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字母文来不了任何灵感,单词语法简直跟她的大脑水火不容
苏措本来就对上自习这种活动很有热情,考试临近的时候,她更有热情,早出晚归,就差夜不归宿。她天天蜷缩在图书馆里,除了上课时间,没人瞧得见她。而且,她的手机基本上从不开机。
杨雪费了好大劲才把她阻止了她再次在下课后冲进图书馆。
苏措顽强挣扎:“干吗?还有两天就考试了!”
“院学生会让你去一下。”杨雪目光灼灼的说。
苏措在脑子里演算一遍后说:“我是标准的好儿童好学生,从来没有违法犯纪,让我去干吗。”
“当然是有事了。”杨雪笑容满面,说,“我事先告诉你吧,是学生会准备让你参加才艺风采大赛。”
苏措拍拍耳朵,平静的说:“我刚刚可能耳朵或者大脑出了问题,没听清楚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他们准备让你参加才艺风采大赛,作为本学院的两名人选之一去参加初选。”
苏措坚决回绝:“你看,名字叫才艺风采大赛,可是我,你看我,什么都不会,拿什么去比赛?”
杨雪站住了,她看着她,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别人等都等不到,现在落在你头上,你却拒绝,你真的想要气死我们……苏措,我问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知道什么?”苏措怔怔看着她,“我怎么不懂你的意思。”
杨雪盯着苏措的眼睛看,灵气逼人,让人不能久视;她垂了眼睛,然后说:“你先去院学生会办公室吧。这些话你跟他们说去。”
院学生会的会长部长显然没有杨雪那么容易打发,几句话就把苏措堵住了。他们看上去都像一只只的笑面虎,说:“其实说是风采大赛,实际上就是选美。什么特长都不会也没关系,你总会唱歌吧,到时唱歌去。”
苏措一脸无语。
“我们也没办法。物理学院人少女生少,还有女生不断转系,剩下的人选也不多了。别的学院还要在系里面初选,只有咱们系不用。你要珍惜机会啊。”
院部长咳嗽了一声,接过话说;“更重要的,这是事关集体容易的大事。要知道咱学院多少年没有校内的文娱比赛中出过风头了……”
苏措可不想带上不热爱班级不热爱学院不热爱学校这样三顶个大帽子——其实就算是一顶也够她受的——最后为了证明自己有理想有追求热爱集体的新时代青年,苏措签订了不平等条约黯然离开。
杨雪在门口等她,“答应了?”
“是。”
“那就好。”杨雪宛如将要牺牲时表情,“好好表演,证明一下咱们学院也是有美女加才女的。”
苏措不吭声,沉默的把自行车头扭了一个方向,跟杨雪背道而驰。杨雪看清楚那个方向是图书馆,露出一个苦笑——她还是去上自习了。
苏措将要参加风采大赛的消息犹如秋风刮过麦浪般很快席卷了整个学院,不,应该说,越了学院,并以某种趋势朝校外扩展开去。
期中考试刚一结束,苏措就接到苏智的电话:“过来我们学校,一起吃饭吧。”苏智的笑声明显有点不怀好意使得苏措怀疑这是不是一场以她为目标的鸿门宴——
果然苏措下一句话就说:“听说你要参加风采选拔大赛?不错呢。”
苏措心情越发恶劣,重重说了一句“我才不想去”就直接关掉手机。她沉浸在英语考试的惨败中不能自拔,近处树木残缺不全,枝凋叶蔽;远处风景是深深浅浅的灰色,宛如一层一层萧杀的雾纱。
苏措缓慢的走到教学楼前取车。参加完考试的全校同学纷纷涌向食堂,车子也不剩下多少,比较好认。
她弯腰开锁,旁人有人拍一拍她:“苏措?”语气却有些犹豫。
苏措一下子认出她,是参加舞会那天晚上跟许一昊在一起的林铮。在白天看来,林铮穿着灰色大衣,五官非常漂亮,打扮十分精致。她耳朵上的耳钉的价值大致相当于苏措写一个程序的价值。
“林师姐。”苏措笑笑。
“我果然没有认错,”林铮莞尔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回头叫:“一昊,过来这里。苏措也在。”
许一昊推车走过来,脸上依稀带着笑容。苏措扬手招呼。
一阵大风打着卷滚过来,吹的四周明亮许多,不再那么灰蒙蒙的。她仰首看天,太阳从乌云后探出了半个脑袋,阳光的存在果然叫人舒心许多。
“听说你也会参加才艺风采大赛?”林铮笑容满面问道。
“林师姐你也参加吧,那我还去做什么?我看根本不用选了,反正我是去丢我们学院的丑。”苏措无奈的说:“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许一昊走过来,解释说:“校报上登了选手名单。”
苏措眨眨眼,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我应该去买本老皇历的看看,最近这段时间总是诸事不顺。”
林铮笑起来:“一起吃饭吧。”
“你们去,我还要去占座上自习。”
“刚考完试就去占座?”林铮眼睛都圆了。
“别提考试了。”苏措抑郁的说,她愤恨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想着英文考试,心情从谷底沉到地球内部:“我走了。”
才艺风采大赛分了三轮,第一轮是个学院选拔三至五个人选;第二轮是全校的预选,选出男女十五名同学;第三轮才是和西大的比赛。
苏措直接跳过了第一轮进入第二轮,可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屋漏偏逢连夜雨,前一天她拿到期中的英文成绩上的数字使得她心情更加恶劣,所以当她看到第一排的评委里面有苏智和陈子嘉还有西大的学生会长王沈她就更目瞪口呆。
苏措迅速的闭上眼睛。肯定是没吃早饭眼花了。她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的时候——魂魄都快散了,苏智已经凑到她的跟前,笑嘻嘻的看着她。
恍惚想起是听人说过,比赛的评委一共十位,两所学校各出一半,可是西大难道没有人了么?居然让他们来!
不顾礼堂里众多女生花痴的眼神,苏措完全不淑女拉着苏智礼堂的躲角落里,问:“怎么你来当评委也不告诉我?”
苏智怜悯的看着苏措抓狂的样子,安抚性的说:“你都不告诉我你参加比赛,还挂了我的电话;那我干吗要告诉你我来当评委呢?”
苏措头一次想不到话来跟苏智抬杠,她彻底的被挫败了,不是一般的败,而是丢盔弃甲遍体鳞伤的那种惨败。
“既然这样,”苏措哀声求他:“那麻烦你和陈子嘉给我打低分,很低很低,噢,如果有可能,还有你们的会长王沈。总之,千万别让我选上前二十名好不好;我们学院的那位师姐,你给打高一点。”
苏智镇定的说:“想都别想。我是还有可能帮你作弊,但是陈子嘉王沈绝对不会帮你这个忙,我以为你肯定清楚这个。”
苏措咬牙切齿的一笑。
苏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苏措,慢慢的说:“阿措,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害怕这些活动?站到台上表演,就那么困难?你以为把你的本领藏起来就真的没有了?”
苏措恍若未闻,一步一步走到后台。礼堂开始有点吵,人陆陆续续的来了。苏措开始不可抑制的偏头痛。
苏智回到评委席上坐下,陈子嘉问他:“苏措怎么了?脸色很糟。”
“我猜,她的八字跟才艺风采大赛相冲。”苏智回答。
在后台门口,许一昊和林铮刚刚也在哪里,对苏措招呼。苏措撇一眼过去,林铮附在许一昊耳边说什么,两人的面颊几乎快贴上了,看上去无比暧昧亲热。
“苏措。”
“噢,”没避过去,苏措只好上前招呼:“师兄师姐。”
林铮落落大方,许一昊有点腼腆不敢看苏措,脸色隐隐有点发红。林铮笑问:“你表演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只有唱歌了。”苏措如是说,“最没有难度的。”
“没事没事,”林铮看向许一昊,笑脸盈盈。她今天的打扮可以说完美无缺,看上去叫人舒服,尤其是笑起来,眼波流转。“一昊可以给你打高一点,是吧。”
苏措的头开始疼,原来许一昊也是评委!难道所有她认识的人都来了,还有谁没出现?她迅速的说:“千万别,公平点就好。”
她一头钻到后台。她是二十几名出场,大概得等一个半小时。她找到自己的位子,拿出电脑开始写程序,恰好地方僻静,人来人往的也较少。苏措的战友,物理学院的另一名女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不停走来走去。
不过僻静不等于安静,还是听得到外面的报幕声,音乐声,经久不息的鼓掌声和叫好声。
苏措劝她:“师姐,既来之则安之。”
她回头看了苏措一眼,她不能被这个大一的新生看扁了,很快镇定下来。
“苏措你在干什么?”林铮走过来,略带惊奇的问,“还在看电脑?真是争分夺秒啊。”
苏措扣上电脑,勉强的从嘴角挤出一个笑,“没什么。老师让我写的一个程序。师姐你什么时候上场?”
“还有一位。”
林铮换好了服装,印度式的大花裙子,她腰身手臂纤细柔软,个子也高,看起来奔放而妖娆。
“曼尼普利舞,湿婆所创,”苏措满目热切,赞赏的说,“师姐加油,你肯定惊艳全场。我想不出来第一名舍你取谁。许师兄一定以你为傲。”
林铮定定看着她。
“怎么了?”苏措说。
“没事。”她笑笑,“借你吉言。”
她走后苏措再次翻开电脑写最后几行程序,她一边调试一着程序一边遍听着外面的音乐声,片刻后音乐声再次响起,苏措凝神听了一会,结束时所未有的强烈鼓掌声传来,毫无疑问,表演大获成功。这种舞蹈不容易学得真髓,但是一旦学好,表演起来非常动人,女舞者如同盛开的花中花蕊一般美丽动人。林铮能得到大家的赞赏,不足为怪。
苏措没看到林铮进入后台,她自己也要上台表演。她到更衣室换上棕色长裙,穿起来很累,但是漂亮之极,使得苏措看上去更加高挑修长。这是她所有衣服里最拿得出手的一件了。
广播里开始叫她的名字。苏措走到台上,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没有听到音乐,也没有人给她话筒。几名幕后人员正把一架钢琴抬到舞台前方。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脸色开始发白。她隔着幕布听到主持人说:“参赛者,物理学院苏措;参赛曲目,钢琴独奏,拉赫马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三篇章选段。”
大红的幕布缓缓拉开,千万双眼睛在看着她。
陈子嘉学钢琴数年,琴艺十分精湛。听完主持人的话之后,他诧异的侧头跟苏智说:“我不知道苏措会原来弹钢琴。不过她怎么想到要弹这么难的曲子?”
一旁的王沈惊奇非常:“是啊,这曲子完全弹不下去。”
苏智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刚刚她才说她只是唱歌而已。”
评委席上诸人都在窃窃私语。许一昊越过一名评委,拍一拍苏智,问:“她这么跟你说的,完全没提过弹钢琴?”
“是的,”苏智说,“就我所知,她很多年都没有弹过钢琴了。”
许一昊双手用力的摁在桌上,目光定定的看向舞台背后。
礼堂里本来极静,片刻后各种声音鳞次响了起来。苏措却不动,站在舞台中央,脸色惨白的盯着那架钢琴,双手捏在一处,像是有刻苦仇恨一样十指绞得通红通红。她眼睛透亮,里面写满了恼怒,委屈,愤怒,甚至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所有认识苏措的人都深感诧异,默默看着她,这么多复杂的情绪谁都从未见过。她站在哪里,削瘦的肩头瑟瑟发抖,胸口一起一伏,竟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苏智坐在台下,静静的看着她。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母带着她回自己家时她的样子。那时候她的父母也就是自己的叔叔婶婶因车祸双双过世,她不过六七岁,小的可怜,不吭声也不说话的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盒围棋子。
嘘声从人群里响起来,工作人员在舞台两侧挤成堆,做手势,笔划动作,就差跳脚。在那群焦急的工作人群中,有个身影在黑暗处一闪而过,那个黑色的影子回头看苏措一眼,毫不掩饰的写着嘲讽。
苏措对全场观众一鞠躬,然后干脆的一转身,带着歇斯底里的决裂。人人都以为她将要离开舞台,可是她却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向钢琴,脚步很慢,但是却没有迟疑。灯光落在她的头顶,从发梢流泻至发尾,幽幽的反射着暗红的光泽。
琴声从苏措指尖流出的时候,偌大一个礼堂的声言嘎然而止。旋律起伏跌宕,高低起伏交错,动静交融,时轻柔得如沉思般的吟咏低唱,高时如瀑布一泻千里般痛快果决,好像最顽强的英雄在对抗命运,做无声的呐喊。
一曲终了,她站起来,镇定的、面无表情的退场。
全场掌声雷动,大部分观众不懂得钢琴,但懂音乐。苏措回到后台,对所有人的祝贺之词置若罔闻,她收拾好书包,换掉表演时的长裙,镇定的离开礼堂。
六
“苏措你没事吧。”
回到寝室,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杨雪凶巴巴的吼:“我们找了你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图书馆自习室都找了,生怕你出事。你到底去哪了?”
“我没事,出去逛街了。”苏措把手里一个袋子提起来晃一晃,“给你们买的宵夜,都是你们最喜欢吃的。”
杨雪点头:“回来就好,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吧。他们都快急疯了。”
苏措嘴角弯弯的,笑容灿烂温暖:“好啦好啦,你们吃吧。我就去打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的分数?是第二名呢。不是你哥给你打低分的话,你肯定是第一。你表演完之后,我们本来准备找你祝贺,校电视台的记者也到处找你采访,谁知人影子都不见一个。”卢琳琳说着说着,有些失神,“苏措你还好意思说你什么都不会,钢琴弹的那么好。我听到陈子嘉师兄和西大学生会的会长说你弹的那个曲子是最难弹的钢琴曲之一,而你基本上没有出错——”
她说半天发现没人附和,环顾寝室四周,发现苏措又不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苏措呢?苏措呢?”
邓歌一拍卢琳琳的头:“废话那么多,专心吃你的饺子吧,没看见她去走廊打电话了么。”
“为什么要去走廊打电话?”
“因为她怕吵架声音太大影响我们的食欲。”杨雪送给卢琳琳一个白眼。
果不其然,苏措正站在走廊里跟苏智比赛谁的声音更大。
“苏措你下午跑哪里去了?”苏智一吼。
“我郁闷了我难过了我出去转转不行啊。”苏措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哪条法律规定我必须天天坐在学校里给你找到然后跟你吵架的?”
“那怎么不开手机!”
“我手机什么时候开过!”
苏智怒极反笑:“怎么你不开机还有理了?”
“有理没理我都不开机,你想怎么办。”
苏措听到陈子嘉在那边劝:“回来就好了。说正经事。”
苏智深呼吸几口气,语气平和多了。他问:“你郁闷你难过什么?”
“有人想让我出丑,篡改了我的节目。我非常生气。”苏措咬着下唇,说,“我被骗了我被出卖了我被人陷害了而且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换作是你,你会很高兴快乐?”
“好在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你也没在全校人民面前丢脸,反而给你们学院挣得了荣誉。我估计明天你们团委老师辅导员一定对你大加赞赏。”
“不是事情的结果好不好。事情的一开始是我被骗被欺负!”
“你被骗被欺负?”苏智“哼”一声,“那你骗了更多人。你不是跟他们说你什么特长都不会?你怎么不追究自己的责任反而怪别人?”
苏措不语,半天后才开口,声音已经小下去很多:“我的确就快忘记了怎么弹琴了,今天比赛的时候,我也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不要说了,阿措。”不知什么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变成了陈子嘉,苏措听得他低声叹气,声音温粹好听,“我也学过很多年钢琴。我知道要把《第三钢琴协奏曲》弹好是需要多少时间和什么程度的造诣。你真的以为,你这个借口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吗?”
“是的,没有说服力,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苏措淡淡的说,“既然不信我,那就别问我原因。”
苏措首先挂掉电话。
经过的比赛的事情,苏措在学校算是一跑而红。
上普通物理这门课的时,因老师点名念到苏措,整个学院的人都回头看她,回头率基本上达到了百分之百。
普通物理课程基本上是学生来最全的。以前上普通的是一位老教授,一个月前因病住院了,一时找不到人代课,物理学院的副院长白教授白际霖就亲自上阵授课。他非常年轻,今年不过三十五,但是才华横溢,做出若干成果;年轻且意气风发的教授的一个特点就是严厉,每节课必点名。整个学院没人敢不来上课。
苏措漫不经心的“到”了一声,面对诸人的注视,也不大惊奇;岂料白际霖打量苏措片刻,又说了一句:“苏措,下课之后留下来。”
我做错什么事情?苏措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我没有违法犯罪,我从来不缺课,我成绩很好,噢,当然,除了英文。哪一件事情值得他单独叫我的?
对方是院长,苏措没那个胆子掉意轻心。
下课后苏措见到同学们差不多离开后,才小心翼翼的蹭到讲桌前,“白教授——”
白际霖扶一下眼镜,态度温和的说:“不着急吃饭的话,去我实验室一趟。”
“不急不急。”苏措笑眯眯。
白际霖的料纳米实验实验室不在物理学院的实验室,在科学实验中心。苏措进校的时候曾经听说过科学实验中心里的每个实验室都是国家花了巨资的,设备动辄千万,等闲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当时她心里很是腹诽了一阵,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踏进这栋传说中的大楼,简直太快了。
科学中心果然看上去就跟别的楼不一样,里面的简直堪比五星级酒店。地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当然苏措心里也明白,没有灰尘是为了防治静电,里面的设备实在都很宝贝。
“到了。”白际霖停下来。
纳米材料实验室里并不像苏措想象中的那样也是一尘不染的,跟科学中心别的地方一样安安静静。相反,里面很热闹,三个研究生正在里面为一点什么东西争论不休,吵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发现白教授跟苏措进屋。他们一边吵,一边说这很多名词,中英文夹杂,苏措听半个字都听不懂。
苏措跟着白际霖走入小办公室。她吸一口气,准备随时接受命令。
白际霖指了指电脑屏幕。苏措凑过去只一眼,一呆,自己写的程序怎么跑到他的电脑上来了?
“这是你给仕登公司写的那部分程序?”
“我不知道什么公司,”苏措默一默,说:“朋友介绍给我的兼职,他们要开发一个软件,我负责其中一部分。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这个公司的顾问,后来发现你居然是我班上的学生,”白际霖目露赞赏,“难得。学习本来就很忙了,还在写程序,而且还那么厉害,比计算机系的研究生都强太多了。你期中考试成绩也很好,就是英文需要补一补。”
苏措摇头:“我英文是很烂。”
白际霖语气一转,“苏措,你的档案资料上说,你父母早逝,是在别人家里长大的?”
到底是老师,就算提到这种话题,语气也拿捏的时分恰当,非常坦诚温和。苏措咬着下唇:“不是别人,我的伯父伯母领养了我。”
“那你经济上有困难?为什么不申请助学金?”
苏措垂头看着鞋尖,心头起上来无尽的酸楚:“他们有钱,也给我很多钱,对我很好,就象亲女儿。可是……我不想再花他们的钱。”
话音到最后有点哽咽,白际霖听得也有点感慨。他教了许多学生,从未见到这样漂亮的女孩要强到这个地步。他顿一顿,说:“我给你一个工作,你做不做。”
苏措仿佛看到一丝光芒,她抬起头:“什么?”
“也是开发软件,做微材料图像识别。怎么样?技术上的问题,外面那些师兄师姐会帮你的。这个项目很差人,最好明天就来。”
“好。”苏措飞快的点点头,像是怕白际霖反悔一样,“不过——”
“怎么?”
“白教授,我最近参加了学校一个才艺风采大赛,可能时间上有点小问题,下周就是决赛,”苏措顿了一下,看到白际霖皱起眉,马上补上一句:“我不去那个也没关系的,真的,就是能不能麻烦您打电话告诉院学生会一下,说我很忙,这样就可以了。”
白际霖点点头,指指门外:“去跟师兄师姐打个招呼吧。”
苏措掩门而出,他们现在已经停止了战火,心平气和的在那里讨论问题。见到苏措从办公室出来,满脸微笑打招呼,那个师姐漂亮大方,介绍:“我叫刘菲,他们两叫袁成隆,吕沛。”
说着她笑着问两位男生:“喂,你们能想到一个大一的女孩写程序写的这么好么?反正我像她那么大时,连计算机语言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苏措欠身微笑:“师姐你过奖了。”
她的态度非常好,一点都没有因为苏措是大一新生露出任何一点不信任的神色。苏措一下子就喜欢上这里了。
苏措退出才艺风采大赛这件事情不到一天就已经传的人人皆知。最高兴当然是原来的第十六名,现在顺理成章的跻身前十五名,可以跟西大的选手们一决高下,最失望的不是苏措,而是物理学院的同学,基本上大部分在路上看见苏措,都装看不见,就连杨雪都对她爱理不理。
也就是说,苏措一下子由最受欢迎的人变成最不受欢迎。反倒是曾经被她拒绝的黎杰,一如既往的跟她招呼往来,到让苏措感激非常。所以说,人的品格,是要在遇到事情的才能得以看得清楚。
苏措完全理解他们,也早就料到有这种事情发生。几天下来,苏措也就慢慢习惯,反正不会有人再理她了。
“苏措。”
那时是星期六一早,那天气温骤降,空气都给冻住了,凝固在空气中,又干又涩。科学中心外面寂静无比,任何声音听起来都格外突兀。
苏措慢慢回头,笑了。
“许师兄。”
许一昊立在树下,双手Сhā在衣兜里,大衣上沾了片枯黄的树叶。他那张脸依然英俊,不过却有点憔悴。冷而干涩的风吹过,苏措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即是是微风带过来一点,也很浓了。她知道许一昊一直住在家里,校长会允许他喝酒,还喝得这么多?
“师兄,我昨天已经把每个月必写的文章发到你的邮箱了。”苏措说。他们之间隔一排自行车,但是谁都没动。
“你这两天不在图书馆上自习了?”他说,“我找了你几次,都没看见你。”
“是啊,”苏措捂着嘴笑了一声:“白教授让我到他实验室帮忙打杂,加上还有助学金这种好事,我只好把上自习的事情丢在一边了。”
“噢。”许一昊说,他垂下眼睛,把目光藏在长长的睫毛后面。
“对了,林师姐怎么不在?”
“她?我跟她没什么关系,”许一昊苦笑,沉思着说,“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比赛的时候,你的参赛节目是谁改的?”
“我知道,”苏措淡淡的一笑,脸上写满了嘲讽,“但是不是林师姐。”
“不是她?”许一昊一愣,他这几日一直为这件事情忧心,此时却听到苏措言之灼灼的说不是她,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反正那件事情也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我也懒得去追究,再说也不管用,”苏措轻松一笑,神情没落,“是我树敌太多。没办法,我做人历来失败。什么人都得罪,什么人都留不住。”
许一昊靠着树,闭着眼睛,不讲话。
“师兄我去实验室了,你也早点回去。喝酒之后被风吹很容易头晕——”
话音未落,许一昊的身体沿着树不可抑止的向下滑去,他伸出手想扶住身手的树干却终以失败而告终。
忽如起来的变故让苏措一下子傻了眼,好在几秒钟后她醒悟过来,绕过自行车奔至他身边,及时扶住他下滑的趋势可惜收效甚微。许一昊到底是男生,个子又高,身体的重量压在苏措身上,让她简直无法动弹。站稳已经不易,更别说扶着他去医院了。
所幸许一昊还能讲话,他虚弱的说:“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而已。”
扶着他在树下坐好,苏措从他的衣兜里找到手机,冷静的给校医院打电话。许一昊意识并不模糊,有气无力的问苏措:“你怎么知道校医院的急救电话?”
“上次我脚崴去来过医院,就把号码记下来了,”苏措说:“别说话。”
许一昊几不可见的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苏措搂着他的肩膀,他的头靠在她肩头,低头就能看到他的脸庞——鼻梁挺直,唇形非常漂亮,眼睛被长长的睫毛盖住。他肤色那么苍白,苏措挪开目光,没忍心看下去。
校医院的医生动作还算迅速,不到十分钟就来了医生和救护车,把许一昊扶上救护车,一路奔往医院。
“低血糖,加上早上吹了风感冒了,留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检查之后医生说,“到底是年轻人啊。熬夜,喝酒,通宵上网,这种毛病我见的多了。”
许一昊进了病房,苏措便跑进跑出跑上跑下的补办各式住院手续,医生护士都以为她是许一昊的女朋友,苏措无语,难道自己贤惠到这个份上了?
时光如飞,她看看时间,还差十分钟就到八点。无论如何,她必须在此之前赶回实验室。苏措翻开许一昊的手机,不由得诧异非常:最新接入的电话和打出去的电话显示的居然都是陈子嘉。沉吟片刻,苏措拨通了电话。上次说了那种不留余地的重话之后,苏措一直没有再跟苏智陈子嘉有任何联系。不过目前,形势逼人,她确实再也找不到别的可以帮忙的人。
只盼望他没有晚起。苏措没有失望。两声铃响之后,陈子嘉的调侃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许一昊,你昨晚上跑那里去了?”
苏措长舒一口气:“师兄是我,苏措。”
那边一片寂静,没人说话,只听得到微弱的电流声。
不管三七二十一,苏措语速飞快:“许师兄现在在校医院三层。他刚刚病了,是我送他来的。我身上的钱不够,现在大概还有三四项费用没结。如果你有空的话,麻烦你过来帮个忙,可以吗?我把他的手机和各种单子放到挂号处,到的时候你跟医生拿一下。我现在有急事脱不开身,必须挂掉电话。”
苏措处理好一切,争分夺秒的回到实验室,所幸没有迟到。她推开门,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到了,换好了白色工作服,围在那台昂贵的仪器那里,刘菲跟吕沛就若干个细节争吵不休,而袁成隆则当和事佬,中和双方意见。
他们工作实验时总是这样的是争锋相对,据理力争,这样一番思维的碰撞之后,问题一般能得到圆满的解决。工作中的争论归争论,私底下他们非常要好。中午苏措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特别有这种感觉。
那天中午的时候,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如期而至,细细簌簌的,终于掉了下来小小的雪花在空气中盘桓落下。
因为下雪了不想出门,他们叫了外卖。两位男生殷勤的给刘菲夹菜,说着从网上看来的笑话;她一个神色不定,其余两人都要揣摩半天。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相处非常融洽。苏措旁观着这一切,嘴里虽不说什么,心里有点暗笑有点叹气:希望不要变成一笔烂帐。
“对了,小措,”刘菲忽然问:“前几天的那个什么才艺比赛,你参加了么?”
苏措想不到话题回到自己身上了,有点吃惊:“参加了。”
“我说你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刘菲笑起来,“你是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吧,弹得很好。”
苏措脸色有点僵,勉强的嗯了一声:“瞎弹而已,没什么好不好的。”
“我可是带着耳朵去听的。”刘菲微笑,“你太谦虚。”
两位男生相当愕然,打量苏措半天,吕沛先笑道:“原来小师妹是个才女。还有什么你不会呢?”
“我想请你帮个忙。”刘菲握住苏措的手。
“师姐你说。”
“明天我父母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晚上有一个晚会。可是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奇,但我一直找不到人弹钢琴,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保证,绝对不会耽误很久。”刘菲不眨眼的看着苏措,她的神情是那样的真挚而恳切,苏措几乎没有勇气当着这样一双眼睛说出拒绝的话。
两位男生看出苏措的犹豫,一个说“孝心可嘉啊”,一个说:“小师妹,你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去吧。”
“我……”
“去吧。”白际霖从办公室里出来,和蔼的补充道,“我给你们假。”
还能怎么办呢?一点办法都没有啊。苏措默一默,然后说:“会去的。”
七
刘菲父母结婚晚会是在市里门槛极高的酒店里举行的,进出往来都是鲜衣怒马的人们。苏措觉得自己如果是独自一人,根本连大门都夸不进不去。
刘菲牵着苏措的手进了酒店,她大步走着,神态样子那么坦然随意,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甚至连大堂经理都快步走过来同她招呼,笑容可掬。苏措眨眨眼,她没来得及纳闷,就明白了原因。
刘菲边走边问:“爸妈呢?”
经理欠身说:“董事长在顶层,我送您上去。”
苏措脸色如常,但手指却不可抑止的发抖抽筋;她把双手塞进衣。电梯门从容打开,他们走进电梯,一路朝顶层奔去。
电梯是观景电梯,四面都是玻璃墙。电影越喘越高,地面上各种景致一览无余。正是傍晚,太阳下了山,苏措神色古井无波,她看到诺大一座城市在她脚下越来越远,城市各个角落的灯光由近及远迅速亮了起来,刚刚表情阴沉的城市在这一瞬间进入了繁忙丰富的晚间生活。
刘菲等她看够了,揽住她,跟经理说:“对了,我找到人弹钢琴了,你不用担心了。”
经理不置信的打量苏措,说:“她?这个小姑娘么?”
“不要小看她。”刘菲冷冷的说,“起码她比你挑选的那些人弹得强多了。”
顶楼餐厅巨大,一周全是落地玻璃窗,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客人。一眼看过去,起码有四五百人,每一个看起来都是衣冠楚楚,气质不凡,谈吐不俗,男士大都传着西装,女士则典雅高贵;长桌上各种零食,蛋糕,点心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苏措换好衣服回到大厅时,宴会差不多也要开始了。
钢琴放在大厅的角落的琴台上,比四周略略高了一个台阶。是那种被收藏家视为真品的昂贵的钢琴,一般人别说买,见都不会有机会见几次。苏措静静立在那里,看着琴身,恍若不觉周遭事物变化,好像要等到沧海桑田一般。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在司仪的催促下走过去,双手缓缓的放到键盘上。
弹了什么曲子苏措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只记得等到开始跳舞的时候她站起来,准备离开,却没想到看到两个人朝她走过来。
为什么哪里都能看到他们?苏措弹了起码一个小时,肩膀酸疼,又累又乏,她想当他们是空气,可是做不到。她勾着头看一眼地面,然后抬头露出俏皮的笑脸招呼:“你们怎么来了?”
说完就知道是废话。能来这个宴会的都是什么人,谁都心知肚明。许一昊和陈子嘉是什么身份,来这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他们今天都穿着极合身妥帖的西装,真的是万里挑一的风度翩翩。苏措从来没像今天这么累过,可还是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这样华丽而奢侈的环境,这样英俊的男生,是不是很像电影里演过的某种情节?王子遇到公主,然后开始一段恋情?苏措自嘲的想,空气中的气氛多么荡气回肠,我真的应该带个照相机来。
“弹的很好。”许一昊对苏措点点头。今天他看上去相当有精神。
陈子嘉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苏措也不想同他讲话,上次跟他正面冲突之后,两个人没有再次机会碰面。
“许师兄,你从医院里跑出来了?”苏措笑笑。估计所有人里只有她自己看起来是气色最差的,难道就没人发现么。
“昨天下午我就离开医院了——”许一昊神色忽然有些扭捏:“谢谢你。”
“不用谢,记得把欠我的钱还给我就行。”苏措弯弯嘴角,笑微微说。
许一昊没想起苏措这么大好的氛围说起钱来,给怔在那里;陈子嘉莞尔:“苏措你——”
“师兄,那边有人叫你呢。”苏措打断他的话,伸手朝大厅中央的人群一指。
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孩子走了过来。她乌黑长头发及腰,瀑布一样批在身后;脚上是一双很高的长靴,穿着一袭纯白色的礼服,看上去优美而且大方。苏措从未见到一个人和衣服的气质那样相配的。
她亲亲热热的搂住陈子嘉的胳膊,紧紧揽在怀里,然后跟苏措说:“我看到你在弹琴,那首《水边的阿狄丽雅》弹得很出色,我真希望能在这样的钢琴声中跳舞。”
陈子嘉扭头看那个女孩,眼睛里有点光一闪而过。他扭头,微笑着介绍说:“苏措,这是米诗,跟你一样,在我们学校念大一。”
米诗笑起来,露出贝壳一样的牙齿,苏措简直冲上前去,摸摸她的白皙的脸蛋。她说:“你就是苏智的妹妹,传说中的那个苏措,我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苏措向她点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一本正经的说:“米诗,你看我,那点有传说里的样子?你的大名才是真正如雷贯耳,我不知道倾慕你多久。”
说的身边一堆人都笑了。
苏措所言绝非虚言。米诗一入大学就被先后成为公认的系花院花,大二的时候又升格成西大的校花;除了容貌上佳,在传言中她家境也极好,好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传言大半都是真的,看到她一身装扮,她心里已经有数。
米诗大大受用,她眼睛闪亮:“苏措,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苏措微笑点头。
她的目光落到远处的师姐刘菲身上。米诗和她很像,家庭环境没的说,人非常善良温柔,娇气虽然避不了,却浑身上下找不到半丝傲气,气质温婉,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无可指摘,十足大家闺秀的风范。像这样的女孩,真的很难有人不喜欢。
“不过,你为什么参加风采大赛后再毅然退出?”米诗问她,问的推心置腹,“我还没跟你比赛过,我很遗憾。”
“不用遗憾。”
“你想知道原因么,我告诉你,”苏措指着大厅四壁的时钟,然后目光从许一昊看到陈子嘉再看到米诗。她朝着他们微笑,“例如现在,三分钟内我要离开酒店,半小时内我要回到学校的实验室,虽然现在已经接近九点。因为在那里,我还有一堆的工作要做。这就是理由。”
说完后再欠身,苏措抽身就走。她来到大厅外,一脚踏进电梯。许一昊匆忙追出来,着急的说:“苏措,我送你。”
他没来得及赶上电梯,只得眼睁睁看着点头门缓缓合上,苏措扬声道:“许师兄,麻烦你帮我跟师姐告辞。”
她打车回学校,又饿又累,在车上几乎睡着了,最后是司机推开醒她,提示说到了。司机看着她下车是脚步踉跄的样子,摇摇头,感慨的想: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不怕人把她卖了。
正欲回宿舍的时候苏措宿舍墙边阴暗处站出一个人来。墙角阴暗的地方时常埋伏着数对情侣,苏措早已见怪不怪。不过这次的却不一样,男主角居然是西大学生会长王沈,女主角是个娇小的女孩子,看上去楚楚可怜。
苏措知道他换女朋友换得勤,想不到竟然换到自己宿舍楼里来。这可喜剧了。她假装没看见,专注的朝楼里走,谁知王沈同学反而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叫住她。
“苏措你等一等。”
苏措站住,陪着笑了两声,“会长大人,女朋友还在呢。”
“她不介意的,是吧,”王沈说,他微笑着,对女孩说:“你进去吧,我还有点事情。”他的笑容和眼神里起码藏了数百度电,那个女生笑得一脸甜蜜跑了宿舍,正眼都没瞧苏措一眼。
苏措“嗤”一声笑,真是叹为观止。
“好了,吃饭了没有?”王沈笑容狡黠,“我请你吃宵夜。”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一看就是,”见苏措不相信的眼神,他笑着补充:“其实我也才刚刚从酒店回来。我离开的时候你在弹钢琴,算一算时间就知道你根本没来得及吃什么。”
苏措客气的拒绝:“我宿舍里有吃的。”
“方便面饼干是吧,垃圾食品,”王沈嗤之以鼻,说,“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锅非常非常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入学之后,苏措跟王沈不过只见过寥寥数次,算不上熟悉。可是苏措看着他坚持的神情,没有再拒绝。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她笑笑:“那我请你。”
昨天下了雪,今天的夜晚冷得厉害。火锅店在西大北门旁边,因为天冷,吃火锅的学生反而更多,里面又热又闹,拥挤不堪。王沈认识的人多,一路招呼过去,都是说“又换女朋友了,比以前的漂亮啊”,嘻嘻哈哈走一路终于抢到最里面一张空座。
两人点了十道菜,服务员端来锅底,放在火上烧着。鲜红的辣油,上面还漂浮着一层辣椒。苏措渐渐觉得热,脱掉羽绒服搭在椅子上。
“这都几点了,这些人怎么完全不知疲倦?”苏措有点感慨。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天天作息规律除了上课就是上自习,”王沈说,“总有人这样那样的生活,甚至你做梦都想不到。不过是不知道罢了。”
苏措捧着茶杯暖手,真暖和,她都不想动了。
王沈拍醒她:“上菜了,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放点吧。”苏措回神,歉疚的对王沈笑笑,振作革命热情的把一盘藕片倒到锅里。
“你应该参加才艺风采大赛的,”王沈说,“很可惜。下周就是决赛了。”
“你高看我了,”苏措搅着锅里的菜,“再说,我在实验室有事情,忙不开。”
“你在实验室的工作这些理由说给别人听吧。我诧异的是你怎么把院长说服的,白院长那个人,严厉认真,不大讲情面。”
“我们学校的老师你怎么那么熟?”苏措问。
“这两所学校还分彼此么?白院长也给我们上过课。”王沈看苏措一眼,“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锅里的菜熟了,苏措用漏勺盛起来,夹道油碟里,慢慢吃起来。
“如果你因为不想再弹琴而放弃比赛,那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晚上要去酒店为别人父母祝贺结婚周年快乐?”
“我答应了师姐。”
四周太过温暖热闹,让人安心。疲累之中苏措放松警惕,开口这样说道。她语速很快,王沈几乎没有听清。他打量苏措,她嘴唇给辣的通红,平素苍白的脸颊带上淡淡的红色,眼睛里的疲倦怎么藏都藏不住,但她眼底某处却一丝丝的亮起来,美丽的让人心悸。
王沈听到她愉快的说:“这里的火锅确实不错。”
“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很想再听你弹钢琴。”王沈说,“我也学过,但是完全达不到你那个造诣。”
苏措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严肃的说:“会长大人,麻烦你快吃。你是不是开会开多了,跟我说话也像作思想指导似的。而且说真的,我们本来不算太熟,今天是我掏钱,你要给足面子。”
“你说的是。”王沈笑了笑。
圣诞节到来的时候,这学期也快走到了终点。院系里的同学们渐渐想起苏措的好处来了,例如工整不乱详略得当重点突出的笔记,与诸位老师良好的关系,讲题时和蔼可亲从来没有不耐烦的神态种种。很快大家就忘记了苏措放弃才艺大赛的事情,单方面的冷战基本上告一段落。
苏措虽然不是很有兴趣,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才艺大赛最终的结果,女生组的前三名都背西大包揽,华大取得的最好名次是第四名林铮。得冠军是跟苏措有着一面之缘的米诗,但据说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得到了第一,这个结果也完全在清理之中。
所以人是很善忘的,只要给他时间。
可是苏智那边却不好打发了。那次比赛之后,兄妹俩个不论说什么话题都会吵起来,后来干脆不联系了。那怕是在网上遇到了,依然一句话都不说,完全当对方是空气一样无视过去。
等到同学们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订火车票的事情,苏措才想起来无论如何还是得找到苏智就回家一事交流一番。
“什么事情。”苏智说,语气平平,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现在开始定寒假的火车票了。”苏措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准备座火车还是飞机?”
“飞机。”
“嗯,”苏措说,“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我今年晚走几天,你先回去。你不论是买机票还是火车票,都不用管我。”
苏智痛苦的叫了一声,说:“苏措你还没闹够?不要冷战了,我认输行不行?我现在忙的厉害,不想跟你吵。”
“那你的意思是我吃多了脑子发热了想跟你吵架?你觉得我无聊到这个地步了么?”苏措愤愤开口。
“那好那好。你总的说说理由啊,不然你想让我被爹妈骂死啊。”
苏措试图讲道理,“我真的得晚回去,实验室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能一放假就走。”
“你们实验室的那些师兄师姐呢?什么时候放假?”
苏措支支吾吾:“他们没我这么忙,大概一放假就离开。”
“那你为什么这么晚?”苏智无奈气氛的叫,“阿措,你在那么一个国家级实验室能干吗?你不过是大一新生而已,那些研究生哪个不比你知道得多,你离开了实验室就真的运转不下去?”
苏措在白际霖的实验室帮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项目的保密性,却没有外人知道她的具体工作。苏措只是告诉人她整理查询资料,显然资料管理员是不需要再学校里呆的那么久的。
她轻轻嗓子,淡淡的说:“你不相信我。”
这场谈话明显有越变越糟的趋势,苏智试图挽回:“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跟老师请个假什么的。”
“没事,不信就不信吧。”苏措笑了,声音清脆悦耳,“其实我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回去。你既然识破了,那也没办法。”
两人同时恼火的挂掉电话,陷入再一次的冷战的恶性循环。
八
随着期末而来的,还有学期末的体育测验。苏措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华大对体育的重视是所有大学之冠,上课严格她已经有所领教,考试的据说比上课还要严厉,一旦不及格必然要重修。没有人希望下学期同时上两门体育,苏措和寝室的三位室友都决心在最后的一个星期每天早上去操场晨跑。
北方冬天的寒冷,早上寒冷的空气拂过面颊,就像刀割一样疼。抹的润肤霜完全失去效用,一圈下来,每个人的脸完全红透了,也不知是被风吹红的还是热红的。
大家边慢跑边聊天。苏措看着她们的红扑扑的脸蛋,有感而发,不由说:“认识你们,真好。”
卢琳琳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么叫人感动的话?”
“我正在成为一个哲学家,”四人肩并肩的坐到大操场的栏杆上,苏措玩笑着说,“活着也不是一件坏事,人生可以追求的东西实在太多。”
苏措的语气引发的其余几人深思,大家就那么坐着,各想各的事情,听着体育场上的哨声,任凭冬风从耳朵边呼呼刮过。
“从来没有问过,你们当时考工程物理,是为了什么?”邓歌忽然开口。
杨雪微微摇头:“起初我是被系名骗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工程物理,我以为就是普通的物理系。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错就错吧。苏措你呢?”
为什么呢?苏措默默站起来,正对东方绚烂绮丽的朝霞。天光大亮,在操场的草坪上拖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苏措的体育总成绩终于拿到了可以让她不必重修的六十分。她馒头大汗,看着老师算出来的总分,开心的哈哈大笑。班上的男生很少见到苏措兴奋成这个样子,哪怕是最难的题目解出来都没这么高兴,诧异之余纷纷都看呆了。
杨雪瞥她一眼:“期末考试快到了,希望你还没忘。不然我找谁问题去。”
苏措拍拍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也。放心吧。”
大学时代的期末考试是很有意思,足足两个星期的时间,除了几门考试之外,都是空闲的。如果平时学的好,那考试的那两个星期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开心玩乐,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所以人常说,大考大好玩,小考小好玩,不考自然就不好玩了。
苏措不用担心别的功课,除了英语让她苦恼不堪。怎么看书都觉得看不够,好容易记住一个单词,另一个就跑掉,记住两个忘记一双。
英语考试周的第二个星期五考试,也就是最后一门。苏措越想越担心英文,置室友的劝告建议于不顾,周四晚上干脆不睡,背上书和笔记本电脑来到学校附近通宵营业冷饮店通宵看书。
店里价格虽然不菲,装修氛围却很好,学生们都喜欢来这里。那晚正是考试结束,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大都来此消磨时光,玩牌聊天,声音纷乱嘈杂。苏措好不容易才在二层的角落里找到了位子。这里的玻璃窗坏了一个裂口,冷风斜进来,比房间其他地方冷了许多。
苏措不为身边事物滋扰,她坐定,紧一紧衣服,心无旁骛的开始看书,做笔记;偶尔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时针分针秒针片刻不停滴滴答答的走,走的均匀平静,好象这长夜也将这样过去。
独坐许久,她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
一扬目光就看到许一昊走过来,他没有穿外套,露出褐色毛衣,双腿又长又直,包裹在笔直的裤腿里。
最右角落的几桌人苏措认得,都是许一昊的同班同学,当然也有林铮,她穿着大红的外套,格外显眼。林铮顺着许一昊离开的方向瞧见了苏措,一愣之下,对她扬手,起身离开牌桌,跟在许一昊后面走来。苏措对他们点点头,再次垂下目光看书,没有半点招呼的意思。
“你们还没考完?”许一昊站在苏措桌畔,问她。
苏措“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感冒了?”许一昊看到玻璃上的裂缝,皱起两道眉毛,“这里这么冷,过去那边,我让人把位子腾给你。”
林铮笑着走进,说;“是啊。不过是英语考试,感冒了反而得不偿失。”
“没事,我挺好。你们别管我,过去玩牌。”苏措埋着头继续说。
她声音里的鼻音听的更加清楚,嗡嗡的,还有点沙哑。许一昊脸色一变,刷一下夺过她手里的书:“不行。林铮没说错,跟我们过去,在这里呆一个晚上,你受得了吗?”
苏措几时听到过许一昊以这样坚决的语气说过话,她发现自己手里一空,怔一怔,抬头看了看,眼睛里阴晴不定,紧紧咬住了下唇。
许一昊一言不发,开始收拾她桌上的书,看到他的手搭上笔记本盖子;苏措猛然推开椅子立起来,椅子擦过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音。两人的手同时搭在笔记本上,脸色都相当平静,眼睛直视对方,依稀可从可见坚决和不可妥协,气氛剑拔弩张。
这番争执惊动了邻座的顾客,大家纷纷把目光移到角落里,接二连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大概是一对小情侣在争执吧,好漂亮的一对儿。他们的眼睛就完全被吸引住不动了,长夜漫漫,枯坐实在无聊,不如看看热闹。
林铮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才道:“一昊,别为难苏措。她想坐这边自然有她的道理。”她语速很缓,每个字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
“你有什么道理?”许一昊漂亮的眼睛里的无可奈何渐渐浮了起来,起初是一缕一缕,顷刻就如洪水泛滥一法不可收拾,夹杂其间的各种感情,自嘲,无奈,愤怒,痛心等等都纳闷触目惊心。他嘴角缓慢的挑起一个笑,神色冷峻。半晌后才说:“你就是存心避开我,是么?”
话音一落就知道到底是说错话了。许一昊听到自心中某个地方在叹气。
苏措松开手,她指尖冰凉僵硬,擦过许一昊的手,激的他浑身一震。她痛苦的呻吟一声,跌坐回座位,额头朝桌上的一堆书栽下去,然后抬头,有气无力的说:“师兄,我现在时间紧迫,不想同你争什么。不过麻烦你我求求你不要再打扰我。我明天要考试,我要看书,考不及格是我重修,不是你啊。什么话可不可以明天再说啊。”
良久许一昊脸色缓和下来,他深知,争锋相对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也许可以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但是却丝毫不能改变对方的想法和做事办法。想到这里,他反问:“是英语考试,临阵磨枪有用?”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再强调了好不好。”苏措拿起笔来,“有很多的事情,往往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不做是一回事,结果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并不相干。”
“我能理解,”林铮轻声说,“这种感觉,就像是强迫症,放不开丢不下。从来也不论结果,头破血流伤痕粼粼也不在乎。”
旁边的众人开始迷惑:原来是三角恋?
苏措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说话时的眼神看向许一昊。许一昊虽然没有回头看她,但林铮的那种语气把什么情绪都摆在那里,他再傻也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出来。他没对苏措招呼,一言不发回到了那边角落。
林铮怔怔看着他离开,然后在苏措对面坐下。这里是风口,风不停的灌进来。苏措穿了羽绒服还不觉得,林铮冷的一个哆嗦。
“比赛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改了你的表演节目。”她静一静,然后说。
苏措翻开电脑,开始查单词。
“谢谢你没有告诉一昊。”林铮低下头,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耳朵。
“师姐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苏措把头从电脑前抬起来,神情有点迷惑,“对不起,我大概是走神了。啊,你的同学叫你过去玩牌。”
男主角走掉,两个女孩开始摊牌?众人继续猜测,岂料他们预计失误,两个女孩都是笑容满面,毫无任何不愉之色。这又是哪一出?叫人一点都看不透。
看英语本来就容易疲倦,苏措对单词字母本来就没有兴趣,咬着牙看到凌晨三四点钟,终于趴在桌上睡过去。心中有事睡的很浅,不到片刻苏措再次醒来,随之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咖啡色的呢子大衣,沉沉的非常厚重。她吓得浑身一激灵,顿时瞌睡全无,继续看书直到东方露出第一缕曙光。
她迅速收拾好书和笔记,把那件大衣搭在椅背上,不声不响的悄然离开。
考完当天苏措再次跟苏智大吵了一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吵起来的,但结果却没差,兄妹俩同途殊归。
放假后的学校有一种特别的美,尤其在落雪之后。早上出门,将会发现整个学校统统被大雪覆盖,厚一寸有余,那样白亮干净松软,把整个大雪塑造成世界上最与世无争的地方。人来往极少,偶尔有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路过,鞋踏过雪面,一声一声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留下清晰的脚印。
苏措坐在四层的实验室里,自窗口俯瞰整个校园。她来的很早,师兄师姐都没有到。实验室空空无人,只有她。她来到走廊上,靠着在阳台上,头发随风乱飞。
呵,白茫茫一篇大地真干净。
湖里结了冰,一男一女在愉快的滑冰,女孩总是摔倒,男生就笑着拉她起来;然后她再次摔倒,男生也干脆坐在冰面上。两个人非常开心,隔了这么远,苏措听到他们的笑声隐隐传来。
苏措依依不舍的回到实验室,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离开学校的那天,苏措终于决心去院办公室看期末成绩。成绩一两天之前在网上已经可以查分,她其他每门课都得了高分,包括思想政治教育,可英语只得了六十一。所有学生的成绩都贴在墙上,她好几门课是全院第一,可因为英文,比第一名少了那两分,屈居系里第二。说真的,她并不太在乎名次,她不是那种拿到第二名就吃不下睡不香的。可是她内心觉得沮丧透了。那么努力的学英文却只拿了这个分数,实在让人无语问天。
早知道不学好它了。苏措慢慢踱回寝室,随即转念:如果不学,也许连六十一都拿不到。可见真苦命。
放假后宿舍楼彻底被清空,宿管老师告诉苏措她是最后走的女生。好几天来苏措都是一个人进进出出,可是现在,她却在在宿舍门口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泊在那里。苏措疑惑的打量那辆不算豪华但是绝对有气派的车几眼,结果瞄到车门打开,陈子嘉信步走下来。
看到苏措站在后面着发愣,陈子嘉招呼她走进,同时笑了,那笑容像是冬天里的阳光一样温暖。
“你今天回家吧。我送你去机场。”
苏措被他的笑容带得心头一颤,嘴角一扬也跟着笑起来,同时恍然大悟:“苏智叫你的吧。离校的时候他气得鼻子都歪了。”
陈子嘉只是微笑,却不言。
“呃?”
“班机还有两个小时,你回寝室收拾一下。我在这里等你。”陈子嘉抬腕看表。
苏措十分钟后就从寝室出来。她肩上一个包,装着她最宝贝的笔记本电脑;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很小,看上去空荡荡的。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陈子嘉微讶。他本来打开汽车后盖等着,现在一见,再次盖上,说:“放到车厢里就好了。”
苏措钻进车子,陈子嘉随后也进来,吩咐司机开车。司机穿着整齐笔直的西装,态度彬彬有礼。苏智从来没给苏措讲过陈子嘉的出身背景,但是此时她猜了八九不离十。
陈子嘉笑道:“刚刚你去干什么了?”
“去看期末成绩,”苏措心情再次低落,“英语烂得要命。刚刚及格。”
陈子嘉笑出声来。两个人并肩坐在车后座,苏措给他笑得惭愧之极。陈子嘉说:“我觉得英文是世界上最好学的东西,数学物理那么难你都能学好,为什么英语不能?”
苏措说,“我也想找人问问这个问题。”
陈子嘉手搁在大腿上,一下一下的敲着。他脸色严肃起来。他侧过目光看一眼她,沉吟道:“英文不好,会失去很多机会。你有出国或者别的打算没有?”
“我不知道。没有什么计划,走一步是一部。”苏措颇为艰难的回答,“被英语堵在了门口,别的也不用去想了。”
陈子嘉眼神一跳,欲言又止。
苏措看着车窗外景致变化,问陈子嘉:“这是什么地方?”
往窗外看了一眼,陈子嘉叹口气:“这是市里最富盛名的商业圈啊。苏智说你基本上不出学校,我现在总算信了。”
苏措微微笑了,她打量街道两旁。这座全国最富盛名的城市里,高楼林立,鳞次比节,巨大的立交桥像一只只巨兽潜伏在那里,时而有数百年前的古迹穿Сhā其间,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漂亮和现代化。可是说到底,这个地方又与她何干?
机场到了。
时间恰的比较准,到机场的时候只有半个小时就登机了。苏措在检票口同陈子嘉告别。
“师兄谢谢你送我。”苏措欠身道谢,“只有明年来了再谢你。”
猛地朝前走一步,陈子嘉靠近她,微低了头,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良久不言,半晌后才用苏措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那我就等着你回来。你不能食言。春节快乐。”
因为正是春节,机场的人非常多,检票口拥堵不堪,可是看到这一幕,后面排队的乘客罕见的没有催促。
苏措走入检票口,再回头,对检票口外的陈子嘉挥手示意。
她说:
“一诺千金。”
九
新学期一开学,物理系的同学们就发现这学期的课比上学期更多,实验的比重也增大起来。冰冷的事实把班上同学的热情一下子降到最低,那所谓的寒假的兴奋渐渐从同学们的脸上退却。
同时变化的还有班上的人数。开学第一节新课,老师习惯性的总要点名,每每点到一个人不到,班上的同学总是郁闷的回答一声“转系了”。老师们并不意外,点点头,提起红笔,把该同学的名字划去——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好像老师们大笔一挥就把这个人消灭掉,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从来不曾在世间生活一样。
不过对苏措和杨雪来说,有男生转系走掉,起码还是有一个好处。
“至少班上的男女比例降低了。”杨雪苦笑说,“是吧?”
此时是开学第一周最后一堂课下课后。时间快到六点,天色非常黯淡,阴沉沉好像要下雨。
“我真高兴你没有转系,还跟我一起驻扎在这里。”苏措所答非所问。
“我就算想转系,但是也没有钱啊。”杨雪笑笑,“所以想起来是无怨无悔。”
苏措收拾桌上的课本。
杨雪忽然问她:“你考了多少分?”
苏措一愣:“什么?”
“你考大学的时候考了多少分,你一直没有说过。”
“哦,忘记了。反正都考上了,还提它干什么。赶快去食堂吧,晚了菜都卖光了,”苏措摸出手机看了日期,如梦初醒的说道,“对了,下周苏智生日,我打算明天请他吃饭,你们一起来吧。”
杨雪喜上眉梢:“你哥哥生日?”
苏措点头:“再叫上琳琳邓歌。他从小就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每年春季学期开学的时候,苏措就会意识到,苏智的生日就到了。因为父母重视,苏智从小到大的生日都过的非常隆重,亲戚朋友来许多,带来一大堆礼物,一张桌子都堆不下。苏智这往往会叫上她一起拆礼物,一直拆到手麻都拆不完。
“虽然主意是不错,但是我劝你还是改期比较好。”杨雪摇头。
“怎么了?”
杨雪看外星人一样看苏措:“明天是情人节啊。你哥哥忙着陪女朋友都来不及呢。”
“什么什么?你是在说苏智有了女朋友?”苏措惊讶叫起来,“你怎么知道?”
这学期杨雪的两门选修课都是在西大的十一楼也就是苏智就读的管理学院上,在这种前提下,她两次看到苏智和某位女孩子亲密的结伴而行。
原来如此。
那天晚饭后苏措骑车来到西大,给他打电话。“你在哪里?”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
苏措如是说:“我正在你们学校大学生活动大楼下面。我找你有事。”
几分钟内苏智下了楼,他看上去精神奕奕,不过苏措看出他能发现他眼里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疲累。这也难怪。新生开学,学生会的事情本来就多,他还学了数学作为双学位,几座大山压下来,的确是真的累人累心。
他好玩的打量月光和灯光中的苏措:“八点多了吧。你以前都不来我们学校找我,今天到是罕见得很。”
“本来准备明天请你吃饭的,不过现在算了。你的生日快到了吗。”苏措遗憾的叹一口气,“我是特地送礼物上门的。”
“礼物?”
苏措从书包里拿出小小一个方盒子,递过去,解释说:“我不敢保证你喜不喜欢,但我觉得我嫂子肯定会喜欢的。”
方盒子样式普通毫不突奇,但是在月光下盒子里的一对项链美极了,细而薄的银白色链子,上门镂着精致非凡的花纹,下面吊了一快菱形的紫色水晶,它们熠熠生辉。
“你刚刚说什么?”苏智欣赏的看着项链片刻,再抬头看苏措,后知后觉的反问,“嫂子?”
“是啊。”苏措笑弯了腰,“不然我赶着今天拿过来给你?明天是情人节。正好一对,多完美。”
“你怎么知道的?”苏智撇撇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措笑起来,那笑容让苏智觉得她有点不安好心,“何况是大名鼎鼎的苏智大帅哥呢。不过我是很好很善良的,绝不逼着你把她介绍给我。不论怎么说,你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女朋友,我把人家吓走了,可不好,是吧。”
“再笑腰就闪了,”苏智摇头:“准备等一段时间关系完全固定了再告诉你的,你居然就知道了。我以为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想不到两耳也闻窗外事呢。”
苏措“咔”一声,“我刚刚送了礼物给你,你就开始嘲笑我了?”
苏智一时没搭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站在树下。朝四周或者更远的校园望去,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好像完全不怕冷似的,或手挽手在清冷月光下散步,或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卿卿我我,爱情的气息扑面。而来当真是情人节快到了,这股味道错不了的。
苏智把盒子口在手心,沉吟问:“花了多少钱?”
“没什么,我可比你有钱多了,”苏措摇摇手,“特别奖学金和还实验室发给的补助加起来可不少。白老师那个人,对学生真的没话讲。”
苏智微微笑了,忍不住伸手像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头发,结果引来苏措抗议的眼神。
因为寒假期间的努力,苏措在实验室的工作接近尾声,得到了开学的第一个周末作为假期。忽然闲下来,苏措颇有些不适应,她想起自己的老习惯,带上电脑愉快去到去图书馆看书,顺便写哲学研究会每个月一篇的文章。周末的图书馆平静祥和,阅览室里坐了一大半,人人屏息认真阅读,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苏措把黑格尔《哲学演讲录》摆在跟前,一边看,一边在电脑上记录,浑然不觉时光如梭,不知不觉中一天的大半也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不是电话的震动,苏措肯定意识不到时光流逝,一日已经走到了傍晚。她翻开手机盖,走到走廊上接电话。
“有事?”苏措压低声音调侃:“不跟陪女朋友过情人节?我真来了你可别怪我破坏你宝贵的情人节。”
苏智在电话那头“呵呵”的笑,说:“应晨说让你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她叫应晨?这名字真是好听。”苏措笑微微,“嗯,只有你们两个人?”
“情人节还能有几个人过?”苏智啼笑皆非的说了地方,“不管怎么说,快过来。”
好般配的一对儿。还在店外苏措就看到了应晨。应晨名字很美,容貌不算的最漂亮,气质却非常出众。她五官明朗大气,笑起来有着小女孩般的狡黠。起初苏措稍微有些意外,应晨跟苏智曾经喜欢的那种千娇百媚的女孩完全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她在饭店外立了一会,走进去。
“等久了吧。真不好意思。”苏措解下围巾外套,同应晨招呼。
“不算久。你就是苏措?”应晨问她,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我想你今天可能会一个人,那多无聊寂寞,于是自作主张叫你来了,人多也会热闹许多。希望你不介意。”
“师姐你客气了。”苏措回答的彬彬有礼。
“我看你才是真客气,你是苏措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应晨有种特别的魅力,一件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总能被赋予诚意和亲切感。
应晨脖颈纤长白皙,挂着苏措昨天送出去的那条项链,她说话时链子轻轻晃动,一闪一闪,光彩灼灼。
苏措“嘿嘿”笑着看向苏智,不怀好意的说:“苏智,老实交待,师姐这么漂亮,你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
“什么是骗?你用词准确一点可不可以?”苏智抗议,“虽然大学没学语文课,但是你不能把汉语都忘了好不好。”
苏措撇撇嘴;应晨向苏措一笑,“咱们不理他。”然后立刻与苏措熟络的聊起天,内容大都关于苏智如何如何;苏智一旁听到女朋友和妹妹在剖析他,自己半句嘴的都Сhā不上,只得在一旁翻白眼表示无声的抗议。
两人今天是刻意打扮过的,都是湖蓝色外套,白色大气的毛衫。苏措想,他们站起来在大街上走一圈,不晓得多吸引人的目光。
应晨是与苏智同级,是外语学院法语系的。苏措历来盲目崇拜所有能把别的语言学好的人,她握着应晨的手,眼睛里的光芒和神色恰如其分的表达了她的心情。
“语言一点也不难学。其实最初我也不愿意学外语,”应晨笑着摇头,“还不是因为爷爷爸爸逼出来的。小时候刚到国外,什么都不懂,只好逼着认识新朋友,学人家说话。不过奇怪,学着学着也就真喜欢了。”
苏措对天怅然一叹。
“应晨你有空教一下苏措吧。”苏智放下饮料,Сhā了一句,“我妹妹就是个外语白痴。”
“这多麻烦啊。”苏措摆摆手。
“不麻烦的,”应晨握住苏措的手,她手心暖和,神情真切,“有问题就来找我。”
原以为这间披萨店最大的特点是贵,不消两分钟,苏措迅速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原来这里的披萨最大的特点是难吃。她以前吃过的披萨就已经有够难吃的,这家的难吃程度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苏措简直不知道它的名声是怎么来的。可是这家店所有座位都是满满的,而且每个人似乎都吃得很香。苏措努力学习他们愉快的神态,好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痛苦。
每个人当然包括面前的苏智和应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交谈着,说得都是身边的人和事,应晨为苏智把披萨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再夹到他的餐盘里,苏智笑着看她,目光那样温柔,是苏措从来没见过的。
他们的每一个身体语言都显现脉脉真情,这是年轻人的权利啊。苏措看的有点感动,同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
“我吃饱了。”苏措开始收拾东西,她说,“祝你们节日快乐,好好大玩一场。”
岂料她一回头就看到陈子嘉和米诗从店里的另一个角落走过来。米诗挽着他的手,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引得店内顾客纷纷侧目。苏智应晨看上去完全不惊讶,她顿时明白,这场碰面肯定是事先约好的。苏智陈子嘉这两个人一个寝室,关系又那么好,选择在一个地方吃饭,也太正常了。
“苏措你也来了?”米诗“噫”一声,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怎么就你一个人?许师兄没跟你一起么?子嘉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陈子嘉没有发表言论,他不声不响的看苏措。应晨扭头看苏智,低声问:“米诗说的是谁?”苏智眉毛一挑,无声的动了动嘴;应晨立刻不说话了。
苏措微笑着同陈子嘉点头招呼,然后迎着米诗的目光,且笑且说:“喂喂,米诗你以为我是齐天大圣么。我可没有分身术,既然在这里,就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啊。”
“这样。”米诗跟着一笑。
披萨店每张餐桌旁的沙发只能容纳两个人,苏措抓起大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站起来,腾出位子。
“你们坐吧。恰好我准备回学校。”
米诗坐下了,陈子嘉却没坐。他英俊的脸上渗出笑意来,立在原地说:“怎么我一来了你就要走,好像是我赶你走一样。”
“我的确打算回学校了。”苏措搂着书包,顺便把围巾塞进去。
“是的。陈子嘉你不要误会,之前阿措就说要走了。说实话,我们到不觉得尴尬,但是也替阿措想一想吧,”应晨握一握苏措的手,笑说,“还有,补习英语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苏措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能说出这番话,苏措深深感激应晨。也许她是爱屋及乌,可她到底是做出了一个如此肯定的承诺,这并不容易。
大学时光飞逝,二月份一过完,立刻就到了三月。春天很快的就来了,就像长了一对长脚。校园里每一处都打上了春天的印记,在阳光里欢快的舒展。苏措一如以往的重复着以往的生活模式:上课上自习实验室图书馆,忙得团团转。在别人眼里看来这种生活无疑是非常单调的,苏措却自得其乐。
伴随着春暖花开绿意荡漾,学校的运动会来了。
苏措体育很糟,但不代表她不喜欢运动会。她记得高中时代的运动会是全校学生最高兴的几天,不用上课,晚上还会一场接一场的放露天电影。可是大学的运动会好像不一样了不再叫人那么愉快了,尤其是有比赛项目的情况下。
物理学院的女生实在少得可怜,学院里所有女生名单都在上面。她们不得不身兼数职,既是运动员又要去当啦啦队给男生加油鼓劲。苏措还是觉得很安慰的,她只有一项投铅球;杨雪比她更惨,因为她有两个项目。
苏措翻着选手名单,面无表情的说:“给院里丢脸你们不要怪我就是了。”
班长哈哈笑:“不怪不怪,重在参与。”
本来也没什么希望。像物理学院这样的人丁稀少的小学院肯定是没办法跟计算机学院信息学院之类的大系抗衡的,想都不要想。
运动场上一派热火朝天,苏措很烂的成绩让她在初赛中就被淘汰下来,自然也不用考虑之后的比赛了。
田径场马上要开始男子三千米的比赛,苏措跑过来来做后勤。物理学院的弱小她再一次体会到了。人家的拉拉队,气势磅礴,女生一大堆,把起跑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物理学院的就那么几个女生稀稀拉拉的站在那里,互相看着瞪眼。
参加长跑的运动员是苏措曾经拒绝过的黎杰。苏措有点尴尬,还是擦着人群的边缘走过去,把黎杰换下衣服接过来。
黎杰从苏措手里接过矿泉水,忽然问她:“对了,你怎么不去给他加油?”
“谁?”苏措不明所以。
“怎么你不知道么?许一昊啊。”黎杰指着那堆女生,语气有点怪,“你们难道不是很熟?”
苏措不知可否的露出个笑。裁判挥吹了一声口哨,舞着小旗子让所有非运动员离场,苏措跟着那群女生离开跑道,站在几米外的白线去。苏措听到她们兴奋的议论声,才知道原来许一昊也参加了一千五百米的比赛,她们都是给他加油来的。这样的后勤队伍使得苏措吃惊非常,原来许一昊都已经这么有名了。她留心看了她们,里面并没有林铮。不过想来也是,她跟崇拜者自然不能挤在一起,否则成什么样子。
这学期开学后她很久没见过许一昊。苏措每个月把哲学研究会的文章发到他的邮箱,除此外,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
许一昊穿着短袖短裤的运动服,头发剪短了,清俊之极。不过他好像瘦了些。苏措这么想。正想着,她身边那群女孩子同时叫起来“许一昊,加油”,声言重复有力,在阳光里跳跃抖动,像是一种召唤。苏措低头看着运动会时间表,忽然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许一昊回过头来,正在看着她。她抬起头,头顶的阳光像金色的大雨,远处闪耀的得一蹋糊涂,晒得人睁不开眼睛。苏措只能感觉他在看他,表情神态却是不可知的了。她明朗的笑笑,张张嘴无声的说:“师兄,加油。”
十
一声令下,比赛开始了。
长跑是件考验耐力的事情,起初还能冷静的看,两圈之后操场上本来观看别的比赛的同学大都也纷纷跑过来,挤在操场四周加油鼓劲。跑道是四百米一圈,每一圈之后,运动员的距离就被慢慢拉开。现在的大学生普遍的缺乏锻炼,第四圈之后,陆陆续续的有运动员开始行走或者退场。操场上的整个节凑都慢了下来。场地上大声加油助威的此起彼伏。看得哪里还是比赛呢?是一种坚持到底的精神。
许一昊跑得也很艰难,他紧紧咬住第二名,保持在第三名的位子。操场的秩序也再不那么严格,很多人都跑到操场,在外圈跟着自己学院的运动员一起跑,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加油,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苏措抿紧了嘴,紧张的看着运动员们艰难同时坚定的迈步,主席台前巨大的播音喇叭反复播放的进行曲加剧了操场的紧张性。
终于到了最后半圈,本来疲乏的运动员们忽然爆发想焕发了青春一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动力,他们开始冲刺。
苏措看到许一昊像驯鹿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终点跑过去,他身形矫健,他的脚落在地上,那么稳同时又那么轻盈,每一步都引得女生尖叫着加油。
他第三位冲过了终点,这个成绩已经足够好了,第一第二名都是体育特长生。
体育老师看到一大堆人涌向许一昊,大手一挥:“让他慢走一会。”
因为黎杰还有大半圈才能跑完,苏措依然站在白线外,神情紧张的抱着他的衣服和两瓶矿泉水。
大量运动后许一昊脸发红,他拒绝了别人递过来的毛巾和矿泉水,缓慢的走几步,刚刚从苏措身边擦过。他呼吸急速,浑身是汗,白色运动贴在他的身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胸口急速的起伏,和运动服下的身体的轮廓。女生们看的脸红心跳,忍不住开始尖叫,这次的尖叫和运动本身没有关系。
他身体的热度透过空气逼近他。苏措一默,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去,说:“师兄,你真让我敬佩。”递过去才想起刚刚许一昊刚刚没有接别人递来的水,也许他并不渴。苏措短暂的一怔,把手缩了回去。
许一昊看着眉目如洗的苏措,一把抓过矿泉水,往嘴里灌了几口。
“谢谢。”许一昊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对苏措说。他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反而有点特殊的味道。
苏措嗓子眼里无辜的轻咤一声。许一昊这么做,好像显得她与众不同,这不是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她立刻感觉到觉得女生们的目光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不客气。”
苏措神态如常,朝终点线外快步走过去过去,黎杰即将冲跑过来。他的名次的确很靠后了,可不论对于谁来说,能跑到底,都是让人感动和钦佩的。
苏措扶着黎杰回到看台坐下,然后就被院学生会派去给主席台的广播站送稿子。一到广播站,苏措就知道扩音机里的声音听起来为什么那样耳熟了,原来播音员是林铮。
林铮忙得很,还是把耳机从头上取下来,把目光从纸堆里抬起来,跟苏措招呼:“刚刚我看到你了,一昊还好吧?我这里很忙,本来答应他去看比赛的,可还是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原来她都看见了。广播站在主席台上,地方高,整个操场尽收眼底,更何况墙壁上还挂着好几副望远镜。所以如果有心,哪个角落都看得到。苏措笑微微说:“师姐你不去怎么会好呢?”
林铮眉端一挑:“那我一会过去。一昊给你说了下个星期的校际篮球联赛了吧,你会来吧?”
苏措疑惑:“什么篮球比赛?我不知道。”
林铮“哦”一声,吃惊的看她:“你不知道?”
苏措离开主席台回看台,在操场上,她的去路被高高的身影挡住。苏措抬头看他,不过她发现很难迎着强烈的阳光看到他的面部表情。不过他应该是从长跑后的疲乏中恢复过来了,气息平稳,看上去休息的很好。
“刚刚我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接不通。”许一昊的声音混杂在喧哗高调的进行曲中间,听起来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你总是不开机?”
“习惯性的忘记而已。”苏措解释,“再说一般不会有人找我。”
“你总不开机,别人自然不会找你。”许一昊冷静的说。
在手机的这个问题上,苏措被苏智骂了无数回,她懒得争论,觉得换一个话题比较好。她说:“师兄有事?协会的事情?”
“不是,”许一昊简短的回答,“下个星期开始的篮球比赛你会来么?”
“不知道。”苏措说。
“你哥哥和陈子嘉也是西大校队的,他们给了你票吧。”
“我没票啊,没人给我票。我哥压根就没告诉我,我连他参加校队了都不知道。”苏措抿着嘴,严肃的摇摇头,“他现在跟应师姐卿卿我我,哪里还记得我呢。总之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
其实苏措也压根就没问过他。她心里明白,苏智的性格才能外表,在哪里都会过的风生水起。
许一昊一怔,眼睛被挡在了头发后面。他换了衣服,可头发还是有点湿。他沉默良久,然后说:“如果我给你票,你会来看么?”
短短的笑一声,苏措接口:“尽量吧,只要我有空。”
“陈子嘉和你哥都参赛,你也不一定来看?”许一昊语速非常慢,一字一句的说,像是担心苏措听不清楚:“是么?”
苏措眉目不动,笑容清新:“计划不如变化快吗。现在说好了,到时候没时间也不一定,白占了一个位子,多可惜。”
许一昊忽然笑了,笑意冰冷,苏措从来没见到他那种神情,她静静看着他的漂亮的黑眼睛,深不见底,有什么东西一触待发。半晌后他冷冷说:“很好,很好。苏措你真让我佩服。从上学期期末开始,这几个月,你就一直在避开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你是不是也学别人,把我的课表都背下来了?”
苏措回头看了看主席台,那里有些人走来走去。她微微一笑,说:“没有的事情。学校这么大,遇不到也是正常的。”
“正常,是很正常。”许一昊重复的念着这个词,“苏措,你继续装下去。你的演技无可挑剔,我找不出任何破绽。你骗了你身边的所有人,甚至包括你哥,这都没问题;只是你,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苏措一脸平静,恍若没听到这段话,甚至笑微微对许一昊点头示意:“同学在那边叫我。”
看着苏措走远,许一昊拿出手机给苏智打电话。苏智也是刚从运动会上下来,大汗淋淋。应晨替他擦汗,把手机递给他:“你的电话。”
苏智看一眼电话号码,微微讶然。他跟许一昊关系虽然不错,但也就是吃了几次饭,谈不上深交。电话里许一昊的声音疲惫之极,还有点哑,他说:“苏智,苏措有问题。”
苏智沉默下来,脸色不停变换。应晨看的一惊,推一推他,“怎么了?电话里说了什么?”
“是的,我知道。”苏智放低声音。
苏智走道球场另一头接电话,说了很久才挂电话。应晨紧张的问他:“你跟许一昊说什么了?是不是关于阿措的?”
两个人在球场边上坐下。苏智握住她的手,叹口气,说:“你不知道阿措小时候多么聪明。她四岁上下开始学下围棋,两个月后棋艺就已经超过了老师。她学什么东西都这样,没有学不会的,越难越好。这点她很像她的父亲。我爸到现在还说,苏措的爸爸是他们兄弟几个最聪明的。”
应晨轻声一笑:“看得出来。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你看她那双眼睛,灵气十足,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眼睛,仿佛能从里面看到智慧。”
“如果不是我叔叔婶婶后来出事,阿措恐怕早已经成为职业棋手了。”
应晨眼神一跳。
“车子出事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就在车上。我叔叔婶婶用自己的身体把苏措紧紧搂在怀里,警察到的时候,发现一车人除了她,无一生还。她坐在父母的血泊里,只受了很轻的伤,”苏智用手在额角比划了一下,“太阳|茓这里,有道疤,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应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问:“她去看过心理医生没有?”
“后来她就到我们家了。为了照顾方便,”苏智点头,说,“我爸妈领养了她。我爸带她去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医生们都说她没什么太大的后遗症,建议说让她学点别的什么东西,兴趣多了,也不会总想什么。她也继续学着棋,又开始学钢琴,还有书法画画等等,学得很多。所有的东西她学的都很好,真的是非常有天赋,那些老师恨不得把苏措抢过来,一心一意的培养。”
“但我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应晨沉思着说,“那样的事故,总会留下点什么。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
“是的。”苏智叹气,“我跟她一起长大,念一个小学一个中学,大学也是毗邻的。可是我依然不知道她哪里变了,更不要说别人。考大学之前,我爸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她心理非常健康。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晚上寝室的几位看到苏措一回寝室,立刻扑了上去。
苏措警惕的看着她们:“要笔记还是作业?”
杨雪讨好的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帮我们弄票吧,校际篮球联赛的票。你认识那么多人,肯定有票的。”
苏措睨她一眼,“喂喂,你是学生会的好不好,难道没有票?”
“位子不好吗,都是最后的几排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卢琳琳嘿嘿两声,那笑容跟杨雪一模一样,“你的话,那位子肯定很好。”
“好吧好吧。”
杨雪把手机递过来,“打电话吧。”
苏智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阿措,你是跟我要票来的?我一直等你找我呢。”
看到宿舍里诸位期待的眼神,苏措忍气吞声:“是的。”
“三四张。”
“我只有一张,是给你留着的。”苏智不无遗憾,“前排的那些位子毕竟只有那么多。不过,你问问陈子嘉,他那里应该有。我叫他过来听电话。”
陈子嘉一接电话就笑了,语气带着调侃:“难得你主动要什么。”
苏措笑呵呵,“其实就是票的问题,那个,我们宿舍的同学想去看——”
“是这样,”陈子嘉声音一顿,说,“我明天给你拿过来。”
苏措大喜过望:“不用不用。我过去找你就可以了,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中午可不可以?”
搁下电话,苏措恶狠狠的瞪着欢呼雀跃的杨雪和卢琳琳:“你们可坑死我了。我又欠一个人情。”
“欠就欠吧,大不了学白娘子以身相许罢了。”邓歌半阴半凉的说。
苏措脚下一绊,差点撞到床柱上。
“你不用吃惊成这样吧。”杨雪嗤之以鼻,“我的话,还求之不得呢。”
“人家早有女朋友了,你们死了那条心吧。”苏措一报还一报,笑的比她们还开心。果然她立刻听到意料中悲惨的叫声。她满意的到桌前,打开了电脑。
第二天上午的课一结束,她就匆匆忙忙往西大赶过去。正是吃饭的时间,每条路都是人,满为患,苏措只得把自行车锁在路边,走到苏智的男生宿舍楼下,她到的早了点,不过已经看到陈子嘉拿着票站在楼下来了。
“这三张的位子靠后一些。这张是苏智留给你的,是特别留给亲友团的票,颜色和别的不一样。”陈子嘉解释说。
“实在是太感谢了。”苏措感激涕零。
“你会来吧?”陈子嘉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啊?”苏措愣神。
“没事,”陈子嘉轻描淡写的说,“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我回去了。”
陈子嘉眼光不明的转了一下。苏措转身的时候,他上前几步,叫住她:“等一等。我有事请找你。”
“什么事情?”苏措不明所以。
“我们老师的一个任务统筹管理系统,需要有人做开发一个软件,我们都不擅长,你能来帮忙么?”陈子嘉抱臂站着,他看着苏措神色闪烁,白皙的皮肤在白色的梨花下面显得更加白。
“我——”苏措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她怔怔的说,“这样——”
“上学期最后一天,你答应过我。”陈子嘉静静看着她,他的语气如此果断而坚定,不容拒绝。
苏措没忘。不过这个代价,似乎也太大了点。
她吁出一口气,沉痛的点点头。
下午是大学物理的试验,测刚体的杨氏模量。苏措依然第一个离开,来到科学中心。纳米实验室里只有刘菲一个人,两位师兄和白老师出席一个材料学界的大会去了。
苏措坐在电脑前看着陈子嘉刚刚发给她的相关资料,颇有点心神不宁,良久后终于出声:“师姐。我问你一件事情。”
“我正在听。”刘菲一边记录数据,一边说。
苏措问她:“师姐,你有没有告诉过谁我在白老师的实验室干什么?”
刘菲有点吃惊,她抬头看看苏措,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说过具体的工作。不过你一提起我倒真想起来了。前几个星期,我参加一个聚会的时候,有人说程序员写的好的都是男孩,我就说不是,然后提到了你,还很跟他辩论了一阵子。”
苏措无力的垂下头,“当时有谁?”
“人很多,除了陈子嘉,剩下的你大概都不认识,”刘菲说,“怎么了?你看起来一脸沮丧。”
苏措有气无力的笑笑。
哪里是沮丧,比沮丧坏多了。恨不得去买豆腐撞上去。
十一
校际篮球比赛是在西大举行召开的,苏措没去那边观看开幕式,不过基本上所有的情况她都从宿舍那几位的嘴里听说了,帅哥如云气势宏大等等若干的词语在谈话里反复出现。她们激动的聊着比赛见闻,一直到两点都没有睡。不过因为明天是周末,多晚睡也没人在乎。
“明天的比赛你还是不去?可是咱们学校跟西大的比赛啊。”杨雪问她。
“估计是没时间去了。白教授今天回来了,我的工作还没做完,被他批评了。哪里还敢走。你们拿我的票去吧,那里位子好一点。”苏措迷迷糊糊的说。说完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我怎么可能去坐你的位子,”杨雪“扑哧”笑了,“那里坐的都是运动员亲友团好不好,我去做什么。不过我担心你哥哥看到你没去,一定骂死你。”
许久没听到回答,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原来是睡着了。
在实验室忙了一整天,苏措终于也没去看球。虽说是市内大学的校际联赛,但华大西大的实力确实是最强的,这场比赛虽然是小组赛,但和决赛的激烈程度也相去不远。苏措回寝室的一路上,都听得到有人兴奋的讨论这场比赛和比赛的结果,毕竟结果是华大以两分的差距胜过了西大,虽然胜的艰难,但总是一场胜利。
苏措给苏智打了个电话,她本来是想安慰一下,结果她却听到那边笑声闹声歌声震天,说话一个字都听不清楚,看来他们根本不把这次失利放在心上。
到西大管理学院楼下的时候,苏措借着今天最后一缕夕阳微弱的光看了一眼表,刚刚晚上六点半。
陈子嘉站在管理学院门口等着他,虽然才四月底,可是最近天气却反常的热,他穿着合身的白色衬衣和深色长裤,被夕阳一照,看起来更高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一直到达苏措的脚下。苏措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地上的影子,不由得玩心大起,一步一跳的踩着他的影子跳过去。
苏措走近,陈子嘉看到她浑身浸在夕阳里,可是她眸子里的光彩比夕阳还要绚烂,依然没被那种光亮掩下去。他急速别过了头,然后回头过来,轻声说:“来了。”
“来了,我很准时吧。”苏措站到他跟前,眉目如洗:“进去吧。”
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几个人围着一台电脑站着,表情严肃的讨论程序里的问题。陈子嘉带着苏措进屋的时候,他们回过头,上下打量苏措,面露惊奇:“陈子嘉,这个女孩就是你找的帮手?”
苏措看到众人愕然的眼神,礼貌的点点头。
陈子嘉微微一笑:“是她。”他的声音态度非常有说服力,本来心存疑窦的那群男生顿时就让开一条路来。
“不管怎么说,你来了就好了。”有人说。
陈子嘉带着苏措来带电脑前,说:“我们已经开了个头,但是还有些问题。”
弯腰拨弄了几下鼠标,苏措回头问:“这些代码是谁写的?”
一个看起来个子很小戴眼镜的男生说:“是我写的。”
“恩,我想想,”苏措拧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你做前台设计,我做后台代码。分工合作,效率应该高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那男生吃惊的看了苏措一眼,然后扭头看向陈子嘉。陈子嘉微微一点头,对苏措说:“按你说的办,就这样吧。”
这件办公室很大,有六台电脑,加上苏措恰好一人一台。苏措也不在乎,随便挑了一台角落的电脑,打开光驱,把带来的光盘Сhā进去。
刚刚那名小男生问她:“这是做什么?”
“一些有用的代码片断,我事先准备好的,写语句的得时候可以调用,节约时间。”苏措坐下来,开始写程序。平心而论,这个软件的要求比起在白际霖实验室的软件要求容易多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只是重复性的工作比较多。苏措摁键盘的速度非常快,一行行代码简直是迫不及待从她指尖跳出来,看得身边的那些男生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整个房间只有清澈的摁键声如诉如歌。
陈子嘉也有些意外,静静看着她。电脑屏幕上的光照的她的五官荡漾闪烁,但也清清楚楚。
一直忙到十点半大楼将要熄灯苏措伸了个懒腰打算离开,整个办公室空空如也,只剩下陈子嘉还在。
“很辛苦,我看你一晚上都没有动过,”陈子嘉放下书站起来,递水给她,说:“其实你不用忙到这么晚。”
苏措笑笑:“早点弄完了,大家都安心。”
“你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陈子嘉默一默,然后问。
“如果每天像今天这样,大概需要一两周吧。”苏措想一想说,“如果你想可以快点,我能挤出时间。”
“不急,完全不急,”陈子嘉一愣,然后笑道,“我好像没有催你吧。”
“那——”苏措疑惑的看一眼他,敏捷的把话吞回肚子里,“反正还是快点好。”
一边说话,两人边收拾书包。这一层楼是老师的办公室,平时老师未必会来这里,更何况时间这么晚了。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人,安静得很,走起路来脚步声也特别响亮。走廊里的电灯悬的高高的,照到地上非常稀薄,并不算亮,有种森然肃穆的感觉,满适合拍灵异电影。
苏措甚至已经想好了电影开头。黑沉沉的夜里,一扇门给风吹来,猛地关闭上——
“上周的篮球比赛,你没有去。”陈子嘉打断她的遐想。
“真遗憾,”苏措从想象中的鬼故事里抽身,“你们输掉了。不过我打电话给苏智的时候,他好像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还早。”陈子嘉一笑,“比赛不过开了个头而已。”
说话间两人出了管理学院的大楼,外面路灯无声无息的照着,亮晃晃得让人眼花,依然有许多学生来来往往与寝室和教学楼,时不时扬声说一句话,声音划开夜空。虽然校园里远比不上白天的热闹,但毫不冷清,跟大楼里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我送你回寝室。”陈子嘉推过自行车,跟她说。
苏措骇笑:“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很晚了,路上不安全。”
“这算什么晚?我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回自习室,”苏措笑微微,客气的拒绝,“从这里回宿舍这一路都是主路,人只患多不患少,几分钟也就到了。师兄你难道会不知道?”
陈子嘉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语调十分平静:“苏措,我请你帮这个忙让你很为难,是么?”
“师兄你看,是我欠你许多人情,不是你欠我的。我看起来真的像那么不知感恩的人么?”苏措苦笑着用手抚住额头,手掌停在太阳|茓那里;她眼角余光看到一个袅袅婷婷的影子几乎是跑过来,她叫她,“米诗。”
看到苏措跟陈子嘉站在一起,米诗虽然依然笑靥如花,但眼神里却带了点戒备,她什么都没带,除了手里的那只小小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
米诗“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问:“苏措,你怎么在我们学校?”听得出来她想让自己冷静,但是明显有点功力不够。
“没什么。程序上的一点小问题。”苏措抢着回答。她很喜欢米诗,绝不能叫她误会。苏措跨上车,骑车迅速离开,把地方留给他们二人。
尽管如此,米诗依然不放心苏措似的,她每次来西大帮陈子嘉作程序时,米诗一次不拉的在场。防到这个份上,苏措实在有点无语。陈子嘉对她的到来不表任何态度。但是看的出来,他很关心米诗,她水杯的水一空,陈子嘉立刻为她倒满;她在学习方面有任何问题,陈子嘉都是细心详尽的解答,讲的真是深入浅出。
那天陈子嘉去球队训练,办公室里只剩下米诗和苏措两个人。米诗开口,徐徐说:“苏措,你答应我,不要跟我抢陈子嘉。”
米诗没跟着陈子嘉去球场,苏措就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跟自己说,不过苏措再怎么有想象力,也想不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单刀直入一针见血。
米诗的神色镇定,倔强,还有一丝不顾一切。她没有多余的废话,一开口就说直奔主题。说最开始的几个字的时候,语气里还有点请求;但是提到“陈子嘉”三个字的时候,就只剩下坚决了。
以米诗的才貌,两所大学喜欢她的男生也跟过江之鲫一样多,据说她收到的情书只能用打来计算。她跟每个喜欢她的男生都客客气气的说对不起,我喜欢别人。渐渐大家都知道,那个人就是陈子嘉。苏措听到苏智讲,男生们早上大都来不及吃早饭,米诗有一度甚至天天送早饭到他们宿舍或者教室,风雨无阻。
她那么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不掩饰,目的非常明确,为了得到所有而努力争取。光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另眼相看。
“你开什么玩笑,”苏措微微扬了嘴角,说,“米诗,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只是因为他和我哥哥是同学的关系。你千万别多想。”
米诗两条弯眉皱起,疑惑的看着她。
“我就算想抢但抢得过来么?”苏措停住手指敲击键盘的动作,且笑且叹说:“米诗,你这么美丽聪明。真的无需担心。”
“那你答应我。”米诗说,她目光灼灼,语气里全是期盼。
苏措只是笑,半晌,她开口:“是。我答应你。”说话时,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退却。
然后米诗就对她热情了起来。
篮球比赛两所学校也是一路顺利的过五关斩六将,决赛时毫不意外地两支篮球队再次相逢,此时的盛况更加不同以往,而且因为是周末,球票更是枪手之极。
苏措做完了程序,心情愉快的从管理学院的楼里走出来,就迎头撞上应晨。
陪着苏智训练,应晨看上去也有一点瘦了,所谓的贤内助不过如此。
“终于找到你了,”应晨松一口气,“还好陈子嘉让我快点过来,不然就错过了。这场决赛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不然你哥会骂死你的。”
“我本来也打算去的。不是下午么?现在这么急?”
应晨看着她,眼睛里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落:“不行,你得跟我一起。不晓得你下午又跑那里去了。”
她电话响起来,接完之后她告诉苏措:“他们准备在外面吃午饭,我们过去吧。”
停住脚,苏措问:“他们是谁?你们学校校队的?”
“是的,你哥他们。”
“我不去了,师姐你过去吃饭吧,下午我会跟寝室的同学一起到,”苏措皱起眉头思考,然后说:“我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怎么说你们学校也是篮球场上敌对国啊。”
应晨一仰头,诧异的说,“阿措,那在球场上支持哪边?”
“毫无疑问是我们学校。”
应晨放弃了说服苏措的打算,任凭她去了;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应晨不由自主的想,连苏智都经常被她气得一楞一楞,更何况是自己呢。
苏措和杨雪下午的时候是准时到的球场,不过她发现她似乎来的太晚。球场座无虚席,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呐喊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好容易她才进跟主席台遥遥相对的亲友团坐席中。
体育馆是按照国际体育场馆的标准修建,座位总数数千,如今满满当当。每个角落都有人声炸起,初夏的阳光从天窗漫近来,空气中金色的灰尘飞扬。
应晨吁出一口气:“你可算来了。”苏措歉疚的一笑,坐在她旁边。
米诗也在旁边,她穿着一身白色裙子,浑身流淌着一种柔曼的气质,美丽得让人吃惊。
两方队员们出场了。呼喊声叫好声乍然而起,那种气势简直排山倒海,从篮球场上控袭来,简直压倒一切。
亲友团这里的位置极好,苏措最先看到的是站在数米之外的球场中心许一昊。他的脸刚好正对着她,全部浸泡在阳光里的脸,她眉毛很浓,他笑着朝四面的观众们颔首微笑,鼻翼微微皱起。苏措于高台之上看他,居然不觉得他矮。
苏措开始回想,上次见到这样一张叫人无法忘记的脸,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球场在激动的呼喊声里开始。应晨坐下来。她起初没注意到苏措神色有异,以为她只是平静的看球,可是十多分钟过去,她发现苏措眼睛还是直直平视着,细看的话,才能看出没有任何焦点。
应晨去摸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她紧张的推一推她。
苏措回神,“啊,怎么了?”
“我正要问你,”应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刚刚在发呆。这么激动的球赛你也能看发呆?”
“不好意思,”苏措笑一笑,“刚刚想起了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然后就失神了。哦,师姐,比分是多少了?”
瞥一眼电子计分板,应晨说:“六比六平,一时半会很难分出胜负。”
苏措把目光投向球场。两方队员大汗淋漓,在球场上热切的奔跑拼搏,在逆境中奋起,等待着一次次峰回路转。不留给对方任何机会,仿佛一场战争,寸土寸金,分秒必争,每分每秒的都在体验一种与共同胜利与失败的情趣,也是在反复体验他自己和人生的境遇。
苏措以前从未见过他们打篮球,从不知道她们打得这样好。他们在赛场敏捷的争夺交锋,十足展现了篮球运动的魅力。许一昊扣篮时凌空飞翔的飘逸,陈子嘉关键时刻三分线外的“百步穿杨”,苏智运球过人时防不胜防,都叫人吃惊。
球场上尖叫声乍然四起,应晨欢呼了几声发现苏措脸色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她眨眨眼,有点理会到苏措说的对手的意思了。她拍一拍苏措,指着球场说讲:“你看陈子嘉,如果有人需要给阳光做广告,他就是最好的代言人。”
苏措“嗯”了一声。
米诗在一旁叫起来:“应师姐你不看你们家苏智,看陈子嘉做什么。”赛场声音很嘈杂,这话只有附近的几人听到,大家都笑了。
看到苏措面露轻松的表情,应晨神情严肃了一下,说:“阿措,跟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你哥哥的二外选的是法语,”应晨沉吟说:“我们打算毕业后去法国。”
球场上正是激烈焦灼。苏智他带球绕过华大队员,传球给陈子嘉,陈子嘉在三分线外纵身一跳,篮球在空中划出一跳完美的曲线,如击石落水一样落入篮筐。
球场叫好声连成一片。苏措把目光从球场收回来,笑吟吟开口道:“多好的事,以后我也可以去法国找你们玩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应晨惊讶。
“不用吃惊,大丈夫志在四方。”苏措如实回答。从她得知应晨的父亲祖父都是外交官的时候,她就猜到他们终于有一天会走出这一步,不过没想到他们会告诉她。
“大丈夫志在四方,说得好,”应晨慢慢的咀嚼这句话,然后问:“阿措,你的志向在哪里?”
“不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措一笑,正打算说什么,球场上又是一阵尖叫,把她的话完全盖住了。
苏措立刻回头看球场,却冷不防看到一只球飞速旋转着朝这个方向飞来。她反映迅速,刷一下扯住应晨朝右侧倾身倒下,球有惊无险的擦过她的手臂,在身后的椅背上一撞,弹落到了脚下。
和球一起奔至看台下方的,还有热气腾腾的许一昊。他边跑着便回头向队友挥手,发尖都已湿透。苏措弯腰捡起球,稳稳朝他抛过去。许一昊的目光落到看台上,眼睛里光亮迅速闪过。不过这都是一瞬的事情,快得别人根本没有看清。
应晨笑了,说:“他刚刚看了你一眼。”
“没有的事。”苏措摇摇头,“扑哧”笑一声,“我不知道师姐你眼睛那么好。我都没来的看清楚呢。”
“你是当局者迷啊。”应晨说。
球场上一拨一拨的声浪掀起,两校的比分咬得很死,对那只篮球的争夺也进入了白热化,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大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什么思想准备都做好了,然而谁都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居然会发生变故。
十二
事后各种说法纷纷而起,版本各异。归根结底是许一昊单脚起跳投篮,由于用力过大,加上落地时恰好踩到了到了对方某一名球员的脚上,导致踝关节受伤,迅速出现了半个鸡蛋大小的肿块。
然而不管怎么样,结果总是不变。许一昊受了伤,不得不在最后十分钟黯然退出球场。主力队员的缺失导致华大以微弱劣势败北,本来的很有希望的三年冠到底是打了水漂;陈子嘉在这次混乱事件同样受了伤,英俊的脸在混乱中被擦伤,脸颊青了一块,大概一个多星期后才消。
“喂,姓苏的,”杨雪深深感到愤怒,“你们会长负伤躺在医院,你都不去看他?一个星期了你都不去看他?”
“谁说我没去了?”苏措没好气,“可是我去的时候房间里人满为患,我哪里进得去呢。再说都快期末考试了,时间那么紧啊。”
“那你还是应该再去一次。”杨雪下了结论,“最好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陪伴左右,不离不弃,显示出苏措你的贤惠和能干。”
苏措瞪她:“已经有人干这事了好不好。”
第二次去医院的时候探访的高峰期都已经过了,因为所有人都开始忙起期末考试了都上晚自习了,探访的密度变小了许多。苏措站在门口等医生给他换完药后才从门后走进病房,房间里空无一人,林铮居然也不在。
华大的校医院不论医生设备都是相当不错,病房条件也不错,住起来应该很舒服,苏措边打量病房边这么想。每个房间都显得整洁干净,对病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房间里只有许一昊一个病人,剩下两张床是空的。
然而看起来房间可不空,鲜花水果堆得到处都是。
许一昊正在看书做笔记,毕竟腿受了伤不是脑袋受伤,不能让他免于考试。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书和笔,静静看着来人走进病房。
“师兄你好点没有,”苏措站在他床边,问。刚问完不由得莞尔一笑。
“好多了,”许一昊面沉似水,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苏措身上,说,“在笑什么。”
“没什么了。”苏措笑微微,“觉得这段时间你肯定听够了这种慰问的话,肯定耳朵都听出油了,然而人家问一遍你就得回答一遍,多么枯燥啊。”
“不过你还真是及时,我明天出院,”许一昊嘴角勾出个含义不明的笑,“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苏措站着他坐着,她头一次可以平视许一昊眼睛。然而不知怎么,两人的对视开始朝奇怪方向发展。尽管他没有开口说话,可是许许多多的话语还是从他的清凌凌的黑眼睛里面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淌。苏措感觉到后背有一股冰凉的风正把她的衣服和皮肤隔离开来。她迅速的挪开目光,看到窗户那里撒了一片月光。
“我之前来过一次,跟苏智他们一起来的,这里人很多,都挤不下,所以我没进来。”苏措不等他回答,环顾四周,说,“房间好像有点冷,我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可不可以?”
她也不管许一昊答不答应,径直走过去,弯腰调高了温度。
身上忽然一沉。苏措直起身子,发现肩头多了一件外套,她顺着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一路看上去,许一昊正站在她身后,眼神和笑容温柔到苏措害怕的地步。
那样温存的神情看的苏措半边身子一麻,然后再努力摆出个大惊失色的表情:“师兄你怎么下床了,快躺回去。”
扶着许一昊躺回床上,苏措顺势坐到床沿,从书包里翻出一沓沉甸甸的书,放到小桌子上:“本来准备带花给你,可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只有送你书了。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翻一翻。”
许一昊看看书,再看看她,微微一笑:“我这里的花已经很多了,但是送书的却没有。”说着看了眼书名:“你还看西方的奇幻小说么?我倒是不知道。”
“看的,你不知道而已。”苏措挑眉一笑。
“是,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许一昊身子趋近苏措,神情那样专注坚持:“你还瞒了我多少?可不可以全告诉我——”
这时门口再次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一声轻咳。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苏措睁圆了眼睛,镇定的从床上站起来,垂着目光站到一旁;许一昊神情尴尬的左闪右闪,紧张的看看苏措,然后才犹犹豫豫的说:“爸,你怎么来了。”
真是有点欲哭无泪。苏措在心里大声哀号,为什么今天一时头脑发热来看他啊,而且还这么晚了,莫非就是杨雪一句话给刺激的?而且还遇到了校长?在面积不足二十平方的病房里跟校长站在一起,是不是一种殊荣?
许校长带着一副眼镜,比苏措入学时远观看到的更要立体,更要风度儒雅。问过许一昊的恢复状况之后,许校长就把目光转向苏措。见状许一昊立刻介绍:“爸,她是苏措,大一的学生,我的师妹。”
苏措欠欠身,态度不卑不亢:“校长,您好。”
“你们一个学院的?”许校长看向苏措。他平易近人得超出苏措的想象。
“不是,”许一昊瞄一眼苏措,紧张的搭话,“她是物理学院的。”
“什么专业?”
苏措微笑作答:“工程物理。”
许校长扶一扶眼镜,端详一眼苏措,若有所思:“很少有女孩子学这个专业,也很少有学生能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
苏措一言不发,安静的欠一欠身。
“不会吧,”许一昊嘿嘿笑,“学校里会有不认识你的?爸你太谦虚了。你真是低估了同学们对你的仰慕之情啊。不过你今天怎么在百忙之中来视察这个小小的病房呢?”
原来许一昊也能这么嬉笑着说话,苏措一直以为他有些孤傲,除非必要,是能少说一个字决不说第二个的。她认识他也快一年,从来没听过他开玩笑。
“你要是不把腿摔断了,我也不会来。”许校长看一眼儿子,“这是逐客令?”
“哪里哪里。”许一昊立刻说。
“不用催你爹走,本来也准备走了。明天我要出国开会,你一个人在家注意一点,不要乱跑乱跳,”许校长吩咐着,把目光转向苏措,在她衣服上停了一眼,微笑言道,“谢谢你来看一昊。”
苏措有点受宠若惊。校长到底是校长,做事说话还真的是叫人舒服。
目送他们离开,苏措跌坐在许一昊的床沿,想着许校长的模样和神情,感觉惊魂未定;许一昊收起了跟许校长那幅玩笑的神态,他沉静的思考了一会,郑重其实的说:“苏措,我爸爸是校长这件事情,我不是要瞒你。要是别的同学知道,后果肯定很麻烦。”
“肯定的,我甚至能想象到那种盛况。”苏措非常理解的点头。许一昊本来就是学校里的知名人士,如果这个消息被人知道,估计一天之内,肯定会成为学校的头条新闻,爱慕者又将翻一番。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过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一昊满脸无奈。
苏措站起来,脸上笑意尚存,“师兄你复习吧,就要期末考试了。”
“你暑假回不回家?”苏措走到门边的时候,许一昊叫住她。
“不回了。实验室有好多事情。”
虽然已经是晚上,可是白天的酷暑余波尤在。走出医院大楼后,夏天的热气照常如故,苏措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大惊失色——难怪刚刚校长打量她的衣服,竟然她身上一直披着许一昊的外套!简直要吐血。
苏措把外套拿在手里,正欲进门把衣服送回去;她刚刚转了个身,就看到林铮匆匆骑车而来,一只手提着许多东西,从另一扇门进了医院。她走得很急,都没往苏措这边看一眼。既然如此,衣服也只有隔日再给他送回去了。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绝大多数同学都回了家,苏措寝室的诸位都离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哪里也不去,在学校里,日复一日的重复这这样的生活:早上起床后就去实验室,偶尔去去图书馆,在那里呆足一日,晚上十点半左右回到寝室。
苏智放假了也没回家,在学校补习法语,有空的时候就跟应晨把室内外大大小小的地方玩了一遍。日子过的相当舒坦,完全忘记还有这个妹妹。
这样,三四个星期也就如一日的过去了。苏措从不介意过平乏的生活,别人看来枯燥无比度日如年的日子在她看来就是生活本身,一年和一天都没有什么差别。
周末一大早应晨过来找她,在科学中心楼下,她看到苏措走来。
校园里空荡荡,寂静沉默的好像安眠的湖水。苏措的头发清水一样披在身后, 身穿柔软的布衣长裙,
还是背着那只棕色的书包,里面装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和她和她的书。她面沉如水,走在校园里的路上却好像在空旷的原野散步,仿佛万千人群中的一名隐逸者。应晨看着她发呆,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叫她。
“师姐。”苏措先叫了她。
应晨从想象中的场景回神,不,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旷野,是大学。她笑笑:“今天是陈子嘉的生日,在米诗家里有个聚会,他们让我过来请你也一起去。”
“那也不用这么早跑过来告诉我吧。”苏措有点吃惊。
应晨瞪一眼她:“不这么早就找不到你的人了。你又不开手机,”她伸手指一指科学中心,“这里闲杂人等又进不去。”
“一起去的还有谁呢?”苏措问。
“也没有多少,那几个你都认识的,”应晨眨眨眼,“中午我跟你哥来接你过去,你考虑一下买什么生日礼物。还有,最好带着泳衣。”
苏措歉疚非常。应晨跟她本来是莫不相识的,现在却因为苏智而连在一起,害得她为自己的事情操心。现在苏智都不来找她,每次都是应晨出马,这老哥也真会使换人。不过苏措自己清楚,如果是苏智过来,很多事情她未必会答应,例如今天这种情况;但是应晨就不一样。她实在无从开口拒绝。
在实验室的工作基本宣告结束了,那日上午她处理好手里的工作,就去了学校附近的书市,在里面转了一上午,最后买了套精致的书签作为生日礼物。
米诗的家在市郊一处宁静漂亮的地方,附近都是这种大房子,不是等闲人居住的地方。那栋三层的楼房前面是一大块草坪绿地,后面还有不小的一个游泳池,大得实在是超出苏措的想象。米诗出来迎接他们。
“外面很热,里面就好了。”米诗领着他们从回廊来到一层,再上了二层的客厅,“他们马上就到。”
楼里的装潢雅而不豪华,布置精美,每一样都放在妥帖的地方。苏措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衷心赞叹道:“米诗你家真是漂亮。”
米诗非常受用的笑了。
苏智和应晨肯定不是第一次来她家,对这里熟悉的很。应晨一进屋就帮米诗布置房间去了,苏智在厨房进进出出,把各种小吃切好的水果饮料等等通通拿出来,摆在茶几上,放到苏措面前。
“他们马上就到,我下楼看看。”苏措拿出手机看了看。
苏措坐在沙发上,瞪着陷墙内的巨大电视。
“我一个人就坐在这里看电视?”
苏智一揉她的头发:“那边房间还有电脑。”
不过苏措的确感觉自己很多年没看过电视了,虽然宿舍里有,但是大家都不大看,都有了电脑,还看电视做什么。
外面人声短暂嘈杂,几个人走客厅。
苏措眨眨眼,来人果然她真的认识。最先进来的是许一昊和林铮,随后是陈子嘉,最后进屋的是王忱。她站起来,一一招呼过去。
客厅太大了,沙发也足够大,几个人都坐下,显得还是很空。一边闲聊,苏措继续看电视上的智力问答节目。
许一昊眼神复杂,半晌后才跟苏措说:“我不知道你也在。”
林铮没说话,看着苏措片刻后站起来,去帮米诗布置房间。
苏措嘿嘿一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陈师兄的生日不许我来?”
陈子嘉立刻说:“哪里哪里。请都请不到的。”
很久都没见到许一昊了,看上去他走路已经恢复正常。为了确保万一,苏措还是问他:“师兄你的脚怎么样了?”
“已经痊愈了。”许一昊看着她说。
“那就好。”苏措笑眯眯。
王忱私下里废话实在是很多,他特地挤到苏措身边坐下,笑眯眯说:“知道你今天要来,我特地没带女伴。”
说的身边人脸色似乎都变了变。苏措睨他一眼,说:“怎么又分手了么?我们宿舍楼里的那个小姑娘呢?”
王忱耸耸肩。
“你把人家抛弃了?”苏措开始笑。
“误会了,”王忱摇头:“不是,是她跟我分手的。”
苏措眨眨眼:“我得说,这个我没有想到。”
“苏措,难得有你意料之外的事情吧,”王忱笑容暧昧,“感觉是不是很奇特?或者很新鲜?”
许一昊说话不多,可是此时他安静的说:“王忱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会长大人在讽刺我呢,他以为我会扶乩问卜,知前世未来。不过我出门前应该算算,如果知道你要来,早就退避三舍烧香拜佛去了,”苏措目光移到电视上,不由得笑了,“这个人答错了,应该选第三个答案,很可惜。”
“我错了我错了,”王忱举手投降,“苏措你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真是让人无法接招。我还真是佩服你。”
“多跟苏智练几年,保管你比我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苏措抿嘴。
“谁在说我?”苏智走进屋,后面跟着米诗。
王忱眼睛瞄着苏措:“绝对不是我说的。”
米诗亲亲热热的从沙发背后抱住陈子嘉,说:“子嘉哥你来啦,怎么不过去叫我。”
陈子嘉一直淡淡微笑着不出声,此时才说:“刚到而已。”
米诗美目一眨。
这边苏智叹口气,坐在苏措另一边的沙发上:“阿措,我早该知道你时刻不忘记破坏我在会长面前的良好形象。”
“你早没形象了好不好。”苏措困惑的眨眨眼,“谁给你这样的错觉让你以为自己的形象是良好的?”
所有人哈哈大笑,包括许一昊也忍俊不禁,苏智只好干瞪眼。
在笑声中米诗抓起陈子嘉的手臂,问:“这么热的天气,有人想去游泳么?”她话音一落,立刻得到若干相应。
众人纷纷下楼。
游泳池很大很清澈,一群俊男美女在那里,真的是非常养眼。苏措依然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一直没下去,她目光停在电视屏幕上,可耳朵里的声音却是下面传来的笑声打闹声水花声,声音本来不大,可是到了她的耳朵里,却奇怪的交织成一片,好像嘈杂的音乐。
应晨坐在泳池边上踢水,看了看四周,皱起了眉头。她问一旁的苏智:“怎么阿措还没下来?我上去叫她。”
“不用去了。”苏智拉住她,“去了也是白费工夫。”
“怎么?”
苏智摇头,“你们可能没注意,但是我知道刚刚米诗说到下去游泳的时候,苏措脸色变了变。每次她有那种表情,这件事情就肯定是做不成。说真的,她肯来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嗯,我倒是想起来了,”应晨若有所思,“今天早上我去华大找她,看到阿措,觉得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她一个人走着,好像她身边的东西都不存在一样。就像一个谜。”
苏智眉毛一皱,轻声叹了口气。
“是的。”
十三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仰头可以看到漫天星辰。因为本来的打算就是今天在米诗家住一晚,大家也更肆无忌惮起来,男生们大都喝得半醉。
一群人围桌而坐,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玩杀人游戏,总之就开始玩牌。苏措摇头笑着说自己不会,就没有参加。
别人玩牌,她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影频道正放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外国电影,背景是十八世纪的欧洲,全剧的色调是暗淡的灰黄|色——朦胧而阳光穿透过阴湿云层,投下略带灰败的金黄暖色。电影里无处不在的画室位于顶楼走廊尽头,房间的一切都是旧物,每个镜头就像一帧帧色调柔和的水粉画,带着静谧的情调。
电影里的镜头缓慢悠长,苏措看着看着,不自觉的困起来。可楼下那群人不睡,她也不敢睡,强自打着精神继续看电影,渐渐的也看出了头绪。
女主角非常年轻,面庞削瘦,凝脂肌肤,忧郁孤独的眼神,浑身蕴含着一种特别的气质;男主角已近中年,有着大理石般的面孔,怎么看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是在导演手下,他们却在电影里却发展了一段似有若无的情愫。
“这样的电影你也看得下去?”王忱到客厅取饮料,看到苏措还坐在那里看电影,非常惊奇。
“比我想象中好看。”苏措眼光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他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一起去吧。”王忱拍拍她。
苏措把目光收回来,打量一眼王忱,嘴角一弯带出个笑,摇摇头。
“可惜,”王忱颇觉遗憾,说,“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苏措神态丝毫不变,恍若未闻刚刚那番话,继续看着那部电影。客厅只开了壁灯,光线不时很好,苏措脸上被荧光屏映的一片白。
王忱摇摇头离开。他离开后不久,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刚刚电影里也闪过一个镜头,脚步声沿着走廊一轻一重的移动,然后画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镜头细碎的转换,画室的每个角落都尽收眼底。
苏措给电影惊到,匆忙的抬头。
许一昊靠着门,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客厅再无别人,苏措从书包里拿出小小一个包袱递过去:“师兄,你的衣服。这段时间都忘记拿给你了。今天有机会,就带了过来。放到哪里比较好?我记得你带了包过来,我放到里面?”
“随便。”许一昊心神不宁的说了句,他早把这件事情忘的干干净净。
苏措在一堆书包里找到许一昊的,把衣服装了进去。
“刚刚在外面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许一昊垂下目光,头发完全盖住了眼睛;顿一顿后他开口,声音低沉的仿佛不是他的:“他们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苏措不语,她回到沙发上坐着,拿起遥控开始不停换台。
“我说,有。”
“师兄,晚上你酒喝多了,我这里都闻到了酒味。”苏措站起来:“你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我下楼叫林师姐上来。”
“我没有醉。”许一昊冷冷的说。
苏措不同他分辨,朝门口走过去,小心的从他身边经过。错身的时候许一昊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他力气很大,勒得苏措胳膊又麻又疼,完全动弹不得。正是夏天,苏措穿着短袖衬衣,这样一抓,明日肯定能见到淤痕。
瞥一眼许一昊,她看到他眉毛进紧皱,眼睛里暗光闪动,愤怒,焦急,心疼等等许多情绪都堆在那里。苏措触电般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对着门微微笑了一下,清清楚楚的开口:“师兄还说你没醉?请放开我。”
苏措胳膊冰凉,冷得许一昊一怔,同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觉心里暗悔,眼睛里的光采顷刻退了下去,剩下一片颓然。他到底缓缓松开手。
他说:“苏措,我跟林铮只是朋友而已。你不会不知道。”
苏措小心的闪了出去,她听到他在身后轻轻叹气。
扶着墙,缓慢的穿过走廊,却在楼梯口看到抱臂而立的陈子嘉。他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他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可浑身的那种气质和压迫感让苏措不能不在意他的存在;如果灯光没有撒谎的话,他的目光里大概有一丝疑虑。
两人俱是沉默。半晌后他诚挚的说:“苏措,你帮我们写的程序很好非常好用,谢谢你。”壁灯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荡起细碎的波纹。
“师兄你太客气了,本来就是我先欠了你的人情,这个忙也不算什么,”苏措打强精神,愉快的笑一笑,“所以,现在我们两不想欠了,是吧?”
陈子嘉依然不动声色:“那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能来找你帮忙?”
“不是,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你一直对我很好,帮我很多忙,”苏措右手扶着墙,左手摁着太阳|茓,她的额角隐隐疼起来:“我刚刚那句话表达出了问题。不要理睬那句。我的意思是说,承诺答应了就应当做到,现在我做到了。”
她迅速的说完这番话,头也不抬的从他身边经过,两人的衣襟和呼吸轻轻擦过。
下了楼,苏措看到泳池边的牌桌已经散了,米诗正在让人收拾东西,跟她招呼之后就往楼上走;林铮则怔怔坐在原来的位子发呆,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她的妆有点花了,不过反而看起来别有一种清丽的感觉;王忱是看上去最有精神的一个,坐在林铮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聊天,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听。瞧见苏措过来,他同时伸出手朝泳池另一边一指,示意她过去那里。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苏措意料中看到苏智在游泳池边醉得一蹋糊涂,伏案睡着。应晨打算扶起他,却苦无力气。苏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应晨一道扶起他来到安排好的客房。苏智倒是倒床就睡,倒是什么都不同操心,剩下应晨和苏措面面相觑。她们累得也厉害,都没什么说话的力气,略略交谈几句,洗了澡就挤在另一张床上睡了。
半夜的时候苏智醒过来,浑身热得不舒服,他挣扎了几下,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苏措眠浅,这一点声音已经可以吵醒她。她急速下床过去察看苏智的情况,他虽然没吐,在昏暗的壁灯下脸色隐隐发青,难看的利害。
这间卧室有洗手间,苏措打了热水给他洗脸擦身子,再小心喂他吃醒酒药,然后就没有再睡,在他床边睁眼坐到天亮。她怕吵醒应晨,一举一动声音极低。
苏智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她去了趟花园。宽阔精致的花园里鸟雀声阵阵,凉爽习习,像三月的风一样清新,带着树叶的香味,风吹得暑气全无。漫长的一个夏天,也只有清晨时分最凉快。偌大庭院里,从前庭草坪到后院游泳池人影全无。大约是昨天闹得太晚,所有人都还在睡。
也许还有别人也睡不着,不过这都是她所不知道的了。在院子里逛了半个小时,苏措依然还发现有人起床的迹象。她回到客厅,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惊讶的发现数条短信飞快的弹出来。
清晨的时候苏智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苏措坐在自己床边,目光定定的看着窗外。清晨光线微薄,她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清。苏智想起若干年前的事情,默一默后开口,说:“阿措,你现在还是不大容易睡着?”
“没有的事情。”苏措打量他的脸色,说,“哥哥,你脸色好多了。”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难得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苏智扶着床坐起来,装模作样的看窗外的太阳。积习难改,他好容易恢复了一点精神,就开始说笑。
苏措笑笑。她睡得不好,眼圈四周发黑。
“哥哥,你告诉米诗,我回学校了,代我谢谢她的招待,我非常感激。”
“跟我们一起走吧。”苏智摇头。
“等到所有人都起床,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得回实验室了。”苏措晃一晃手机,“刚刚开机才知道,师姐昨天把实验室钥匙锁在实验室了,现在进不去,急坏了,她让我马上回去开门,不然她得被白老师骂死。”
“嗯。不过这个地方,离市内有点距离,出租车也不多。”苏智担心的说。
“这都是小事情了,我能想办法的,”苏措肯定的说,“但不论如何我得赶快回去。”
应晨也醒了,她看到兄妹俩坐在那里静静说话,两个人脸色都不好,但是难得的没有抬杠,罕见的洋溢着一种兄妹之间才能有的温情。
苏措运气很好,她离开米诗家走了不久就遇到了出租车;匆匆返回学校,寝室也没回直接跑到科学楼。刘菲在实验室门口等得就差跳脚,见到苏措简直像见到了一座金山,扑上来就抱住她,甚至还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苏措简直笑得打跌。她何曾看到一向镇定的师姐这个样子,忍住笑,她说:“师姐,那你可得请我吃饭,我从市郊打车回来,一点都不便宜。”
“你说怎么请就怎么请,”进屋后刘菲打开空调,微微一笑,“不过你去市郊做什么?”
“昨天是陈子嘉师兄生日,米诗请我们去她家玩,庆祝一下。”
“米诗?”刘菲吃惊,“你怎么认识她的?哦,陈子嘉?”
苏措点头。
这时刘菲眉毛一皱,走到苏措跟前,郑重其事的说,“阿措,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你最好不要跟他们那群人交往过密。”
苏措疑惑的睁大眼睛。
“起初因为陈子嘉是你哥哥的朋友,我就没讲。”刘菲拉着苏措坐下,平静的说,“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包括许一昊,都是那种坐着什么不用做,但什么都有的人。可是你不一样,你所获得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挣来的。那么勤奋的读书是为了什么?在白老师的实验室累死累活又是为了什么?”
轻咳一声,刘菲轻轻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你经济困难。这么起早摸黑,看的我都心疼。你这么善良,我几条短信你就大老远的跑回来,甚至都没人送你。他们那群人,我很早就认识,人很好,只是,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你。因为包括我,都不能。”
苏措不吱声,可是却紧紧抓住了刘菲的手。她垂下头,把目光低到看不见的地方,柔顺的头发缓缓从耳边垂下来。
在出租车里苏措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刘菲心念一动,站到她身后,轻轻把她头发理顺。此时她才发现,苏措头发的颜色不是纯黑色的,而是一种暗红色,阳光从科学中心的窗户里斜过来落在上面,红色更加明显,好像暗地里流动的红光。
十四
这个夏天既热且长。
华大的规矩是大二开学之后才军训。工程物理系连同其他几个有特殊要求的系给拉到军队里训练了足足一个月。若干年后在同学们的回忆中,也许军训是只剩下有趣且美好片断,但在当时,这个过程都是艰苦非常的,尤其是对苏措这种体育不佳的人来讲,日子更是过得度日如年,每况愈下。
回来的时候所有人变得又黑又瘦。
高兴的人似乎只有杨雪。她一直苦于寻找减肥的方法,这下子终于成功了。杨雪瘦下来秀气多了,引得宿舍里那那两位又嫉妒又羡慕。
杨雪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得意极了:“还应该多军训几个月的。”
“多好多好,”苏措“噗嗤”一声笑:“那我可以不用活了。”
苏措本来就偏瘦,现在就更瘦了。不过她有个特点,虽然纤瘦,但是非常匀称,乍一眼看上去,瞧不出太大变化。
下课后在苏措教学楼前的车棚里碰到苏智,他简直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叫起来:“苏措你几天没吃饭了?”
陈子嘉也说:“是瘦了很多。”
这学期他们有门数学课在华大上,见面的几率也随之增加。说起来也是那次生日聚会之后,苏措头一次看到他们。
环顾四周,苏措毫不以外的发现,人群的目光纷纷向他们看过来,当然女生最多。不过苏措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关注程度,往常她半点都不在乎。可是今天的情况有点特别——物理学院和数学学院的学生们都刚刚下课从教学楼里出来。
苏措在学院内外都不算是无名人物,基本上所有人都认识她。看到她和两位帅哥站在一起亲密交谈,众人的回头率基本上达到了百分之数百。还不乏好事者特别热情同她招呼。
“我们刚刚军训结束。”苏措假装身边的目光不存在,说,“怎么会不瘦。”
天气开始转凉了,苏措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外面罩着格子外套,看上去仿佛一只手臂就能抱住。
“听说你继续拿到奖学金?”陈子嘉问她。
尽管英文不佳,上学期的成绩苏措依然是第一,加上多位老师的推荐,她拿到了最高等级的奖学金。苏措自己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情,陈子嘉是怎么知道的?
她诧异的看着他。
“楼里贴着名单。”陈子嘉挑眉。
“为了庆祝这件事,”苏智立刻热情洋溢的说,“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去吃点好的补一补。你也太瘦了。”
“不了,”苏措婉拒,“我约了刘师姐,她说要请我吃饭。”
陈子嘉微微一笑,那笑容引得来往的女生目光都移不开:“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尚未回答,说话间刘菲从实验室那条路骑车而至,苏措敏捷的跳上后座,笑眯眯的朝他们扬一扬手,然后飞速离去。
“跑那么快,好像我会吃了她,”苏智皱眉问陈子嘉:“不过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出来吃饭也这么困难了?”
陈子嘉没有回答。
拿到了奖学金,苏措轮次请人吃饭,寝食同学,班上的同学,实验室的师兄师姐等等人;除此外,系里所有拿到奖学金的人每个人都出了钱请全系人出去吃饭唱歌,坐在一起的时候热闹是热闹,不过偶尔还是有点苍凉的感觉浮上来,系里的人又少了几个,这学期又有人转系走了。
同学们吃饱喝足返回寝室,同男生在学生宿舍区的大门分开,苏措杨雪慢慢散步着返回寝室,杨雪最近命犯桃花,跟一位师兄暧昧不清,就他们之前发生的每一件小事来征求苏措的意见。其实以前她都不屑同苏措讨论,大概今天心情实在是太好加上月色迷人,以至于心情大好,脸上笑得灿烂极了。
宿舍门口有点热闹,人来人往进出频繁。杨雪瞪眼瞧了半天,推一推苏措:“是你们会长许一昊师兄咧,难怪那么热闹。”
宿舍门口大片场地上整齐的排放着许多自行车,宿舍楼里的灯光透出来,苏措清楚的看到他靠坐在一辆自行车上,那种姿态像是在等人。
苏措有点疑惑:“他来这里做什么?”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不用过去问,许一昊已经侧过了头,看到了她们。他没什么悬念的走过来。
杨雪笑眯眯的打招呼之后溜进了宿舍,把苏措留在宿舍外面,临走前前不忘对苏措挤眉弄眼。
“我说两句话就走。”许一昊说。
苏措凝神听着。
“下周五下午协会开会,有几个大一的新生入会了。”许一昊说。
“当然当然,肯定会去的,”苏措点头。“今年有几个人?”
“四五个。”
苏措“扑哧”一声笑起来:“怎么这么多了?”
“我降低了要求。”许一昊静静看她一眼,说,“一年都过去了,是么?”
歪着头想了想,苏措说:“好像真是。”
“你又瘦了。”
“还好。”苏措只笑。
回到宿舍,一屋子人都过来,露出老巫婆一样的叵测笑容,那神情仿佛在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他就是来告诉我协会开会的事情。”苏措澄清。
卢琳琳当然不信,“许师兄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就为了说这句话?苏措你骗谁呢?”
“是是,我骗你们。我欠了他很多钱没还,他找我要帐来了。”
笑一笑,苏措回到桌前开电脑。
杨雪一把夺过鼠标,挡在显示器前,认真的说:“你们俩真应该看看许师兄看着苏措的目光,什么话都在里面了,真是深情款款,看得我都……”她大吸一口气,补充道:“说他对苏措没意思,我是不信的。”
“嗯嗯,”邓歌一脸着迷,“再说传言你们都知道了吧。他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上心,还特地到宿舍楼外等着?苏措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许师兄是本市人,暑假你没回家,是不是跟他发生什么?”
“那你到底觉得他怎么样?”
众人七嘴八舌的质问犹如雷霆之势,苏措俯在桌上,把脸埋在手臂里,没理她们,也不晓得这些话听进去了几句。卢琳琳开始摇晃她,试图让她坐起来。
“起来。我们在等你的答案。”
杨雪凝视苏措削瘦的肩头,对其余几人摇头:“算了算了。咱们别逼她。”
开会那天苏措忙坏了,课程特别多不说,还被叫老师叫到院办填一大堆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的表格,然后白际霖又让她去实验室调试软件中的某个错误。
北方十月的风向来不留情面,大的可怕。虽然不像冬天的风那样宛若尖刀割着人们的面颊,但来势汹汹,卷着砂石树叶等等她能带走的所有东西,遮天蔽日,天地都为之变色,何况是人呢?
这样的天气,骑车已经成了极大的困难,苏措只得走到活动中心。
外面风大,活动中心里面却很热闹拥挤,形成强烈反差,电梯前围了一堆人,苏措估算了一下人数,不打算跟他们挤。她沿着楼梯走上去,在二楼时恰好碰到到林铮从三楼上下来,表情寂寥。
“林师姐。”
楼梯并不宽,林铮一言不发的走下去,沿途撞了苏措一下,用力之大差点使苏措楼梯上跌下去,可是她从头到尾都没看她。
哲学研究会的成员都到齐了,果然有几张她没见过的面孔,男女各半,看上去聪明,读书很多,不然也不会要来加入这么一个冷门到极点的协会。
苏措抱歉的笑笑,虽然她没迟到,可是也没早到。许一昊放下手里的东西,做了介绍。大一的新生非常可爱,立刻管苏措就叫苏师姐,苏措弯弯嘴角,受用得不得了,好容易也混到被人叫师姐了。在大学里,就是大一的最容易被欺负。
会议很快结束,苏措身边的一位大一的女生捅捅她,轻声问:“师姐,许师兄有女朋友么?”
苏措一怔。
“到底有没有呢?”那位女生神情有点着急,“刚刚有个很漂亮师姐还找许师兄,两个人在外面说话,我靠门坐着,听到他们提到了你的名字。我想,你应该跟他很熟吧。”
许一昊在房间的另一头和几个新生谈着什么,苏措瞥他一眼,苦笑:“他有女朋友,或者没有,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如果没有,我就去追他。”女生眼睛明亮,自信满满的说。
“嗯。”苏措应了她一声。
女生本来是期待的看着苏措,等着她的答复,可是在“嗯”的一声后她什么都没等到,不免非常失望。她打量这位师姐,发现她神色轻松,看着手里的那份协会的年度计划,嘴角还挑着一丝笑纹。
正是晚饭的时候,人也陆续离开。许一昊满屋子转,问她:“苏措,你知道活动室里的围棋在那里?”
“不知道。”苏措停在门口。她来这间活动室不过三四次,对里面的摆设不甚熟悉;不过话说回来,许一昊来这里的次数也不比苏措多太多,所以房间虽然小,他也弄不出清楚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
“帮我找找。”
于是两个人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一时没人说话,只有柜门不断被拉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
为了缓和气氛,苏措问:“找棋做什么?”
许一昊站到椅子上,去开最高的那个柜子。他居高临下站着,苏措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他说:“棋本来是棋协的,我借过来放在这里。现在打算比赛,要找出来。”
“比赛?”
“两校的棋类比赛。”
棋果然在最高的那个柜子里,许一昊把两盒棋子递给苏措,自己拿着棋盘从椅子上跳下来。苏措把棋子放到桌上,问:“师兄你参加比赛么?”
“嗯。”
苏措点点头,表情不明的抿了抿嘴。
“会下围棋的人不多,我不过是去凑数,”许一昊一顿,继续说:“这次比赛,学生会和棋协请了郑乐民老师来做裁判,能把他请来不容易。”
“郑乐民?”苏措慢慢的反问。
“德高望重的九段棋手,在围棋界很有名。”许一昊抬头看一眼苏措,她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在外面被风吹久了,她脸色煞白,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可是那双眼睛里的灵气只有增无减。他凝视苏措,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即将抚上苏措面颊的时候停住。
苏措没看他,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说:“学生会真忙,各种活动没有停止过。”
“这是大学。”许一昊为了掩饰尴尬,这样说。
“是啊,这是大学。”苏措喃喃的重复。
这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是绝大多数中学生所憧憬向往的华大。
整个学校最后熄灯的在教学楼开始赶人,苏措这才缓慢的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就像慢镜头。一层楼里都没人声,灯一盏一盏暗淡下来。
十一点半宿舍熄灯,也就是说苏措还要在外闲逛半个小时才能回去。气象预报说是西伯利亚的寒流侵袭,这几天北方大多数天气急剧降温伴随有大风。风声从苏措耳边呼啸而过,猎猎熊熊,简直像是嘲笑她半夜不归。
苏措坐在没人的湖边发呆。关于湖的故事永远是华大传说中最有趣也是最诡异的一部分。湖里死过不少人,情场失意的,心情抑郁的,学业不顺的,很多人都决裂的往湖水里跳。仿佛纵身一跳,所有的问题所有的困惑都解决了,全然没有想到,他们是解脱了,却给活着的人留下了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疤。跳湖的人,有时候也有例外。他们是英雄,为了救人而跃入水中,可是也永远没能上来。
据说大部分自杀的人都是在半夜跳下去的。正想着,真的看到有个人影在湖边来来回回,那个人步子很快,手指间有个红点,几秒钟一个来回。
苏措走过去,借着路灯她发现那个来来回回的人她认识,还很熟。是实验室的师兄吕沛。他神情憔悴的不成样子。苏措昨天还见到他,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苏措还听到他跟袁成隆讨论说准备去跟刘菲告白。可不过一天不见,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是苏措啊。”他回过头说,眼神呆滞,“都十一点多,你怎么还没回寝室?”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苏措担心的看着他,考虑着要不要打电话叫人来,“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想出来静一静。”他把手中的烟扔进湖里,眼眶四周都是黑的。夜色深沉,他开始说话:“你知道吧,刘菲拒绝我,她说我们之间没可能。她虽然没说,可是我知道,她肯定是觉得我家境不好,门不当户不对。”
“刘师姐不是那种人。”苏措说。
吕沛歇斯底里的笑起来:“我从读大一的时候开始喜欢她,可是她居然说完全不喜欢我,一点都没有。”
他一下一下用头撞树,然后也坐在湖边,压抑的哭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哭起来真是让人看得心酸。苏措不忍心看,又不敢走,陪在他身边等他哭完。
“这些都会过去的。”苏措盯着湖面,静静的说,“师兄,至少你还可以每天看到师姐,每天陪着她上课下课,一起做实验,说说笑笑。这些事情是如此的平凡和理所当然,以至于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本身有多么的幸福。”
吕沛看了看苏措,摇摇晃晃站起来,然后缓慢的离开。走之前他说:“谢谢你苏措。我要想一想。”
苏措站在湖边,看到他彻底的离开后才返回寝室。
回到宿舍是还有几分钟就熄灯,大家忙忙碌碌的开始关电脑。杨雪见到苏措回来,一脸兴奋的汇报战况:“苏措,我今天在网上下棋,居然赢了一次。”
“哦,挺好。”被刚刚的事情影响了情绪,苏措没什么热情的说。
杨雪的男朋友参加了围棋比赛,也激励了杨雪学习围棋的兴趣和斗志,从男朋友那里了解了围棋的基本的规矩之后,立刻激发了对围棋的无限热情。
杨雪不但自己有热情,还非常能影响群众的喜好。寝室的其他两位在她的鼓吹下,也开始学起围棋,而且热情也不低。那两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总是跃跃欲试,凭借着五子棋的功力,天天在网上跟人挑战,不到十一点半是绝对不会关闭电脑。
当然上她们三从没赢过。
这次杨雪兴奋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寝室熄灯都没发现。
“啊,我第一次觉得围棋这么有意思。你看啊,我 ,虽然我最后只赢了半子,可是我还是赢了。”
卢琳琳和邓歌听得羡慕不已。
洗漱完毕躺倒床上去的时候,杨雪才想起寝室有苏措这么个人,已经熄灭的热情又被点燃:“对了,苏措,你不要脱离群众好不好,也学学下棋吧。光读书不学点其他的东西是不行的。如果你也学会了,那咱们不但是室友,还是棋友呢,这多好啊。”
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附和。卢琳琳说:“苏措你不要这么事不干己好不好,听杨雪说,你们家许师兄围棋也下得很好,你可以让他教你啊。”
苏措没有搭话,她还在想着吕沛的刚刚的神情和那种绝望,她非常担心,希望他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十五
苏措一早到达实验室,她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从不缺席迟到早退的吕沛,只有刘菲一个人,神态如常,正在用显微镜观察材料的切片。苏措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实际上苏措依然没有看到吕沛,手机倒是能打通,可是一直没人接,他们寝室的人也找不到他。连白教授这样向来不干涉学生自由的人都开始问:“吕沛这家伙跑到那里去了?”
晚饭时刘菲带苏措去枫园吃饭,这里是学校里最贵的餐厅,但是环境特别好,满院都是枫树。现在已经是十月底,枫叶所剩不多,呈现出一种调离的美感。
“师姐。”苏措小心翼翼的措辞,“昨天晚上我在湖边看见吕师兄了。”
刘菲的眼光一闪:“什么时候?你在湖边干什么?”
“晚上十一点多。师兄看起来很有点不正常,非常叫人担心。”苏措皱着眉头说,“不过我保证我看到他最后离开了湖边。他是往宿舍那边走,我就没跟上去。可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没有回宿舍呢。”
“你怕他出事?”刘菲放下筷子。
苏措咬着唇,闷闷的说:“师姐,你相信我,师兄那时候不正常。你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让他不要做傻事。”
刘菲温和的眼神停留在苏措脸上,苏措也不示弱,盯着她。刘菲心头忽然沉甸甸的,被她的目光看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认识他很久了,”刘菲笑了笑,试图缓和两人中的僵硬气氛,“吕沛不是那种会做傻事的人。我拒绝他,他会生气会难过,但是不会做傻事。”
苏措摇头:“可是师姐,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你意想不到的那么多人,都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傻事,而事后认识他的人都会说,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呢?简直无法相信。可是那时候,他们怎么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我觉得,吕师兄之所以还开着手机,就是在等你的电话。”
这番话听得刘菲浑身一冷。一默之后她拿出手机,给吕沛挂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若干声,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放下电话后她把手搭在苏措手上,安抚的笑笑:“好了,你可以吃饭了吧。”
苏措精神终于松懈下来。
刚吃了几口,门口那里一阵嘈杂,几个熟悉的说话声传来。刘菲扬起一道目光,然后皱眉:“阿措,是陈子嘉他们,还有你哥哥。”
苏措眼角一跳,她实在庆幸这里高高的沙发,使得这里不是那么一览无余。
刘菲的位子正对门口,她比苏措更早注意到几人进来,瞥他们一眼后,她征询苏措意见,“我们不用跟他们招呼吧”这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迅速刹车。
他们走过来,把位子选在邻座,来不及了。
“以前没在枫园看见你。”陈子嘉扫一眼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