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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得剑

张寻一路往南,经都江堰而至巴蜀首府成都,其间途经“天下第一幽”的青城山,也未去游玩。一上路,他寻找父亲的意愿便压倒了一切。

成都乃蜀中名城,物产丰饶,百姓富庶,小吃尤为有名。张寻却无心驻足品尝,任“夫妻肺片”、“担担面”、“郭汤圆”、“赖珍珠”和“龙抄手”这些诱人的招牌在拥挤的街道边悬挂着,只宿了一夜,便匆匆往重庆赶去。他想由重庆坐船沿长江而下,至岳阳找七星派掌门卓正明,询问前往“宝石谷”的路径。

不一日,张寻来到川南小城大足,看看天­色­不早,便找了一家客栈准备在此歇息一晚,那家客栈只剩一间两人房还有空铺。他在伙计的带引下进了房间,屋内有一书生正轻摇折扇,看着摊开在桌上的一本书。他不停地晃着脑袋,口中还念念有辞,见张寻进来,即刻站起身,对张寻拱一拱手,道:“同经大足孤苦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弟姓董名昌,乃大邑人氏,出门在外为的是求取功名。不知老兄缘何到此?”

没待张寻回答,他又抢着道:“看老兄的模样,不像是生意人,难道竟和小弟一样,是进京赶考去的?”

张寻知大邑乃成都附近的一个小县,读书风气不盛,并未出过有大学问的人。他见这个书生一脸真挚,说话又是这般坦白,便也忙双手一拱,礼貌地答道:“在下姓张名寻,自小在山东曲阜长大,出门在外,是为了寻找父亲。”

董昌听张寻是出来寻父的,不仅夸张地大为感慨,赞他孝心可嘉,诚心可励。还从老菜子斑衣戏彩一直谈到营田孝子郭巨,甚至还讲到了花木兰替父从军,说张寻可与花木兰相提并论,都可以与二十四孝媲美。

张寻开始听得颇为有趣,可董昌越谈越有劲,也越谈越莫名莫妙。

张寻渐渐不耐,又见他滔滔不绝,似乎永无休止的样子,便找个借口说要去吃晚饭,退出了房间。

谁知张寻刚在饭厅里坐定,董昌又追了出来。与他同桌而食,喋喋不休地和他说话。谈了一会儿,董昌突然神秘地掩口问道:“张老兄,你可知这大足县为何叫‘大足’?”

张寻不明所以,随口答道:“在下才疏学浅,不知大足县因何得名,还望董兄指教。”

董昌认真说道:“这大足县内,有一座宝顶山,在宝顶山上,有一座圣寿寺,在圣寿寺山门外,有一个石水池,在石水池的底部,有一双长近二米,宽一米余的大脚印。即所谓‘大脚’,又称之为‘大足’,此县因而得名。”

张寻道:“原来如此。”心想这又有什么可神秘的,何必掩着口来说。谁知董昌又开口说道:“可是据考证,这双‘大脚’乃由宋代石刻艺人凿成,而大足地名却早在唐朝乾元元年便已有了。可知这大足县并非因‘大脚’而得名。”说罢,见张寻饭已吃完,自己却动也未动,就连着扒了几口。话多的人,饭总是吃得慢些的。

张寻听董昌兴致未尽,便顺着他说道:“却不知这大足县究竟为何得名?

董昌果然很高兴,顿了一顿,慢条斯理地说:“这里面都是学问啊。你看,大足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们都说大足县是因‘大丰大足’得名。”

张寻“哦”地一声,表示理解了,向董昌道个别,就想起身回房休息。可董昌却拦住他,道:“张兄,且慢!且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若是大足因‘大丰大足’而得名的话,那么成都大丰大足,为何不叫‘大足’?江南更是大丰大足,岂不愈加应该叫‘大足’了?我刚才说过,地名是一门大学门啊!”

张寻没法,只得耐心地坐下来听他烦。而董昌却摆个架子,吊张寻胃口,从袖中抽出折扇,“啪”地一声打开,微微扇了几下。其实此次为暮春时节,根本用不着扇扇,董昌只是故作风雅姿态而已。只见他把嘴凑到张寻耳边,低声问道:“想知道吗?”

张寻无奈地微微点点头,表示想听。董昌见了,神情更加振奋,悄然道:“我曾读过唐朝人写的《元和郡县志》,里面记载,大足县是因境内有一条叫大足川的小溪而得名的。”说罢极为得意,好一番摇头晃脑。

张寻哑然失笑,觉得这个董老弟实在不可理喻,迂腐得紧。一个简单明白的问题,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又见他满身酸气,却是一脸认真,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笑,就连忙随口应答道:“董兄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着实让小弟大长了学问。”

董昌听了,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丝笑意,但随即收拢,“啪”地一声合上扇子,谦逊地说道:“哪里,哪里,让张兄见笑了。我方志读得并不多,只看过一千多本,谈不上有研究。平时我的­精­力,都是花在作文的。在大邑县中别人因我八股文写得好,给了小弟一个外号,叫做‘董八股’。”

这哪里是自谦之辞,分明是在自吹自擂。张寻微微一笑,说道:“幸会,幸会,有缘在大足遇到董兄,真是三生有幸。但愿以后还能多向‘八股兄’请教。今日小弟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告辞了。”

董八股见谈话对象要走,急了,忙又拦住张寻。刚要开口,忽听外面大堂里有个尖利的声音大叫:“什么,没上房了?快叫上房的那些家伙滚出去,让给我们少帮主住。”

这声音酸涩刺耳,董昌猛然闻之,吓了一跳,把刚要出口的话也吓了回去,转过头去往外面看。只见客钱大堂里站着一个身穿紫­色­绣龙大袍的青年,神情倨傲,背负双手仰头望着天花板。身边围着十余个蓝衫大汉,个个高大结实,脸上横­肉­绽生,一副凶相。另有一个身穿黑­色­绸衫的­干­瘦老头,正恶狠狠地呵斥客栈老板。老板唯唯诺诺,满脸堆笑,一个劲地解释道:“大爷,我们店小,总共两间上房,早有人住了。若大爷一定要住小店,小的可以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让大爷住。”

黑衫老头没待老板说完,就骂道:“妈的,我们少帮主尊贵之躯,怎可以去住你这臭老头的脏屋,快把上房让出来,否则打烂你这把老骨头。”

老板急得额上汗珠直冒,争辩道:“大爷,那上房的客人怎么办?他们也是我的衣食父母呀!”

黑衫老头听老板说完,一言不发,­阴­恻恻地盯着老板。老板被他瞧得心慌,说道:“大……大爷……”,一语未毕,黑衫老头猛地一掌,击在老板的胸口。老板身子“砰”地飞出,结结实实地撞在墙壁上,惨叫一声,吐出几口鲜血,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刹那间店堂里一片混乱,客人们纷纷避开,几个伙计想扑上去救助老板,都被黑衫老头一脚踢倒在地。随后,只见紫袍青年手一挥,十余个蓝衫大汉立时出手乱砸店堂里的桌椅。黑衫老头大叫道:“谁敢对我们少帮主无礼,谁就是这种下场!”

董昌在旁边看得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难道没有王法了吗?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乱砸店堂!”

语音甫落,那黑衫老头与众大汉霎时住手,倏地一下窜进门来,将董昌和张寻围在中间。那黑衫老头见眼前只是两个文弱书生,“哼”了一声,厉声道:“刚才是谁开的口?”

董昌见了这个阵势,心下大惊,但总觉得理在自己一边,对方又能拿他怎样,便硬着头皮说道:“是我讲的,你又待怎样?读书人以天下事为已任,你们这般穷凶极恶,任何人可以管得!”

黑衫老头听了,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过处,梁上灰尘片片飘落,内力竟是不弱。董昌被他的笑声震得头晕,摇晃着身体,全靠背后有一张桌子撑着,才没有跌倒。

黑衫老头笑声一停,霍然盯住董昌,说道:“你可知道我们少帮主是谁?告诉你,我们少帮主是天下第一水帮‘长江帮’帮主林湖立的大公子林江生,你有眼无珠,惹到我们少帮主头上,那是自寻死路。”

语音未落,黑衫老头“呼”地一拳朝着董昌面门击去。董八股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根本不遵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古训,动不动就打人。眼见拳头到来,心中发慌,闭着眼睛双手往外一挡。只听“砰”的一声响,一个人摔了出去,“啊”地痛叫一声跌在了地上。他睁开眼,发现黑衫老头在地上疼得乱叫,不禁心中纳闷,这老头看上去凶巴巴的,怎么这么不堪一击,自己的拳头还没碰到他,他就倒在地上了。再定睛一看,却发现十余个蓝衫大汉都狠狠地盯着身边的张寻。那紫袍青年也不知何时进入圈内,对张寻森然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为何来管我的闲事?”

张寻刚才听黑衫老人自报家门为“长江帮”,想起师父曾告诉过他,目前天下除了陆上的湖南岳阳“七星派”,四川藏龙山“黄龙派”,福建武夷山“武夷派”,河南王屋山“王屋派”,广东玄武山“玄武派”和辽东“天地派”这六大门派最大,实力最强外,就数水上的丰都“长江帮”和绍兴“乌篷船帮”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长江帮的少帮主。

庄守严在隐退前走遍江湖,对武林各派的武功都了解一二,也都告诉了张寻。那黑衫老头一出拳,张寻便知他使的是鄂北穆家的“八大金刚拳”,此招叫“枯树盘根”。这“八大金刚拳”向以刚猛著称,练者必须是力大无穷的大力士。这黑衫老头瘦小­干­瘪,仍练此拳,可见力量之大,眼看董昌要伤在老头拳下,张寻不及多想,轻跨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张寻气愤老头一出手便是煞手,刚才客栈老板在他一掌之下,不知是否还能活命。他有心要给老头一点教训,便双拳挥出,不偏不倚地径往老头的拳头上打去。

黑衫老头见张寻拳来,竟是颇有威力,但想这么一个年轻书生又能有多少功力,便中途加力,使出全身劲道,要把张寻毙于拳下。

张寻出拳时,看准黑衫老头来势,只用了五成功力,要将他的双手震断,谁知对方突然加力,他要再发力已来不及。张寻心念一闪,暗暗后悔自己心慈手软,未用全力。看来一出手就要毁在这“八大金刚拳”上了。

没想到两拳相交,“喇”的一声,手臂折断的竟是黑衫老头。他惊恐地吼了一声,“噔噔噔噔”连退了四步,情知再这样退下去,非跌坐在地不可,少帮主面前可太不好看,就硬生生地使个“千斤坠”,立足在地上。但听“喀”的一声,他的双腿也同时折断,嘴中“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原来张寻自练通“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气功和“亢仓子服气诀”后,两股真气水|­乳­交融,相辅相成,日日在身体里流走,功力已非同小可。刚才四拳相交,手上受力,体内真气受到感应,便自然而然地齐向拳上涌去。黑衫老头又如何能经受得住这纯阳内力,立时双手骨折,而他还想硬充好汉,以至双腿亦折,内伤更重。

张寻没料到自己功力已如此之强,不禁心中高兴,但他心地善良,见黑衫老头受伤极重,又有些心中不忍。实际上这都是黑衫老头自作自受,他若无伤张寻之心,出拳力轻,张寻体内真力的反弹也不会如此强烈,他也就不至于受伤了。

张寻正想去扶黑衫老头,忽听紫袍青年问得无礼,又见众蓝衣大汉不顾同伴在地上嗷叫,只是恶狠狠地围住自己,对这起人不禁更为厌恶,便傲然说道:

“我姓张名寻,就爱管天下不平事,今日如果你们不赔偿客栈主人的损失,不赔礼道歉就休想离开。”

紫袍少年面露不屑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寻一遍,突然冷笑一声,手轻轻一挥,十余条蓝衫大汉便恶虎一般扑了上来。

这些人身形一动,张寻便知他们武功远逊于黑衫老头,根本不放在心上,以“三十六招大破敌手”中的一招“以逸待劳”拳意应敌,只一眨眼间,十余条大汉便都飞了出去,躺在地上直叫“哎呦”。

紫袍青年脸上微一变­色­,更不搭话,一掌朝张寻击出,竟是风声嗖嗖,声势颇为不凡。

张寻识得这叫“百步迎风掌”,是朱砂掌功夫中的一种,不过功力倒是一般。

张寻看准单掌来势,说了声:“来得好。”以一招“偷梁换柱”拳意,身形一晃,便已转到了紫袍青年的背后。

其时紫袍青年力已发出,身子前倾,张寻顺势在他背后大椎|­茓­上轻击一拳。紫袍青年|­茓­道被击,顿时不能动弹,直飞出去,来了个狗啃地。

张寻缓步过去,轻手一把将他提起,问道:“服了吗?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

紫袍青年满脸鲜血,目光中满是怨毒之意,突然“呸”地一声吐出两颗血牙,向张寻­射­来。张寻侧身避过,心中火起,右手清脆地一掌,扇在紫袍青年脸上,又打落了几颗牙齿。这紫袍青年自长大至今,向来颇指气使,横行霸道惯了,几曾受过这般侮辱,不禁气急攻心,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这时那个黑衫老头已被几个受伤较轻的蓝衫大汉扶起。他年纪最大,城府最深,知道今日讨不了便宜,不如暂时忍耐,回去禀报了帮主再作打算。于是强忍伤痛,虚弱地说道:“我们技不如人,今日认栽。但你既然惹了我们长江帮,日后我们帮主‘迎风神龙’林湖立就绝不会放过你,你等着吧。”他久闯江湖,知道只有说得硬气,对方才会放他们走,等他们去报仇。

果然,张寻听了说道:“好,今日你们赔偿了这里的损失,我就让你们走。我倒真想见见你们的林帮主,问问他长江帮还守不守规矩,怎么竟欺负起善良百姓来了。”

黑衫老头听了暗暗高兴,立刻让一个蓝衣大汉捧出十锭黄金,作为赔偿,然后命人背上少帮主林江生,快步离去。

凶徒们一走,店里的女眷便立即啼啼哭哭地抢过去看躺在地上的老板,不一刻,女眷们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显是老板已经死了。张寻心下后悔,暗想杀人应该偿命,刚才是太轻易地放过了他们,于是赶紧追出门去。他记得那伙人是往东拐的,便一路向东追去,追了好一阵,仍无踪迹。心下迟疑,难道他们是往西拐了吗?便又回头向西追出很远,仍未找到,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客栈,店里仍是哭声震天。

董昌一见他,立刻迎上来道:“张兄,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是身怀绝技的侠士,该打,该打。”说着就用扇子去打自己的脑袋。张寻连忙止住他。董八股又说:“张兄,不知你还将前往何地?”

张寻道:“在下先去成都,然后坐船沿江而下。”

董八股听了,极为高兴,说道:“那太好了,我们正好同路。与你这样的大侠土在一起,我就不用怕碰到强盗了。”

张寻寻父心切,并不愿意与人同行。但董昌为人率真,富有正义感,自己对他颇有好感,倒也不便拒绝。又想到董八股已得罪“长江帮”之人,路上没人保护恐怕会吃亏,便道:“好吧,我们就此结伴而行。”

董八股大喜,又道:“我早就计划好明天去宝顶山看石刻,我们一起去吧。”

张寻听他又要节外生枝去看什么石刻,心中暗暗叫苦。但既已答应与他同行,此刻倒不便拒绝,只好点头应诺。随后便推托累了,回房休息。

宝顶山位于大足县城东北方向约三十里处,马车跑得快点,一个时辰便能到达。

第二日上午,张寻和董昌来到宝顶山上,观看大名鼎鼎的大足石刻。大足石刻开掘于唐朝末年,其后历经数百年,至今已蔚为壮观。石刻内容大都与佛教有关,不仅其石刻工艺­精­湛,而且其内容也十分广博,几将佛教经典收罗毕尽,凡释典所载无不备列,故而闻名遐迩。

董昌看得津津有味,一路上大掉书袋。张寻有些心不在焉,又不耐旁边董八股的喋喋不休,眼光只是随意扫着。突然,他被一处叫作“柳本尊行化道场”的石刻吸引住了,壁上所刻之人,举手投足间皆含武功奥义,极为­精­深。一时间张寻看得呆了,便目光专注其上,心中细细揣摩起来。

庄守严曾对他讲过,这柳本尊乃唐末居士,苦修佛教密宗功夫,其中以“宝瓶气”为基础的“拙火定”一法,已练至“火光三昧”的最高境界。冬日发功时,贡嘎山一座山峰的积雪皆被融化。他还能从肚脐眼内发出火来点燃佛前供奉的琉璃灯。

柳本尊练成“拙火定”后,以绝世神功为黎民百姓造福,深得人心,教徒们皆奉其为菩萨。看来在他死后,教徒们又将他平日的形象刻在此处,无意中留下了他的武功,张寻此时对武学已有极深的体认,一见之下便心神俱醉,若有所悟。随即又找到了许多有柳本尊形象的石刻,详加研究。一日之间,他对武学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张寻由于与董昌同行,速度慢了许多,七天之后,才到达山城重庆。

重庆城建在一座延绵起伏的山上,四周高山环抱,城下江水围绕,风景奇异独特。而山城麻辣烫人的火锅,则让所有的旅人难忘其味。

董昌因赴考日期尚早,执意要游玩两天,张寻没法,只好跟他乱转。两日之后,才在朝天门码头搭上一艘船,顺流东下。船主是个心宽体胖的中年人,守着祖上传下的几条船,也不想发大财,只求吃好点,穿好点就够了。他最怕寂寞,时不时找张寻和董昌说话,没多久,便和董昌谈得极为投机。张寻则有机会趁此抽出身来,静静观看两岸的风景。

顺流又顺风,船速极快。第二天傍晚,便已抵达了位于川东的鬼城丰都。此时江面上万船停泊,阻塞拥挤。船主不以为怪,说道:“这是征收过境钱。”随后笑着问道:“两位可知,这丰都何以得名?”

张寻心中暗笑,不知自己何以老碰到炫耀地名知识的人,而董昌却正中下怀,说道:“小可竟然不知,惭愧,惭愧。还望指教一二。”

船主缓道:“只因为此城郊外有‘丰稳坝’和‘乎都山’,各取一字,以此得名也。”他不待董昌击节赞叹,就又一字一顿地道:“两位可知这鬼城又是何来历?当然,你们一定不知。据说在汉朝时候,这里的乎都山上隐居着两个人,一个叫‘­阴­长生’,另一个叫‘王方平’,后来人们在传说中把这两个人的姓连在一起,就传成了乎都山上住着‘­阴­王’,‘鬼城’之说也由此开始。”说罢他得意非凡,摇头晃脑,神情与董八股说出“大足”来历时极为相似。

“现在独霸长江的‘长江帮’将总坛设在丰都,就是想借点鬼气,增强实力。”船主又道。

语音未落,他看了看前面,又“咦”地一声,奇道:“今日‘长江帮’过境钱怎么收的?卡了这么多船。‘盛德船行’不是把全年的过境费都交了吗?怎么会把他们的船也拦了?”

张寻和董昌听他说这里就是长江帮的总舵所在地时,心中都是一震。想起在大足时曾将其少帮主林江生打得半死,对方言明定要报仇。难道今日拦下这么多船,就是为了寻找他们吗?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那十余个蓝衫大汉各带着一帮人,分头一艘船一艘船地搜查过来,董昌担心地问道:“张侠士,他们就要来了,怎么办?”

张寻武功在身,并不害怕。但长江帮的势力很盛,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又不会游水,若他们将船弄翻,倒也不易对付,何况还得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董昌,更为棘手。正踌躇间,一伙长江帮的人已上得船来。船主认识当先一人,即上前作揖,满脸堆笑道:“洪大哥,才几日不见,您比以前更利索了。”

那洪大哥听了这句奉承话,却没好气地苦笑道:“还利索呢,脚都给人家打瘸了。”——在大足时他被张寻在大腿上踢了一脚,腿一直跛着。

说话间,他的眼睛乱转,看到立在船主后面的两个人。这时董昌已转过身去,张寻却微微一笑,双目如剑,向他逼视过来。洪大哥与张寻一照面,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说道:“就是他。”用手一指张寻,转身就逃。

其余人没吃过张寻的苦头,不知张寻的利害,一听说他就是帮主要找的人,都想立头功,抢着扑了过去。张寻见他们虽然来势凶猛,武功却都很平常,就挡在董昌身前,以一招“顺手牵羊”顷刻间将扑上的人全部抓起扔到江里。他知道这些人既然属于长江帮,水­性­必定不错,扔到江中只是打湿衣服,小小地吃点苦头而已。

这一下,江上大乱,一条乌漆大船疾驶而来,许多小船也由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不一刻,张寻所在的船便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船主吓得面如土­色­,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跪下对着乌漆大船连连磕头。乌漆大船的船头上坐着一人,四十余岁,脸型方正森严,不怒自威。他沉声问道:“生儿,就是他们吗?”

他旁边一人指着张寻,恶声道:“爹!就是他,你快给我报仇!”

张寻见此人身穿紫­色­绣龙长袍,鼻青脸肿,正是在大足被自己打倒的林江生。那么船头正襟危坐之人,必是长江帮帮主“迎风神龙”林湖立无疑了。

他看今日情况,自己全身而走或许不难,但要带走董昌,却绝无可能,看来得想个办法让董昌先走,以免自己分心。他突然想起在大足时黑衫老头临走前的那段话,心念一动已有了计划。他提一口气纵身窜起,往乌漆大船的船头跃去。此时正好一阵江风袭来,将张寻的衣衫吹得飘飘欲飞,整个人如御风而行一般,不一会儿,他便极优雅地落在了大船船头。

这一招太为漂亮,许多“长江帮”之人,也情不自禁地喝了声彩。“迎风神龙”林湖立眉心一动,上下打量了张寻,厉声问道:“你就是什么张寻?说我练的‘百步迎风掌’只是骗骗人的把戏,不堪你的‘万丈雷电手’一击,应改作‘臭气熏天手’才行?还说你的武功天下第三,除了玉皇大帝,阎王爷就数你?为了证明你的武功还打伤我的儿子!”说着,他指了指身边的林江生。

张寻心知林江生回来后一定添油加醋地向父亲说了他一通坏话,便解释道:“林帮主,在下确是张寻,但从未说过‘百步迎风掌’不好,更未说过自己的武功天下第三的话。而所谓的‘万丈雷电手’我更是听都没听说过。只是在大足之时,令郎无理取闹草菅人命,无故打死‘宝顶客栈’的老板,我是路见不平,小小地主持了一下公道而已。”

“迎风神龙”林湖立一听,勃然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我的儿子,我自会教训,要你多什么事!”语声未绝,他双手在椅背上一撑,“噌”地一下飞出,落在张寻面前。江上的长江帮帮众顿时爆发出一阵喝采声。

张寻知道今天非动武不可了,但仍抱一丝希望,争辩道:“林帮主,如若你不相信我的话,可派人去大足‘宝顶客栈’调查。当时我们只是说了句公道话,令郎的手下便使出重手,欲置我们于死地。我是不得已,才出手伤了他们的。”林湖立嘿嘿冷笑,道:“好一个不得已,我今日还想让你不得已使出‘万丈雷电手’,让我见识见识呢。”

张寻见道理已说不通,便按刚才盘算好的话傲然说:“好,那就让我来领教领教迎风神龙的‘百步迎风掌’,看你在三步内能将我怎样。不过,在动手前,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林帮主是否有度量答应?林湖立粗声粗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咱们只在拳脚上讲道理,哪有这么多废话?”张寻微微一笑,也不以为忤,只道:“我只有全神贯注的时候,才能使出‘万丈雷电手’,才有可能将你打败。现在我的朋友还在一旁,他不会武功,你的手下又虎视耽耽,难免让我分心。我一分心,使不出‘万丈雷电手’来就会让你大占便宜,这场武还是不比的好。”

“迎风神龙”林湖立气得厉声大笑,伸出蒲扇般的打手,指着被围的船,大声命令道:“让他们走!”

长江帮帮众立即让出一条路,让货船过去。那船主早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捡得一条命,连连向林湖立磕头谢恩。董昌虽也害怕得脚骨发软。但并未想到后果有多严重,船开的那一刻,还鼓足勇气对张寻喊道:“张寻侠士,我们在前边等你,你打败了那人后,快点赶上来。”

张寻此刻面对强敌,竟是不敢分心,眼睛紧紧盯着蠢蠢欲动的“迎风神龙”,而那边林湖立虽然取胜心切,却也不敢轻易出手。护卫林江生的黑衣老头常贵田功夫在帮内是排得上号的,竟在一招间被震断四肢,可见对手功力之强。而自己的手下,水上功夫固然出­色­,拳脚功夫却大多稀松平常。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亲自出马了。此刻见张寻毕竟还只是一个弱冠青年,一下便放了大半的心。暗想,他即便打从娘肚里就开始练功,内力也不会深到哪儿去。常贵田四肢尽折,必是他暗使­奸­计所至。

林湖立心中担忧尽去,即刻便想出手,但他自恃身份,不愿首先发招,说道:“进招吧,把你的‘万丈雷电手’好好使出来。”

张寻却道:“且慢,我这样没来由地陪你斗一场,要是胜了,又便怎样?”

林湖立气得仰天大笑,又豁然止住,说道:“要是我‘迎风神龙’竟然失手败在你的手下,那这一条长江,就归你了。”

张寻笑道:“这条长江又不是你的,你怎能给我?再说我也受不起如此重的礼。这样吧,如果我有幸胜你一招,那么我们之间的误会就一笔勾销。”

林湖立怒极,说道:“好,依你的,不过,如果我赢了你,我却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语音一落,他再也顾不得身份,抢先对张寻拍出一掌,正是他浸­淫­数十年的武林绝学“

百步迎风掌”。

张寻见他掌风凌厉,远非林江生可比,自是不敢懈怠,忙闪身避过,又回了一拳。这一拳用的是《张氏拳谱》中的一招“霸王开弓”。

林湖立见张寻虽然身法灵活,拳势中蕴含内功,但拳法却是平平,更产生了轻视之心,又是一记“百步迎风掌”,想立毙张寻于掌下。而张寻则又轻轻避过,顺势回了一招《张氏拳谱》中的“罗汉抱天”。

两人一个以“百步迎风掌”功敌,一个以《张氏拳谱》的招式反击。堪堪斗了二十余招,张寻招招被动,处处受制,眼看就要伤在林湖立的双掌之下。突然,张寻拳法大变,以“三十六招大破敌拳”中的一招“欲擒故纵”击出。“迎风神龙”防范不及,被逼了个手忙脚乱。随后张寻“暗渡陈仓”、“借刀杀人”、“借尸还魂”、“远交近攻”等一招招连续使出,场上形势立时逆转。

又斗几招,张寻蓦然间使出一招《张氏拳谱》上的“怀中抱月”。这一招刚才已经使过,但林湖立万万没有想到张寻在连续神秘莫测的拳招之后。会使出这么平常的一掌。但等他惊觉,已是难以避过。仓促间,他身子一矮,双脚脚尖在地上一点,于刻不容缓之间,从张寻的两腿间穿了过去。这一招死里逃生,用得极巧、极险、极机智。长江帮帮众正想喝彩,又觉不妥,因为从别人的胯下钻过,毕竟是很不雅观的,也很不体面。林湖立的脸“腾”地一红,更不答话,回身斗得更凶,恨不得要将张寻碎尸万段,以雪此辱。

原来张寻的武学修为已经极深,能化腐朽为神奇,从很平常的招式中,提炼出很不平常的东西。他将《张氏拳谱》融于“三十六招大破敌拳”中,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攻了林湖立一个措手不及。若不是林湖立武功奇高,反应奇快,此时已伤在张寻拳下了。这一回林湖立抖擞­精­神,对张寻的招式不加理睬,只是一味将“百步迎风掌”使出,守住中宫,以不变应万变。两人斗了很久,交手已有三百余招,张寻暗暗焦急。心想再这样下去,即便胜了林湖立,自己内力消耗也太巨大。那时长江帮帮众若一拥而上,自己万万抵敌不住的。所以应该速战速决才好。

就在这一闪念间,林湖立一掌击来,张寻纵跃躲开,猛觉右腰被一件硬物撞了一下。于是刹那间,他想起了悬挂于腰间的长剑,这是庄守严赠他练剑的,此时正可以用来攻敌。于是他心头一喜,长啸一声,拔出长剑使开了“二十四手泼风剑”。转眼间,林湖立又被逼得手忙脚乱,“蹬蹬蹬”连退三步,后面已是舱房,无法再退。而“二十四手泼风剑法”一剑紧似一剑,林湖立竟是无暇拔剑。蓦地,张寻剑法又是一变,林湖立只觉眼前有无数枝梅花袭来,情急间不及躲闪,只好伸手去抓一枝最像是真剑的梅花。一抓之下抓了个空,情知不妙,再想躲避时,只觉胸口一凉,已被利剑刺中。

刹那间,林湖立万念惧灰,没想到一世英名竟会毁在这小子手上。正闭目等死,却觉对方收回了长剑,说道:“承让。”

林湖立睁开眼,只见张寻已Сhā好长剑,立在一边。他一摸胸前伤口,只刺入了一寸,离心脏尚远。心知对方手下留情,待要道谢,却又丢不起这个面子,一下子不知怎么办才好,怔怔地站在原地。

张寻自艺成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劲敌,虽然获胜,但也已拼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也是站在原地不动,呆呆地回想起这一战的经过。

突然,从旁边小船中冲上数人,齐声高喊:“师父,师叔就是死在这一手剑下的。”

林湖立一听,蓦然惊悟,刚才张寻最后一剑犹如万朵梅花盛开,自己的伤口又是一朵梅花形状,使的不是“七十二手梅花剑”又会是什么?颤声问道:“你是张卓然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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