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姥爷死时,冯刚除了在火葬厂哭了一次外,并没有太多的悲伤,而且在火葬厂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老冯和旁边别人送其他死人的哭声给感染的。但这不代表冯刚从小就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可以想象,对于一个没有玩伴没有更多关爱的孩子来说,失去这样的一个亲人意味着什么?尽管心理学家和教育学家会就此给出定论,在影视作品里也会上演悲凉凄惨的一幕,但那只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去臆想猜测,完全是想当然的结果,并不代表客观事实。事实上,一个如冯刚般心智与世界观尚未健全的孩子,当时就是那个样子!并没有他对你这么好,你就该为此哭泣、为此悲伤欲绝的说法。
那时他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那感觉就像坐在一驾马车上,目的明确、安全舒适地向前跑,而现在赶车人突然没了,可车子却还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中狂奔。
冯刚的爸爸虽然适时担负起以前姥爷所担负的责任,但对冯刚来说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一点也不怕爸爸,甚至骨子里还有点看不起这个瘸子。老冯说的话、走路的样子、甚至做出饭菜的味道都没法和姥爷比,所以更多的时候他是用一种冷漠而又无动于衷的态度面对自己的父亲,并且很快就像大人一样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和方式去做一切了,有时还自己动手炒菜吃。姥爷的离去让冯刚摆脱了最后的束缚,几乎在一夜之间他就突然长大了几岁。
没过多久,冯刚就把姥爷放到一边,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复仇行动中了。前段时间的胜利和柴宏的退却,并没有让他就此满足,他要一直报复下去。他要连傻杰和球子这两个也算在内,直到他可以像他们欺负他那样去欺负他们。依靠暴力获得的改变更让他相信,靠这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满足他所需要的一切,包括他的仇恨,他的尊严,他的价值。这次他要同时面对他们三个,一个也别想跑。
为此他在学校里仔细地观察了对手,还在放学后跟踪了球子和傻杰。他发现一下课,傻杰和球子就会领着一帮学校里的混子,尤其是高年级的,很嚣张地站在操场中间的一块地方,柴宏也会在,别的孩子都躲得远远的。下午放学这群人偶尔会转到旁边省机中学的门口和里面的大孩子们汇合,抽着烟聊天打闹到很晚才回家,或者吃过晚饭再出来四处窜。
弄清楚后,冯刚在一次下课时,装作路过的样子故意走过操场的那块地方,只是距离已经靠得很近了。那天他胳膊上还带着挂了红头的黑纱,果然一走到那里,傻杰就叫住了他,“喂,瘸儿子,你家死人啦……”瘸儿子是柴宏以前给他起的外号,冯瘸子儿子的简称。
冯刚立刻站住了,转过头来瞪着傻杰看,那时候傻杰是整个省机小学最高最壮的孩子,比省机中学很多初中生长得都高大,因为脑子笨学习不好,常被老师叫傻子所以才得名傻杰。
“瞅什么瞅啊!是不是欠削了……”一大帮孩子呼啦围过来,柴宏也在里面。
“我操!还瞅!”球子过来就给了冯刚一勺子,冯刚拧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转过来瞪球子,毫无惧色地说了一句:“我要杀了你!”这话刚说完,傻杰在旁边一脚就把他踹倒了,一群人上来你一拳我一脚地开始揍他。不知道谁喊了句:“主任来了,”人群“哗”地散了。教导主任把冯刚拉了起来,问他怎么回事儿,谁打你的?他一概回答不知道,主任见他只是一身土,也没受什么伤,就告诫几句让他回去上课了。
课堂上冯刚不时回头用眼睛死盯着柴宏,柴宏则冲他做鬼脸,张着嘴不出声地骂他,嘴型显示是那句:“我操你妈。”
下午放学后,冯刚在公共厕所里袭击了正在大便的傻杰,傻杰抬头看到冯刚站到眼前时,冯刚手里高举的菜刀正奔他脑袋砍过来,傻杰完全是下意识地往后坐倒才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却也因此顺着预制板上宽大的蹲位掉进了粪坑内。幸好当时刚掏过不久,里面屎尿并不多,才刚刚过膝,但他是在坐着时掉下去的,挣扎的过程中还是呛了一口才站起来,浑身上下也全沾满了。傻杰刚站起来往外吐秽,就又看到冯刚不知从哪里抱来块大石头,往下砸过来,虽然砸偏了,可还是让傻杰醒悟过来,冯刚是想要致他于死地。于是吓得一边高呼救命,一边蹚过粪河,从背面的掏粪口爬了上来。然后提着沉重的裤子一路鬼哭狼嚎地跑了回去。冯刚没追,很多附近路过的人也都以为是傻杰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当晚无事,傻杰没有任何反应,他妈妈也没因此找上门来。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