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那阵儿只有炕沿儿高,我哥哥比炕沿子高有一头,我们哥俩被宰猪的两个人叫到了炕沿边,宰猪的的人一个人从桌上的肉碗里搛了一块儿肉放在炕沿儿上,让我哥哥吃了;另一个人从桌上的肉碗里搛了一块儿肉放在炕沿儿上,让我吃了……
一块儿又一块儿,炕沿子上放了我们吃不完的肉,那天,我们两个不知吃了多少块儿肉,反正那天是剌馋了、吃够了,自从那天以后,我有五六年再不想吃肉,而我哥哥直到死他再也没有吃过肉。
也就是在这一年里闹起了“白毛鬼[1]”。
据说,有人见过披着白头发,吐出红舌头的怪物,蹿房越脊,他们专找小孩子,摘小孩子心剜小孩子眼,闹得人心惶惶,太阳刚一落山,就谁也不敢出来了。
我们家没有男人,又有三个孩子,我妈非常害怕白毛鬼来祸害我们,把我父亲的生前好友“五先生”请了来,五先生把镰刀安了一个七八尺长的把儿,黑天睡觉不脱衣服抱在怀里,如果发现白毛鬼他准备用这个镰刀去刀白毛鬼。
一九五零年,我们家东屋住着区政府的工作人员,可在闹白毛鬼的时候,区政府的工作人员都走了,也许是集训去了,也许是接到了上级通知,国民党特务搞破坏,上级怕区里工作人员寡不敌众,暂时撤回了。
区政府的工作人员走了,我们住进了他们住的屋子。妈妈们的意念可能是这样的,这里住过区里人,“白毛鬼”是不敢来的。
没过多长时间,区里人又回来了,我的三个妈妈齐声说:“可把你们盼回来了,你们走的这些日子,村里闹起了白毛鬼,把我们吓坏了,这回你们不走了吧?”区里人说:“我们不走了。”
区政府的人又说:“哪有什么白毛鬼,肯定是你们看花眼了。”我婶子听了这话急了,说道:“什么我们看花眼了!我黑天睡觉,我房子上就有人咯吱咯吱走!你看看!我窗户上挂着的这个竹帘子,就是白毛鬼剌的!”区干部抬头看我婶子窗户上挂的竹帘子,挨着屋檐处,有个方方正正的窟窿,区干部又说:“那可能是你们家孩子淘气剌的。”我婶子半急半火道:“你别胡说八道了!你看我们家三个孩子都多大儿啊?她们哪个能够得着我屋檐下的那个帘子?”区干部嘿嘿笑着不语了。
区干部再不跟我们家人争论是否真有白毛鬼还是假有白毛鬼的事情了,其实有没有白毛鬼他们心里最清楚,不过,他们是怕有白毛鬼这话自他们嘴里说出,会在群众里制造恐惶。
自区干部回来以后,白毛鬼再也不敢来了。
据后来人说,白毛鬼是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装扮捣鬼。他们脚底踩着蹦簧,脚一蹬,能跳一丈多高,后来,抓住了几个装神弄鬼的特务处决了,白毛鬼就销声匿迹了。
[1]白毛鬼:解放初期国民党特务装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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