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良与廖小瑶在岩坪上停住脚步。
原来是一座早被遗弃了的风车磨房。
两人的目光投注到盘坐在风车前的老太婆身上。
老太婆满头白发,脸就像一块风干了的桔皮,佝偻着身子,盘腿坐着。
她身旁放着一根竹棍,身前搁着一只缺了边的破碗。
一个叫花婆!
两人走上前,在老太婆面前站住。
老太婆既没动,也没抬头看他们一眼。
徐天良向廖小瑶做了个手势,问她带了银子没有。
廖小瑶摇摇头,随即转身准备呼唤湘琴女拿银子过来。
“不用了。”徐天良轻声唤住她,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扔进破碗中。
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准能叫老太婆惊呆了眼,从地上跳起来。
但,老太婆居然没动,连眼皮也不曾眨一眨。
廖不瑶凝视了老太婆片刻后,叹口气道:“她又聋又哑,这是个睁眼瞎。”
徐天良心中顿生一股怜悯之情。
他虽然生长在狼群中,有狼崽圈凶残的个性,但他依然良知未混,和所有的人一样有善恶两面,这段日子,是他善的一面显示得最充分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若有佛门的高僧引导他,或在大漠死亡谷中忏悔自己的徐沧浪指引他,他或许能幡然醒悟,而放弃自己的行动计划,重新做一个真正的人。
然而,谁也没有这么做。
佛门高僧在把他往邪路上赶。
大漠死亡谷中的徐沧浪,在祈祷上苍保佑他成为武林霸主。
他缓缓转回身,走到石岩边。
廖小瑶抬头看看天空,秀眉微微蹙起。
她有些感到奇怪。
这几只苍鹰为什么老围在风车顶空般旋?
夕阳渐渐在山壁滑落下去,少云的苍弯被点照得一片凄茫。
徐天良望着夕阳,凄然一笑。
他熟读涛书经文,精通棋琴书画,当然懂得什么武林霸主,天下第一,只不过是徒有的虚名,如同水花镜月而已,可是自己却在为此而苦苦追求。
恢复逍遥仙宫,恢复阎王宫,联络武林十大门派,铲除魏公府,这一切胜败荣辱,也不是如同水花镜月么?
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真是为了胜过闽佳汝,而气一气钱小晴?
他感到茫然与困惑。
此时,马车旁传来了白素娟格格的笑,还有霍长青兴奋的喝彩。
他抿住嘴唇。
还是这小丫头痛快!
其实,此时此地,他又何知白素娟心中的痛苦?
第一批渡船已经返回渡口,另又有几只黄老头求援来的船只赴到。
少林人马全部上了船,青城派与逍遥仙宫部份马匹了也登上船。
黄老头一声尖哨。
险喝声中,十余只渡船先后撑出渡口。
黄老头再打出三声短哨。
十余只渡船拉开后靠拢,并排向对岸驶去,气势颇为壮观。
这是老头有意的卖弄,古渡口也要耍耍威风!
徐天良注视着并排驶去的船只,心中骤然翻腾起狂涛巨浪。
他似乎听到了狼嗥声,看到狼群在河面上奔窜,厮杀。
滚滚的河水变成了血流,殷红的血在夕照下流淌。
他嗅到了浓浓的血腥,眼里闪烁出冷酷的凶焰。
他心中的天平在倾斜,从善的一面向恶的一面转变。
当他善的一面占上风的时候,他是个极有修养的好人,当他恶的一面占上风的时候,他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快不能消沉、快不能失去这次机会,一定要成为武林至尊,让闽佳汝险面无光,让钱小晴痛苦一辈子!
他心念至此,顿觉心中杀气灼炽,股股热浪,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河面船只此时已渐渐远去。
忽然,身后的太婆呻吟了一声。
徐天良倏然转身。
老太婆直起了身,两眼闪出光亮,双手捧着破碗,颤抖地伸向徐天良。
徐天良剑眉一皱,原来老太婆并不是瞎子!
五十两银票嫌少么?
徐天良迈步向老太婆走去。
廖小瑶心一凛。
老太婆扮装瞎子,其中必然有诈!
她来不及细想,便跃身向前扑去。
老太婆手中破碗一抖,一股黄|色烟雾喷射向徐天良。
廖小瑶左手一扬,金蝉纱巾罩向徐天良,自己身躯却往徐天良身前一挡。
她决心用自己的身体掩护徐天良。
她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她是徐天良的妻子,妻子为丈夫而死。
是理所当然的事。
黄|色烟雾已喷到她身边,从空中进发出来的兹兹的响声中,可知这是某种腐蚀性极强的剧毒之物。
她若沾上毒物,肯定将是凶多吉少。
在这千钧一发之间,猛听一声厉喝犹似狼嗥,金蝉纱巾蓦然辣在她身上。
廖小瑶托着金蝉纱巾倏然后跃,飘下大石岩。
徐天良弹回金蝉纱巾后,身已借力跃起,如同白鹤直冲天空。
空中盘旋的苍鹰厉声泣叫,敛翅从空中冲下,利爪扫向徐天良。
这些苍鹰原来都是这老太婆训养的。
头顶是苍鹰的利爪,脚下是剧毒的黄|色烟雾,徐天良可谓是上下受敌。
廖小瑶足尖尚未落地,人已发出惊呼:“天良当心!”
徐天良空中身体一旋,竟向转动中的风车车叶飘去。
这一步走得极妙,堪称明智选择!
因为他若转向大石岩下,必会被老太婆再次打出的毒雾所击中,而且老态婆决非单枪匹马,若转向风车右侧茅屋门前,必会被茅屋里老太婆的后援给阻杀。
果然,才婆抬手又向空中,一连喷出两股毒雾。
与此同时,四名身着黄衣的精壮汉子,执着法剑从茅屋里冲出。
老太婆手中毒碗转向风车,仍欲将毒雾喷向徐天良。
风车呼呼地转,旋转的风格毒雾吹得四面散开。
老太婆一时反倒弄得个手忙脚乱。
“上去!快上去!”老太婆尖声叫嚷着。
四名黄衣汉子弹身跃起,抢上风车。
徐天良在风车轴心板上傲然卓立。
黄衣汉分左右两侧,抢了上去。
从黄衣汉纵跃的轻功上看,四人都是一流的好手。
白素娟、霍长青、湘琴八白羽裳女和青城派弟子相继赶到。
霍长青正欲抢上石岩。
廖小瑶喝道:“当心毒雾,大家快散开!”
话音未了,老太婆转身向众人连喷出黄、红、黑三股毒雾。
霍长青与众人纷纷后退,抢向风头。
廖小瑶用金蝉纱巾护住身体,对白素娟道:“请娟妹除掉这个老妖婆。”
白素娟故意翘起嘴道:“我恐怕不是这个老妖婆的对手吧!”
廖小瑶截住她的话,轻声道:“娟妹,算是姐姐求你了。”
白素娟陡然昂起头嚷道:“何方妖婆竟敢在本姑娘面前施毒?看本姑娘的毒物。”
说话间,她已跃上石岩,双手打出团团毒雾,嘴里犹自叫着:“酥骨散、百蝎蛇花扮、追魂雨雾、阎王符、化骨毒水,断肠愁、鬼腿*……”
老太婆仅只会喷这三雾蚀骨粉,撞上白素娟这位华山小百毒娘子,自是小巫见大巫了。
光听这一串毒物名称,老太婆已吓破了胆,丢了破碗转身就逃。
霍长青一声沉喝:“哪里去?”
手指一弹,一粒小彩石从指间弹出,射向老太婆。
老太婆身手快,但小彩石速度更快,正击中老太婆后腰,老太婆“唷”了一声,应声倒地。
白素娟收住双手,暗自哼了一声:“这老妖婆,刚两把神砂就给吓跑了,真没有意思!”
她正准备上风车给徐天良助阵,却呼廖小瑶道:“娟妹,天良轻功好得很,不用你帮忙,快下来看他如何制敌吧。”
她扁扁嘴,跃下石岩,足未站稳,便听霍长青与青城派弟子爆出一片喝彩声。
她抬头望去,不禁也叫出一声:“好!”
徐天良已到了风叶的顶尖上,风叶在转,他身形弹起,空中闪过一道电芒,两只苍鹰泣叫一声,直线落下,洒下一线血雨。
徐天良身形落下,不贪偏不倚正落在第二扇风叶顶上,风叶转动,身形再起,电芒闪处,另两只苍鹰也坠落下地。
四名黄衣汉打声响哨,从风车架上,往下窜逃。
徐天良落在第三扇风叶顶上,风叶转,他居然未跃起,身随风叶旋转,双足如同粘在了风叶上一般。
众人再度喝彩。
喝彩声中,徐天良身子突然离开了风叶,射向风车左侧两名黄衣汉。
电芒,血光,两颗飞向空中的人头。
身形旋转,又射向风车右侧。
右侧的两名黄衣汉已经落地,拔足向茅屋里窜出。
电芒再现,血花飞溅,两个没有了脑袋的黄衣汉,奔进了茅屋。
没有惨叫,也没有喝彩。
一切发生得太快,死去的人与活着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太婆从地上爬起,但被眼前的情景所惊注。张大了嘴就叫不出声来。
徐天良走到老大婆身旁,沉声道:“你是谁?”
老太婆被徐天良冷残的神态所吓倒,颤声道:“老妪……
沧海圣宫内管事……”
话音突然中断,项上的人头已飞向空中。
徐天良仰面向天,用狼嗥般的声音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立毕,他跃下石岩,走向渡口沙滩。
他走到沙滩旁,老太婆的人头才“叭”地落在石岩坪上。
廖小瑶与白素娟的脸色都变了。
他俩觉得整容后的徐天良令人无法捉摸,眼闪的这一幕叫人心惊胆跳。
她们对他,似乎又陌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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