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也不在话下。怎地今天这样说?是嫌我服侍得不好么?”
山默尔笑道:“傻姑娘!人人都有一死,这是定命!我体力如何,心中自然明白。我活着时没管好逆子,死了就更管不了。我这里不缺仆人使唤。你随将军而去,强如留在豺狼虎豹身边。”
亚希暖听神人语气坚决,不敢再辞。向养父拜了几拜,自去收拾行囊。大卫念到这一别或许是天人永隔,也不禁伤感。心想:山默尔偌大年纪,不在家中颐养天年,却四处领兵助防边境,为国劳心劳力,确是国中文臣武将的榜样。我国这一精神领袖倘若不在了,军队斗志堪忧……他宛然想起一事,问道:“神人倘若果真仙去——我朝之中,还有何人能制那非利士国师?”
山默尔答道:“我儿勿忧!以国十二支派——草莽英雄、异士人杰。我等岂能尽识?老朽之后,必有大祭司的合适人选兴起!而且,老夫也预备了大将阿比塞、比拿亚的枪棍,能以降那聂班达……”
大卫闻他已留了后着,登时放心!向神人拜了几拜,将以笏剑贴身藏好。默默退出木屋。与亚希暖在马厩选了两匹好脚力,相携出了拉玛,去往西弗旷野。
虽然这拉玛小城的山道布满机关,但有亚希暖领路,自是畅行无阻。二人蜿蜒曲折、往返迂回,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绕出群山。
大卫问道:“敢问妹妹,这山上的机关埋伏可曾派上过用场?”
亚希暖答道:“据我所知,应该只用过一次。听说三十年前,父亲在米兹帕带领以色列军队大败非利士人!那日白昼如同黑夜,空中电闪雷鸣,北风狂吹!我军借风雨之势,横扫来犯之敌!”
大卫听得出神,遥想当年的情景,脑中浮出山默尔纵马驰骋的模样,不禁神往。只听亚希暖又道:“那日大败之后,非利士人伺机报复。探明父亲常居拉玛,于是集结万余军兵,直欲踏平这山地小城。不料沿途机关陷阱无数,还未到城下就折损了数千人马!又找不到进兵路线,只得铩羽而归。”
大卫接口道:“于是乎非利士人知道厉害,不敢再犯。所以这些机关就只用过一次!”
亚希暖笑道:“没错!正是这样!不过平日城中军民,也常用那些机关陷阱来捕猎野猪狗熊,也算物尽其用了。”
二十五
( 两人相视而笑。『』大卫不无遗憾道:“只可惜这次来去匆匆,没能在神人身边多呆些时日,也可多学一些排兵布阵之道,还有巧妙的机关法门。”
亚希暖笑道:“将军放心!我这有父亲的一些……”话到一半,山边跳出两人,拦住去路。大卫一看,却是约珥、阿比亚兄弟。
约珥叫道:“妹妹要往哪里去?莫非看上了俊俏公子,要和野男人私奔不成?”阿比亚在一旁连连“嘿嘿”陪笑。
亚希暖双眉倒竖,怒道:“你这两个恶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一句人话!我去何处,与你们何干?还不赶快让路?”
阿比亚嬉皮笑脸说道:“路是要让的……只是妹妹这一去不知几时才回来,让哥哥想得心焦。不如在这林中玉成了美事。然后各奔东西,也不留遗憾……”
亚希暖怒极,手中马鞭一扬,劈脸向他甩去。阿比亚一探手,抓住鞭稍,运劲往下一拉。他臂力不弱,单比力气,亚希暖当然非其敌手,她借这一扯之力,跃离马背,一脚踹在对方前胸。阿比亚吃了这一腿,往后退了几步,恼羞成怒,再次扑上,伸手拿她肩头。两人拳脚翻飞,纠结缠斗。
大卫看他二人打得难解难分,深怕他们还带了帮手,到时一拥而上,成群欧混战局面,就难以脱身了。况且这里离拉玛城已远,神人山默尔难以赶来相援,得速速离开为妙。约珥也知他心意,挑衅道:“大卫将军生得俊美**,不逊女子啊!要不咱哥俩也亲近亲近?……”
大卫听他说得龌龊,又恼他二人败坏祭司体统,冷冷的说道:“哥哥还有这种嗜好?只恐小弟身子沉重,约珥哥哥消受不起!”
约珥狞笑道:“将军有这般生猛?我倒要见识见识!”五指箕张,抓向大卫小臂。ww待他抓到,大卫忽地手一翻,反拿住他的腕口脉门。约珥登时半身酥麻,好似被一只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大卫喝道:“上来!”——将他提到马背,右手拔出以笏剑抵在他喉头。低声令道:“快叫你兄弟住手!”
约珥只觉得脖子上一道凉气,深知这短剑锋锐,稍不留神就要断喉送命。不敢违抗,叫道:“兄弟——快快停手!”
阿比亚见兄长被擒,利刃横在颈上,心里不由得埋怨自己二人过于托大,没带随从帮手。眼下只得受大卫胁迫,放走到嘴的肥肉,也徒有悔恨。大卫说道:“我们只要平安离开,你哥哥便安然无恙。从此处向南五十里,我会把他藏在一个稳妥所在。一个时辰后,你去接应。现在你去准备马匹。”
阿比亚无奈只能听从。大卫与约珥同乘一骑,携亚希暖向南疾奔。跑了大半个时辰,见确无追兵,才勒马停下。把约珥捆在路旁一颗树上,在离他不远处,生起一堆篝火,防有野兽来害他性命。一切收拾停当,大卫笑道:“哥哥在此少歇。阿比亚哥哥与你手足情深,必定飞速赶来!哥哥在这里烤烤火,暖暖身子。”
约珥为保性命,也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乖乖就缚,任他摆布,坐等兄弟来救。大卫自与亚希暖策马而去。一口气又跑出四、五十里,才渐渐放缓,两人并骑前行。阳光洒在亚希暖脸上,大卫只觉得她甚是娇美可爱,与米可、贝丝芭各擅胜场,各有各自的风韵。
大卫对她说道:“没想到你拳脚功夫还不错,寻常男子肯定都不是你的对手。”
亚希暖笑道:“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骑射之术。虽然我是女子,他也不另眼相看——我那两个脓包哥哥平日里只知道欺压良善,不学无术。偏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这次被将军治了一回,总该有所收敛了。”
大卫看着她笑语嫣然的模样,说道:“我认识一位姐姐。她胆气过人,刀法独到。是少有的巾帼英雄,你们见了一定有许多话说。”他想到贝丝芭清脆柔腻的声音,不由得挂念起乌利亚、阿比塞这群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亚希暖问道:“那位姐姐也是将军的部属?”
大卫答道:“那位姐姐是我一个哥哥的妻子。其实我与那些哥哥们意气相投,一起喝酒吃肉。大家也愿意听我号令,平常倒没分什么长官下属。”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信马南行。眼看天色灰暗,夜幕降下。大卫说道:“天色将晚,我们需寻个住处才是。”
亚希暖指着前方说道:“将军你看!那里似乎是个祭司神庙,我们可去寄居一晚。”大卫顺她手指方向遥望,隐隐约约有座大屋建在山脚下。
两人催马来到近前,看清果然是个祭祀圣殿——以色列各城各乡都设有祭司,各处也都有献祭赎罪的圣殿神庙。大卫瞧这座神庙占地甚是宽敞,高墙阔门,掩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更显得气派不俗。
大卫上前叫门,过了片刻。一个年轻人开了大门,看见来了两个生人,问道:“二位有何要紧事?若是献祭赎罪,请明天再来。”
大卫连忙答道:“我兄妹二人急于赶路,错过了村镇。在这荒郊野外,没有容身安歇之所。还请祭司长老大发怜悯慈悲,准我二人借宿一晚。”
那年轻人尚未答话,他身后却有人低声叫了起来:“咦?……这位可是大卫将军?”大卫一惊,心想:扫罗王已通报以色列全地,捉拿于我。这里居然有人认出我来,不知是敌是友……但又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正在迟疑,那说话之人已走到门边——这人身材修长,面皮白净,却是扫罗手下将领:多益。大卫施礼道:“原来是多益将军。不期在此相遇,如今大卫乃我王通缉要犯,将军可是要拿我献给国君?”
多益笑道:“大卫将军多虑了!你我同为朝中统兵大将。我对将军一向敬重佩服!惊闻扫罗王,竟以行奸宫中妃嫔之罪名缉拿将军,我以为其中必有蹊跷——将军向来品行高洁,有目共睹。军中将士无人不服。不想在这里得遇将军,你我二人正可好好交心。”
二十六
( 大卫听他说得诚恳,戒备之心稍懈,说道:“多益将军过奖了。ww大卫带罪之身,借宿一晚就走,免得给将军惹来事端。”
两人互相谦逊一番,大卫才进到院里——住在这神庙里的祭司叫亚希米勒,适才开门的年轻人是祭司之子亚比亚瑟。多益奉王命换防西南一线,连日来率近百亲兵频频巡视边防,竟与昔日同僚不期而遇。大卫见他殷勤招待,命人摆上筵席酒菜,好像主人一般。那祭司倒似成了客人。
大卫看那亚希米勒大约五、六十岁年纪,须发花白,面色红润,只是神情有些落寞。他微觉诧异,对他说道:“多谢祭司留宿。大卫歇息一夜,明日便走。”
亚希米勒眼光闪烁,神情恍惚说道:“将军海涵。这殿上的陈设饼可吃不得!那只有祭司洁净之后,换了新饼,方才能吃。”以色列圣殿中常有薄饼做为供物,称为陈设饼或圣饼——只有祭司或神职人员能吃。
大卫见他辞不达意,不知所云。满腹狐疑,猜不透他话外之意。多益已领着三人入席落座。
大卫看桌上菜肴倒也丰盛,并没见什么陈设饼。而厅中也只坐了祭司、多益,自己和亚希暖四人。尽管已经奔波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他还是问道:“多益将军何不叫几位兄弟一齐来入席?这一桌的酒菜我们四人吃不完,岂不浪费?”
多益答道:“众兄弟和祭司一家都已用过了晚饭。『』这桌酒菜专为款待将军预备。”他拿起酒壶,为大卫斟满一杯。
他又端起自己酒杯,说道:“兄弟敬将军一杯!”大卫虽不喜饮酒,但见他一片诚意,也不忍拒绝,刚把酒杯端到嘴边,亚希米勒却故意咳嗽了一声。大卫听他咳得异样,眼望祭司,只见他还在不住清嗓,咳个不停。
多益见状,笑道:“将军安心饮了这一杯。兄弟先干为敬!”一仰脖,亮出杯底。示意酒里无毒。大卫缓缓拿起杯子,眼角余光扫过门窗。似乎人影晃动,不少人站在屋外。心中寻思:难道这多益假意接待,却暗伏军士,想要拿我?……
正念及此,多益突然摔碎酒杯,叫道:“拿下!”厅中顿时涌进十余条大汉,各执刀枪剑戟,把大卫、亚希暖围在当中。
面临危境,大卫正在盘算如何脱身。只听外面有两人哈哈大笑——却是约珥和阿比亚。亚希暖一看是他二人进来,怒道:“又是你们两个!这次你们要待怎样?”
阿比亚淫笑道:“妹妹生气的模样也是这般动人!今晚花好月圆,良辰美景。当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我可等不及了!”
多益笑道:“二公子这回得偿心愿,可要记得我出兵出力啊!”
阿比亚答道:“这次全靠多益将军出谋划策。拿了大卫,将军在扫罗王前,必定封赏进爵——我们两家合力,各取所需,各有所求。如今都满载而归,可见天助我等!”原来阿比亚备好马匹,一路寻来,救了约珥,恰巧遇到巡防的多益。他二人见是扫罗麾下兵将,便告知了大卫的行踪。多益十分熟悉这方圆百里的道路城镇,猜想大卫的南下路线在傍晚时分,必要经过这座祭司神庙,于是与兄弟俩合兵一处,抄小路提前赶到。果然候个正着。
大卫听他二人一问一答,又想起亚希米勒的一言一行,才明白原来多益早就和约珥、阿比亚预谋好了,设下圈套。祭司在席上有意提醒,那整桌的酒菜必是做了手脚。心里筹算凭着以笏剑锋利,带着亚希暖突围而出。又想如果自己走了,只怕多益不会饶过亚希米勒一家,正在犹豫。忽然屋顶“哗喇”一声巨响,有人从房顶破瓦而下。屋中登时木屑、泥沙弥漫,各人均无法睁眼。众军兵大叫:“大伙小心!保护将军!不要走了大卫!”各举兵器,只待尘埃落定,就要一拥而上,拿住钦犯。
那从天而降之人落在桌上,立即手挥足踢——桌上的碗碟杯盏被他当做暗器投枪,掷向多益等人。军士纷纷举兵刃格挡,一时间,汤汁酒水四下乱溅。那人更不停歇,从桌上跃起,迅捷无伦连环踢出十余脚,大卫、亚希暖身边的兵丁都中腿倒地。脚法飘逸潇洒,正是逃城城主乌利亚到了!
约珥、阿比亚见对方来了强援。生怕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急忙扑向亚希暖。两兄弟一般的心思:先把美人抢到手再说!
不料房顶又跳下一人:身形婀娜,面罩轻纱,两柄柳叶刀上下飞舞,截住二人。两男一女瞬间斗在一处。大卫喜道:“贝丝芭姐姐!你也来了?”
贝丝芭双刀不停,逼得约珥、阿比亚无法靠近,口中答道:“大卫将军又在哪里得了个美人?将军真是**倜傥惹人爱呀!”
她语音娇柔滑腻、勾人心魄。阿比亚听在耳中,只觉全身无比舒坦,心神一分,攻守稍稍迟滞。贝丝芭一脚踹在他腰间,将他踢得横飞出去,正好摔在亚希暖面前。大卫伸足将他踩在脚下,右手一翻,以笏剑已抵在他胸前,叫道:“你等再不住手!阿比亚可要小命不保!”
约珥见兄弟被擒,立时退下不再进击。多益却冷笑道:“这人德行败坏!在圣所巧取勒索、苟合行淫!毫无祭司体统!令神人山默尔面上蒙羞!大卫将军替他料理了这不肖子孙,犹大全地无不拍手称快!”他话音刚落,忽地一摆手,与十余名下属一齐伏在地上。
约珥看他竟不顾兄弟死活,全无同盟之谊。又见他们一干人皆伏于地,登时省悟外面有弓弩手要放箭,也急忙趴在地上。但过了片刻,四周静悄悄一片,动静全无。贝丝芭笑得花枝乱颤,说道:“你们在干嘛?这地上有宝贝么?……”
多益也觉奇怪,明明自己先就安排了数十名弓箭手,以防大卫识破酒里的门道,手中宝剑厉害,己方人众不是对手,便要乱箭齐发——捉不到活的,献上首级,扫罗王也必欢喜。不料过了这许久,一箭未发,害得十余条大汉伏在敌人面前,狼狈难堪已极!
二十七
( 正不知如何处置——“嗖”一声响,一支羽箭从厅外射入,沿多益头顶掠过,钉在他身后梁上。ww箭枝没入小半,箭尾兀自不停颤动。一人叫道:“多益将军可是在等这个?”
这人话一说完,顿时“呵呵、嘿嘿、哈哈”笑声不绝。大卫喜上眉梢,说道:“原来沙玛、比拿亚、阿瑟黑哥哥们都到了!”
眼看局势急转直下——本来大卫已是手到擒来,没想到现在自己反成刀俎鱼肉。对方猛将纷纷到齐,己方这点人手绝不能敌。况且强弓硬弩都在暗处,逐一射杀实在轻而易举。多益面色黯然,缓缓站起,霍地一扬脸,昂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事已败露,请大卫将军放过我的手下兄弟。此事由我一人策划,他们只是奉命遵行。恳请将军只杀我一人,留他们一条生路。”
那十余名军汉听到主将如此慷慨重义,无不动容。纷纷喊道:“我等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大伙一起上,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大卫也敬他有情有义,说道:“多益将军言重了!非利士人来犯,你我都在军中效力,共同抗敌,都是自家兄弟!我何忍手足相残?将军朝中为官,不违王命,想要拿我,也是份内之事。既然我已平安,你也是以国边防重将,我岂敢滥杀?就请将军带上剩余兄弟自回边城,固防为上!”
多益满脸羞愧,说道:“将军果然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多谢将军手下留情!不杀之恩,末将不敢或忘,后会有期!”
他预伏在外的弓弩手已被沙玛、比拿亚等人或擒或杀——多益带上剩下的二十余人,灰头土脸的匆匆离开,也顾不得约珥、阿比亚的死活。
大卫收足放开阿比亚,对约珥说道:“你们两个也回去吧!从此改过自新,或许上天念尔等有忧伤痛悔的心,会赦免你们之前的罪愆。如果再继续做恶,天理难容,自有人取尔等性命!”
约珥、阿比亚唯唯喏喏谢了大卫,相携出屋,自回拉玛。ww待这二人去了,乌利亚冷冷说道:“那多益真够阴险狡狯!几句豪言就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个人物!”
大卫听他这般说,问道:“哦?……乌利亚哥哥觉得他那一番说话全是做伪?”
乌利亚答道:“换做是我落到那样的处境,也会这般大义凛然一回。他知道兄弟们敬重有情有义的英雄好汉,所以孤注一掷,言语相激,以退为进。将军必要放他一马。”
大卫说道:“就算他是为了保命,纯属虚伪做作。我也不能杀他——他是扫罗王手下大将。王以我意欲行奸皇宫妃嫔之罪名,想要名正言顺的杀我。那都是设局陷害。如果我今天杀了多益,就成了公然反叛,与王为敌。我被追杀便不算蒙冤了。”
乌利亚听他说得在理,也没再计较。各人久别,自有许多话要说。贝丝芭看到亚希暖站在大卫身后,问道:“这么漂亮的妹子,大卫兄弟从哪里得来?”
大卫答道:“姐姐取笑了。这是神人山默尔的义女亚希暖——神人要我去西弗旷野暂居,躲避扫罗王。他也说到诸位哥哥必要聚齐,前来寻我。果然不出他所料,竟在此地与哥哥们重逢。其他几位哥哥快请出来相见!”
大笑声中,沙玛、比拿亚、约押、阿比塞、阿瑟黑分别进屋。众人热情相拥,大卫与众兄弟见过,对亚希米勒说道:“今日多谢祭司大人席间提醒,末将才得脱此难。”
亚希米勒笑道:“全靠了各位将军及时赶到!否则我的浓痰鼻涕就算咳了一地,也是无济于事啊!”
大卫听他言谈风趣,又见打碎了不少碗碟桌椅,心里过意不去。摸出一锭金子,说道:“我等粗鲁,坏了祭司这许多器皿,还弄破了屋顶。我照价赔偿。另外还请再备一桌酒菜,我与各位哥哥把酒言欢。”
其实那锭十足纯金买个四、五桌盛宴也不在话下。亚希米勒却不推辞,接过答道:“款待各位以色列的勇士,是我家的荣耀!今晚这屋里开了天窗,正好对月当歌!众位将军请稍待。这金子就当是大卫将军献给以色列神的感谢祭,各位可做见证。”说着,把金子放入殿里的奉献木箱——以色列十二支派中有一利未支派,所有祭司都由利未人担任。他们不用耕种农田或从军打仗,专在圣殿神庙里为百姓祈福,献祭赎罪。而犹大全地各家也会从土产所得中,取十分之一送入圣殿,利未人就依此为生。
亚希米勒将金子投入奉献木箱,即是说这锭金子乃大卫给神的供物,损坏的桌椅器具无需赔偿。群雄都是洒脱不羁之人,也不去计较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祭司命家中仆人出来,将厅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片刻工夫,又摆上一桌丰盛筵宴。亚希米勒与亚比亚瑟入席相陪。
大卫对亚希米勒说道:“我是扫罗王缉拿的犯人。唯恐那多益死性不改,回到兵营,又率大队人马前来捉拿。我与众兄弟用了酒饭就走,不会给祭司再添事端!”
亚希米勒却说道:“大卫将军无需多虑!想那扫罗、多益虽然无德,谅也不敢亵慢以色列神的祭司!”按照以国的宗教传统,祭司是上天神灵与凡人之间沟通的桥梁管道——代表神向人说话,代替人向神赎罪。因此地位尊崇,尽管不是官员,却比一般文臣武将更受民众尊敬。
`大卫也觉有理,遂不再挂心。待众人几碗酒肉下肚,问起个中情由。约押说道:“半月前,扫罗王调我与阿比塞、阿瑟黑领兵固防南疆,以备亚玛力人与非利士人合军进兵。我三人奉命前来。到了这里,并未发觉两国有何异动,而王也并未要我军出兵讨伐。不久即听闻扫罗王通报全国,以行奸宫中妃嫔之罪捉拿大卫兄弟。联想到五年前,要献一百阳皮为聘礼之事,我猜兄弟必是功高震主,为王所忌,遭王设局诬陷,于是传书给乌利亚哥哥。让他夫妇二人与沙玛、比拿亚哥哥一同南下。”
乌利亚接道:“我去到东北一带不久,便收到约押的书信。想到那日阿布内元帅以固防边境为由,将我等兄弟纷纷调离。又忆起扫罗王过往种种对大卫兄弟的猜忌刁难,觉得约押所料定是不假。于是把兵符官印挂在营中,与两位兄弟私自南下而来。”
大卫甚是感动,说道:“小弟何德何能?竟蒙各位哥哥如此抬爱。舍弃高官厚禄,只为解我危难!”
比拿亚答道:“若不是兄弟在逃城,带我等杀敌立功。只怕我这一生就要终老边陲小城,一辈子平庸碌碌,哪来什么高官厚禄?兄弟平日谦卑亲和,军中将士无不爱戴。那扫罗妒贤嫉能、陷害忠良。已不得人心。贤臣择主而事,我自然是要追随兄弟而来!”
众人一齐附和。大卫问道:“各位哥哥又是如何寻到这里来?”
约押答道:“乌利亚哥哥到了南疆,与我三人秘密碰头。不久这多益领王命率军前来换防,我猜这其中或许有什么阴谋。于是也辞官挂印而去,悄悄隐在这山林中,与兄弟们两人一组,窥探多益的行踪。今日中午看到他领着近百军兵进到这圣殿神庙,四下布置,像是要伏击什么 ...
(厉害人物。赶紧叫来其他兄弟。不料傍晚,大卫将军就到了。”
大卫望了亚希暖一眼,笑道:“神人山默尔所料,果然不差分毫!”他把自己这些时日所遭遇的,也一五一十详细说了。
群雄听到大祭司这般料事如神,都不免要啧啧赞叹。贝丝芭却笑道:“神人待大卫兄弟真是不薄!把如此美貌的义女托付,明摆着是送你一门妻室……”
亚希暖满面娇羞,忸怩呢喃道:“姐姐真会说笑……”
大卫急忙圆场,说道:“神人将义女托付,乃是因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公子!我与米可公主成婚以来,夫妻情深……”亚希暖听他如此说,面色便淡了,失望神情溢于脸上。
大卫突然想起,问道:“约押哥哥可有公主的消息?”
约押顿时变色,支支吾吾答道:“呃……这个……呃……公主应该还好吧……”
大卫听他答得蹊跷,忽地站起,双目圆睁,急急追问:“什么应该还好?公主如今到底怎样?”
二十八
( 阿瑟黑见他情绪激动,额角青筋暴突,连忙说道:“兄弟不必着急!你那岳父老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拿自己女儿开刀!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大卫横了他一眼,又见余人概不做声,隐隐觉得不妙。『』一字一顿问道:“约押哥哥!公主眼下身在何处?”
约押知道事已至此,实在无法隐瞒,缓缓答道:“兄弟逃出示罗城后,扫罗王就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城中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
大卫脑中顿时“嗡嗡”做响,胸中烦闷欲呕,手足乏力,几欲跌倒。只觉这二十多年来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
——****——
多益一行二十余骑,急急忙忙回到城防营地。看见营中似乎多了一些来回巡查的骑兵,而且都很面生。
他颇感诧异,叫来一名留守军士,问道:“营中出了什么事?怎会来了这许多虎贲骑兵?”扫罗手下有三千精甲骑兵,乃是在他本族:便雅悯支派里优中选优,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个个以一挡十,骁勇善战。是扫罗的贴身护卫禁军,极少动用。
那兵丁低声答道:“午后扫罗王就到了。正在中军帐等候将军。”
多益一惊,心想:怪不得来了这些虎贲军,原来国君亲自到了!转念又想:或许大卫等人还在神庙,即刻带数百精兵前去,尚有希望拔掉王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快步赶到中军大帐。『』帐外亲兵见到他来,高声叫道:“多益将军巡防归来,帐外候命!”
过了片刻,帐内出来一名传令官,低声说道:“我王请将军入帐叙话。”
多益整了整衣冠,缓步走入大帐。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站在当中,背向自己,仰头沉思——正是当今以色列王扫罗。
多益赶紧施礼道:“末将多益参见我王!”
扫罗转过身来,笑道:“将军不辞辛苦,亲自带兵巡查边防,令我国南方一带平安无忧。!”
多益说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例行的日常巡防,末将分所当为。不知我王这次来到南疆,所为何事?”
扫罗答道:“我收到讯息:镇守东北的乌利亚突然不辞而别,不知所踪。我猜这必是与大卫有关。我又得知:大卫一路向西南而来,为防他叛国投敌。我亲率三千虎贲精骑南下。途中听闻约押三人也辞官归隐。哼!……这些大卫旧部必是追随他而去了!若是给这些人扯起大旗,聚众谋反,必成我心腹之患!趁其羽翼未丰,尽早除之!”
多益立即说道:“我王所料丝毫不差!这些叛党正是要追随大卫!”于是把在祭司神庙与大卫等人相遇一事说了,只不过黑白颠倒——说祭司亚希米勒如何帮助大卫,在神庙中埋伏人手;自己如何中伏后,率部奋勇抵抗,突围而出。最后他说道:“末将不慎,以致折损了近百兵马。恳请我王恩准末将带罪立功!”
扫罗笑道:“那牧羊童子惯会设伏。将军临危不惧,奋起杀敌,不堕我朝声威,何罪之有?还请将军带路,速速领军前去捉拿这群乱党!”
多益即刻奉命点齐五百虎贲骑兵,带上火把,与扫罗一起疾驰亚希米勒的圣殿。不到一个时辰,五百以色列军兵已把一座以色列神庙团团围住。
亚希米勒送走大卫一行人,刚要卧床安歇,听到外面人喧马嘶,急命仆人点灯开门,察看究竟出了何事。祭司尚在等待回报,多益已和扫罗气势汹汹,径自闯上厅堂。大院中也立时涌入近百禁军,数十枝火把映得四处亮如白昼。
亚希米勒问道:“多益将军去而复返,还带来这许多军兵,是要兴师问罪么?”
多益还未答话,扫罗已先说道:“你就是这一带的祭司?方圆五十里的百姓都要找你献祭?”
亚希米勒见他比常人高出一头,仪态威严,多益又对他毕恭毕敬,猜想必是以色列国君,反问道:“你就是当今以国的扫罗王么?”
扫罗答道:“不错!祭司也该知道我此来为何吧?”
“我王此来想是为了大卫的缘故。”亚希米勒从容不迫,毫不隐讳。
就在此时,祭司全家老小八十口,已被带到厅外。一名禁军将官在外报道:“启禀我王:属下已搜遍各个房间,并无其他人等!”
扫罗森然道:“祭司倒是够直爽!你为何收留那牧羊童子,杀我部属,助他逃脱?”
亚希米勒还不知道——多益已把自己说成了导致他设伏不逞,损兵折将的罪魁祸首。但自己确是好酒好菜招待大卫等人,还提醒了大卫,免遭酒毒暗算。他坦承道:“大卫将军自从军为将以来,屡立奇功。保境卫国,战功卓著!王的臣仆之中有谁比他更忠心?他不是王的女婿吗?有谁比他更尊崇?有谁比他更受军民拥戴?”
扫罗最听不得这些,厉声道:“够了!祭司如此偏爱于他,与他同心。必定为他向神祈福了?”
亚希米勒毫无惧色,答道:“我岂是今日才为大卫将军祈祷祝福吗?每逢非利士人来犯,他带兵出征,我都会在这厅上为他焚香祷告。求以色列的神与他同在。果然每次他都大胜而还!”
扫罗淡淡的说道:“照此看来,那牧羊童子的军功有一大半,要记在你的名下!”
亚希米勒听他语带讥刺,也甚感不快,冲口答道:“大卫将军所向披靡,自然是有以色列的神与他同在!可惜我王倒行逆施,鬼迷了心窍!连自家女婿都容不下!竟然设计陷害忠良,只为谋求王位留在扫罗家!……”
扫罗听他居然当众揭破自己的用心,怒不可遏,狂暴大吼:“左右听令!此人目无国君,公然声援乱党,妖言惑众!给我斩了!”一干兵将却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敢对祭司动刀枪。
亚希米勒昂然道:“我王要杀神的祭司么?”
二十九
( 以色列族人从小就在各自城中的圣殿,听祭司传诵摩西律法,对殿中主持祭祀的祭司敬若神明。『』看到亚希米勒又这般义正辞严,虎贲军虽然悍勇,也无人敢动手。
半晌,厅上静默死寂,四围只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响声。扫罗抬头仰望屋顶尚未修补的大洞,冷冷说道:“多益将军,我命你去杀了这以色列神——的祭司!”他故意把那“神”字拖长,话中满了不屑之意。
多益闻言,心里一惊。可是王命难违,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亚希米勒近前,手按刀柄,却不拔出,双手微微发颤。
祭司见到是他,冷笑道:“将军又来了?大卫将军饶你不死,你竟要……”
多益听他提到先前情形,生怕扫罗王对自己所夸的“中伏不屈、英勇奋战”的壮举陡起疑心——前程堪忧,立即双眉倒竖,狠下心肠,拔刀出鞘,刀锋平掠。厅上只见刀光一闪,烛火灯光突然昏暗欲熄,眨眼又恢复如常。祭司家人一片惊呼声中,亚希米勒却仍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正当不知他是生是死时,祭司颈中突然鲜血喷出,尸身仰天倒下,首级滚出数尺远,颈血溅了一地!一家大小几十口见此惨状,登时哭喊成一团,更有几个女子当即昏死过去。
多益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刀沉手快、毙敌无算!抽刀、斩首、还刀入鞘一气呵成,疾如闪电。所以亚希米勒虽已被杀,身子依然保持了片刻直立姿态。他露了这手漂亮的快刀,本想得几句王的称赞。
然而扫罗眼看此行徒劳无功,耳中灌满了男女老幼撕心裂肺的哭喊——“地灵魔”又在他内心怂动。以色列王立时变得抑郁狂燥不可收拾,根本顾不上赞赏多益的刀法,口中狂叫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那些虎贲军兵本就是彪悍好杀之徒,只不过忌惮祭司神权,不敢白刃相加。但遵王命杀几个寻常百姓自然不在话下——可怜亚希米勒一家八十口,上至白发苍苍;下到嗷嗷侍哺,均遭惨死!一座平日庄严圣洁、公义威严的神庙圣殿变成了肆意杀戮的修罗场——近百军兵一齐下手,院中顿时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多益收回屠刀,在大院巡视了一圈。『』对扫罗说道:“启禀我王!这亚希米勒有个儿子叫亚比亚瑟。日间我曾见过,适才我遍查尸首,未见此子。想是已随大卫而去。”
扫罗说道:“我料大卫就藏在附近山林中。命人返报军营,再调两千虎贲骑兵,明日清早合围此山。我等就在这圣殿里歇宿。”
传令官飞马回营传命。多益轻声说道:“今晚杀了这许多人,还要在这里过夜?”他亲手杀了圣殿祭司,很是心虚。
扫罗笑道:“做了将军刀下鬼的,数也数不清!怎地今天如此胆怯?若是害怕,将军可与我一同睡在这厅上。更有这五百以国勇士相陪,阳气旺盛,阴魂不敢来的!”
多益“呵呵”干笑几声,心想:手刃祭司的又不是你!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了数十条人命。若是厉鬼来讨命,你可是首恶!
扫罗命人在屋外挖了个大坑,把亚希米勒一家八十余口一囫囵埋了。众兵将自去在圣殿周围扎营安歇。睡到半夜,屋外林中传来一阵阵凄厉哀声,听起来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多益立时惊醒,颤声道:“不好了!……有……有鬼魂来索命了!”
扫罗笑道:“将军今晚像个婆娘!这屋外生起了好几堆篝火。既有火光,鬼魔如何敢来?即使来了,你可知道神鬼怕恶人?有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兄弟在此,你怕什么?”
多益答道:“我王神勇!神鬼难敌……”语音发颤,浑身还在打抖。
扫罗不去理他,翻身呼呼大睡。那凄惨哀声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直叫了大半夜才渐渐隐去,搅得屋外露营的军士个个不得安宁。好不容易捱到那怪声没了,才小睡了两、三个时辰。
翌日清晨,扫罗刚睁眼醒来。便有兵丁轻声来报:“启禀我王。屋外大树上吊死了十个兄弟。”
扫罗、多益闻报,都吃了一惊。连忙奔到外面。只见大树下已聚了好几百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树上离地一丈高处,一字排开,吊了十名虎贲军士,尸首在山风中来回摇摆,情状阴森可怖。
多益低声道:“果然有厉鬼来讨命了……”虽然其时已是旭日初升,青天白日,但听他这般冷冰冰的悄声细语,各人心底都涌出一丝寒意。
扫罗却高声喊道:“大家莫再提什么鬼神之说!这必是大卫一伙乱党所为!我已确知乌利亚、约押擅离职守,不顾边防重任,追随大卫来到南疆。甘当他的死忠亡命!昨天白昼之时,在这里伏击了多益将军,晚上又再装神弄鬼。前后共伤了我几十个兄弟!这些人数罪并罚,已成死罪!我已传令留守营盘的虎贲骑兵再添人马,沿路搜山而来。弟兄们只管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后进山搜寻那伙叛逆,叫他们知道我虎贲军的手段!”
众兵将听王道明了真相,受其鼓动,轰然应和,自去准备。偌大一所圣殿,积蓄了不少百姓的供物、奉献的土产。一干兵丁分头行事,有人收殓尸首;有人烧汤煮食。一个时辰后,众人都饱餐了一顿,整装待发。那差去的传令官也恰好返回,勒马报道:“启禀我王。两千虎贲骑兵已经分批进山,沿官道、小路搜索而来!”
扫罗喜道:“妙极!我部数千人马合围搜寻,叫那一伙叛逆乱党无处可藏!”
以色列国西南与非利士接壤一带,多为旷野山林。其中更有茂密的何烈树林,大卫等人钻入森林,犹如泥鳅游入汪洋。扫罗却不肯罢休,决意进山来一次大海捞针。
二千五百骑兵分成五十个五十人的小队,散布入林,要从大山两侧合围。多益看这山林里古树参天,枝叶茂盛,阴森森的不见天日。他做了亏心事,着实心虚。不敢自领一队人马,立即对扫罗谏道:“启禀我王。这林中小路难行,况且那大卫一伙叛党专会暗处伏击。我王万金贵体,亲赴险境,不得不防。我愿随王鞍前马后,凭末将掌中刀,必要保得我王出入平安!”
扫罗却不知他心中筹算,还道他一片赤胆忠心,笑道:“将军忠勇!考虑周全。既如此,将军与我一队便是。”
多益大喜,继续效忠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心甘情愿,供我王驱策!”心里却在想:跟在你这块挡箭牌后面。不管是活人,还是厉鬼来讨债,都要先找你这个大债主,我才有可能保住小命……
进到丛林深处,里边人迹罕至,无路可寻。众军士披荆斩棘,在前开道。搜索了大半日,始终没见大卫一行人的踪影。
多益走在这郁郁葱葱的莽莽丛林里,四围阴森昏暗。慢慢前移了许久,不见任何动静,也不知道何时能走出这座山林——感觉行走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传说中没有尽头的阴间地狱。他心里有鬼,东张西望,忽然看见不远处枝叶掩映之间,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无头、无手、无脚之人,正缓缓而来。
他吓得惊声尖叫: ...
(“鬼啊!……有鬼!无头鬼来讨命了!”他快刀将祭司亚希米勒斩首,委实害怕是祭司的鬼魂显灵。
众人被他一顿乱喊乱叫,都吃了一惊。多益又突然惊叫:“那里!……那边也有!好多无头鬼!……”声音哆嗦颤抖,实是怕到了极点。
一干兵将举目四望,果然看见五匹高头大马从五个不同方位,悠悠而来。马上骑士黑乎乎的一团,不见他们举手抬足,却是在渐渐围拢过来,说不出的诡异。加上多益阴恻恻怪叫,各人背上都渗出丝丝凉意。
扫罗为要稳定军心,高声叫道:“不要慌张!给我放箭!”——以色列人的宗教信仰传统里:分天堂和地狱。在阴间地府有永不灭的硫磺火湖在燃烧,还有不死之虫在永不止歇地咬噬人的身躯,而且这是永恒的刑罚。若是触犯了亵渎神灵的罪名,死后就与天国无分,只能在地狱里受苦。所以众兵丁一个也不敢动,生怕万一是真神现身,自己肉身凡胎向天神动刀动枪,被活活打入鬼府,可不划算。
扫罗见无人应命,王的权威荡然无存,这是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挫折。怒火中烧,自行张弓搭箭,猛力向一名无头骑士射去。林中寂静,羽箭破空之声格外响亮。“扑”一声响,不偏不倚,利箭射入“那人”前胸……
过了片刻,扫罗见无异状,胆气更壮,叫道:“兄弟们看清了!这必是有人装神弄鬼!”
——“嗖嗖嗖嗖”连珠箭发,四箭分别命中其余四个“无头鬼”。半晌,那五鬼毫无反应,仍然自顾自的信马游缰。扫罗高声说道:“这些绝不是什么神仙鬼怪,快去把马牵过来,看个究竟!”
三十
( 众人看到王这五箭全中,并未诸神震怒,天崩地裂。ww立即放心。十余人策马奔去,将“无头鬼”都带到近前。
多益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五匹马上不知放了什么物件,被人用黑布从上到下罩个严实。在幽暗的树林里,远远望去,还以为是个无头、无手、无脚之人在骑马。他心里先入为主,总想着冤鬼会来索命,适逢生死关头,竟不顾身分的狂喊乱叫。
其实扫罗甚是得意,心想:如果不是我在领兵,只怕这些以色列最精锐的军队就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他洋洋自得,伸手从无头骑士上拔出羽箭,感觉黑布下罩着的似乎是木材,即刻令道:“将黑布卸下!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群人七手八脚,急忙把黑布放下——竟然是五尊木质神像,被人用绳索缚在马上。然后再把黑布罩上,外面用细绳固定。一名军士报道:“启禀我王。虽然这是有人故布疑阵,惊乱我军,但这马鞍、辔头、嚼环都是虎贲军专用。脚蹬上还有镂刻的‘飞狮‘标记,五匹骏马都是虎贲战骑!”
扫罗说道:“必是有弟兄不慎,中了叛党的埋伏。那些贼人就在附近,凡擒杀叛逆者,分田赏银、赐府升官!给我细细搜索!”
这些虎贲骑兵本就好勇斗狠,如今又有高官厚禄做回报,无不群情耸动。多益惊魂甫定,对王谏道:“我王请想。这林子甚是宽广,若不是贼人主动现身出击,我们根本无法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扫罗沉吟道:“将军的意思是……他们一旦出手,必是有备而来。刀剑出鞘,非要见血不肯善罢?”
多益答道:“敌在暗处;我在明处。这里危机四伏啊!……”言下之意显然是想扫罗撤兵退回营地。
扫罗却说道:“我的虎贲禁军从未吃过败仗!这次三千精锐尽出,还不能擒住那牧羊童子,岂不堕了弟兄们的威名?传令下去,让各队保持距离,不可落单。随时呼应联络,别再给贼人有可趁之机!”
又搜寻了半日,仍然找不到一丝线索。『』除了碰到其他各小队的人马,再没遇到别人。扫罗见多益始终郁郁,便问道:“将军这两日总是恍恍惚惚、心神不宁、疑神疑鬼的。莫非是斩了那祭司的缘故?”
多益听王提到自己的窘态,也颇觉尴尬,勉强笑道:“我杀了以色列神的祭司,这罪名实在不小!只怕要在地狱里永远**……”
扫罗哼了一声,傲然说道:“我是神人山默尔奉以色列神之名,亲手膏立的犹大全地之国君。亚希米勒是神的祭司,难道我不是神子民的国王?亚希米勒目无君王,口不择言。毫无君臣尊卑之礼仪。你奉王命斩了他,何罪之有?就算神不喜悦,降灾降罚,也是降在我家。你不用担心!”
多益立即奉承道:“我王胆气超群,勇力过人!敢做敢当,末将拜服!”心中寻思:那祭司只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要了他的命!就因为你是首恶,我才要跟你同领一队兵马,免得讨命的先拿我开刀,祭奠亡灵。
扫罗可不知道他心里有这么多念头,听他马屁拍得舒服,很是受用。正在自鸣得意,一名军士慌慌张张的来报:“启……启禀我王……前……前方发现……几十具虎贲军……弟兄的尸首!”
扫罗脸面变色,森然道:“在哪里?快快头前带路!”
众人来到一片较为平坦宽阔之处,鼻中就先已闻到一股血腥味夹杂在霉草泥土气息中。嗅到这股怪味,扫罗早就眉头紧锁,再看到散落一地的刀剑兵刃;四处飞溅的鲜血脑浆,更令他郁闷恼怒。
他引以为傲的虎贲骑兵,之前无往而不利。这次居然还未见到一个敌人,就连连折损了近百军兵。扫罗看到有几人被长矛直接钉在树上,血液顺着树干纹路流下,自然形成一片殷红的图案,在他眼中,犹如一个个怪兽正张牙舞爪猛扑过来。
扫罗一腔怒火正不知向何处倾泄,一名军士急奔来报:“启禀我王。有兄弟和叛党接上手了!”
扫罗闻言叫道:“来得正好!正要跟他们明刀明枪大干一场!这帮王八羔子终于冒头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真实本领!”
几百骑兵随那人奔到战场,扫罗见对方只有比拿亚、沙玛、阿比塞三人。己方却有十二名虎贲禁军的硬手加入战团,以四敌一,也才勉强维持均势。扫罗很想看看自己手下最能打的这些人,和大卫的猛将正大光明的交手,到底战力孰高孰低,于是勒令部属不可放箭。
他曾听大卫说过:比拿亚只用两根木棍——短棍对长枪,以巧取胜,杀了一个如歌利亚般高大的埃及巨人!身法飘逸,手段了得!但他自入朝以来,战阵上,都是用两条长约二尺的熟铜棍——此刻力敌四人,有时狠劈猛砸,全是刚猛路数;有时或点或戳,不失轻巧灵动。双棍虽沉,但在他手里翻转舞动,举重若轻,可见也是臂力惊人!
沙玛身材魁梧,体壮如牛。掌中一条九尺长的熟铜大棍使得虎虎生风。与他对敌的四名虎贲好手都不敢与他兵刃相碰,只能在圈外游走跳跃,想伺机冲近身去与他短兵相接,要叫他鞭长莫及。
阿比塞手使双枪,招式轻盈、枪花乱绽——挑、刺、封、拦,攻守趋退,挥洒自如。他的兵器并不沉重,所以交战双方常有兵刃相碰发出的“叮叮当当”清脆响声。三人之中,当以他这边的打法最为赏心悦目。
比拿亚看到对方大队人马赶到,生恐一旦合围,不易脱身。须得速战速决——他双棍左右横扫,迫退四敌。忽地脱手飞出,掷向围攻阿比塞的两名虎贲士兵。那两人正全神贯注对敌,毫不提防对方竟还有余力援助。双棍正中背心,那两名虎贲好手顿时肋骨齐断,口喷鲜血,软软瘫在地上。
变故突起,另外两人都大吃一惊。被阿比塞封住刀剑,一记“顺水推舟”双枪透胸而入。阿比塞心领神会,依样画葫芦,毫无迟滞。拔出双枪,一样扬手飞出,将围攻沙玛的两敌射杀。
沙玛更不客气,劲透双臂,一条大棍被他颤出朵朵棍花,震飞另两人的兵器,顺势一记“乌龙摆尾”将那二人的腿骨打断。两名虎贲军痛得在地上乱滚哀号,惨呼响彻林霄。比拿亚、阿比塞连续指东打西,瞬间十二名虎贲硬手已经六死二伤。余人尽皆心悸,不敢再贸然上前邀斗。他二人从容拾回枪棍
扫罗面色铁青,命人把那两员受伤军士抬下,接骨敷药。他盯着眼前这三人,双目直欲喷出火来,心想:有这样的猛将跟随那牧羊童子,恐怕他终要成我心头大患……
沙玛倒拖大棍,戟指以色列国君,高声叫道:“兀那扫罗!我主大卫忠心耿耿,领兵出入,只为保境安民,从无二心!你竟猪油蒙了心,不识好歹,不辨忠奸!设计陷害,还穷追不舍,非要置他于死地!这般气量狭小,妒贤嫉能的昏君,保你何用?”
扫罗狂笑道:“沙玛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你三人已身陷重围,只要我一声令下,这数百骑兵就能把尔等剁成肉酱!识时务的,快快说出大卫的下落,否则…… ...
(”
阿比塞仰天笑道:“扫罗休要猖狂!你要知道君权神授!你践踏律法,滥杀祭司!惹得人神共愤!如果仍然执迷不悟;不思悔改,一意孤行。王位必定不保!”
扫罗怎会受得了这般言语?心中狂怒,待要下令全军进击。突然身旁“嗖”一箭飞出,力道刚猛,去势劲急——却是多益所发。他深知王已盛怒,无论如何都要取这三人性命。他急于邀功献殷勤,便突施冷箭射向阿比塞。
多益这两日因为心虚,在人前出了不少洋相。但他确是以国军中上将,射术精湛——趁阿比塞言辞激昂,戒备松懈之际,暗施偷袭。眼看这一箭就要洞穿双枪将,沙玛在旁长棍一伸一搭,棍稍靠住箭头,顺势牵引,把这枝夺命羽箭撩在一边。
比拿亚高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你一箭!”
他话音刚落,林中忽地飞出一箭,正中扫罗坐骑的左眼。那马吃痛,尖声哀鸣,人立起来。将以色列王摔在地上。两旁一干兵将立即拥上护驾。扫罗也是马上皇帝,领兵征战二十余载,虽然年过六旬,身手依然矫健。突临惊变,掉落马下,并不慌乱,着地连连打滚,既避开伤马四蹄,又卸去了摔落的力道,因此并未受伤。他甫一站定,便叫道:“我没事!不用管我!快快捉拿乱党!”
众人见国君无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围追三员敌将,一回身已不见了三人踪影。扫罗狂叫:“快追!不可走了一个!”
三十一
( 虎贲骑兵纷纷拍马追赶。ww但在这山林里,骏马受限无法全力奔驰。沙玛等人没入茫茫林海,转瞬消失无踪。追了一阵,眼看又是徒然奔波。多益说道:“启禀我王,弟兄们从早上入林到现在,未进饮食,恳请王下令休整造饭,免得军兵斗志低落。”
扫罗也觉有理——进山以来,己方不是被“放鬼”戏弄,就是中伏损兵。即使面对面的短兵相接,也是一败涂地。搜寻了大半天,非但毫无所得,麾下兵丁已从当初摩拳擦掌的踊跃欲试,变到人人自危,再不休兵整顿,恐怕就要溃散。他刚要传令。突然林中又有一箭飞出,将一名军士射落马下。
一条黑大汉现身叫道:“扫罗昏君!我第一箭只射你的马,第二箭射你的兵!小心黑爷爷的第三箭——就是要你的命!”
扫罗一看是大卫手下将领阿瑟黑,怒不可遏,喊道:“乱臣贼子无礼!给我拿住这黑厮!”虎贲军士一手举盾护在胸前,一齐策马上前围堵。
阿瑟黑在平原地带奔跑都不逊于飞马,何况在这茂密的树林里?但他并不发力,只是徐徐在前,与追兵保持硬弓不能及的距离。追了半晌,多益忽然惊觉,叫道:“不好!照这样跑法,他是要引我们入瓮!”
被他一语点醒,扫罗连忙勒令部属停止追击,细细察看周围地势。ww众人各持兵刃,严阵以待,防备敌人暴起突袭。阿瑟黑见他们不再紧追,已明其意。回身站立,双手叉在腰间,哈哈笑道:“扫罗昏君!你不是要拿我主大卫吗?我主就在前边的庄上饮酒抚琴。你若是不来,可不要后悔!”
多益在四周巡视了一番,认定并无埋伏。悄声对扫罗说道:“末将已经察看明白。这里已是何烈树林边缘,出去便是西弗旷野。阿瑟黑所说的‘庄上’应该就是大富户拿贝的村庄。”
扫罗问道:“那个拿贝是何许人?他要助我,还是相助大卫?”
多益答道:“这拿贝是西弗旷野上有名的大财主,家中牛羊成群,豢养家丁两、三百人。富甲一方!末将换防到此,也只是闻他名而已,并无来往。也不知他是否倾向我王。但阿瑟黑所言‘大卫在他庄上饮酒抚琴’云云,也不可全信。”
扫罗点头道:“既然他是这里的大富户。眼前我这三、四百弟兄正需要大碗酒、大块肉来果腹,跟上那黑厮便是。若大卫真在前面庄上,还可一鼓作气拿下,了结一桩心事。”
多益心想: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前去,如果大卫真在那庄上,也早就得到风声,先行走了。怎会傻傻的在那束手就擒?你也想得忒天真!——不过他手一挥,叫道:“众军听令!紧紧跟上前面那个黑大汉!出了树林就是西弗旷野,那里的拿贝老爷与我是莫逆之交!他庄上有数不清的牛羊!他看到我来,必要备下丰盛酒筵犒劳大家!”
这些虎贲骑兵自清早入林后,屡受惊吓挫折,提心吊胆,又一直马不停蹄,未得休整,已是又累又饿,身心俱疲。此时听边防大将说:走出林子,就有满桌的酒肉可供享用,顿时有了盼望。个个来了精神,重新振作,跃马跟上阿瑟黑——毕竟填饱肚子是第一需求,至于是否要捉拿大卫,相比之下已不是首要!扫罗听他信口胡诌与拿贝交情甚深,然而军队士气被提振了不少,倒也欣赏他的应变。
阿瑟黑见敌兵又纷纷鼓躁,纵马而来,心中窃喜。撒开双脚飞奔,引他们出林。又跑了一阵,扫罗见前方光线明亮,知道已经走出了何烈树林。到了山林边缘地带,林间道路颇为宽敞,战马的速度与在平原时,已相差无几。可阿瑟黑在前疾奔,数百骑兵在后,始终无法缩短距离。
扫罗见他足不点地的跑了这许久——虎贲军的战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宝马良驹,却追他不上。心底也不禁起了爱才之念,暗想:这样的良将居然不为我所用,实在可惜,那牧羊童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些猛将豪杰死心塌地的跟随于他?……正在叹息间,阿瑟黑忽然飞身跃上一棵古树的粗大树枝,借着树枝的反弹之力,又跳上了另一棵树上更高的树枝。看他如此连续纵跃攀升,手脚并用,如履平地,扫罗刚要喝彩,领头的十余骑突然陷入地上的枯枝腐叶中。
多益大叫:“糟糕糟糕!这里有沼泽!”他赶紧勒马想要停下,但还是陷了进去。多益大惊,知道其中厉害,眼看自己慢慢下沉,双足在马背上用力一蹬,欲要借力跃出沼泽。不料这泽面甚宽,未能完全跳出——“哗啦”一声残枝败叶已没到胸口。他万念俱灰,心想:我命休矣!这报应来得真快!上天要讨我流祭司颈血之罪了……
正当他闭目等死之际,只听扫罗叫道:“将军快抓住!”
他睁开双眼,看到扫罗与一群军士,将一根数丈长的大树枝干伸到自己面前。他连忙紧紧抱住,听由众人把他慢慢拖出。阿瑟黑也不趁隙攻击,只是远远坐在树上看他们救人。
待扫罗等人把多益救出沼泽,阿瑟黑才哈哈笑道:“扫罗昏君——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我们众兄弟在此群起而攻,取你性命那是易如反掌!可是我主大卫敬畏天地,不敢杀大祭司所膏立的以色列国君!往前五里地,就是拿贝的村庄。你等去到那里,吃饱喝足,好好歇息一晚,就回去用心固防边境,别再来自寻晦气了!”
大笑声中,阿瑟黑跳下树来,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多益得脱大难,惊魂未定,尚自趴在地上呼呼喘气。扫罗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心想:这次会猎何烈山林,被那牧羊童子占尽了天时地利,被他一路牵着鼻子走,处处挈肘。我手下精骑铁甲毫无用武之处,待日后再寻良机,将他困在孤山危城中,那时一雪前耻也不算迟……
三十二
( 于是喝令下属,整顿剩余兵马。ww小心翼翼绕过沼泽,出林向拿贝庄进发——以色列军队结构严谨:十人一队设十夫长,五个十人队设五十夫长,两个五十人队设百夫长,十个百人队设千夫长。这次动用了两千五百骑兵,分队入林,除了扫罗、多益亲率的这一小队聚集了其余几支小队,共三百多人。其他各队虽不见主帅,也并不慌乱,由各级将官统领,天黑之前各自返回了营地。
走在西弗旷野上,迎着夕阳余辉。扫罗领着这三百多败兵无精打采的前行。他本以为自己的虎贲精锐一出马,必能擒获大卫,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不曾想初到南疆第一仗就吃了个大亏!平日这些虎贲禁军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今天却都像斗败了的公鸡,人人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再看那边防守将多益,进入何烈树林后,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沿路大惊小怪,大呼小叫,全无大将之风。比起大卫手下的比拿亚、沙玛、阿瑟黑直有天渊之别——他心里不住暗暗叹息……
多益大难不死,想到适才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尚在心有余悸。但他察言观色,见扫罗王神情郁郁,一路闷闷不乐,一定是因为出师不利而烦恼,或许也在考量自己差强人意的表现。为保仕途,他连忙试探说道:“刚才末将差点小命不保,多亏我王相救!”
扫罗意兴阑珊的答道:“将军乃我南疆边防重臣!将军若有不测,以国南方便缺一屏障,将军面临危难,我当然不能坐视!”
多益听他说话似乎言不由衷,心下惴惴,又问道:“那大卫已遁入深山,难觅行踪。ww我王仍要继续追捕?”
扫罗长叹一声,说道:“那牧羊童子身边也不过六、七人,一时也成不了气候。既然急切难下,先缓一缓。我已得报,近来非利士人频频调兵,显有略边犯境之意图。我已传书元帅阿布内,令他引大军南来,以备战事。”其实他心里委实不愿就此罢休,但权衡轻重缓急,还是肃边卫国为先。
武将都喜欢常有征战攻杀,因为阵上杀敌,累积战功,升迁最快。多益听说又要打仗,心头也是暗喜——只盼着敌军快点来袭,好大杀一场,挽回自己在国君心中庸懦软弱的印象……
眼看天色渐黑,一行人走在旷野上。正不知往何处去。多益远远望见前方似乎有一队羊群,好像一团白云在天边悠悠飘动。他对扫罗说道:“我王请看!那远处羊群或许就是拿贝的产业,待我去探个究竟。”
得到国君首肯,多益拍马赶上。看见两条汉子各乘一匹快马,手执长鞭,驱赶羊群正向东而去。他连忙叫道:“两位壮士且慢赶路!我乃以国南疆守将多益……”
两个牧羊人早就看到数百骑兵从南边缓慢靠近,又听他自承是以色列的将军——虽然见他衣冠不整,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怪味,但也不敢怠慢。其中一人说道:“原来是多益将军。呼唤我二人,有何吩咐?”
多益看他们的神情有些异样,知道自己刚从沼泽里逃出不久,外观定然不雅,也顾不得尴尬难堪,急急问道:“二位壮士可是回往拿贝庄?”
那人答道:“将军料得不错!这正是拿贝老爷的群羊,我二人须得在天黑前,把羊赶回庄上的羊圈。”
多益喜道:“既如此。请哪位先回去通报拿贝老爷:就说扫罗王不刻即到,烦请准备接待当今国君。”
那人闻言一惊,看那后面几百人的骑兵队声势不小,即使不是国王亲临,也必是达官显贵。匆忙和另一人商议了一阵。那名同伴立即飞马先行回庄,他行礼答道:“既是我主扫罗王驾到,就请将军带队与我回庄便是。”
多益大喜,返报扫罗——禀明拿贝庄全体上下,已在恭候国王圣驾。扫罗也不禁欣喜,令众军士帮那汉子驱赶羊群。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一座靠山而建的大宅院——外面一道六、七尺高的挡风墙,围住中间几所大房。墙外支起百来个帐篷,想来是给家丁仆役居住的。帐篷外站了几十号人,簇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胖子。
多益猜想那个胖子应该就是拿贝。当先来到近前,下马施礼,问道:“在下边关守将多益。这位可是拿贝老爷?”
那胖子连忙还礼,答道:“不才正是拿贝。将军远来辛苦了!”
多益看这拿贝个子不高,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一张胖乎乎的圆脸上,突起一个大酒糟鼻,模样古怪滑稽。心想:此人生得如此丑陋,竟然是腰缠万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拿贝观看他身后军士当中,一人身材特别高大,须发花白,仪态威严,估计就是当今以国之主。赶紧上前施礼道:“仆人拿贝参见我主我王!”
扫罗笑道:“免了免了……今日我与众将追击叛党到此。时辰已晚,唐突叨扰贵庄,庄主可要多多海涵……”
拿贝唯唯喏喏,连称“不敢”——领着众人入庄用饭。尽管只有半个时辰预备,但庄上人手多,杀牛宰羊,已备好了十几桌酒肉。扫罗、多益与几名虎贲军的百夫长,随拿贝进到大院里的客厅用膳,其余军士就在外边篝火旁,幺五喝六,与家丁们混做一团。这些军兵奔走了一整天,早已饿得狠了。此时狼吞虎咽、大碗酒、大块肉好不欢畅。
扫罗来到会客厅——这里长宽各有四、五丈,左右两侧的墙边各摆了两排灯火,照得整间大房通亮。厅上分宾主排好了桌椅。桌上的碗碟酒具都是黄金制成。在火光照耀下,夺人眼目。王心中喟叹:这拿贝果然富庶!这些黄金餐具想是从海外交易得来,这般露富,就不怕我抄了你家,资财都充做军饷……?
三十三
( 各人依次坐下。『』拿贝待他们几碗酒肉下肚,稍稍平复饥火,才问道:“我王这次追捕的乱党可是大卫?”
扫罗答道:“不错!我已通报犹大全地,捉拿大卫及其党羽。此番我亲自领兵南下围剿,庄主可知晓他的行踪?”
拿贝笑道:“这西弗旷野旁边,就是广袤的何烈树林。大卫遁入其中,直如游鱼入海,就算我王已知他逃到这里,但要想找到他,谈何容易?!”
扫罗说道:“庄主言之有理!我与弟兄们在贵庄歇宿一晚,明日便回军营,再做计较。昨日出来匆忙,未带银钱。改日再奉上今天晚宴之价银。”
拿贝急忙说道:“此处穷乡僻壤,以国南疆一隅。三、五年也不曾接待一个体面的客人。今天能得款待我王,实是荣幸之至!些许牛羊酒菜,何足挂齿?就当是献与我王的见面礼好了……”
多益心想:若是普通平民款待这几百人,倾家荡产都不够!这拿贝家底厚,换了别人哪受得起?
正说话间,众兵将鼻中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这味道虽然淡雅,但满室皆闻。一名二十出头的女子飘然来到厅上。多益虽不好女色,看到此女也不觉呆了——她面上不施粉黛,然而倾国倾城之貌,令满桌的黄金宝器都黯然失色。扫罗更是瞠目结舌,双眼直勾勾盯住了她——这以色列君王虽已年过六十,但精力旺盛,否则也不会宠幸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亚兰国美姬:里斯帕。所以他碰到这般绝色女子,自然如馋猫闻到了鱼腥。其余的虎贲军百夫长也都目瞪口呆,禁不住要停下吃喝,欣赏她曼妙的身姿。
只见那美人径自走到拿贝跟前,施礼说道:“老爷今天接待的可是犹大全地——最尊崇的客人。能否让贱妾为贵客敬酒助兴?”
拿贝对扫罗笑道:“这是拙荆亚比该。村野妇人不知礼数,未经宣召,就闯了进来。冒昧了各位,我王请不要见怪。”
扫罗听那亚比该说话的声音,异常甜美悦耳,魂魄都要丢了。接着又听拿贝竟称这绝世佳人为“拙荆”——更让他挤舌不下。眼前一个又矮又丑的胖子,和一个犹如画中仙子一般的人物……竟是结发夫妻!这落差实在太大,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以国君王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这肥矬是个穷光蛋,怎可能娶到如此**?但这以色列全地,谁人有我这般的权势富足?我堂堂一国之君,都无福消受这样的美人!当真便宜了这胖子!他心中的念头飞转,竟忘了要回答拿贝。
多益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赶紧说道:“庄主过谦了!夫人这等闭月羞花之貌,必是知书识礼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的小姐。要给我们这些粗野莽夫敬酒,令我受宠若惊啊……”
众将在旁不住陪笑。亚比该说道:“今日我夫宴请国君,已是倾其所有,把最好的献上。小女子也不敢藏私,奉上亲手酿制的美酒,与贵客一同品尝。”说着,进来一名侍女,手端托盘,盘中盛着一个精金打造的酒壶、几只金杯。
亚比该捧起酒壶,往一只杯中斟满美酒。众人看杯中酒冒出了杯口,庄主夫人还在倾倒。扫罗急道:“满了、满了……”
谁知美酒高出杯外寸许,突然四下散开,仿佛一股喷泉分出了支流,不偏左右灌满了其余几只金杯,酒水一滴也没溅到盘上——大厅上顿时香气四溢,众兵将只觉得这酒还未入口,已有了几分醺醺然。多益大声喝彩:“夫人好手段!”
亚比该向他微笑点头,先来到扫罗面前,敬道:“我王远来辛苦。这酒提神解乏,最好不过了!”
扫罗还未接话,多益已抢先说道:“这酒既然如此神妙,我先与夫人同饮一杯!”
众人都知道他心意,也佩服他胆气——这庄主夫人显然绝非平常女子,他竟敢亲身品尝这酒里是否有毒。扫罗心想:多益将军这回倒是精细勇敢……
亚比该嫣然一笑,说道:“将军可是担心这酒里做了手脚?你我对饮一杯便是。”她端起一只金杯,笑道:“将军请便。小女子先干为敬!”
多益看她一饮而尽,暗道:这酒若是下了毒,谅她也不敢这么爽快!随即也喝了自己这杯。亚比该笑道:“将军如此谨慎,想是之前有过类似酒局?”
多益心中一凛,暗道:她之所指,难道在暗示我设伏欲擒大卫一事?但见她不动声色,转身去给扫罗敬酒,自己也不好追问。慢慢坐回椅上,心里存了疑窦,登时不敢再多吃这里的食物。眼角余光不停留意屋内屋外是否有异,而那庄主拿贝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有何图谋。他狐疑不定,盯着庄主夫人,瞧她有何举动。
扫罗见多益满饮一杯酒,并无异状,立时放心。亚比该来到他跟前,再捧了另一杯,双手奉上,笑道:“我王尝过无数美酒佳酿,但小女子的这酒绝对与别不同!”
扫罗闻到她身上的体香,混杂了杯中的酒香,已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虽是见她露了一手小小法术,然而色胆包天,仍笑嘻嘻说道:“庄主夫人这般手巧能干,这酒定是世上极品!”接过金杯,细观酒水清澈,杯中没有一点悬浮杂质,再无一丝疑心。一仰脖,酒水入口,一股清凉从咽喉直通到肚腹,满口回香。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堕在云中。
他连连赞道:“好酒!好酒!没想到这西弗旷野蛮荒之地,还有如此美景美人美酒,我以色列国当真是人杰地灵啊!”厅上众人一齐讪笑附和。
亚比该笑道:“我王请慢用餐,小女子先行告退。”
扫罗的目光在她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孔上贪婪停留,实不愿她就此离去。悻悻说道:“夫人请便。”
亚比该在厅上环圈施礼,轻轻退出屋外,那股淡雅的香气也随之消散。一群武将看她倏忽而来;飘然而去,好似仙人一般来去无痕。扫罗更是觉得心中惘然若失,桌上的酒肉顿时食之无味。片刻之后,才想起要问问这女子的来历,他对拿贝问道:“庄主夫人这等人物,庄主是在何处结识?”
拿贝答道:“拙荆是希利尼人,从小就被我父从彼国带到舍下——十余年前,她有幸得遇一位奇士异人,学得一点微末道行……让我王见笑了。”
听说此女来路奇幻,扫罗顿时觉得没了指望……草草用罢晚饭——拿贝为扫罗、多益准备了两间客房。其余兵将自在大院外的帐篷中安睡。
多益终得机会将身上沼泽臭气,好好清洗。他沐浴之后,浑身舒坦。纵马驰骋了一日,早就倦了,倒头着枕即刻沉沉睡熟。
扫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竟不能眠。脑袋里全是亚比该的笑靥娇颜,挥之不去。突然她身旁冒出拿贝那臃肿肥胖的身影——两想对比,更显出一个美极;另一个丑到了极点!令他觉得这世上之事太不公平……正想到这里,忽觉腹中疼痛,忍不住要上茅房。蹲了好一阵,才感觉好受些,刚回到床上躺下,小腹又刀绞刺痛起来。一整晚,上了好几回茅厕,直到天光发白,才得小睡了一、两 ...
(个时辰……
多益领兵日久,已养成早起习惯。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用过早饭,却还未见扫罗出来。他眉头一皱,心想:以色列的国君若是这般沉迷女色,醉酒荒宴。日照三竿还蜷在被窝中,怎谈得上振邦强国?立这样的君王,犹大民有亡国灭种之忧……
他整顿兵马,数百骑兵排好队列候命出发。哪知又过了许久,仍不见扫罗房中有何动静。多益不禁焦躁,来到房前叩门,轻声叫道:“启禀我王。虎贲军已整装待命!如今已过辰时,须得赶回兵营了。”
他候了片刻,只听里面脚步沉重。扫罗慢慢踱到门边,打开房门。“吱呀”声响,多益见他倚在门上,面色憔悴,一脸病容。惊道:“我王昨晚罹患了重疾?”
扫罗有气无力答道:“不知怎地,昨天晚上频频腹泄,不得不来回造访茅房,无法安睡。此刻头痛欲裂,四肢乏力。”
多益问道:“既然这样。我王可是要在庄上多休息几日?”
扫罗却说道:“不可不可……我想今日元帅已到军营。非利士人随时兴兵犯境,军情紧急,不能耽延。你让庄上厨房准备一点稀粥。我喝了即可上路。”
拿贝听说国君昨晚睡眠不佳,还腹泄不止。一惊非小,急忙赶来致歉:“我王恕罪!这旷野荒凉之地,饮食粗陋不洁,以致王体欠安。小人死罪……死罪!”俯伏在地,不敢起身,额角汗珠涔涔而下。
扫罗笑道:“快快请起!庄主盛情款待我数百军兵,我怎能不知好歹?你看多益将军与其他众兄弟,吃了庄上的酒肉,不一样健壮如常吗?想是我年事已高,禁不起风餐劳碌了……”言语中倒有些英雄迟暮的惆怅。
三十四
( 拿贝见君王并不怪罪,这才放心。『』命厨子煮好白粥,扫罗吃了两小碗,也觉精神体力稍复。重新抖擞,上马带兵折返营地。心里还在挂念:那亚比该美人怎么不出来相送?……这拿贝不但是有黄金屋;屋里还藏了个绝世佳人!日后须得寻个因由,弄死这胖子,取了他的家财**,才不枉此行……
他回首望了几眼庄上,不见亚比该,微感失落,怏怏策马上路。拿贝带着几名家丁送了一程,连称招待不周,才惴惴话别。
堪堪行了几里地,天上洒下雨来,冷风一吹,扫罗觉着腹中不住抽痛,又想要如厕。举目四顾,见道旁山上林木茂密,正好遮掩。于是他令骑兵队避雨少歇,自己急匆匆跑上山去。恰巧看到有个小山洞,扫罗心想:这雨来得突然,这山洞却预备得真好!在此解手,不怕风吹雨淋了——顾不得里面有没有毒蛇猛兽,解开腰带立时拉得畅快淋漓。
这次大解实在够久,蹲得他两腿酸麻。眼看雨势渐弱,他才挣扎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下山去。多益见他晃晃悠悠,深一脚、浅一脚的下来,也觉得他可怜。心中思咐:人可真是病不得!就算是叱咤风云、力敌万人的英雄豪杰。一旦病了,连路都走不稳,更别提纵横疆场了……
扫罗晃到众人中间,见他们神情异样,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人吃五谷,哪有不生病的?我将养几日就会完好如初,照样生龙活虎!你们盯着我看什么?”
多益结结巴巴的说道:“王……王的外袍后面衣襟,短……短了一截……”
扫罗一摸,外袍果然短了半截。他心头一震,暗道:莫非那洞中有人?他割掉我的外袍,这是何意?
正在沉吟思索,只听山上一人叫道:“我主!我王!为何苦苦相逼、穷追不舍,不肯放过你的仆人?”
扫罗抬头观看——那人正是大卫!他身旁站着乌利亚、约押、阿瑟黑等一干勇将。只见大卫屈身下拜,高声说道:“我王为何听信谗言,轻信大卫想要害你,夺扫罗家之王位?今日你亲见以色列的神,将你交在我手里。我的兄弟们都认为这是天赐良机,要我杀你。可我却不敢伸手加害大祭司所膏立的君王!”
他双手捧起扫罗的半截衣襟,继续说道:“我王请看!你的外袍衣襟在我手中!我仅仅断袍却不杀你,由此王可知我绝无叛逆篡位之意!虽然王猎取我的性命——仿佛围猎一只丧家狗,但末将却没有得罪我王。『』愿以色列的神在你我中间判断是非、施行审判,在王身上为我伸冤!”
扫罗万万没想到大卫竟会藏在那洞中,心里寻思:适才他若要杀我,可谓易如反掌!他这番说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我都不能再为难他了……转头看手下那数百虎贲军士,脸上多有钦佩大卫之色。以国全军尽绋仰慕大卫之威名,遑论扫罗的虎贲禁军——他们亲见大卫以善胜恶,无不心折!
于是君王也高声叫道:“我儿大卫。你比我公义!因为你以善待我,我却以恶待你!今日以色列的神将我交在你手中,你却没有害我!更显明你是以善待我,以德报怨!人若遇见仇敌,岂肯放他平安无事的离去?愿神灵因你今日向我所行,以善报你!我也知道:以色列国必要坚立在你手里。”
大卫又道:“我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我等兄弟在何烈树林,伤了不少禁军弟兄。这忤逆之罪,恳请我王也一并赦免了吧?”
扫罗答道:“我着实佩服那些好汉的手段!各位都是以色列大能的勇士。如今非利士大军又要犯境,国中正值用人之际。我等正该同仇敌忾,共御外侮。之前小小冲突,一笔勾销、永不再提!我这就回营,部署固防。我儿可在此间养精蓄锐、相机行事。我们就此暂别,分头行事”
大卫虽明知他是搪塞敷衍,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听由他催军启行。数百骑兵一溜烟走了个干净。乌利亚冷笑道:“这扫罗嘴上说得漂亮,实则口是心非!”
约押接道:“不错!他若是真觉得羞愧,改错悔过。就该让我众兄弟官复原职,领兵出战非利士人。说是让我们在这养精蓄锐,其实就是把我们晾在旷野蛮荒之处——不顾我们死活,由我们自生自灭。”
大卫叹道:“他已把米可公主另许了别人,岂能再容我回去?而且我们在何烈树林,伤了他许多虎贲禁军,已成了公然反叛。他不来继续围剿索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阿瑟黑怒道:“我们在何烈沼泽已经放过他一回!今日大卫兄弟本可在洞中,一刀将他宰了!奈何兄弟心慈手软,只割下他的半截外袍。这前后共饶了他两条性命!这昏君还敢厚着脸皮再来拿人?”
沙玛笑道:“哼哼……他不来便罢。如果真的再来,管叫他讨不了好去!”
群雄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数落这以色列国君的昏庸无道、不识进退。大卫眺望天边,心底暗想:今日放过了扫罗,但愿亚比亚瑟不要怪我才好……果如神人山默尔所料,我终究得啸聚山林,拥兵自保,静待时机了……
——****——
那日在祭司亚希米勒的圣殿,大卫闻知米可公主已被扫罗另许了人家,顿时觉得生平的奇耻大辱莫过于此!双拳紧握、目中血红、面色惨白。亚希暖见他神情可怖,连忙关切问道:“将军觉得怎样?”
大卫不答,胸口起伏不定,呼吸急促。众人都感觉不对,他突然仰天倒下,“咕咚”一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乌利亚叫道:“大家别慌!将军必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待我设法施救。”
除了亚希暖,群豪都见过他:救治负了重任的大祭司——晓得他手段高明,都不甚担心。乌利亚轻轻抬起大卫头部,掐他鼻下人中——感觉他四肢冰凉,又在他手足上缓缓推拿活血。过了片刻,大卫慢慢醒来,一睁眼,看到亚希暖在一旁默默垂泪。他忽然握住她手,叫道:“公主……公主为何弃我而去?”
亚希暖见他醒转,本已破涕为笑。不料大卫在众人面前误认她为结发之妻,还深情呼唤,不禁羞得满面通红,却也不敢挣脱他手,轻声说道:“将军……将军看仔细了……”
大卫这才清醒,呆呆放开她手。放眼四周,却见贝丝芭一双美目也盯着自己,透过蒲如蝉翼的面纱,看到她脸上含笑非笑,似乎在说:兄弟果然是个多情种子……他面皮一热,坐起身来,说道:“兄弟适才让各位哥哥见笑了。我们在此多有不便,万一多益心有不甘,带领大队人马又来。必会给祭司大人徒增事端。趁现在我们先退入何烈树林,暂时避一避他的锋芒。”
群雄见他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前后判若两人。一眨眼从伤痛欲绝的痴情男子,又变成了率领千军万马,从容发号施令的一代名将——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镇静决断。
亚希米勒说道:“将军如果这时要进何烈树林,没有向导,恐怕不辨东西南北。那里面丛林茂密,小路难行。更有密布的暗藏沼泽。天黑入林,委实凶险!须得我儿亚比亚瑟引路,各位将军方可 ...
(无虞。”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考虑周全,末将多谢了!”
亚比亚瑟自幼就在何烈树林里玩耍狩猎,这里的地理地形早就烂熟——即使在晚间也不会迷路。他领了父命,大声说道:“请各位将军跟我来!”
他当先出了大院,跨上自己的白马。大卫见这年轻祭司生得眉清目秀,手脚干净利落,心中甚是喜欢。与众人辞别了亚希米勒,纷纷上马紧跟亚比亚瑟。
大卫问道:“祭司公子不带上火把,只怕入林后,没有月光,无法看清路径……”
亚比亚瑟从怀里摸出一颗宝珠,笑道:“有这珠子,可比火把亮多了!”
众人看他这颗夜明珠,有拳头般大小——亚比亚瑟擎在手中,方圆一丈开外,都看得清清楚楚!阿瑟黑赞道:“好宝贝!祭司大人家……还有这样的宝物!”
余人也不愿凑趣打听这宝珠的来历,以免显得多事。跟在年轻祭司后面进山。一行人刚纵马上到半山坡,就听到下面人声嘈杂,马蹄声响。不一时,圣殿神庙周围,星星点点的火把围了几圈。乌利亚说道:“那多益果然去而复返!还带来了这许多骑兵,来得这么快,只怕不怀好意!”
约押说道:“我们已经离开。莫不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刁难祭司,要在以色列的神殿中撒野?”
乌利亚答道:“如果扫罗也来了,或许真的会……”
大卫听他提到扫罗,心中一动,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他还未开口。只听见山脚下哭喊震天,紧接着临死的惨呼不绝于耳。山间幽静,声音远远传来,也格外清晰。四下里漆黑一片。众人虽然都是艺高胆大,也有些毛骨悚然。
约押叫道:“他们在大开杀戒……”他话音未落,亚比亚瑟眼前一黑,倒栽马下。
三十五
( 大卫连忙喊道:“乌利亚哥哥,快快救治祭司公子。『』阿瑟黑哥哥,烦你下去探探究竟。不可贪战,即刻回报!”
阿瑟黑应道:“遵命!”跳下马来,三、两步就窜入了树丛中。群雄都知道亚希米勒一家满门此刻均难逃厄运,不由得怒火中烧,义愤填膺——没料到扫罗竟会肆意屠戮手无寸铁的本国百姓!他们眼望大卫。盼他一声令下,就要冲下去,为祭司一家伸冤雪恨……
大卫却不动声色,听凭下面的大屠杀自由结束。他关心亚比亚瑟,向乌利亚问道:“年轻人怎样?”
乌利亚答道:“无妨!与先前兄弟的情况类似。过一阵,就好了……”
听他提到之前窘事,大卫也颇觉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哥哥认为扫罗王会不惧祭司神权,白刃相加?”
约押乖巧,立即接道:“我们都是在凭空猜测——离得这么远,看不清,也听不清。说不定是强盗匪徒在行凶。”
正在此时,亚比亚瑟已被乌利亚救醒。他刚恢复知觉,便即放声大哭。众人都知道安慰无用,任由他释放悲声,惟有亚希暖陪着他默默流泪。伤心了好一阵,亚比亚瑟才止住哭泣。恰好阿瑟黑也奔回山上。
他性急如火,还未到跟前,便已大叫起来:“乖乖不得了!扫罗带着几百骑兵,把神殿团团围住!”
乌利亚冷冷说道:“这扫罗想是猪油蒙了心!竟敢对以色列的祭司痛下杀手……”
阿瑟黑续道:“这昏君怕是神智迷糊了——不但杀祭司,还灭了一家满门几十口。ww我看到他们在院外挖了个大坑,把尸首全扔进了坑里!”
亚比亚瑟咬牙切齿道:“扫罗匹夫!我家与你无冤无仇,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没来由灭我满门!此仇不共戴天!”
大卫叹道:“此事都因我而起。若不是令尊大人好意相助在下,扫罗也不致迁怒于兄弟一家……”
比拿亚接道:“不错!这惨案皆因我等兄弟。祭司公子要为家人报仇——我愿供驱策!”群雄尽都高声附和。
亚比亚瑟说道:“多谢各位英雄!虽然几位都是身经百战的沙场猛将,毕竟敌众我寡,不可力敌,当智取为上!”
大卫见他尽管经历了人生巨变,却依然清醒,没被仇恨冲昏头脑:贸然下山蛮打蛮杀——愈发欣赏这位年轻祭司了。他说道:“公子自幼在这林里长大,于各处险要必是胸有成竹。既然众寡悬殊,我方必须诱敌入林,据险设伏,才好行事。众兄弟自我以下,悉听公子调遣。”
亚比亚瑟答道:“将军领兵惯以智计取胜,从不强打硬冲。我闻名久矣,今日班门弄斧了,”群豪都围到他跟前,看他如何布置。
亚比亚瑟续道:“穿过这片森林便是西弗旷野,但这何烈树林甚为宽广茂密,如果无人引路,恐怕走上一、两个月也还在里面打转。我父亲年少之时,就踏遍了这座山林,找到一条最佳捷径,制成地图。在这条路线上,每隔一里地,就种下一颗香柏树,只要碰到香柏树便向右转,就能轻松穿山越林。”
大卫叹道:“祭司大人竟然想出这般妙法!真乃当世奇才,只可惜……”
亚比亚瑟接道:“在西弗旷野与何烈树林的边缘地带,有许多沼泽——我意:将扫罗引到那里。即使他率数千兵马入林搜山,到了这片沼泽地,都要吞了他!”
阿瑟黑第一个赞道:“兄弟这计策够狠!活活吞了那昏君——他一命还你一家几十口人命,算便宜了他!”
亚比亚瑟见大卫沉吟未决,当即说道:“那扫罗是大祭司山默尔,膏立的以色列之王。我也不敢动手杀他,如果这沼泽真的生吞了他,那也是天意允可。若是他侥幸逃脱,想是他命不该绝,我也不敢强求。他多行不义,自有上天来惩罚!”
大卫喜道:“公子虽然身负血海深仇,还懂得顺应天命,丝毫不乱神权、王权的遗传。有朝一日,神人山默尔归天后,我定要极力保你为继任大祭司!”
亚希暖听他提到养父,也不知这几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不禁牵挂起来。亚比亚瑟听大卫这般盛赞,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说道:“小人年轻识浅!大祭司一职实不敢奢望。如今家破人亡,也不知能往何处去……”
大卫安慰他道:“眼下我也是有家不能回!还好有这些哥哥们相随相伴,才不致形单影只。如果公子不嫌弃,与我们共寻一处山头,暂时歇脚,静观时局变化。”
亚比亚瑟答道:“这西弗旷野中,有座大山名唤:亚杜兰。山势挺拔陡峭,易守难攻。山脉延绵数十里,可藏兵数万!我料将军若一旦占据高地,扯起大旗——以国勇士中,闻风影从者必会络绎不绝。”
大卫心想:这年轻祭司所言,与神人山默尔所做计划不差分毫!看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惟有随遇而安,顺势而为……他急忙说道:“公子眼光高远,已为我等想好了落脚之处。只是我们还得调拨人手,先料理了追兵再说。”
亚比亚瑟笑道:“只需在晚间杀他几个兵丁,扫罗就知道我们必在附近,并未走远。依他性情,定要增兵入林。这诱敌之计已成了一大半!适才见识了阿瑟黑将军跳跃飘逸的手段,当这鱼饵再合适不过!”
阿瑟黑会意,哈哈笑道:“公子谬赞了!在晚上装神弄鬼,搅得人家睡不安宁,我最拿手了!”
三十六
( 亚比亚瑟听到“装神弄鬼”四字,心念一动,说道:“离这不远,有几座木头神像。『』想来是附近樵夫所立——他们每逢节期,都会烧香祭拜。或许将军会用得上。”
比拿亚笑道:“把那些神像扮成‘无头骑士’,肯定很有意思!”
沙玛问道:“什么无头骑士?”
比拿亚说了心中想法,众人都觉有趣。亚希暖少女心性,拍手叫道:“好玩!好玩!我真想看看他们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大卫说道:“诱敌断后甚为凶险!神人把你托付于我,所以你得留在我身边,不能远离半步!”亚希暖撇了撇嘴,就不言语了。
亚比亚瑟说道:“只需留下几位将军,这事就成了。余下各位还得与我先到拿贝庄。”
阿瑟黑问道:“拿贝庄又是什么玩意?我们要去干嘛?”
亚比亚瑟答道:“到了西弗旷野,去往亚杜兰峰,还有些路途。那拿贝庄的庄主夫人与我家交好,我想去向她要些饮水干粮,以备路上缺乏。”
亚希暖笑道:“庄主夫人?庄主夫人怎会与你家交好?公子莫非喜欢那庄主夫人?”
亚比亚瑟面上一红,正色道:“庄主夫人亚比该天生丽质,倾国倾城之貌。『』只有大卫将军这样的人中龙凤,才配得上。我这等凡夫俗子,怎敢有此妄想?只是每逢献祭赎罪之期,我父亲都会到他庄上,为庄主献赎罪祭。我随着去了,才有幸得见。”
亚希暖问道:“既然如此。那庄主必定英武非凡,一表人才了?”
亚比亚瑟却说道:“说来蹊跷得很!那庄主拿贝,生得其貌不扬,就是个四十岁的矮矬胖子!”
群雄尽都诧异。乌利亚冷冷说道:“想是那庄主家财万贯、富甲南疆。而那叫亚比该的女子:嫌贫爱富、恋慕虚荣,贪图享乐。看在钱的份上,就嫁了这拿贝。”
亚比亚瑟说道:“将军所言不错——拿贝庄主的确是家道丰厚!但我看亚比该谈吐有礼,恬静淡雅,绝不似一般的世俗女子!”
贝丝芭笑道:“公子说得那亚比该,好像神仙一样的人物!真想见识一下。”
众人知道亚希暖、贝丝芭已是以国中少有的奇女子,而听亚比亚瑟言道——那亚比该如同天上仙女下凡一般,不免都好奇心起,均想看看是何等样人。大卫说道:“既然要在拿贝庄停留。那庄主夫人一定是要见的!哥哥们不必心急。我想请比拿亚、沙玛、阿比塞、阿瑟黑四位哥哥断后诱敌,可有异议?”
四人齐声答道:“谨遵号令!”
大卫说道:“四位哥哥辛苦了!切记香柏树紧要!我们和祭司公子先到拿贝庄上,静候捷报!”四将领命自去行事。余下人等在山上寻到避风之处,睡了一夜。清晨刚刚天色发白,便启程翻山穿林。
大卫乘马缓缓跟在亚比亚瑟后面,见他果然是每遇到香柏树,便向右转——纵使何烈树林里荆棘遍布、杂草丛生;参天老树、荫天蔽日,但在他引领下,轻轻松松只走了半日,就出了山林,来到一片平坦旷野。
约押叹道:“祭司大人当真用心良苦!绘制了地图,还依图种树。令我等穿越丛林如履平地!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恳请公子赐教……”
亚比亚瑟说道:“将军言重了!但凡我所知的,知无不言!”
约押问道:“适才我们走在这森林里,树木茂密,不见天日。令尊大人怎么能够在林子里,分辨东西南北,确定方位,栽种下树苗?而且方位毫无差错……”
亚比亚瑟答道:“将军所问正是关键!我父早年时,与米甸商人以货易货,得到一件神奇宝物——那物件像石非石;似铁非铁。黑黝黝的一小块,毫不起眼。但把它平放在托盘中,两头始终指向南北。不管在哪里,绝不会偏离!有了这件神器帮助定位,在何烈树林里照图种树,就轻而易举了。”
群雄常在大漠里行军打仗,有时遇到风沙天气,辨不清方向——提心吊胆的不知身在何处。听说有这样的宝贝,都不禁心驰神往。大卫顿时想到藏在身上的“仙人指路”宝图,心底寻思:他家的这件定位神器固然难得,但大祭司的仙图明显更胜一筹……不忍令他扫兴,故意问道:“这简直是千金难买的宝物!公子是否带在身上?让我等也瞻仰瞻仰宝器。”
“我父一直琢磨不透这其中玄奥。所以总放在家中,要好好研究。如果将军想要,待会过庄主夫人后,我再回去取来。”亚比亚瑟想到重回故里,已经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不由得心中酸楚……
众人走不多时,见前方一块肥美的天然牧场:草源丰富。上百只羊闲散在青草地,慵懒的享受阳光和草料,偶尔发出几声满足的咩咩叫声。
大卫看着眼前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心想:如果人也和这些羊一样无欲无求,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争战杀伐,也少了许多不平之事……想到亚比亚瑟一夜之间满门被杀,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委实凄惨。向他望去,却见他脸露喜色,叫道:“将军你看!羊群边上有一辆五色彩车,庄主夫人必在前面!”
群雄果见离牧场不远,一架马车停在高处。赶车座上坐着一名车夫,车篷用五颜六色的彩布缠裹——在一片旷野平原上,衬得格外显眼夺目。旁边还有两条大汉,跨着骏马,手执长杆来回巡察,不时将远离大队的小羊赶回羊群。
三十七
( 众人策马靠近。『』那两个牧羊大汉见有生人来了,急忙挡在车前。亚比亚瑟立即说道:“两位大哥,请禀报庄主夫人,就说故人之子亚比亚瑟来访。”
两人听他未曾询问,就直呼庄主夫人,定是熟人不假。其中一人答道:“请稍待,我去通报。”
那名大汉来到车前,低声说了几句。过了一阵,车夫跳下来,在车后放了一个又圆又粗的木桩。车帘掀开,庄主夫人轻盈盈走下车来。群雄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肤白胜雪,还穿了一身白衣,犹如一朵白云悠悠飘来;又好像一朵白玫瑰在风中摇曳。到了近处,众人鼻中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再看她五官精致:细眉深目、高鼻薄唇、体态婀娜。果如亚比亚瑟所言——实是难得的大美人。只是一头金色长发垂在脑后,两只湛蓝的眼珠摄人心魄,明显不是中东女子。
群雄与亚比亚瑟赶紧下马上前。庄主夫人说道:“原来是祭司公子来了。我不曾听说这几日庄上要做什么祭祀,公子此来何意?”
亚比亚瑟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本想到拿贝庄上拜访夫人,不想在此巧遇。我与这些好朋友要去往亚杜兰峰,生怕途中缺水少食,想跟夫人要一些酒水干粮。”
大卫接道:“恳请夫人不吝相助,我等只愿酒食充足,价银如数奉上。”说着,又摸出一锭金子。群雄见他匆匆逃亡路上,还带了这许多金银,均想:大卫将军果然阔绰、出手大方!也不知身上藏了多少黄金!一锭一锭的花,都不用找补……
其实大卫逃出示罗时,半文钱也没带,这些盘缠都是乔那丹所赠。ww大王子爱惜妹夫,唯恐不够花用。将钱囊装满金子,挂在马上。大卫去往拉玛的路上,才发现乔那丹馈送的金银,心里也着实感激。
庄主夫人见他出手豪阔,问道:“这位官人如此豪爽,是祭司公子新结识的朋友?”
亚比亚瑟也不确定这拿贝庄是倾向哪一方,一时难以回答,不免踌躇。大卫已抢先答道:“我是伯利恒的大卫。身后这些兄弟姐妹,都是我在国中为将时,军中的旧部。”
庄主夫人低低惊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名满以色列全地的大卫将军!亚比该有幸得见尊容,幸何如之!”
大卫连忙说道:“夫人过奖了!眼下我已成了扫罗王通报全国:要缉拿的嫌犯。只望跟夫人买些食物,我与众兄弟即刻上路。”
亚比该却说道:“将军不必着急!尽可放心在此歇脚。犹大全地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那扫罗是在自掘坟墓!他不管民心所向,罔顾将军的赫赫战功——竟然用那等卑鄙龌龊的奸计,陷害自己的女婿。这般自毁藩篱,岂不是拆了自己的城墙,让非利士人长驱直入?自取亡国灭族之祸?”
乌利亚率先赞道:“夫人说得是!”他见亚比该果真貌若天仙,还以为如自己所料:这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嫁了个有钱的矮胖子——吃穿不愁、不需受苦。但听她侃侃而谈,一语中的,见识不凡。顿时觉得自己当初有些小人之心,于是带头称赞起亚比该。
约押也赞道:“夫人偏处南疆,对朝中国事也看得透彻——心若明镜,佩服!”
亚比该笑道:“两位将军谬赞了!小女子连这都看不出,岂不就成了没脑之人?”群雄一齐大笑。当下亚比亚瑟为庄主夫人引见介绍——亚希暖生性天真直爽,迎面就说道:“姐姐,你生得好美!”
亚比该笑道:“妹妹你也很漂亮啊——我的车上带有不少酒水美食。各位英雄就可在此用饭,加添心力体力。我再命人到庄上取些来,以备途中所需。”
她叫来一名牧羊汉子,轻声嘱咐了几句。那人躬身领命,上马奔往拿贝庄。车夫与另一名牧羊人,从车上搬下一张小桌,摆了几碟点心、几只酒杯、一个酒壶。亚比该招呼众人围在桌前,席地而坐。两名下人自去看管群羊。
亚比该斟满了六杯酒,说道:“这是小女子亲手配制的酒水。清甜解渴、解困提神。请各位贵客品尝。”
亚比亚瑟首先说道:“庄主夫人善于调配各种美酒香水——这酒不但口味上乘,更有其他神妙。我正渴得紧,先来一杯。”说完,他就饮了一杯。众人都知道他心意——尽管亚比该嘴上表明了是拥大卫,反扫罗,然而是否如多益一般口蜜腹剑,也不得而知。所以他先带头喝了,消除余人戒心。
约押心领神会,立即也饮了一杯。抹了抹嘴,显得意犹未尽,赞道:“庄主夫人果真名不虚传!这确是难得一遇的佳酿!我在国中为将多年,也从未品过这般美酒!”
亚比该笑道:“约押将军说笑了……想那国宴用酒,必是高手匠人所酿造!我这山野一村姑自制的水酒,怎能相提并论?”
约押答道:“未必、未必……军中犒赏将士用酒,都是一大坛一大坛的上来便鲸吸牛饮!不似这样小钟小钟的细品,含在口中,慢慢回味……”边说边摇头晃脑,一副陶醉模样……
众人笑作一团,戒备之心顿消,放手饮酒进食。亚希暖尝了一块点心,问道:“姐姐,这里面放了什么?这么的甜香?”
亚比该答道:“我在烘焙点心的时候,在上面放了几瓣百合花……”
还未等她说完,亚希暖就已赞道:“不错、不错!就是百合的香味——姐姐连做个点心也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实在太会享受了……姐姐身上这股淡雅的香气,又是如何能有?”她心直口快,毫不避讳,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截了当。虽然其他人也有此疑问,均感不便当众询问。
三十八
( 亚比该笑道:“我平常沐浴,都要在澡汤中加入没药,还有我自己秘制的香水。『』日久年长,这股清香就会泌入肌肤。如果妹妹喜欢这味道,我就送你一瓶。”说罢,从车中端出一个玉瓶。
亚希暖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忸怩说道:“初次见面,姐姐就送这样的厚礼……有些……有些过意不去……”
亚比该笑道:“以后你们要寄居亚杜兰峰,离此不远。我们俨然就是邻居,免不了常来往。妹妹若是觉得心底过意不去,日后得了什么新鲜物件,分我一点就是了。”
亚希暖顿时释然,说道:“也是!那亚杜兰峰;还有这何烈树林必有许多奇花异草。以后我一闲下来,就采上一大筐,送给姐姐做原料。”她转头向贝丝芭问道:“姐姐要不要也试试?我分你一些……”
贝丝芭答道:“妹妹还未嫁人,把自己弄得香香的,别人不会觉得奇怪。我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就会有人说我徐娘半老了,还装嫩!”大卫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向她望去,隔着薄薄的面纱,清晰看见她的容貌不减当年,心想:多年奔波,贝丝芭姐姐风韵依然;丝毫未显老态!举手投足、轻声软语,愈发的勾魂夺魄……
亚比该轻轻一笑,转问道:“敢问祭司公子和各位将军,是为了何事:穿过山林,到了这西弗旷野?”
大卫答道:“庄主夫人;这其中的前前后后,皆因我一人而起……”他把自己如何逃到亚希米勒圣殿;如何得祭司和众兄弟相助,破了多益的机关圈套;扫罗王带兵屠杀亚希米勒满门等事,简略说了。
亚比该听完,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这扫罗必是把灵魂交给了魔鬼!做出这般目无神权、残忍暴虐之事,想是离死不远了……只可惜祭司公子一家几十口……”群雄也觉凄凉,无人接话,立时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片刻,亚比亚瑟才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扫罗气狭量窄、诬陷良将、残杀祭司……一国之君行了这么多的昏昧荒唐事,以色列的神必要降罚!大卫将军已留下四名好手,诱他进入何烈树林。若是上天许可,或许现在我的深仇已得伸冤!”
他话音刚落,远处三匹快马疾奔而来。乌利亚说道:“只回来了三个。那扫罗只怕眼下还活着。”
亚比该看这三名骑士威武剽悍,来到近前,跃下坐骑,向大卫躬身行礼。『』心想:这大卫年纪与我相差无几。怎会有如此魄力,令这些猛将勇士俯首听命?……
这三人正是比拿亚、沙玛、阿比塞。大卫说道:“三位哥哥辛苦了!先坐下吃些酒水点心。”三人在森林里伏击对战扫罗禁军,大半日下来,早就饿了。这些小杯小碟的食物,扔进肚里,还不够垫底。
亚比该见状,立即吩咐仆人又从车里拿出几张厚饼,几壶清水。才勉强给三人浇了浇饥火。亚希暖向比拿亚问道:“将军放出那些无头骑士没有?”
比拿亚笑道:“这么有趣的东西,自然是要放的——那个多益瞥眼见了无头骑士,被吓得尖声乱叫什么‘无头鬼‘来索命了!想来他昨晚必是杀了不少人,心虚胆寒。”
阿比塞接道:“我们在林子里故布了疑阵,又趁隙擒杀了数十名军兵,引他们一路追来。现在阿瑟黑正引着扫罗这一队骑兵,进了沼泽。如果报应到了,沼泽就会吞了他!”
沙玛却说道:“就算他没被沼泽吞了,我们兄弟现在一起杀回去,也要了他的贱命!”他声若洪钟,气忿忿的说话更觉得声声震耳。
亚比亚瑟说道:“兄弟不敢强求。如果他命不该绝,应该是时候未到——咱们不能凭己力杀了大祭司所膏立的君王。如果随意屠戮,我们和扫罗也没什么分别。”
大卫一竖大拇指,赞道:“祭司公子明白是非秩序,不乱分寸。末将佩服!待我等兄弟率众啸聚亚杜兰峰后。我想请你做寨中祭司,还望不要推辞。”
亚比亚瑟行礼谢道:“小人已无处可去。将军若肯收留,已是感激不尽!但有所命,莫敢不从。”
大卫笑道:“那从此我就改口称你——祭司大人了……”群雄一片欢笑,均想:伏杀禁军,占据险峰,设立祭司……接下来就要拥兵自立了……
亚比该见他们一众兄弟豪气干云、畅所欲言、图谋大业。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不能一起在这乱世,建立一番功绩——不免生出几分惆怅。
大卫见她有些寡欢,连忙问道:“庄主夫人善于调制美酒香水。不知能否弄一些令人腹泄不止的药物?”
亚比该奇道:“将军要这药物有何用处?”
大卫笑道:“扫罗王若是侥幸躲过沼泽湿地,必要去到贵庄。我想他死罪虽然免了,也要吃点苦头,才对得起我的首任祭司。”
亚比该顿悟,笑道:“这个不难!将军尽管放心。”
乌利亚突然冷笑道:“那扫罗见了夫人这般样貌,只怕没吃泄药,也要赖着不走。”
亚比该面上一红,说道:“我也听说这扫罗虽年过六十,仍精力充沛。不但亲自领兵上阵,**还佳丽成群。最近宠幸一个叫……里斯帕的亚兰国妃子。”
贝丝芭呵呵笑道:“就是这个里斯帕,成了钓上我兄弟这条大鱼的香饵。”
大卫尴尬讪笑道:“姐姐取笑了!这都是设局陷害,我完全是蒙冤受屈……”约押赶紧圆场道:“不错、不错!大卫将军向来诚实正直,朝中有口皆碑……咦?那是不是阿瑟黑回来了?”
众人举目远眺,只见旷野上一人飞奔而来,脚下片尘不起,疾如骏马。亚希暖说道:“这样的跑法,定是黑将军来了!”
亚比该见那人奔到面前,气定神闲、呼吸平稳,极是佩服。又看他黑须黑面,身材粗壮,手提双刀,背负弓箭,威风凛凛,有如煞神下界。
阿瑟黑扬声说道:“可惜、可惜……那沼泽地面虽然颇为宽阔,也只是吞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骑兵!有几次我本可一箭射死那扫罗,只是大卫兄弟和祭司公子严严的嘱咐:这昏君要由天来收他,我们不可亲自动手!只好留他多活些时日!”
大卫笑道:“哥哥辛苦了!暂且歇息,进些饮食。”阿瑟黑当然不客气,抓起饼来,立时塞了满嘴,口中直呼:“香、香……好吃!”
大卫说道:“既然扫罗未死,我想他不久就要出林上到大路,去往拿贝庄上。我们不宜在此久留,也要启程赶往亚杜兰峰了。”
亚比亚瑟说道:“正该如此!请各位将军先走一步,我还要回去带上那件定位神器。”
大卫笑道:“祭司大人要穿过丛林,重回故里。虽然道路熟悉,只恐遇上扫罗骑兵——我意:烦阿比塞哥哥再辛苦一趟,护送祭司回家。”
阿比塞领命,与亚比亚瑟上马折返亚希米勒圣殿。二人刚走,亚比该差去的仆人就驾了一辆马车回来。亚比该说道:“各位英雄需用的东西都到了,正好上路。”
那仆人勒停牲口,从车上搬下 ...
(六皮袋清水和几大袋干粮,向亚比该说道:“夫人交代的都带来了!这里面装了厚饼、腌肉,足够众好汉路上吃用。”
大卫手中的那锭黄金已屋了许久,这时再次奉上,说道:“多谢夫人慷慨相助!这锭价银还请收下。”亚比该却坚辞不受,他无奈也只得作罢。
亚比该看他们一行人,将各自的饮水干粮缚在马上,收拾停当。纷纷跃上马背,整装待发。亚希暖对她说道:“日头偏西了,姐姐请回吧……”
大卫也说道:“夫人保重!后会有期!”说罢,当先策马扬鞭,飞奔向西。亚比该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姿,呆呆出神,心中不断有个念头在回旋:这大卫将军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文韬武略、才智过人,还如此的英俊潇洒……
群雄迎着斜阳一路驰向亚杜兰峰。眼看太阳快要下山,大卫率先停下,对众人说道:“天色已晚——我们也无须乘夜赶路。在这寻个安稳处所露营,也好等待祭司大人和阿比塞哥哥,免得他二人落了单。”
乌利亚说道:“这路旁山上必有不少树木枯枝,方便生火。我们上山露营,最好不过!……”
以色列与非利士接壤边界,多为山地丘陵地势,在西弗旷野上一个个的小山丘此起彼伏。众人催马上了附近一个山包,分头收集干柴,燃起一堆篝火。稍稍休息,阿瑟黑就说道:“我去周围察看察看。”
大卫说道:“让比拿亚与你同去,我才放心。”——比拿亚身手出众,为人精细。大卫向来倚重,在这荒郊野外,让他二人同往,可保万全。
比拿亚笑道:“蒙兄弟看得起!我和老黑去了。”两人各提兵刃,手执火把,在这山丘上巡视一圈——来到山侧,阿瑟黑看见芒草荆棘之中,似乎隐约有个山洞,他轻声说道:“兄弟!那里面像是有个洞口。”
比拿亚问道:“你要进去?小心有毒蛇猛兽!”
阿瑟黑笑道:“哥哥是驯兽的行家!如果里面有什么小狮子,我也抱几个回去养着玩。养大了,我也可以像哥哥一样,骑头狮子到处跑,多威风?!”
三十九
( 离了逃城后,比拿亚觉得猛狮就应该呆在野外丛林里,才能保持野性——所以他也没把那几头狮子带到示罗。『』隔了五、六年,也颇为怀念那段与群狮共舞的时光。听阿瑟黑提起,也有些玩兴大发,说道:“我与你进去,有狮子,就平分。”
二人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拿着兵器,蹑手蹑脚摸进洞去。才走了六、七步,两人已听到巨兽的沉重呼吸,鼻中也闻到了腥臭之气。比拿亚示意停步,指指内洞,双手划了个大圆——表示有个大家伙在里边。
阿瑟黑还未回答,那头巨兽已惊觉有别物侵入领地,一声咆哮,冲出洞来——竟然是头体型硕大的黑熊!两人都有擒龙伏虎之能,毫不慌张。倒跃出洞,引它到外面宽敞之处。洞里过于狭小,只嫌手脚施展不开。
黑熊吼声连连,追出洞外,直扑阿瑟黑。比拿亚趁机靠近跃起,一铜棍砸在熊背上——那熊疼痛难忍,狂叫一声,转扑向比拿亚。阿瑟黑立即趋前,一刀斩在熊的后腿,深入数寸,鲜血喷涌而出。如此反复几轮,二人你一棍;我一刀招呼在熊身上,黑熊早已遍体鳞伤,无力还击。慢慢失血渐多,骨骼多处碎裂,缓缓躺在地上,任凭宰割。
阿瑟黑笑道:“早知预备了这头畜牲在这里,也不用向拿贝庄要什么干粮了!这熊肉够咱们兄弟吃上好多天!”
比拿亚说道:“这熊已成刀俎!我二人再进洞看看。”正在这时,乌利亚、沙玛也都赶到——这山包不大,静夜中,熊叫听得清晰。大卫急命二人前来相援。
沙玛见到地上躺了一头奄奄一息的黑熊,叫道:“且慢进去!你们俩刚斗败了这畜牲,好不痛快!这回该我进去耍耍。『』”
比拿亚笑道:“你和黑兄弟进去便了!我与城主在此等候。老黑,可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他们在逃城相处多年,虽然从军已不少时日,彼此之间仍和以前一样称呼——他依然称乌利亚为“城主”。他深知逃城城主沉稳内敛,不喜冒头露尖,自己便留下相陪。
阿瑟黑应道:“忘不了!忘不了……这熊洞里不会有狮子了!熊又不能骑着到处跑!”言下之意颇有些扫兴。
沙玛与他进到内洞,举火把四处察探——并无其他野兽。不过这山洞甚是特别:外面只有五、六尺见方,里面倒有两、三丈长宽。沙玛也有点意兴阑珊,说道:“这畜牲还真会找地方!里面别有洞天,管他外边刮风还是下雨。”
阿瑟黑忽道:“如此这般福地,当真难觅!今晚我们兄弟在此安睡,岂不强过在林中露营?我去找些柴来。今夜在此吃熊肉;论天下,岂不快哉?”沙玛顿时又来了兴致,出到洞外,将内中情形告知乌利亚二人。
众兄弟都是欢天喜地,分头各行其事——乌利亚回去通报大卫、约押等人;沙玛、比拿亚在洞中生火清扫;阿瑟黑杀熊剥皮,切下一块块熊肉,架在火上。登时肉香四溢,三人都馋涎欲滴。
不一时,其余兄弟也都来到。群雄一齐进洞,围坐火旁,大嚼熊肉。沙玛赞道:“那些腌肉跟这现烤的肥肉,可真没得比!”
约押笑道:“这头大熊鲜肉肥厚,我们这些人三、两天也吃不完!等到祭司大人、阿比塞来了,还可尝鲜!”
众人连声称是,几大块鲜肉下肚,顿觉周身舒坦,饱足畅快。大卫问起日间何烈树林诱敌伏击情形,阿瑟黑、沙玛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说得绘声绘色。亚希暖听得双眼发直,不停追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待他们说完,大卫叹道:“我们先后伤了扫罗王近百军兵,已是公然反叛。我成了叛逆首领,他若继续追捕于我——我再不能算是蒙冤了。”
乌利亚说道:“眼下以色列国——外强林立,扫罗不可能置若罔闻,一意围剿我们。一旦到了亚杜兰峰,站稳脚跟,扯起大旗。凭将军的威望;我等兄弟的勇力,远近能征善战的有识之士必来投奔。”
大卫问道:“那时聚众人多,每日口粮如何维系?”
乌利亚答道:“短期之内,粮草需用可向拿贝庄借。长期之计,还得我们自己牧养牛羊、植林耕田。”
贝丝芭格格笑道:“瞧那庄主夫人看着大卫兄弟的神情,我估计就算靠着拿贝庄,吃上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
大卫也笑道:“姐姐又来取笑了……庄主夫人是有夫之妇,可不要坏了别人的名节……”其实他心里也确是觉得亚比该美艳无匹——扫罗已将米可公主另许了人家,自己再次婚配也不为过。
贝丝芭笑道:“如果他丈夫死了,那就都名正言顺了……”
大卫一惊,正色道:“我们可不能像扫罗一样滥杀!残忍暴虐,必失民心!”
贝丝芭说道:“我又没说要去杀了她丈夫,兄弟不用这么认真……”
大卫盯着她冷若秋水的双目,深知她柔声谈笑间就可置人于死地,着实令人生畏,心想:那拿贝庄主不要突然暴毙才好,不然今晚的戏言成了预言,实在天意弄人了……
他不敢多想,转向乌利亚说道:“城主经营逃城多年。对于如何修筑山寨,必有许多心得,以后还需多多费心。”
乌利亚答道:“这个自然!份所当为,将军大可放心。”他本来生性就沉稳寡言,严肃得让人敬而远之。随着年纪渐长,越发的惜字如金。
亚希暖忽然说道:“我出门时,养父在我包裹里放了好多羊皮卷,说是要送给大卫将军的……不过这两日马不停蹄的,丝毫没有空闲!”
大卫得了山默尔所赠的以笏剑、仙人指路图后,对大祭司之物更加充满期待——喜道:“神人所送之物必是罕见宝贝!快拿出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亚希暖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一摞羊皮卷——群雄看见上面画满了图案,还配有文字。
四十
( 原来山默尔将各种攻城器械的制作流程,以及如何根据地理地势,安营扎寨的所有窍门要领,都画了详图,写上文字说明,全记在这些羊皮卷上。『』乌利亚看了几张,赞道:“大祭司的这些东西,有的我还真没想过,令人大开眼界!”
大卫笑道:“我去了神人所住的拉玛小城——虽然那只是群山环抱的一座孤城,然而山路上到处机关陷阱。如果没有向导,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约押拿起一张皮卷,说道:“这副弓弩想来必定威力不小!”众人看那张图上画了一架长弓——弓上加多了一副四道凹槽的平板;板子尾端装上了扣住弓弦的机括。
比拿亚叫道:“这四箭齐发的硬弩当真不错!一个弓箭手顶对方四个!”
大卫说道:“嗯……只需三千人便能万箭齐发!待我们在亚杜兰峰安顿好后,第一要务就是造几副来试试。”
沙玛捧起自己的一张皮卷,说道:“这大家伙是个什么玩意?”群雄看那张图上画了一个大圆柱,两侧各装了四个轮子。
乌利亚答道:“我以为——这应该是个撞开城门的重型攻城器械。当年赫族人与亚述人交兵,我曾见过他们几十个人,抬起一根巨木砸开敌方城门。ww如果加了轮子,的确是省了不少人力!”
大卫叹道:“攻城掠地,多伤人命。我只求国强自立,外敌不敢来侵。这攻城的重器械暂时用不上,先放在一边。”
乌利亚心想:到时以色列十二支派统一听我们号令,国富民强,人口增多——你自然要向外扩张,现在也不与你争辩……
众人又看了其他一些排兵布阵的法门,均是叹为观止——纷纷夸赞山默尔真是国中百年难遇的奇才!大卫想到这位神人即将寿终归天,寻思:人这一生委实无奈——管你是呼风唤雨;统治广阔疆域的旷世栋梁,还是平平凡凡的寻常百姓。到头来都不免要归于地下,化为一抔黄土……
乌利亚说道:“这些都是大祭司的毕生心血结晶,我们一时也领会不完。劳碌了一日,大家都该歇息了。”
大卫笑道:“正是!咱们在外洞也生起一堆篝火,以防野兽毒虫。把马匹拴在洞外树上。弟兄姐妹们一齐在这宽敞内洞里睡卧,这里面温暖如春,真是个绝妙之所。”中东旷野昼夜温差极大!群雄都觉得:能在这遮风挡雨的山洞中过夜,上天待自己当真不薄。
众人按大卫吩咐:生火拴马,然后在内洞里围成一圈,各自和衣而卧。大卫念着亚比亚瑟、阿比塞眼下尚不知如何,不禁有些挂心——隔一阵又想到亚比该艳丽无伦的面庞;殷勤周到的预备需用,不由得浮想:扫罗王已把米可公主另配了别家男子,这般辱我!即使我以后另娶妻妾,也不能算我背弃婚约……虽然思绪泉涌,毕竟疲累,不久就沉沉睡了。
乌利亚年长早醒,次日东方发白,他第一个起身舒展筋骨。逃城城主走出洞外,在这山包上转了一圈,发现这山洞离下面大道也只有十余丈,居然会有黑熊出没……想来这里必定人烟稀少,所以巨兽横行。
不久其余兄弟也相继醒来,群雄又在洞中一边烤食熊肉;一边高谈阔论。直到午后,大路上没有一人经过——阿比塞与亚比亚瑟更是不见踪影。阿瑟黑性急,问道:“差不多去了一天一夜!这两人还没跟上,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约押说道:“阿比塞射术精奇,枪法灵动——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沙玛笑道:“就是!你还信不过你兄弟?哇!……这块肉够肥!最合你胃口了!老黑——给你!”他把一大块熊肉抛向阿瑟黑。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空突然飘下雨来,渐渐雨势加大。众人都进洞避雨。阿瑟黑等得心焦,独自在外面东张西望——远远看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他叫道:“那好像是扫罗的骑兵!有两、三百人!”
大卫闻声奔出洞来,一看似乎不假。连忙吩咐:“将马匹赶到山后林子里,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进到内洞藏好。”群雄遵他口令,各自动手——有人牵走战马;有人清理死熊、火堆……大卫看一切收拾得并无破绽,才与众人一齐躲进内洞。
不一时,只听见山下马蹄声纷杂——骑兵队不知怎地,停在山脚。又过了片刻,只听得草丛悉索声响,一人急匆匆跑进洞来,不管不顾,脱开裤子,就地大解起来。众人屏息凝神,粗气也不敢喘,只想等那人解完快点离开——洞中早就熏臭难当,亚希暖已经觉得憋气难忍,用手按住了口鼻。
不料那人拉得淋漓不断,不知几时能停。阿瑟黑按捺不住,偷偷往外瞧了一眼,不由得心花怒放。他悄悄拍了拍大卫,示意让他来看看。大卫微微探头,不禁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这是天意?!上天要把他交在我手中?要报亚比亚瑟一家的血仇?……
事有凑巧,那人正是以色列的扫罗王。他在拿贝庄的宴席上,被亚比该在酒中下了泄药——从头天晚上,一直腹泄到今日午后,尚不能止。行军路上遇雨,冷风嗖嗖灌进肚中,小腹疼痛,又想解手。这洞里昏暗,一眼望出去黑乎乎一片。扫罗怎么也没料到这洞中有洞,更没想到那里面还藏了好几个冤家对头……
四十一
( 阿瑟黑举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横,意思当然明白:既然上天如此安排,把他带到这野外熊洞,明摆着要借你手除了这昏君!再不动手,可有逆天之嫌……
大卫心下好生为难,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约押、乌利亚见他二人指手划脚——阿瑟黑极力怂恿;大卫却满脸踌躇犹豫。不免好奇心起,也悄悄向外观看——只瞟了一眼,这二人都是心底窃喜,均向他眨眼点头表示:天赐良机,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
大卫见众将都是一般心意,自己若是毫不作为,未免固执专断。他抽出以笏剑,轻轻靠近扫罗,悄无声息的割下他半截外袍。以笏短剑乃是吹毛利刃,扫罗又正自大解得畅快,竟然毫没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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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国兵马大元帅阿布内,亲率五万大军进入本国南疆边防。甫进军营,便听留守将官说:扫罗王与多益将军,带领两千五百虎贲骑兵,挺进何烈树林,搜寻大卫。已去了近两天两夜——有二千余人虽陆续回营,但王与大将仍不知下落。
阿布内闻言,心里着实不悦,寻思:这以色列王是不是心魔未除?怎么竟对自己女婿穷追不舍?不分轻重缓急——离开营防整整两昼夜,若是非利士人趁机来攻,丢了要塞,算谁之过错?哼……看来现在倒是我登上王座的良机!
正在盘算,帐外传令官报道:“启禀元帅。『』我王与多益将军,领三百虎贲军回到营中。”阿布内赶紧出到辕门,迎接君王。颊面碰上扫罗,只见他面色苍白,神情委顿,全无半点帝王威仪。心知必是吃了大亏——阿布内心中暗笑:你亲率了两千五百精锐,围捕区区六、七人,非但徒劳无功,反倒把自己弄到这般狼狈,再不知难而退,以后还有更多难堪……
他嘴上却关切询问:“我王脸色如此憔悴,可是染了风寒?”
扫罗摇头苦笑道:“元帅不必担忧!我只是有些肚痛腹泄——眼下已好了许多,再将养些时日,管保又是条生龙活虎的好汉!目前军情如何?”
阿布内将王与多益迎进中军大帐,才答道:“敌军元帅伊斯贝再启雄兵,这次经由利乏音谷,兵锋直指本国南疆。”
“又是此人?那非利士国师可有一同前来?”扫罗上次吃了大亏,仍存余悸。
“还未曾接到确报——那聂班达上次为大祭司所伤,神人称其一年半载内,不能运用法力,想是尚未痊愈,未曾同来。”元帅的回答让君王立时心安。
扫罗问道:“伊斯贝此次来犯,并未带上国师术士,想来必有更厉害的帮手,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元帅答道:“我王此虑极是!末将会多调精细探马,四处打探消息……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扫罗点点头,盯着沙盘,缓缓说道:“这回非利士进驻利乏音谷——虎视我国希伯仑、伯利恒两座重镇。”
他突然来了精神,问道:“伯利恒?大卫的父母兄弟都住在伯利恒吧?”
阿布内答道:“大卫父家的确在伯利恒。可是现在大敌当前,我王是不是应当以……呃……以……”
听他欲言又止,扫罗笑道:“我当然知道大战在即,当以国事为重!但我有条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退敌;或许还可借非利士之兵,除了那牧羊童子。”
阿布内问道:“哦?……我王此计安出?末将愿闻其详。”
扫罗反问道:“我大军粮草目前到了何处?”
阿布内连忙答道;“我军粮草由巴拿、利奇布两位将军,领五千精兵护送,估计五天后可到这营中。”
扫罗说道:“命快马疾报两位将军,把大军粮草全部运抵伯利恒安置。”
阿布内诧异说道:“伯利恒离此尚有近百里地!而且现存军粮仅够五日之用——把粮草放到伯利恒,未免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非利士人倘若斜出利乏音谷,首当其冲的就是伯利恒!如果敌军……”他忽然醒悟,问道:“莫非我王是以粮草为饵,要引非利士人大举进攻伯利恒?”
扫罗微笑道:“元帅不愧为沙场老将!这等计策,必瞒你不过!我正是要非利士倾全军之力围攻伯利恒——大卫一旦听说父家被围,定会不顾一切前去救援!那时枪林箭雨无眼、千军万马奔腾。纵使他手下勇将个个以一挡百,也要他葬身乱军之中!”
阿布内续道:“我王待非利士大军合围伯利恒,攻城数日后。趁他人困马乏之际,以生力精兵聚而歼之,可获全胜!”
扫罗却淡淡说道:“需要更正一下——乃是待非利利士大军攻陷伯利恒之后,我再引兵出击!才能确保大卫丧于敌手;我军又获全胜!”
阿布内惊道:“要城破之后,才进兵?那岂不是送了巴拿、利奇布二将和五千军兵的性命?”
扫罗正色道:“若非如此,我这一石二鸟未必能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