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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萌生

“连自己亲兄弟都猜忌?果然,贼的儿子终究是贼,帝王的儿子终究是帝王――眼中容不下人……”屋梁上,来者飘然而下,双足落地无声。

“瞬移”?蘼央?不。――他视线缓缓后移,突然凝在了一点上――即使心比天高,不禁也被眼前所见吓出一后背汗――那是个何其类妖的人!

光看五官倒也标致淋漓,尤其是那对玄眸,透着一骨子高贵,甚至野­性­。肤­色­是种难以名状的白,不是死人或病人的苍白,也不是蘼央那种近乎于透明的珍珠白,是很湿滑的……虫鳞的质感。后肩的骨头破脊而出,从背后张开,像两只大手,上面还附着层绯红­色­的膜,君若甚至看得见里面交错纵横的细血管,有如蝶虫的­肉­翅,吸张风尘。

“你怕我?”对方的嘴角抿出一丝讥嘲,一倾身,整个人都贴在了君若身上,“你怕我什么?”

“你滚开!”君若只觉身子一阵凉湿,反­射­­性­地用力推开他,“绛翎王府岂是你可以乱闯的?你是谁?”

见君若一脸狼狈,他眼角闪过丝得逞的快意,“怎么,你师父汪苇没向你提起过我竺郗棠御?”

竺郗棠御,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成名江湖,君若人在深宫,当然不能像别人那样光凭容貌就能辨认他是何许人,但师父汪苇偶尔也会说些江湖的怪侠魔头,其中就有玉衡宫宫主,“非天”竺郗棠御。

玉衡宫素来以禁药和死士闻名。宫中死士多是身负深仇,无力回天的狂人。效忠玉衡宫,只为玉衡宫能助他们雪恨,宫中秘炼的禁药能将人变出三头六臂,能让人变强。因此,玉衡宫亦有“死宫”之名。

想到这里,君若也不奇怪竺郗棠御的背后缘何会长出一对­肉­翅。当年“一弦堪折海棠瘦”以一弦琴为兵器的竺郗公子,用琴音震死玉衡宫老宫主后,篡位夺权,从一个不明来历的外族人摇身变成玉衡宫宫主,引起江湖唏嘘一片。

从此,篌焰的江湖中多了一个名字――“非天”——逆天而行,无道人间。

如今竺郗棠御现身绛翎,想必蘼央或说朝廷与江湖会发生一件大事。

“你来­干­什么?”君若盯着他,对方的气度反倒悠然很多,高踞宫主之位,多年没被人恶狠狠地用“你”来称呼,现在却有种久违的舒悦。

“有人委托我来看看你……看看你死了还是活着,我本以为你皇弟斗个你死我活。”

“你怎会知道我昨天来了这里?是什么人委托你的?”君若警惕地质问,暗自疑心宫中有人有意利用此事在江湖挑起事端。

“现在可不是你担心这种事情的时候,”竺郗棠御笑意桀骜――身上,依然看得出当年怀抱一弦琴,让那些老前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风流和轻狂,“‘国脉天数尽,四子代受劫’”他­唇­角一抿,呵出一声轻笑,“――玄灭的预言从未出过错……现在三皇子死了,你不怕下一个就轮到你?”

“你……”君若欲言又止――“国脉天数尽,四子代受劫。”数年前,大唐拂尘寺玄灭觐见天承时如是说。――四子,即四位神之人子,也就是他们四兄弟。玄灭预言的意思是,当篌焰气数将尽时,他们四子会代这个国罹受劫祸。

玄灭是先知,是圣人,他的预言从来不会错。

很久以前到现在,这对于篌焰上下来说都是一个不可说破的禁忌,即便在皇亲国戚中也鲜为人知,就是他们四兄弟自己,也未必清楚“劫”会是什么样子。

那竺郗棠御因何而知?甚至……还知道不少?

“你怀疑我吗?”竺郗棠御一眼看穿了君若的心思,玄眸诡魅,“篌焰的禁忌没有我不知道的,就连玄灭想不到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可以告诉你,篌焰和四子……二者必亡其一,这个劫总要有人受,至于亡的是国还是人,就要看上天怎么选择了。”

莫非……上苍选择了篌焰,所以‘四子’要代国受劫,所以璇玑才会……君若一寒,“你疯了,胡说什么?”

“是啊……命运着档子事,谁知道呢?”竺郗棠御幽叹一声,“我只想告诉你,朝廷和江湖会越来越有意思的,想活命的话就别去国都淌这滩血水,别傻到要在城门上挂块牌匾,写上‘危险’两个字才知道有危险。我当年要是像你们这么笨,不知道死了几次了!”

“你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算是救我们吗?”君若冷冷地看着他,他只是听说竺郗棠御为人嚣张霸气、神出鬼没,虽谈不上杀人无数,却是人人敬而远之,如今却为此事跑来绛翎王府,实在蹊跷。

“我只杀人,从不救人,我只是很想看热闹罢了,”他移步至门口,“你可以不信我,你也可以去国都,反正我该说的说了,你和你弟弟的死活,玉衡宫和竺郗棠御概不负责。”

他微扬双翼,翩然而去。君若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却看见一个白影子进了蘼央的房间。

来者姓龙神,单名尧,篌焰国厩阳公主的亲侄,神威将军。和君若从小玩到大,拜师汪苇,算起来还是君若的师兄。他尤其喜欢小孩子,过去常一手抱着璇玑一手搀着蘼央,扮成平民,出宫逛庙会,看烟花,为人可以说是上得了战场,竖得起牌坊,淡泊名利又尊老爱幼,只是一副千年棺材脸,似乎一生一世都没有笑容,枉费他明眸皓齿,却总让人觉得尖酸刻薄,也只有蘼央和璇玑这种看惯了他的小孩,见了他才不会哭。

蘼央正卧在长椅上打盹,鼻息很轻,腿上倒放着一本《霓裳羽衣曲》的谱子。龙神尧见他正睡着,示意宝叔不要叫醒他,自己则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知道君若会来绛翎王府,担心他们会有事,便日夜兼程地赶过来,现在看来他暂时可以舒一口气了。但之后事情会怎么演变,他不知道,也怕知道。

篌焰附属大唐多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然而就是在璇玑遇刺后,江湖上就有人开始叫嚣篌焰称臣大唐,实为天承为了做偏安皇帝,卖国偷生。而之后一个叫“宁生门”的门派陡然崛起,掌门陆凝蛸短短一个月就收了泰阿、观月山十八洞主等高手于门下,揭竿而起,劫夺官银,刺杀朝廷命官,凡江湖上不与之为伍者杀,号称“宁玉碎,渡众生”,不惜与朝廷为敌,竟引起江湖上叫好声一片。

国都今时看似平静,只怕已是暗流汹涌。退位或是反唐――天承帝若不作出决定,朝廷与江湖势必一场鏖战――箭在弦上,刀已出鞘,一旦交锋,唯有“玉碎”。

龙神尧沉沉地叹了口气,这种情势,天承帝应该将自己的骨­肉­护送到大唐寻求保护,现在竟指使君若夜探绛翎王府,无非是让他们手足相残……圣上此举,他实在参不透。

“哇――!抽筋龙!”蘼央突然大叫,龙神尧刚入口的八宝茶“扑”的一下喷了出来。

“你吼什么?”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比千年人参还永垂不朽的棺材脸,既别妄想他会笑,也别指望会有生气的表情,但那语气明显带着愠怒。

“拜托!人家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就看到你的脸……啊,还穿着白衣服,我还以为白无常来拿我了……”蘼央一脸明显装出来的委屈状,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通道理。他知道龙神尧没打算道歉,念了一阵也就安静了下来,托颚看着龙神尧,等他说话。

蘼央那件樱桃红的外单已经脱下,垫在椅背上,宝石串串一直可以垂到地上再打个弯。玛瑙琥魄猫眼翡翠水晶他生­性­就喜欢,还不会说话时只要一看见闪光的东西就会莫名地兴奋,绛翎王府能镶宝石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要不是嫌疼,只怕床板也会被他拿来嵌金刚石。

这样的人,不会懂。不会懂繁华逝去,不会懂尔虞我诈,不会懂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知道,但不会懂。

龙神尧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蘼央,主上……你父王他……”

“要杀我。”蘼央接下他的话,表情竟是尤其的温暖,“他指使君若杀我。”

龙神尧一怔,再是声长叹,“原来你都知道。我得知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还好你们两个没事。”

“那还要感谢君若的木鱼脑袋,父王让他来查我,其实就是给了他一个嫁祸给我的机会,只要我死了,事情就死无对证,刺杀璇玑的罪名就自然落在我头上……可惜父王的意思,他没领会。”

“他想名正言顺地治你的罪。”

“人一辈子哪有这么多‘名正言顺’!?”

“你不怕?”龙神尧小心翼翼地问他。

“怕什么?”

“要杀你的可是你父王。”

“那又怎样?”蘼央含笑,“父王要杀的又不止我一个。”

龙神尧霎时整个人一颤,“怎么说?”

“父王教唆君若杀我,可能还暗示了他如果我死了君若就会得势,其实我和君若一旦交锋,谁死都是一样――活着的一方,就是杀死自己两个兄弟的‘凶手’,”蘼央起身端来一盆樱桃,放在他和龙神尧之间,他指的“两个兄弟”中的一个指的自然是璇玑,“换言之,父王在君若面前嫁祸于我,一旦我被君若所杀,他便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把我和璇玑的死嫁祸给君若,这样,朝宁皇后的四个儿子,一下子就解决三个,剩下的冥狩,迟早也会被‘名正言顺’地处理掉……吧。”

蘼央怡然地看着一时说不上话来的龙神尧。说的是攸关他生死的事,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你是说……”龙神尧铁着脸,踌躇良久,开口道,“你是说主上要杀你们四个?”

“我也是猜猜而已,你别见怪。”蘼央一边应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个樱桃。

怎么可能不见怪!

“君若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不过他早晚会知道的。”他向前靠了靠,扯了扯龙神尧的衣袖,“抽筋龙!”

“怎么了?”

“中秋节要到了,国都一定热闹得不得了,”他扬了扬那本《霓裳羽衣曲》,“我特地叫人到大唐求来的谱子,听说杨贵妃跳舞跳得可好看了,我想到中秋节那天,在国都搭个高台,看篌焰的姑娘在上面跳!”

“说得好听,你长大后有几次是真的跑去看节会的?都是躲在房里睡觉!”龙神尧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叹了声,“再说现在国都……”

“现在国都怎么了?”

蘼央侧着脸,双眸中凝着一缕戏谑的笑意。

“璇玑遇刺当夜,我正好在雪裘。我看到刺客从璇玑房里出来,曾追了他一段路,还交过手,看他的武功,似乎是宁生门下。”

“宁生门……嗯,这名字我喜欢。”蘼央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你可知道现在宁生门是朝廷最大的敌人?”龙神尧看他一副不知死活的表情实在没话说又不得不说,“‘宁玉碎,渡众生’,宁生门不满朝廷依属大唐,揭竿而起,明请命,暗要挟,硬逼朝廷和大唐翻脸。他们师出有名,江湖上纷纷响应……再这样下去,只怕朝廷会与整个江湖为敌。”

“活该!什么叫‘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当今圣上就是最好一个教材。亡一个篌焰,可以给后朝的君王提个醒,也算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蘼央连珠似的落井下石了一番,注意到龙神尧的脸­色­有变,才停了下来,偷偷吐了吐舌头,终于肯稍稍正经了些,“其实,江湖和大唐,朝廷不管选择哪一方都是一样的。归顺唐朝以来,篌焰有大唐这个靠山,从未有过外患,所以用在兵防上的人力少之又少,而江湖却正好人多势众,况且大唐现在也在起内讧,根本没闲情管南陲小国的家务事,因此,朝廷若是现在和江湖对上了,必败无疑;但若果朝廷愿与江湖联手反唐,只怕大唐江湖上的‘武当’、‘少林’群起而攻,篌焰更危在旦夕了。说到底,朝廷现在选什么都是错。”

蘼央看着龙神尧眉头越锁越紧,不以为然地笑笑,“你抽筋了?”

“你不担心你父王?”

冷不防被这么问了句,他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他要杀我啊!”

“他到底是你爹!”

“我到底是他儿子,他还要杀我!”蘼央驳道,转而一声轻笑,“再说了,与其为一个要杀自己的皇帝劳心劳力,替一个冒牌父王卖命更让我不快。”

“你说什么?”龙神尧心头袭来一阵凉意,“你是说,主上……”

“我什么都没说,”始作俑者突然悠哉悠哉地耍起赖来。

“可你刚刚明明还……”

“我只知道‘君可以要臣死,爹不能杀儿子’!”蘼央伸出食指晃了晃,笑着解释,“‘皇帝’要杀我,但‘爹’一定不会杀我……我知道你有可能不太懂,我也不懂,所以我要当面证实一下!”

“当面?证实?”龙神尧猛地惊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还要去国都面圣?”

绛翎王的­性­子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他早有耳闻,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那小子表面上乖乖的,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都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弱智,眼下不管皇帝是真是假,他要杀他,已是铁一般的事实,“面圣”,不就是送死?

“君若怎么说?”他料想做哥哥的不会和弟弟一样胡来。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

龙神尧眼皮一颤,“什么?”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蘼央重复了一遍,道,“他现在还有那么一点怀疑我杀了璇玑,他得一直盯着我,免得我跑了。再说我宁愿‘死’也不愿‘等死’,任谁也不愿意吧?”

年轻的将军面如寒铁,蘼央一旁的絮絮叨叨根本就没一句传得到他耳里――蘼央是出了名的­性­情怪异,君若更是傲气得恨不得把天踩在脚下,他俩决定的事,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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