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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光朦胧的七月天,在她那艘天鹅船的舱房里,人称大妈妈的金莓露,就像许多年来无数个夜晚那样,靠在丝绒大床上,读着她那位药师情人留下的一叠遗稿。
她死去的情人是一位伟大的药师,名字叫柳色青青,他的生日是青鸟在垂柳上唱歌的一个早上。他俊美倜傥,那双有魔幻的手,能调配出三千种以上的花药,有荡气回肠的爱情粉和
止住泪水的忘忧汤,也有唤回青春岁月的长生露。惟有一个人心里头那种最磨人的妒忌,无药可治。
柳色青青把毕生的心血都写在那叠用玫瑰泡过的小羊皮纸上。他的字体小而潦草,遗稿有点杂乱,上面除了药方,还密密麻麻记载了回忆于乡愁,也写下了情爱的心事。他在一页纸上写着:
“我想在莓莓的船上过一辈子。”
他用矢车菊墨水写的字看起来就像乐谱上的小音符,内容又有些隐晦,她无法全部读懂。每一次读,好像都读出一些新的意思来。她有时只是随便翻翻,跟着配方调些花药,虽然只是学会五十种,已经够用一辈子了。
她一再读着柳色青青的那叠遗稿,并不是为了回忆,也不是为了怀念,甚至连对他的恨意都没有了。每夜靠在床头的一盏灯下读那叠遗稿,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寂的习惯。
然而,这个晚上跟过去了的无数个晚上全然不一样。
她翻着那叠遗稿时,听到有如细丝细缕的歌声,纯真却悲伤,充满令人心碎的节奏。
那有如低泣的吟唱,唱到她皮肤的毛孔里去,唱到她骨头里去,在她的血管里低回。她突然觉得眼里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