盯着我:“真不想知道?。”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击胤禛,我不觉已泪如雨下,脑中满载恨意,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只知道恨恨的回望她。见我如此,她脸上笑容放大:“是这个,是这个救你一命。”
移目看她手中镯子,我心神一晃,脑中一个念头闪了出来,心中惊痛不已,不会的,不会是她,脑中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身子仍是一软,向后退两步。呆愣一瞬,突地又反应过来:“你为何拿我的镯子?”
我扑过去,欲抢过来。她一把收住,放进怀中:“你的,这怎会是你的,这是马而泰.若曦的,你是吗?”
我身形一顿,停步惊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拿我额娘送我的镯子。”
她嘲弄的看着我,冷声道:“你额娘,你配吗?你敢承认你是马而泰.若曦吗?若曦额娘早去,姐姐是她唯一的依靠,但姐姐下场如何,皇家除名。还有阿玛一个掌握西北兵马大权的将军调任到一个文职小官。甚至,还有姐夫,他,……,他竟被你们逼死,你有脸承认你是若曦吗?”
我两手指甲已深扎入肉,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痛,面带惨笑问:“你是若曦?”
她闭眼,一串泪珠随着落下:“若曦,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了,我还是若曦吗。”
我一直隐隐觉得她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原来她竟是,心里如刀划过一道一样,隐隐作痛,捂住心口,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杀这么多人,皇上,他并没做错什么。”
她头微扬,脸上带恨却笑着道:“姐姐、阿玛又有何过错,还有,姐夫,他该死吗?还是这么屈辱的死。”
我身子没有一丝力气,依在桌上,强抑住心痛问:“你多年没在姐姐身边,你可知道姐姐的心思在不在八爷身上?另外,你又怎知阿玛他们过得不如意呢?六十该死吗?绿芜又该死吗?甚至还有绿芜那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也该死吗?你真是若曦吗?你是姐姐的妹妹吗?为何你会如此蛇蝎心肠。”
被我这么一连串的反问,她微微心了下,面带茫然,但随即面色一变,大声道:“我怎会不知姐姐的心思,她们是不该死,但谁让她们跟皇上有关呢。我本有机会让他一刀毙命,可我更想让他尝尝亲人一个一个在身边离开的滋味,我要让他孤独至死,让他独自品尝自己种下恶果。至于侧福晋,怪只怪他是怡亲王最心爱的女人,只有她死了,怡亲王才会受到打击,如果皇上知道他心爱的十三弟是因为他才痛苦至死的,你猜他会怎样。”
‘痛苦至死’乍一入闻,我心大惊,难道,……。
我甩甩头,心痛莫名,哀声问:“你在王爷药里作了手脚?”
她仰头大笑:“现在他还死不了,他会再痛苦三个月,然后肠穿肚烂而死。”
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被刚才落地的茶碗碎片扎住手心,我却丝毫没觉得痛,脑中竟然木木的,只是血瞬音染红整个手掌。
我呆呆坐在地上,她走到我面前,脸上有丝狞笑:“这滋味好受吗?你可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岁的女娃,而且是一个出口成章的孩子,整日里对家人说‘我是当今八阿哥的妻妹,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我叫马而泰.若曦。’结果怎样,你知道吗?我被视为妖怪,随着那家的阿玛、额娘被族人赶出家门,流落异乡。”
我呆呆的听着,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可自己想这样吗?这由得了自己吗?我苦苦一笑:“你以为我想吗?我……。”
话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巧慧的声音:“保护娘娘要紧。”几个侍卫拔刀入内,团团围住我们,面前的她一笑,蹲下来,自头上拔出簪子对着我胸前,笑着道:“知道鸠尾|茓吗?任脉,刺中后,震动心脉,最后血滞而亡。”
巧慧闻言疾步扑过来,泪流满面,道:“岚冬姑娘,千万不要伤了我家小姐,你想要什么,皇上都会答应你的。”
她一手掐我的脖子,一手用簪子指着我,看了眼巧慧,满脸伤痛的喃喃道:“小姐。”她收回目光,盯着我冷笑着道:“我该叫你晓文,还是若曦。‘小姐’,连姐姐的贴身丫头也对你这么关心,你很开心吧。”
难道她第一次见到巧慧会把手中的粥打翻,难怪她总是冷意凌人。
我人仍是呆坐着,眼前的一切我丝毫不觉得怕,心中蓦然觉得眼前的岚冬是那么的可怜、可恨。
巧慧一愣,立在了原地。岚冬笑瞟了眼几个侍卫,最后目光又落到巧慧身上:“好巧慧,反正只有你自己看见了,你不要告诉姐姐,我再也不敢往福晋房内放耗子了。”
巧慧身子轻颤,疑惑地道:“你是谁,你怎知我家小姐小时候的事?”
岚冬浅浅笑道:“巧慧,姐姐待你这么好,你为何助纣为虐,跟在她的身边?”看巧慧茫然不解,岚冬指着我道:“她冒充若曦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吗,我才是真正的若曦。”
这么荒谬的事竟发生自己身上,并因自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惨事,如果不是自己求胤禛让姐姐和青山生不同衾、死同|茓,了了姐姐的心愿,哪会引来了一串的误会。
六十、绿芜,两人的面孔交替在我脑中闪着,是自己害了这两条命吗,只觉得心痛难忍,我不自觉捂住心口,喉头一甜,自嘴角流下一股热流,垂首看看,衣襟上已多了朵朵红花。甜味过去,嘴里充斥的满是盐腥味,喉头痒痒的,‘哇’地一口又吐了出来,我眼前渐渐灰暗一片,意识也越发模糊起来。
巧慧猛地喝道:“我家小姐早在雍正三年就去了,娘娘和我家小姐一样,都是善良之人,你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犯这大不敬的罪,也不怕被诛了九族。”我一惊,又有一些清醒,无力的苦苦一笑道:“没想到姐姐会有这样狠毒的妹妹。”
两人对视着默一会儿,她眸中的狂乱少了几分。我却再也无力撑下去了,眼前一黑,耳边同时又听巧慧的惊恐声:“蛇,她背后有蛇。”紧接着身子被人撞了一下,然后又是‘啊’的一声。
冥冥之中,我有些奇怪,怎会有蛇呢,最后那一声听声音好像是笑泠的,她不是回勤政殿了吗?…….。
脸上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隐隐的有些疼。我伸手拔一下,手被轻柔的握住,耳边传来他焦虑的声音:“若曦。”紧接着脸上又被一双小手抚来抚去:“额娘,瀚儿很乖,你不要不理瀚儿。”
晕晕沉沉中听他不停喝斥太医,我艰难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量却仍是声若蚊蝇:“皇上。”
周围瞬间寂静无声,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张脸,胤禛面色憔悴,下颌胡须已长出半指,四目相望,他眸中柔情默默,紧紧密密裹着我。弘瀚许是见我没有理他,小手已伸过来,扳过我的脸对着他,撇嘴委屈道:“额娘,瀚儿不乖吗?你为何睡这么久,不想看看瀚儿吗?”
心中一紧,脑中蓦地想起那日的事,‘肠穿肚烂’犹如响在耳边,我翻身欲起,才发现身上无一丝力,仅仅是头微动一下,整个人仍躺在床上。
胤禛眉宇一蹙,弯腰托起我的身子为我垫上软垫,柔声道:“想干什么,说出来,吩咐下去就行了。”我斜依着身子,心中焦急,但却无一丝力气,低声道:“我马上要见十三。”
他点点头,坐在我腿边道:“高无庸,怡亲王可是在勤政殿议事。”我这才发现,床前并站一排太医,旁边巧慧、高无庸也直直的立着。
高无庸向前走两步,轻声道:“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园子里,即使不在大殿,也会在贤良门和大臣议事,奴才这就去宣。”
胤禛挥手摒退一干太医,高无庸和巧慧也随着退了下去,可巧慧牵着的弘瀚却抓住我的手:“瀚儿不走,瀚儿要和额娘在一起。”
巧慧好言哄了一阵,弘瀚仍是不撒手,她为难的看着我,我抚抚弘瀚的小脸温言劝道:“瀚儿乖,额娘身子再好一些,一定会抽时间继续教瀚儿珠心算。”弘瀚将信将疑看着我:“额娘说话算数。”我扯出笑容,点点头,小家伙才一步三回头随着巧慧出去。
十三搬椅子坐在床头,望了眼胤禛才问我:“皇嫂,如果身子挺得住,今日当着皇兄的面都说了吧,发生了这事,也该给皇兄一个交待的。”自我醒来就急寻十三,胤禛虽未开品询问,但一直面色淡淡,坐着默看着我。
此时,听十三这么一说,胤禛轻叹口气:“你们瞒了我什么事?”我凝目注视着十三,一阵心酸,十年幽禁、失去至爱,件件都与我有关。
轻咬下唇,闭眼默一会,强自压下一腔悲伤,对十三道:“你药中有毒,是慢性的,现在马上去找张毓之,去寻他师傅,找解药,一定要快,三个月内一定要服解药。”说完这一席话,已觉得气短,抚住胸口喘起来。
十三微微笑着,没有应声。胤禛却面色一紧、眉头紧蹙,伸手轻柔的为我揉了胸口,待我呼吸平顺,才开口问:“怎么回事?”我以手支起身子,未回答他的话,依然盯着十三道:“你不能再受舟车劳顿之苦,还是在园子里等着,差人带他来。”
十三摇头道:“我身子没什么不适,况且她的药,我也没喝几次。”我摇摇头,急得泪在眼眶里打转,胤禛已大声叫来高无庸吩咐:“命廷玉差人尽快回府寻张毓之进园子,另外,你再派人去菊舍去寻。”高无庸应下,便脚步匆促的出去了。
胤禛目注着我:“还有力气说么?”我点点头道:“瓜尔佳.岚冬是八爷府中的旧人,我入府时她已离了府,我们从未谋过面。那次被掳出宫时,我曾见她在王府门前徘徊,就一直心存怀疑……。”
断断续续全部说完,弘历与张毓之已一先一后进了门,张毓之行礼之后,立在一侧。见十三仍是不当回事端坐着,我心中酸楚,对张毓之道:“你师傅所居之处离园子有多远?”
张毓之微怔一下:“我师傅在天目山,但自我与师妹下山,师傅已出去云游,现在不能肯定他在山上。”张毓之默一会儿,忽道:“可是岚曦闯了祸端?”
我心中一苦,胤禛默看张毓之一眼,挥手招来高无庸吩咐,高无庸一阵点头,领着张毓之出去。
胤禛自我说完就一直默默不语,我心中难受,不知如何解释我和岚冬的身份。几人默一会,他忽道:“她如此费尽周章的谋划,为什么她会如此恨朕,甚至是恨你?”
我苦笑一阵,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因为她恨,她恨她失去了亲人的呵护,她恨她失去了温暖的生活,她更恨的,大概是我我占了她的……。”我话未说完,弘历忽然道:“皇阿玛,儿臣自岚冬身上搜出了这种药,不知是不是往十三叔的药中掺的。”
胤禛面色更暗,十三仍是一脸淡然,我心中却越发难受,其实我心中最担心的是,不是十三中了毒,而是他已生无可恋,死亡对他来说,只是解脱。
待一切安排妥当,张毓之的师傅画像也快马加鞭送到各省,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兴奋,隐隐觉得十三过不了这一关。
凝目注视着十三,十三笑着道:“皇嫂不必如此担心,不是还有三个月时间吗?”我点点头道:“一定要平安回来。”十三仰头一笑,对胤禛笑道:“亏是四哥在身边,如若不然,你这么千叮万嘱的,看到的人会误会的。”
我心一惊,他叫了‘四哥’而非‘皇兄’,而且是侍卫环立的这里,心中的不祥之兆更强一些,胤禛也是微怔一下,上前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四哥等你回来。”
十三点点头,一跃上车,我眼眶一热:“我们再送你一程。”十三爽朗一笑,道:“已出了贤良门,难不成你们还想送出园子。”
马车已开始向前走,我急急赶两步,大声道:“允祥,记得四哥、四嫂等你回来,回来后你还要为承欢主持大婚呢。”
十三笑容一僵,但随即隐去,仍笑着道:“我走后,承欢还是随着四嫂在园子过吧。”说完,挑了车帘入内,马车也渐渐远去。
惶恐不安中,终于到了雍正八年五月份。
伫立在亭子里,望着天边的酡红如醉的暮色,我心中暗自庆幸,或许现实与史书是有出入的,十三没有在五月份去世。又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十三在雍正年间根本没有去世,是的,一定是自己记错了。
“小姐,小姐。”正在沉思,忽然传来巧慧焦急的叫声,我转身看去,巧慧一步两阶的上来。我忙下阶,扶住她埋怨:“年岁大了,脚下要注意一些,摔伤了是可大可小的。”
巧慧喘着粗气道:“小姐,出事了,怡亲王……。”未待她说完,我心下一惊,身子跟着一颤,脑中突地一片空白,巧慧的声音依然在耳边:“……过世了,皇上、格格已经去了交晖园。”
我疾速跑着下阶,巧慧在后面喊:“小姐,小心脚步……。”话未落音,我脚步一空,已翻身滚了下去。
耳鸣目眩,眼前金星闪着。我翻身欲起来,刚一起身,‘啊’地一声又摔倒在地,巧慧已跑过来,翻开我的衣襟,哽咽着道:“小姐,你的脚……。”我拉着她的胳膊,哀声道:“扶我起来,快。”
巧慧摇摇头道:“小姐,看样子,你的脚已伤了筋骨,不能动,奴婢这就去让人抬软凳过来。”我扯着她道:“我一定要去交晖园。”
巧慧默一会儿,道:“小姐,你可知道二小姐最怕什么吗?”我茫然摇头,她轻声道:“蛇,她一听到有蛇,一定会跳起来。”我抓着她的手松开,垂首苦笑道:“你想说什么?”
巧慧拍拍我身上的土,道:“我家二小姐已经过世了,谁也代替不了她。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家小姐,是三小姐。现在你已有了身孕,上次已受了惊吓,况且皇上走时有吩咐,不让你去交晖园,你脚崴伤了,现在你去,是不是园子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受了罚,才能阻挡你。你可知道,上次因为岚冬能轻易进阁……。”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停下,惊恐的瞅我一眼。我一闭眼,无力地趴在地上,苦笑起来,前些日子禛曦阁侍卫突然换了,自己还问过胤禛,他却轻描淡写的解释‘园子里的侍卫都是互相调换的’,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己也就没有多想,今日听巧慧这么一说,莫非是……。
斜靠在床上,左手右脚裹着厚厚的布,右手拿着本书,盯着书本,脑中却空空的,没有一丝自主意识。
门轻轻被叩了两声,我回神忙道:“进来。”小顺子进来,礼毕道:“今日皇上下诏恢复王爷名讳为胤祥,配享太庙。并且,拟定王爷溢号为贤,并命将‘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冠于贤字上。”
我凄然一笑:“公而忘私,视国事如家事;小心兢业,无纤毫怠忽;精白一心,无欺无伪;直言无隐,表里如一;黾勉奉公,夙夜匪懈;一举未尝放逸,一语未尝宣漏;清洁之操,一尘不染;见理透彻,莅事精详,利弊周知,贤愚立辨。 ”
小顺子一呆:“娘娘如何知晓,皇上是如此说的。”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小顺子面带狐疑之色,转身向外行去。走了两步,似是又想到什么,停步回身道:“诚亲王允祉在王爷丧事上总是迟到早散,面无戚容,皇上已命交宗人府议处。”
自摔伤后,我一直谴人送口讯给胤禛,他不得已,只好每日差小顺子回来送信。
一个人默默坐着,心里却翻江倒海,如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就没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没有十三的十年囚禁;明慧的惨死、八阿哥的休书。没有上面的事,也就没有了六十的死;绿芜的死、十三的死;甚至是阁内侍卫的死,……。
想来想去,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心想让姐姐没有遗憾,但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一系列的误会,原来自己才是那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怪不得别人,自己才是这所有事的罪魁祸首。
头痛欲裂,双目紧闭双手抱头,蜷曲在床上,身上的伤口许是拉开了,我却不觉得痛,还隐隐有些痛快,身上痛一点,再痛一些,心才会少痛一些。
“小姐,你怎么了?”耳边传来巧慧关切的声音,我摇头无语,她拉下我的胳膊,捏着我的下颌道:“小姐,张开嘴,你的嘴唇咬破出血了。”
我依然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着,“娘娘,你这么糟蹋自己,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何谓亲、何谓仇,她是仇人吗?我默想一阵,突地意识到方才并非巧慧的声音。
脑中蓦地想起那日她的惊呼声,慢慢睁开眼睛,巧慧忙绞了帕子为我擦拭唇边的血迹。我伸手接过帕子,放在一边,发现笑泠站在巧慧身边,她矮身施了一福,我忽地发现她脖子有些异常,心中一怔,问:“你脖子怎么了?”
笑泠用手抚一下,笑着道:“没什么。”旁边的巧慧截口道:“当日,笑泠自阁内回到勤政殿,禀报高公公说娘娘不怎么吃东西,皇上吩咐御厨为娘娘做了几个小菜,命笑泠带过来。她来的时候,正好是岚冬拿簪子逼着你的时候,奴婢一喊有蛇,笑泠姑娘趁岚冬惊慌失措扑了过去,结果被刺中了脖子。那岚冬的力气真大,当时如果四哥没有场,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心下一惊,‘四阿哥’,当时弘历也在场,心中猛地明白那日他为什么截住话头,不让我往下说,想是他已明白了岚冬的身份。
静静沉思一会儿,我抬头看着她道:“伤口愈合了没有?”她笑着道:“皇上命太医为我治的,现在已差不多好了,只是绷带还不能解开。娘娘,笑泠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你这么折磨自己,除了让关心你的人难受心痛,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点点头,强扯出一丝笑:“普通的话就是大道理,谢谢你。”她脸一慌,急忙一福:“娘娘折杀奴婢了,奴婢这么做是应该的。”
我深叹口气,默默发起呆来,两人见状,笑泠蹑脚退了去,巧慧皱眉为我重新包扎伤口。半晌后,巧慧轻声道:“奴婢去看了一次岚冬姑娘,她托奴婢带口讯,想见你一面。可四阿哥却吩咐奴婢,不能让你知道。但奴婢想了想,见与不见,还是由你决定吧。”
我默想一会儿,心中全是哀伤:“带她来,不,还是送我过去。”巧慧默看我一阵,点点头,转身出去张罗轿子。
坐在轿中,掀开帘子一角,杏花春馆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侍卫们个个面色凝重而严肃。
放下帘子,靠在软垫上暗叹口气,自出事后,那拉氏一病不起,多次要硬挺着来探望我,可胤禛却吩咐‘先照顾自个的身子要紧’。这么一来,她的病却是越发重了,宫中之人忙着照顾那拉氏,园子里忙着我及十三的事,宫女太监们都是来去匆匆、面色凝重,连续发生的事太多,许是大家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但接踵而来的,更是使人人心惶惶。在这月里,胤禛还是接受了众大臣的提议,决定对准喝尔进军之期暂缓一年,并谴奕禄等大臣往谕‘请封号,所有属下悉编旗分佐领’,可就在傅尔丹、岳钟琪听旨回京议事时,噶尔丹策零却突袭驻于科舍图的清军,由于军中无主将,总兵、副将血战七日虽未大败,可仍是损失惨重。胤禛闻讯急怒攻心,自交晖园回了园子。
圆明园的西北角,水木明瑟。
这里只有夏季才会有太监们来将泉水引入室内,以水力转动风扇,从而达到为室内降温纳凉的效果。因此,其他三季,都是留一些年老体弱的太监保养工具、打扫庭院。可如今,院子被侍卫团团围着,大概除了飞鸟能入,地上走的,没有令牌,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
下轿,推开房门,弘历疾步过来蹙眉问:“你身子还没康复,怎么来这了。”
我心中苦涩,凄然一笑道:“如果不来,我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她怎么样?”
他瞥了眼里面,道:“你自己看吧。”我走到窗前,透窗向内看,岚冬站在屋子中央,手脚带着镣铐,但身上甚是清洁。
我们相互凝视半晌,她开口道:“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