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辰楠旧事-非莫子 > 第六十二章 夏之晨曦

第六十二章 夏之晨曦

一个月后……

“夏楠,我觉得吧……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以再考虑考虑。”顾北一手Сhā着一块刚切出来的新鲜杨桃,一边还拿肩膀耸着夏楠,在边上煽风点火,眼睛得意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还是一动不能动的顾辰西,看着她三哥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可手脚上都打着固定石膏一动不能动,那感觉……估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可得好好把握。

夏楠嘴角抿着笑不吭声,窗外六月的阳光亮而生气,她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记得上次顾卫宁来的时候指着他小叔叔就喊:“小叔叔,你是活木乃伊!”当时的顾辰西是什么表情?啊,好象就是和这一刻一样的吧!

这一个月来,这群人连带着顾家的上上下下,是彻底被搅翻了,贺郁兰特地把儿子转到了协和,要不留在军总医院,连好好养个病都不成。夏楠还记得,那天在一片窒息的黑暗里,什么声音都像突然消失了,她听到他最后跟她说话,他说:“夏楠,你给我记着,这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追你……”

当天救援站附近发生余震,顾辰西把乔乔一推出去只来得及把夏楠护到身下,后面的教学楼就塌了下来,幸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个三角区,一片漆黑下,夏楠被重重地压在下面,她能感觉到来自顾辰西身上好几下被撞击的力道,都震得他不得不往她身上压,可他却尽力地用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护在她的头上。当一切终于归为平静,夏楠发现自己竟然连喊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好象突然不能用意识来控制自己的身体,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感到有股热稠液体从自己的眼前流下来,迅速弥湿了她的脸。

“顾……顾辰西……”夏楠努力开口,发出声音,嘴角尝到了腥涩的味道,一种瞬间的恐惧感将她击得全身都不敢动弹,身前的怀抱还是温热的,却一动不动,夏楠用手去抓,不知道抓到了他哪儿,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紧咬着嘴­唇­,努力睁大眼睛,想要抱一抱他,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来了,滚热汹涌。

这是种从来没有的恐惧和害怕,害怕得她全身都不受不控制地颤抖起来,头脑里迅速地闪过无数的东西,又好象什么都没有,完全空了下来,直到听到一个声音。

“你别动……”

短短地三个字,还是奄奄一息一般,可夏楠却听得清清楚楚:“顾辰西!你……”

“啊……别动……”

夏楠刚想抬手去碰他,赶紧收回手来:“我不动,我不动,你还好吗?哪里疼?”

顾辰西靠着她,粗粗地喘着气,夏楠一动不动,感觉全身都承受着他的重量,可这份重量却让她心里那种空洞感被一点点驱散。

“哪都疼……”顾辰西艰难地说着。

夏楠感觉脸上有东西不断地流下来,粘稠­干­涸了一片,又从另一个方向流出来,她意识到这是什么,身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她努力让自己思考该怎么办:“辰西,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没说话,夏楠只听到他在她耳朵边上哼哼了一声,表示不愿意,他的身上开始出汗,贴着她的额角太阳|­茓­汩汩地跳动,这一切都在告诉她,他忍得无比辛苦。夏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稍稍侧了侧头,见他没有呻吟,知道没有牵动他受伤的地方,转过去的头正好对上他的耳边,她亲了亲他的耳廓,眼泪流进嘴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

“顾辰西,谁让你来找我的?”

然后她就听到他说:“夏楠,你给我记着,这次……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追你……”

他们被营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两人均已昏迷。顾辰西在飞机上时曾醒过来一会儿,得知夏楠也在同行的飞机上便再度陷入了昏迷,当天夜里他们就到了北京。夏楠醒过来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医生检查她的背部有多处擦伤,但总的来说伤势不重,住院观察一段就可以了。夏楠急着问顾辰西的情况,医生只说他还没醒过来。

顾北后来告诉她,顾辰西被营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而昏迷,如果再晚半小时,可能就救不过来了。即使这样他全身多处骨折,手术整整动了大半夜,顾家的人上上下下全在手术室外面候着,贺郁兰亲自进的手术室,把整个军区总院都惊动了。

夏楠当时一声不吭,心里想着他最后跟她说的话,突然觉得老天爷好象从六年前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开一个大大的玩笑,让她在疼痛中学会这一切,却忘掉了最最本原的那个自己,那个人。而这一次,他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夏楠却慢慢扬起了嘴角,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在最后来临之前来跟你约定这是最后一次?有几个人会一次次地追到你的身边告诉你,夏楠,只要你一转头,就能看到我一直就站在原地等你。

顾辰西是这么好动的人,从来就静不下一分钟,可这次却躺了一个月都不能起来。一群人美其名曰是来探病,可事实上却是在这里蹭吃蹭喝,还不时的调戏调戏我们顾三少。顾家的御用凤嫂煲的汤水,顾辰西喝了一碗就全进聂铮的肚子里了,不管每天有多少果篮送进来,顾北都能带领着简宁和周生生来个蝗虫过境,最近加入战局的还有顾卫宁和顾乔乔小朋友。

简宁她们几个见了乔乔简直是母­性­大发啊,小姑娘不仅长得可爱而且人也机灵,当天夏楠和顾辰西被压在下面,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姑娘愣是边哭边跑,最后终于把正在找人的程冰和武魏给招来了,这才在最短时间内把顾辰西和夏楠给救了出来。他们临上飞机的时候,小姑娘愣是拉住顾辰西的担架,嚷着喊着要跟解放军叔叔去见爸爸,工作人员在请示了顾辰东后才把小姑娘也带来了北京,这几天就整天和顾卫宁呆在一块儿。顾卫宁这顾家第四代的独苗,平时在家就是个无人能敌的小佛爷,唯一忌惮的也就是他爸爸,这会儿突然多了跟洋娃娃似的的妹妹,一下子开始走成熟路线了,什么东西拿到手上都不忘记喊一声:“乔乔有没有?”

这会儿顾北给了他一片杨桃,他都捏在手上一直不肯吃,眼睛不停地往门口看,想着他妈妈什么时候把乔乔带进来。

“顾北,你个小蹄子!你撺掇夏楠­干­吗呢你!”顾辰西不能动,看着顾北在那跟夏楠咬耳朵,什么考虑考虑,考虑个P啊,这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吗?

“­干­吗?你说­干­吗?这么重要的决定可不能随便下啊!夏楠!”顾北继续说话,旁边坐着的简宁、尤心、叶礼、顾辰南、周生生都表示赞同地点头,顾北看了顿觉她三哥平时做人可真不怎么样,这么众叛亲离的,“夏楠你看,我三哥这么躺着也不知道拆了石膏还正不正常……”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正不正常啊!”顾辰西已经出离愤怒了,打着石膏都想从床上跳起来,旁边的两个护士赶紧将他按下。

顾北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而且,我告诉你哈,其实去四川找你的人可不止我三哥,只是有人晚了一步而已……”

顾北正说着,病房的门打开了,顾卫宁噌地起来,以为乔乔来了,结果却看到了叶祁,立马悻悻地坐回他二叔边上,顾北却哈哈笑了两声,怪腔怪调地说了句:“说曹­操­曹­操­到哦!”

叶祁没听到她前面在说什么,他是和简默一起过来的,简默在停车,他就先上来了,哪知道那么热闹。夏楠却把眼光调向了周生生,她低着头拿了块水果吃,像是没什么反应,夏楠这才看向顾辰西,他也正在看她,见大家都没说话,顾辰西咳嗽一声冲着顾北的方向说:“叶祁,简默呢?不是说跟你一块儿来吗?”

顾北一听这名字动作滞了滞,却很快掩饰了过去,突然拿起包包说:“三哥,夏楠,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顾辰西伸出受伤较轻的那只手朝她挥了挥,笑得不怀好意地说:“去吧去吧,什么时候也带来让我跟他聊聊,看看要不要也建议他‘考虑考虑’……”。

顾北朝他瞪一眼,哼了一声就关门走了。

夏楠在边上看着,走过来帮顾辰西拿了个枕头:“你坐了那么久,要不要给你垫个枕头?”

顾辰西拉住夏楠的手,得意地朝那群人瞥了一眼,众人一脸无奈。

两个星期后,顾辰西拆石膏,事实证明顾北的顾虑是多余的,重获自由的顾辰西行动能力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当天就领着夏楠去了顾家,直截了当地跟他爷爷说,去四川之前他们谈好的条件,他准备立马履行,孙媳­妇­已经找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现成的重孙女,重孙子随时都可以来报到,夏楠在边上一个劲儿地拧他胳膊都没用。

顾二少的婚事一直都在筹备中,如今在圈子里名声张扬的顾家小太子也要结婚了,顾辰东这次在四川的表现又是有目共睹,很多人猜测回来后肯定得升级,这么年轻的少将,共和国的历史上能有几个?顾老爷子的高兴劲儿当然不好说了,顾家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充斥着喜气。

顾辰西却在一个大早上,突然提出要带夏楠去雍和宫,夏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他却说是要去还愿。

六年过去了,雍和宫的清晨显得比其他时候都清静,有僧人在院内扫地,似是刚做完早课,夏楠不知道顾辰西是用什么办法在这个时候让人家放他俩进来的。六月的天气,让古槐都变得苍健有力,顾辰西直接把她拉去了万福阁,晨光微露,照佛依如当初般佛光生辉,夏楠跟着他双手合十,虔诚礼拜。顾辰西熟门熟路地去了登记处,里面的人早不是当年的小沙弥,只是那人见着顾辰西却似乎并不陌生。

“施主,您又来给长明灯添香油啊?”僧人颔首,起身去拿名册。

夏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辰西:“你……”

顾辰西却冲她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从里间走出一个老僧人,夏楠眼尖,竟认出他便是多年前曾赠她一语的僧侣,那僧人也看到了夏楠,眼神一过的惊讶后,朝他们走来,看看夏楠又看看顾辰西,眼慈眉善:“施主,多年未见。”

夏楠也朝他颔首:“多年前得大师一语,想不到竟一别多年。”

那僧人却连连摆手,才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动即不动,不动即动,施主,您能再回来,得之即是上天的安排。”

老僧人如多年前,说完便转身离去,夏楠转头看顾辰西,他却突然一脸神秘,好象知道她要问他什么,摇着头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顾辰西上了名册后,就想拉着夏楠出去,夏楠却说让他先出去,自己想再看看,顾辰西点点头,说在外面等她。夏楠拿过刚才顾辰西登记的名册,往前翻了几页,翻到了当年他们登记的地方,她记得当年小沙弥告诉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也可以写上心里的愿想。夏楠记得她当时只将自己的名字也在了上面,她努力找了找果然看到当年自己亲手写下的“夏楠”两个字。可一抬眸,她却在这个“夏楠”的边上,紧挨着的地方又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字——“夏楠”。那两个字笔锋张扬,全然不像她的字体,她写“夏楠”是自己的名字,那他写“夏楠”是……他的愿想?!

突然想到他刚才神秘地冲着她说“不可说”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来还愿的啊!

夏楠想着,笑了笑,把名册还给僧人,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她以为是顾辰西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接起电话,才“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一个久违的声音。

“夏楠,我是简思尔。”

夏楠愣了一愣,没有答话,也没有挂断,才又重新抬脚走出佛堂高高的门槛,外面的阳光已经将整个世界都照得生亮,她抬起头眯了眯眼,看到不远处,那个人正站在一棵槐树下边,恍惚间依如多年前的少年,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说:

“夏楠,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我欠你的,是我们简家欠夏家的……还有,好好对他。”

她仰起脸来,迎向阳光,又是一个六月,又是一个夏天,北京的天空澄澈如洗,晨曦的光洒下来,夏楠突然想到一个词,夏之晨曦,辰西之夏。

——正文完——

番外一 月在浅处明

这日是党静规定的家庭日,顾辰东刚从四川回来,难得有了一段比较长的假日,在部队他得服从组织安排,到了家里他更得老老实实地听自己媳­妇­儿的。党静说了,除特殊任务时期,不然只要他人在北京,每周末都得抽一天时间作为家庭日,目的不是为了陪她,而是陪儿子。顾卫宁小朋友已经四岁多了,在幼稚园里大多是女老师,回到家也常和妈妈呆在一起,顾辰东这个做爸爸的必须担负起重要的角­色­,以避免堂堂小男子汉从小就缺乏阳刚之气,角­色­认知产生重大错误。

顾卫宁,小名小东子,最近最感兴趣的事情有两样,第一样就是小叔叔从四川带回来的“洋娃娃”顾乔乔,第二么就是最近老师刚刚教给他们的沙画。这两天顾辰西出院,顾乔乔就被接回去了,顾卫宁撒泼耍赖也没把乔乔留下来,只得自己默默地玩沙画。顾辰东知道儿子心情不好,趁着家庭日,特地陪他一起玩沙画。

“儿子,你画的这是什么?”顾辰东跟着儿子一起坐在地板上,看他趴在那,用手在一堆沙子里抓来抓去,也不知道要抓出个啥。

顾卫宁转过头来看了眼自己爸爸,小嘴还翘了翘,然后又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手上的沙子,幽幽地说了句:“我在画乔乔……”

声音里还带点幽怨,那样子可把顾辰东给逗乐了,在他那小ρi股上拍了下,正好党静拿着水果进来。

“你们爷俩­干­吗呢?都趴地上做什么?”幸好了昨天保姆回去之前让把地给擦了一遍,这爷俩在一起就喜欢满地打滚。

顾辰东看见她笑ⅿⅿ地走进来,忙直起身子,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托盘,指指还趴着的顾卫宁:“我陪你儿子一起想姑娘呢!”

党静显然没听明白,一脸疑惑地看着顾辰东,顾辰东却一脸乐得不行的样子,正想给他媳­妇­解释解释,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笑着转身去接电话,党静也没管他,蹲下去看儿子。

顾辰东一边从口袋里拿电话一边朝阳台外面走,回头看了眼,看到党静正在手把手地教儿子,嘴上的笑意不减。走到阳台上,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一串号码,可就是这串没有身份显示的号码,却让他着实愣了愣。

这个号码有多少年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了?他没去真正计算过,他只记得他买第一个手机,在手机上输进的第一个号码,就是这串数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换过号码,也换过手机,后来再也没在自己的通讯录中输入过这串数字,不是刻意,只是他知道很多事都如同这串数字一般应该随着时间一起过去,可经年之后的今天,他的大脑对于这串数字却依然能够有最直接的条件反­射­。

“喂。”

“顾辰东,我是简洁。”

顾辰东记得,那是一九九七年夏天的一个夜晚,香港回归举国同庆,大院里的广播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实况播报解放军驻港部队进驻香港的情况,背景音乐里的国歌声和香港街头市民被采访时生硬的普通话里透出那股由衷的兴奋,都成了那个夏天里顾辰东忘不了的记忆。

晚上的时候大院里的家家户户都跟过春节似的,不管老人孩子都没睡觉,学校第二天也不上课,大家都等着电视里即将举行的政权交接仪式。外面的大广播还在报着,家里面几个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今天的意义,就觉得热闹,在院子和客厅里跑来跑去,辰西因为跑得快了磕到了桌子,直冒鼻血,大人们一阵手忙脚乱,顾北在边上笑话他,说要是他哭的话明天就去告诉夏楠。顾辰东看着这一切无声地笑了笑。

明年就要高三,这可能是他在家的最后一个夏天了。爷爷和父亲都找他谈过,他是顾家的长房长孙,是这辈人的头,从小大人们就告诉他,东子,他们可都看着你呢,你得起个好头。他也的的确确没让任何人失望,可这一刻他却突然有些迷惑了,父亲建议他去报考军校,爷爷给了他两个选择,上国内的国防科大,或者去国外念皇家军校。其实无论选哪个,他知道他的路是早就定好了的,也许他取得成就的道路可以比别人简捷很多,可他也同时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走到老宅最顶层的阁楼,打开门,打开灯,看到满室的杂物,他将一些东西搬开,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个黑­色­的长筒包,他费力的把它拿出来,包很沉,他拍了拍上面的积灰,然后挎上肩头。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今天把它又重新拿出来,只是这一刻他很想走出这个家门,让自己去看看他向往已久的景­色­。

他背着挎包走到大院西边的一个大草坪上,平时常常有孩子在这里踢球,可现在已过了晚上的十一点,这块草坪安静得就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一般。顾辰东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架起来,这是那个年代里很少能见到的高倍望远镜,能远观到宇宙中各种星球的样貌,顾辰东记得小的时候他几乎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看,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片风景已不再属于他。

他细心地用擦镜布将镜头擦­干­净,然后装架好,低头调试着位置,夏夜的星空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景致,那种美来自宇宙,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犹如浩瀚的太空,而你置身其中,这一切都等着你去发觉,这种美慑人心魄,让人着迷。

“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草坪上,打破了顾辰东沉浸的世界,他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女孩朝他走来,夏夜的风吹在她过膝的百折裙上,掀起一个柔软的角度。他认得她,她叫简洁,比他小一岁,她有个弟弟叫简默,经常来他们家找辰西。

“你在看什么呀?”

简洁越走越近,见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就上前把头探过去,好奇地用一只眼睛去看他的望远镜。

“喂!这是什么?是星星吗?”她低头就着他的手抢了他的望远镜,因为身高比他矮很多,和他调好的望远镜高度不符,她的脚还踮在草坪上,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恩,是星星。”他很无奈地让出身子给她看,心里却没什么埋怨。

“你喜欢看星星?”简洁突然转过头来,他退得并不开,她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顾辰*****然觉得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无比明亮,就像被他抱进怀里的两颗最亮的星星。

“呃……恩……是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恩恩啊啊地回了一句,可头却不忍转开,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呵呵呵……”简洁突然笑起来,站正了身子,“你经常来这看星星吗?以后我能不能也来看?”

那天晚上星空闪耀,十二点的钟声一过,香港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大院门口的警卫员放起了大礼花,草坪的上空,突然满天星辰,简洁的笑声和那星空融合在一起,沉淀在顾辰东心口的某个角落。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顾辰东已经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高二暑假开始他就有了一个习惯,吃过晚饭就拿着他的望远镜去草坪看星星,大部分时候简洁都会来,有时候她如果不来,他就自己一个人看。

直到很后面的时候,简洁才告诉他,其实她并不喜欢看星星,她喜欢看月亮,顾辰东问她为什么,她说月亮看似温和其实凉薄,难道你不觉得月光照在身上都是清冷的吗?

他的生日在正月里,高三那年的生日他正满十八岁,长辈们给了不少“成|人礼”,那个年代的手机是奢侈品,可他却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两部手机,两部手机的通讯录里都只有对方的号码,每个数字都是他亲手按进去的,然后他把其中一部送给了简洁。他记得简洁拿到手机时,脸红仆仆的,冬日的阳光不似月光清冷,暖暖地照得两人都满心欢喜。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了,他有他的梦想,不是什么国防大学,不是什么皇家军校,而是那漫天的星斗,和这个陪他一起站在星空下的女孩。

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信誓旦旦地向父亲提出自己的想法,努力为自己争取未来的那一刻,这个他以为会一直陪他看星星的女孩,却突然来找他,然后他听到她说:“顾辰东,我决定去美国念法律了。”

法律?法律是个P!当时,他的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你就为了个狗P法律要去美国,然后放弃我?简洁却毫不犹豫地对他点头,即使后来她却没有真的去美国。他是顾辰东,而且那个时候的他也只是十八岁的顾辰东,他不懂,他有很多都还没来得及懂。于是他愤然地选择了出国念军校,他后来想也许当时只要给他一个去处在简洁去美国前离开北京,让他觉得不是自己被她丢弃了,那么不管那个地方是哪里,他都会去的。

“喂?”。

“我在听,找我有事吗?简洁。”

“我想跟你见一面。”

“……好。”

其实后来顾辰东也在各种场合与简洁碰过面,只是谁都没有再谈起过往,他完全猜得到简洁在这个时候找他是因为什么,简修明已经被起诉,这个案子从任何角度讲都没得打,简家二房就此被抄得不留片纸,大房那边愿意来问一问管一管的也就简洁了。简洁没有怎么挑选地方,就在一个茶室里和顾辰东见面,她的要求也很简单,帮她想办法把简思尔送出国,之后的事她会自己解决。

顾辰东看着坐在他面前的简洁,一身阿玛尼的套装,职业律师的打扮,全然让人想不起那个白裙飘飘的少女。其实他应该明白的,也许很多人都不知道,简洁其实并不是简修政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简修明。只因为当年简家老大和妻子多年未孕,而老二简修明却已经有了个四岁的女儿,简家的老爷子老太太生怕老大膝下无所出,又想听人说“养儿得儿”,于是在简老爷子做主下,当年已经四岁简洁就被过继给了自己的大伯。谁都没在意,其实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鲜明的记忆。

简修明的妻子蒋宛是个聪明人,虽心里也有不舍,孩子怀胎十月,生下来也已经养到了四岁,但,别看老太太对这孩子喜欢得紧,可这毕竟是个女孩。简家这样的家世,还是要生了儿子才有分量的。况且大伯比自己的丈夫早入仕几年,如今老爷子在法政界的威望多已被他占了去,在总检察院平步青云,虽然现在大嫂无所出,但难保后面会怎么样。最近上头又似乎有风声,丈夫简修明的调令就要下来了,多半是要调任驻外使馆法律顾问,这样一来很容易就人走茶凉,把孩子过继过去,怎么着这孩子已经四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不可能抹去的,不管以后大伯会不会再有孩子,这个人情也总是在了,老爷子那边也领了这份情。左算右算,不算吃亏。

于是,简洁在四岁那年被过继给了大伯简修政,原来的大伯、大伯母变成了爸爸妈妈,自己的爸爸妈妈却变成了叔叔婶婶。四岁的孩子总是忘记新的称呼,却在大人们严格的纠正下一次次地改正。到了晚上要跟着大伯回家,一开始她总是哭闹,还偷偷地跑回原来的家,但一次次的失败,“叔叔婶婶”一次次严厉的批评“遣返”,让她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一年后,正如简老爷子所愿,简修政的妻子章敏馨怀上了孩子,这可把简修政高兴坏了,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这个喜讯,简家原本的严肃气氛在那天似乎也突然变了样,因为章敏馨肚子里的那个才是简家真正的长子嫡孙啊!

其实,简洁心里很清楚,大伯一家一直对自己不错,章敏馨知道一个四岁的孩子不是四个月的娃娃,她有思维也有记忆,所以她从没逼迫过简洁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亲生母亲,对她也一直客客气气。虽然后来简默出生了,很多事情上章敏馨也从来没有偏袒过自己的儿子,就算儿时的简洁有些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她也总是温和地告诉她应该怎么样,绝不训斥,简洁努力回忆起来,她在大伯家生活了近二十年,可却没有听过一句骂声,到是简默经常触怒简修政。

可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孩子是从来没听过爸妈的骂声的呢?

简洁记得自己曾经很喜欢画画,可是后来却因为大伯在她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她一架钢琴,章敏馨也说女孩子学钢琴好,于是她变得喜欢上了钢琴。这么多年来,只有简老太太去世之前拉着她的手说过一句:“丫头,委屈你了!”

是啊,怎么不委屈呢?

章敏馨对她客气,是因为她出生大家,章家在军界的影响绝不逊于顾、贺两家,章老将军从小就教他的子女有容乃大。慢慢长大了简洁才想明白,当年她过继给简修政,其间最难堪的应该就是章敏馨了,可她却能这么大度地接受她,甚至在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也没给她看过任何脸­色­,那么除了吞下这所有的委屈,接受这一切的客气她还能怎么样呢?

蒋宛对她舍弃,是看清了她女儿家的本质,谁想到后来再怀孕却又是一个女儿,再后来简修明出国后在国外那段事更成了他们夫妻俩的心结。可以说这近二十年来,从简洁离开那个家以后,蒋宛就再无暇顾及过她了。所以,她的委屈无处倾诉,更不能倾诉。

她没有过任­性­的童年,叛逆的青春,在她的弟弟妹妹们任意挥洒的时候,在周围的那些高­干­子弟被人捧着混迹在声­色­犬马中的时候,她却只是一个观望的旁观者,身在其中,却不得其门。这一切都是那时的简洁亲口告诉顾辰东的,可她最终却还是选择了那个家,她的存在好象从始自终都是为了那个家族,直到这一刻她的亲身父母以身入牢狱,她想要帮助自己的亲生妹妹,可她唯一能做的竟是用尽自己的底线来找顾辰东。

“我可以帮你。”

简洁抬头看他,扯了扯嘴角,那笑不知是因为他给的这个答案亦或是为了别的什么:“谢谢!”

晚上回到家里,儿子还是在跟他的沙画奋战,党静前两天就把保姆支回去了几天,现下自己在厨房里做着晚饭。顾辰东到房里换了衣服,才走到阳台上,外面的天­色­已暗,他从烟盒里拿出了一盒烟,靠着阳台栏杆抽烟。

一支烟燃尽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天,多年前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望远镜束之高阁,如今一看这星空,却突然想到曾经某个夜晚某个人念给他听的那两句诗:楼头夜半风吹断,月在浮云浅处明。

一阵夜风吹来,听到党静在里面叫他,该进去吃饭了,他应声将烟头掐灭,走进屋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将妻子抱入怀里,突然问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党静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笑了笑说:“当然记得啊,那天晚上在一个草坪上,我看到有个人一直抬着头不知道看什么,就好奇地问他‘你在看什么呀?’”。

“恩……”顾辰东闭着眼睛也笑了,眼前好象还能看到那天夜晚的场景,没有星星的夜空中一弯新月,“当时的你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就像个从天而降的仙女。”。

番外二 霜叶红于二月花

京城高­干­圈里从来不缺玩主,但要真玩出些名堂的却也屈指可数,要说这几年能挂得上头几个牌的,叶家的二公子叶祁就是一位。圈里人心里都知道,什么上市公司,什么外国财团,到了中国就有中国的规矩,这叶家就坐得上红­色­富豪里的头把交椅,国内外的资产交易没人能说得清,很多高端品牌,看着是不同的商家,挖到底上都有叶家人在里头。

叶家第三代的老大叶礼是个谁都不敢动的角儿,叶家老二叶祁的身份说起来更是根正苗红,叶家自家就不必多说了,叶祁的母亲顾玉玺乃是顾伯任顾老将军的掌上明珠,当年这位顾家的七姑娘也是个名声不小的­精­灵人物,好金石书画,颇有些传奇,最后倒真正是投了所好,和当年的叶家二公子结下良缘,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可想而知该是个怎样­精­雕玉琢的人物了。抛开叶家孙子,顾家小外孙的身份,叶祁高中一毕业就上了国防科大,四年都在部队里混着,如今进了二炮,人走的就是部队路线,部队范儿,正常人有几个玩得过他的,有几个吃得消部队里那套的?

今儿贺家和章家的几个小辈儿的办宴,请了一票人来乐一乐,主要还是因为前些天的一件难事儿,叶祁和聂铮帮着给解决了,今儿几个哥们就要好好酬谢一番。叶祁到得不算早,几个人在一个大包间里等得不耐烦,手机一遍遍地催,叶祁都被念烦了,直接摁了电话,把钥匙丢给一个门童,顺手搂上边上姑娘的腰往门里边走。这姑娘是前几天在马场认识的,是曹家的一个表亲,在北外念大二,那天叶祁跟她搭了几句话,小丫头就开始跟着他了,叶祁也不忸怩,男人女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两人说笑着走到电梯边上,旁边的服务员赶忙按了按键,叶祁看了看电梯数字,突然转头问曹家姑娘:“诶,刚才他们说几楼来着?我给忘了。”

“三楼吧……好象听到你说是三楼。”曹姑娘笑盈盈地回答,这一笑嘴角还露出俩酒窝,叶祁看着开心,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

正等着电梯呢,突然大堂里一阵闹闹哄哄的声音,一群人走了进来,男男女女,嘻嘻哈哈。

“周老师,听说你唱歌好听,等下可得给我们露一手哈!”

“哈哈……你们要生生老师唱歌?你们太坏了!”

“去!一只只都是猴子,开你们的毕业会,少来烦我,我今天就是来吃的!”

……

声音很多很杂,可叶祁却一下子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脑袋还没想清楚是谁,身子就已经转了过去,看到人群里那个小不伶仃的身影,依旧生动如初的表情,叶祁忍不住放开身边的姑娘,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周生生!”

这声招呼喊得就跟教官点名似的,把大堂里的其他声音一下子消静了,所有人都看向俩人,周生生也被叫得呆站在原地,看着站在自己两步之外的叶祁,眼睛睁得老大,心却跳得一片混乱。她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祁的,之前她带的班级说要搞毕业会,她在学生提出的几家娱乐场所里特别避开了跟“叶”字搭边的,你说她自作多情也好,想太多也罢,反正她是真的不大想要遇到这个人。

“生生老师,教官喊你呢,还不说‘到’!”有个坏小子突然跑到周生生边上,逗她玩。

“去去去!”生生挥手,做了个赶苍蝇的动作,把一帮年轻人往电梯边赶,这才转过头去看叶祁,他到好耐心,一直笑着站在边上,等她来跟他说话,“嗨,叶祁,怎么在这遇上你了?”

叶祁看她那反应,笑得更欢了:“生生,怎么听你说得好象不想遇到我似的?”

我就是不想遇到你啊!周生生在心里说,可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俩人没闲聊上几句,电梯就到了,周生生这边人多,叶祁带着曹姑娘先上了一部,生生和她的学生等着下一部,生生看着电梯门合上之前,叶祁隔着几个人的脑袋冲她喊了句:“我在三楼!”

生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关上了,她翻着眼睛想了想,你在三楼关我什么事啊!

可就是这句话却彻底搅乱了她准备在今天大吃一顿的计划,胃口全无,脑子翻来翻去地想着一件事。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当年夏楠突然离开,过了几个月才又跟她联系,告诉她自己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已经安顿好了,让她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她在哪里。之后顾辰西来找过她,顾北来找过她,她都监守阵地,什么都没说。直到最后叶祁来找她,他没问她夏楠的下落,只是跟她说了句:“如果她跟你联系,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都好。”

所以,最后她没能守住那个秘密,把夏楠的下落告诉了叶祁,只因为她相信他说的话。如今,再看到叶祁,她不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她不知道那年叶祁是否去了南方找过夏楠,只是现下他是否还依然惦记着夏楠的下落?

终究,在吃了没多少东西后,生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过几个学生,绕到门边,走出包间,直接走安全通道到了三楼。谁知一出安全门就被一个服务员拦了下来。

“*****,请问您要去哪里?”

“我不是*****,我来找人。”

“……您找哪位,我可以帮您。”

“不用了,我自己找。”

“对不起,小……这层楼是私人专区,今晚已经被包了,您不能随意进入。”

生生一听,这才抬头看了看这个楼层,果然不同凡响,装修和服务员的素质都跟她那层截然不同。俩人正在安全门口僵持着,一个声音突然加了进来。

“周生生?”聂铮刚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了这边的状况,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周生生。

生生转头看到聂铮,眼睛顿时一亮:“聂铮!正好正好,你带我去找叶祁。”

生生绕开服务员的阻挡,走到聂铮边上,还回头瞪了那个服务员两眼。

“你来找叶祁?”聂铮怎么都想不通这周生生怎么会突然到这来找叶祁,可看这丫头认真地点了点头,也有些为难,“可现在……好吧!你跟我进去。”

聂铮的顾虑不是没道理的,周生生是什么­性­格,做过同学多少也有些知道,他们这个圈子看着光鲜,其实内里的复杂外人是不会明白的,生生太单纯,实在不适合搅进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