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蘅君推开门,就看到刘奭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滚成一个球形。
“殿下,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了?”王蘅君试着把被子拉一点下来,免得刘奭呼吸不畅。可惜,这小家伙顽固异常,力气也不小,最后她只好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安置在自己怀里。幸好小家伙个头还小,抱着倒是不费力。
刘奭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很快调整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靠着王蘅君的胸口,开始对话。
“我不喜欢宫里。”刘奭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宫里有人对你不好?”王蘅君眉头一皱。
许平君去世后,许夫人的身体迅速垮了,近来更是不省人事,眼看着就不成了。刘病已虽然着急担心,却也很难亲自出宫探望,只能是派御医和宫女看着,自己偶尔悄悄出宫看望。反而是王蘅君在宫外来去比较自由,且不说许夫人曾对她有过救命之恩,单是她认了许夫人为义母后,许夫人所给予的照顾,王蘅君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尽义女的责任,在榻前侍奉汤药。她这边要照顾一个垂死的重病患者,时时提心吊胆,宫里自然也就去的少了。
王蘅君心中担心,莫非近段时间自己少去宫里,刘病已一个男人,粗心之下,又没顾到后宫,反而让这两个没娘的孩子受了委屈?
“……没有。”刘奭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味道,王蘅君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事。
“那殿下告诉阿蘅,为什么跑出来了?”王蘅君有规律地轻轻拍打刘奭的背部,放松他的身心。她知道刘奭从婴儿时期开始就特别吃这一招。
“我想外公外婆,也想蘅姑姑。你们都不来看我。父皇也很忙。”刘奭弱弱地说着,“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大家都住在一起,天天见面?”
“因为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啊。你是皇子,当然要住在未央宫。”
“那我可以不当皇子。不当皇子,可不可以回来这里?可不可以不见那些人?我知道宫里除了父皇,没人真心喜欢我。”
“殿下,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殿下聪明伶俐,大家都很喜欢你。”王蘅君手上动作微微一滞。
“你骗人!”刘奭张牙舞爪地拨开被子,红着眼睛,瞪视着王蘅君,“张婕妤、陈美人她们就都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都是故意对我好,她们都是为了讨好父皇,才不情不愿的照顾我!”他说着说着,眼泪不觉又下来了,“我不喜欢宫里。我要回来这里,我要跟外公外婆还有蘅姑姑你待在一起。”
王蘅君心疼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哄着他不要哭。刘奭是一个内心极度敏感的孩子,但偏偏性格又十分绵软,不似一些这个年纪的男孩会表现出叛逆的狂躁情绪。所以,他一直是个泪包型的,有时简直比女孩子还能哭。刘奭的性格其实根本不适合皇宫,也许是他小时不关是许广汉夫妇,还是刘病已和许平君,甚至她这个姑姑,都对这孩子太宠爱了。以至于,他缺少了他父亲刘病已身上的那种坚韧之气,反而娇气十足。
许平君去世的时候,王蘅君也是哄了他很久才哄住了,没让他给当时混乱的未央宫乱上添乱。那时候掌握住了一些哄他的诀窍,总算现在不至于手忙脚乱。看刘奭如此难过,王蘅君不禁有点生刘病已的气了。怎么连唯一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还让后宫的女人钻了空子。知不知道小时候最容易形成心里阴影了。
王蘅君一边哄一边问,才算是探出了究竟。
原来,前些日子,后宫有个姓陈的美人,常在刘奭上学的路上出现。陈美人似乎颇有了些心思,刘奭竟觉得她身上有一点母亲许平君的影子,陈美人没事还给刘奭绣点小鞋子小袜子,更让刘奭倍感温暖,对这位美人好感倍增。偏这时又来了一位姓张的婕妤,张婕妤也很讨好刘奭这位唯一的皇子,可惜不得其法,她虽然给刘奭送了许多好吃的好喝的,可刘奭并不领情,依旧是和陈美人比较亲些。
两虎相争,双龙夺珠,自然比一个人的独角戏要热闹许多。恼羞成怒的张婕妤便冲到陈美人处指责对方心机深厚,陈美人则嘲笑张婕妤蠢人多作怪,还洋洋得意炫耀自己陪着皇子见了几次圣驾。两人闹到最后甚至扭打成了一团。当时,刘奭刚好跑去陈美人住处想找她说话,躲在门口很直观地看到了这一幕。
血淋淋的真相立刻就刺伤了刘奭弱小的心灵,然后就有了今天的翘家之行。
了解前因后果后,王蘅君叹了一口气,她与刘奭面对面,眼对眼,非常认真地对刘奭说道:“殿下先来回答蘅姑姑一个问题。你觉得陈美人和张婕妤,是为了讨好你父皇而欺骗你,对你好。那她们是真的喜欢你父皇吗?”
刘奭低下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最后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她们也不是真的喜欢父皇。她们想得到父皇的喜欢,想得到更高的地位,想取代母后。”
王蘅君觉得自己有些为难这孩子了,以他的年纪能想到这些,委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