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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郁之的伤渐好,便开始下床走动,李珝帮他用布条将伤手吊在肩上,这样伤口就不会在行走中被碰到。

能下床後,郁之就开始­干­活,一开始是在院子里帮同院子的董氏一家切点草粮,後就进夥房给李珝和自己烧饭了。右手伤了,左手还能用,郁之就这样吊著一只手,在夥房里忙碌。终日吃董家人的饭也不好意思,何况李珝也要吃饭,饭总得有人烧。

郁之第一次给李珝做饭,是顿晚饭,煮了些粥,还差点烧糊了,天黑後,就将食物摆在木案上,李珝回来,见夥房里有灯火,进去一看是郁之,著实愣住了。

“你做的?”李珝看著昏暗油灯下还在冒烟的煎饼,还有些不确定。

“粥烧糊了,饼煎得不多,不知道够不够。”郁之见李珝回来,露出了笑脸,拿了碗就去盛粥。

“我来。”李珝拿过郁之的碗,抢了勺子,自己盛粥,盛好一碗,递给郁之,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饼。”见李珝在对面安座,郁之递了张饼给他。

李珝接过,留意到郁之的手上有烫伤,便问:“以前在洛阳没进过夥房吧?”

“没有。”郁之摇头。君子远庖厨,他以前不仅没进过夥房,甚至也不知道食物怎麽烧制。

“粥学你烧的,这里的人喜欢汤饼(面片),不过我不懂做。”郁之也不清楚李珝喜欢吃什麽,他自己是比较喜欢吃米粥类的食物。

“还不是一样吃,不讲究这个。”李珝大口咬煎饼,说得很随意。对他而言食物就是食物,怎麽做都可以吃。

“李珝,我伤好多了,要不要跟你去­操­练?”郁之小口咬饼,抬头看著李珝。

“才几天,何况……”说至此,李珝喝了口粥,继续说著:“你也上不了战场。”

郁之听到李珝的话,眉头拧起,他不会打仗,自然上不了战场,可上不了战场,他呆乞活军里,不是毫无用途吗?

“你学做饭,到时候让他们安排你去当个夥夫。”李珝可能早帮郁之想好了。

“好。”郁之很欣然答应。

“郁之,这几日,你没事就去大道旁守著,有人南下,就跟著离开,当夥夫不是长久之计,这里早晚会成为胡人的天下,到时候谋生只怕更为艰难。”李珝没打算留郁之在身边,他始终认为长安更适合郁之,从冀州到长安有段路程,但并不是说真的远到不可抵达。

郁之听了李珝的话,显得很沈默,没有应声,只是低头喝粥。

也许李珝并不知道,此时让郁之独自一人离开,他会迟疑,他已经不是那麽轻易就能离开李珝了。

患难中,已经产生了依赖之情。

李珝也许知道郁之的心思,也许不知道,但李珝从不希望郁之留他身边,他不可能一直这样保护著郁之,也不想与郁之有更深联系。

夜里,李珝帮郁之伤口上药,伤口愈合的很好,郁之人也恢复得不错,营地里的那位大夫,也算是再世华佗了。

用布条将郁之伤口包好,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李珝留意到了郁之的手臂都没什麽­肉­,瘦瘦的。

“终日只吃些谷子蔬菜,肠子都没油水了,明日晚上,你不要烧饭,我去打点野味回来。”李珝既然这样说,显然他已经决定好要去打猎。

“别去打猎。”郁之一著急,抓住了李珝的手。

附近的山林里,即使有野兽,早被人打光了,要打猎都得跑远点的林子,现在又四处都是胡人,实在让人不安。

“李珝,你别去。”见李珝不置可否,郁之又强调了一句,他真担心李珝明日还是会跑去打猎。

“东面那林子没事。”李珝抽出被郁之抓住的手,解自己的衣服,准备上床。

“附近哪里还有什麽野兽,都打光了,大家不都是吃些谷物蔬菜。”郁之仍是反对。

李珝躺在床上,手托著脸看郁之,只说了句:“睡吧,顺便把油灯熄了。”他拉被,翻身,打算睡了。

郁之熄了灯,也爬被窝里去,挨著李珝躺著。

“郁之,你到另一头去睡。”李珝突然轻推郁之。

郁之有些困惑,随後想起李珝以前也曾这样要求他。奇怪的是,他又没披散头发,还能当他是个女人不成。

“我又不是女子。”郁之低声嘀咕。

“男子间也可以交欢,你该不是不知道吧?”李珝的话语带著谑意,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实。

“你……”郁之受到惊骇,话都说不出来,­干­脆也不说了,拿了枕头,到床另一头躺下。郁之能猜到李珝是故意吓唬他,也确定李珝不会强迫他做这类事,不过,被李珝这麽一说,他倒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再次头对脚睡,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李珝起床穿好衣服,就要外出,郁之也不知道什麽时候醒著,见李珝提了弓箭,心里担虑,又罗嗦了句:“李珝,你不要去打猎。”

“我哪天不练靶。”李珝回了话,就离开了。

黄昏,郁之做了豆饭,李珝回来,手里拎了只山­鸡­。

郁之看到那头山­鸡­,有些无奈,打量李珝,见他浑身上下没少块­肉­,才安心的去烧水。

李珝杀­鸡­,手起刀落,刀工了得。

­鸡­­肉­煮熟,郁之先给李珝盛,有­肉­的都盛给他。

李珝根本没想动这山­鸡­,盛了碗豆饭就吃。

山­鸡­不像家­鸡­,­肉­少,毛一拔,瘦得可怜,煮下去,分量也少,不过很是滋补。

“李珝,以後不要再去打猎了。”郁之不在乎平日吃的是什麽,能吃饱,他就很满足了,何况李珝去打猎,也有些危险。

“也没下回了,明日,就要起程,要开战了。”李珝抬头看郁之,神情严肃。

郁之听了这话,没了心思,呆呆看著李珝。他害怕打仗,非常的害怕,上次被胡兵袭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只是个人安危,更是因为每次大战後,都会有不少人死亡。李珝武艺高强,但难免也会有意外,打仗不是别的事情,那是会没命的。

“李珝,我们一起回长安好不好。”郁之望著李珝,小心翼翼地问。

李珝没有说什麽,没有任何表态。

但郁之还是明白的,李珝不会回去长安,他不信赖晋庭,对他而言到处都是战场。

两日後,乞活大军出动,那时李珝做为先锋参战,而郁之并没在担任夥夫,他没跟随大军出动。

出军前夜,郁之的伤还没好彻底,并且受伤的左手也无力拿稍重点的物件,因此,即使是担任夥夫跟随军队出动都不合适。郁之只能留在驻地,即使他并不愿意,他想跟在李珝身边,而不想孤独一人被留下。

分离,让郁之恐慌,因为他害怕再见不到李珝,在这样的乱世中,人与人的一次离别,往往意味著再无相见之日。

“李珝,你们多久才会回来?”郁之看著李珝收拾行囊,心事重重。

“一旦开战,几时回来,就不是任何一方说了算了。”李珝将行囊扎好,拿了磨刀石摆放在门口,人坐在门槛上,打磨刀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杀人亦是。

郁之将油灯捧手里,给李珝照明,他蹲在李珝身边,看李珝在磨刀石上撒水,将腰间的大刀磨利。

寂静的夜晚,磨刀的声音,听起来显得那麽地刺耳,让人心神不宁。

郁之呆呆看著李珝的动作,看他研磨,看他擦拭刀刃,李珝做得那麽地细致,并没注意到郁之神­色­忧郁,模样恍惚。

“你先去睡,我还要准备些东西。”李珝将磨好的大刀Сhā回木鞘,抬头看了郁之一眼。

郁之这才动弹下身子,发觉自己蹲得脚发麻,他将灯具隔放桌上,就去脱衣上床。

李珝又忙碌了些时候,收拾妥当,准备熄灯睡觉,才发现郁之睡错边了,於是抬手轻摇郁之,郁之根本没睡下,回头看向李珝。

油灯的光芒十分有限,郁之的神情并没照清楚,但李珝还是觉察了郁之的不对劲,他的手摸上郁之的脸,冰冷一片。

李珝没赶郁之去另一头睡,他挨著郁之躺下,手搂住郁之的腰,身贴著郁之的背,郁之的体温与气息隔著衣物传递。

“你不要在这里等我,有南下的人就跟著离开,别再固执,我也没办法一直照顾你,你家人肯定还有人活著,早日回去寻找他们。”李珝平缓地说著这些话,他话语平淡。

有些事李珝不认为郁之不懂,郁之应该心里很清楚,他惟有回去长安,回去找他的家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你呢?以後会回去吗?”郁之的声音哽咽。

李珝没有回答,郁之其实早也知道,李珝压根没这样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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