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潘俊,和可涵,和别的小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从来都是把拿别人的不知足当知足作为奢望,我总是在我妈的脸色下活得诚惶诚恐,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封存好自己的撒娇任性。我总是告诉自己说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早就不再有我的青葱岁月了我大手一挥我的风花雪月早就过去了,我得自个帮自个遮风挡雨自个替自个刀山火海了。多豪迈!多值得立牌坊!
你看我,本来想回忆一下潘俊的,又不知道往哪说了。好吧,那还是从我小时候说起吧。
小的时候我妈是个老师,她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因为她要把这么多还不经事的小孩子培养成祖国的栋梁。我是说,她很忙所以她没时间照顾我,她不能顿顿烧饭给我吃她只能把成箱成箱的方便面放在家里。可是这不重要,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吃方便面,而且我也的确是喜欢吃,吃到后来我光看面饼我光闻那味我百米外就能辨别出来这是统一还是康师傅。我只是不喜欢吃氢氧化铝片,我只是在每每胃疼得直掉眼泪的时候才大把大把抓起来硬往嘴里塞。初中和高中的时候写化学方程式,氢氧化铝和盐酸反应生成氯化铝和水,我从来都没有写错过的,我想说其实在六七岁的时候就会了,我特自豪,可我从没告诉过别人。
可是后来外公就不让我吃了。他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泛着泪花拄着拐杖说搬就真搬过来了。那是在我妈和那个男人结婚后不久。他说安然你别天天吃方便面了,对胃多不好。外公来烧饭给你吃以后外公顿顿做好吃的。
我说算了吧外公,你自个也困难。反正我胃已经不好了顶多不就还他们一条命么我又不稀罕。再说我其实特喜欢吃方便面。真的。你别剥夺我兴趣爱好是不是?
外公听了一拐杖就给横过来了,重重地落在我腿上,他说:“安然你这小兔崽子,你别骗我了。上次来的时候外公看见你吃到一半就吐了,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看见,你偷偷地倒进厕所了我都知道。”
他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顺着脸上的沟壑四处流淌。
我抱着猫,没说话。
外公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他心疼地摩挲着我腿上刚才一拐杖着的地方,不停地叹气。
我能感觉到他手上那种沧桑的粗糙。
半响后他说:“外公刚才打得太重了,还疼不?”
我于是换了个特无所谓的笑容看着他我说:“不疼~~外公。你是一老人家了,劲道当然没法跟那个男人和我妈比。他们可是俩神雕侠侣!年轻力壮的。”那个男人,我是指,那个商人,那个后来甩掉我妈和一个贱女人私奔的畜生。
然后说完我就哭了,敢情是触到了我的哪根神经,特揪心。于是我的眼泪就一路畅通无阻地涌了出来,哗啦哗啦流得像自来水似的,关都关不住。
好景不长。
是啊,好景不长。小学的时候老师教的我们这个成语,后来我学会的那天,外公死了。我进去的时候屋里坐着一大堆人。外公躺在一块晃眼的黑布上,静谧安详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