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的笔正在刘贺与刘病已之间勾画着,游移着。他见霍显与霍成君来了,便放下笔,说道,“成君的手艺又进步了?”
“是啊。爹之前都在宫里,难得回来,女儿当然要好好表现。不然爹都忘记还有我这个女儿了。”霍成君走到霍光背后,圈住他的肩膀,撒娇道。
“又胡说。爹是有事。”霍光拍了拍她的手,老怀大慰地说道。
“爹每天都有事,永远都做不完。”霍成君嘟起嘴,颇为娇俏可爱,“答应人家的事永远一拖再拖。说好了开春陪我去踏青,结果到现在也没空。每次都是这样春拖到夏,夏拖到秋。非到冬天才有空,结果大雪茫茫,还是只能窝在家里围炉而作。爹的承诺啊,最不可信了。”
“好,好。是爹的错。爹回头一定给你补上。”霍光拍了拍女儿的手,如此说道。
霍成君皱了皱鼻子,说道:“又是承诺。”她无奈地把案上的文书扫开,把莲子羹放早正中央,说道,“爹还是赶紧把粥吃完了再说吧。”
“好好。”霍光点头喝粥的同时,霍成君好奇地拿着文书放在手里看了会儿。
“刘贺……刘病已?”霍成君念着这两个名字,说道, “他们是谁啊?爹爹,你在这儿又圈又画的,是很让你为难的人吗?”
“那是……”提起这个,霍光一声长叹,他不习惯与家人谈论朝政,随即只笑了笑,说道,“的确有点麻烦。”他转头对霍显说道:“这段日子,我会很忙,你照顾好家里。有些人上门拜访什么,一率回绝了吧。”
“好。”霍显乖巧地点了点头,对于霍光的吩咐,她从不质疑和询问,只是遵行。这也是让霍光对她极为放心的原因之一。
“还有就是,”霍光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这事跟妻子商量,“过阵子,如果需要的话,我想把菀君接回家里住一段时间。到时候,你要好好照顾她。她现在也没了其他亲人,除了我这个外公。”
霍显听到上官菀君的名字,身子不可抑制地僵硬了下。她不喜欢上官菀君,自从十四年前这个孩子出生以来仿佛就成了她的克星似的。让她的霍夫人生涯极不痛快。因为忍受不了日日请安的憋屈,再加上上官菀君那张与霍荇君越来越相似的面容,她才会冲动地去施行那个计划。
结果却是自取其辱,虽然无论是霍光还是上官菀君都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件事情却成了她心中一个结。上官菀君就是那个结点。她对这位皇后无可奈何,于是便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恐惧。这种恐惧是长达四年的半幽禁生涯所带来的条件反射。
“好。我当然,会照顾好她的。”霍显僵硬地点了点头,说道,“老爷交待的事情,我自然会一一办好。”
霍光心细如发,自然发觉了霍显的不自然,他便劝道:“我知道你当初和荇君相处得不好。不过死者已矣,菀君又是个晚辈。你应该拿出长辈的气度来。菀君这些年在宫里孤苦伶仃,你作为长辈,可曾去宫里关心过她什么?你不去主动亲近她,也难怪她会和我们越发疏远了。”霍光的话说到后面,不觉已有些冒火了。
“爹爹。”霍成君适时打断了霍光的话语,为自己的母亲解围,说道,“爹,这都是女儿的不是。娘这两年不是忙着照顾我嘛。再说,宫里规矩森严,她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霍光被霍成君打断后,也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迁怒,便住了口。霍成君拿知道要父亲这个时候立刻道歉是不可能,只是待他气消了,自然会来与母亲好好说话。她便说了几句豪华打圆场后,就带着霍显出了房间。
霍显因为小时识字不多,后来虽然被要求习字,但是始终学的不好,字一多她就犯迷糊。方才那一案的卷宗,想必非常重要,但是她又看不懂,又不可能请霍光解释。偏偏她又清楚知道,霍光这段时间的烦恼肯定与皇帝有关。吃过皇帝一次亏后,霍显发现了未央宫主人和大将军的巨大差距。第一次发现,原来霍光也要可能保不住她的时候。霍光还不够安全,皇帝才是最安全的。这句话颠覆了她脑中很多固有的概念。
当她知道皇帝病入膏肓的时候,霍显一面矛盾地陪着丈夫霍光忧伤发愁,一面却隐隐惊喜其中甚至还带着对未来的极大期许。她隐隐觉得,只要自己好好抓住新皇帝,那就再也不会产生之前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所以,从不关心外朝事情的她,第一次试图了解霍光在这个问题上的考虑。
“成君,你爹的案上到底写了什么?你看懂了吗?”
霍成君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都看懂了。这两个人一个是现任昌邑王,一个是卫太子的后人。爹大概是在考虑立谁为帝吧。”
“昌邑王和卫太子的后人。”霍显正在琢磨着,忽有下人回报说是宫中的廉姜大人到了家门外。
廉姜与皇帝从来是寸步不离的,他几乎等同于皇帝的□。霍显听到这个禀报,顿时一个激灵,方才的小心思立刻飞到了爪哇国。她忙使人去通知霍光,自己却不敢迎接,只带了女儿匆匆回了后院。
刘弗陵见到霍光,只说了一句话。
“我今日见到刘病已了。他是个好的。”
霍光明白刘弗陵的意思,比起远在昌邑国,劣迹斑斑的昌邑王,刘病已自然是霍光最好的选择。刘弗陵也看得很明白,但是他却没有下旨直接让刘病已为皇嗣。因为他要把这个拥立之功留给霍光。否则,作为前朝权臣霍光怕是很难自处于新朝。这是他对于霍光的最后一点爱护。
刘弗陵想,这拥立之功应可保霍氏无恙。刘病已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定能知恩图报。
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宫。六月壬申,葬平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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