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是工程师!”老太太说。那口气,比在村里面吵嘴的时候说“我女婿是乡里管计划生育的干部”还要自豪,还要底气十足。
王逸的母亲这样自豪和底气十足是有根据的,因为王逸当初考上大学的时候,是乡长亲自把录取通知书送下来的,王逸走的时候,他们乡又打锣敲鼓送他去的县里,给母亲的感觉,是儿子王逸比乡长的官大,大多了。现在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并且当上了工程师,哪怕是助理工程师,那也一定是个比乡长更能给人穿小鞋的职务。但是,这句话在周围的人听起来,就相当的好笑,事实上,当时也确实引起了周围人的哄堂大笑。设计院,除了少数后勤人员之外,哪个不是工程师?于是,旁边就有一位告诉老太太:在设计院,工程师就等于你们乡下种田Сhā秧的。
老太太不信,当然不信,难道打锣敲鼓送去上大学,回来之后就相当于种田Сhā秧的?老太太纳闷了一下午,晚上等儿子回来,问儿子。王逸一听,马上就明白了,明白下午为什么那么多人见到他喊他“工程师”了。明白了之后,就认为自己出丑了,而且是非常出丑。说实话,王逸还从来没有这么出丑过。
这件事情的影响还没有被人忘记,紧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更让王逸丢丑,至少他自己认为更丢丑。
这件事情就是评定中级职称。也就是评定王逸母亲说的“工程师”。
大约是故意制造竞争气氛,华东设计院评定中级职称是分批的。所谓分批,就是同一拨分配来的大学生并不是在同一时间评定中级职称,而是要分先后。具体到他们耐火材料室,就是头一批只能从张绍康和王逸两个人当中评出一个定工程师职称,而另一个则要等到下一批。说实话,这是一件非常为难的事情,因为谁都不愿意落后,谁落后了,肯定是相当丢面子的事情,而知识分子,不就是要一个面子嘛。
事实上,张绍康和王逸两个人的资历完全相同,实际工作成绩上也很难分出高低,所以,主任表现出了高姿态,向院里表示:要么,给我两个指标,两个人都上;要么,干脆一个指标不要给我,我全部等到下一批。按说,要两个指标是不可能的,一个指标不要总该行吧。不行。院长说不行。说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分出高低,就是要形成竞争机制,如果你们室两个都上或两个都不上,那么还怎么体现出竞争?主任很想说这是故意制造矛盾,但是他没敢说,既然不敢说,那么只好回去硬着头皮“评”。评到最后,张绍康上了,王逸要等到下一批。张绍康上的理由也非常简单,因为他参加施工服务的时间比王逸长,具体地说,也就是长在福建三明的这次施工服务上。
王逸火了,找主任说理。主任解释了半天,王逸仍然不服。
王逸问:“施工服务时间长短也能作为评定职称的依据?再说,他去三明做施工服务,我也没有闲着呀?天津热带是谁做的?扬中板材是谁做的?常州钢铁厂的锻造炉改造是谁做的?”
主任知道王逸委屈,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绝不能说软话。主任说:施工服务时间相当于大学老师的讲课时间,也相当于医院医生的临床时间,当然应该作为职称考核的指标。
王逸气得脸色像高铝耐火砖。
此后不久,王逸就下海了。关于王逸下海的原因,有人说是上次他母亲说“我儿子是工程师”的缘故,也有人说是没有第一批评定中级职称的缘故,还有人说是王逸自尊心太强过于敏感的缘故,但是不管是什么缘故,王逸下海了。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