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门城。
西街一家当铺。
两扇黑漆大门紧闭着,横挑在门楣街上的“当”字旗也卷了起来。
还不到打烊的时候,这家当铺却已早早了关于门。
前门关着。
堂门也关着。
内堂门,后院门和花圃过道的木栅门全都关着。
整个当铺房内的气氛,既神秘而又肃穆。
前后堂内悄然默立着的伙计,及他们手中握着的钢刀,又增添了几分杀气。
内房。房门紧闭。
房内烧着一盆炭火。
任君啸已被褪去了上衣,赤身坐在一张竹床上。
宋志傲盘坐在竹床旁扶扶住他的身子。
任君啸身前坐着徐天良,身后坐着钱百灯。
白素绢端,着一只碗,站在床侧。
钱百灯仍似往日穿着白锦团袍,但满头的白发使他显得苍老了许多,尤其脸上数道可怖的斧疤印,令人心悸。
这里是他的一个秘密隐身据点。
这里的人,全是忠于铁血旗而又不愿沦为朝廷鹰犬的,铁血旗的铁血男儿,钱振宇投靠朝廷后,钱百灯自然成了他们的领袖。
宋志傲离开阎王娘娘宫后,找到钱百灯,于是参加了钱百灯重整铁血旗男儿的组织,他这次奉命去探听钱振宇到青城派总坛下朝圣令的消息,不想竟背回了老花子任君啸。
任君啸与钱百灯不仅是老相识和酒友,而且还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见到任君啸后,立即下令关门,为任君啸疗伤解毒。
刺尖已逼近君啸心脏,这次疗伤解毒有很大的危险性,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再次对徐天良道:“请无号大师护好他的心脏,老夫将全力运功逼破刺尖,以解其毒。”
徐天良点点头道:“贫僧明白。”
钱百灯又对白素绢道:“你这解药没问题吗?”
白素绢不耐烦地道:“没问题。若是本姑娘的解药解不了此毒,本姑娘赔你一条性命如何?”
钱百灯深吸口气,沉声道:“动手。”宋志傲伸手扳开任君啸的嘴,白素绢将碗中的药灌入他的口中。
“咕噜噜!”解药已经下肚。
“一、二、三、……”白素绢开始记数。当白素绢数到“十”时,钱百灯与徐天良同时出掌,在任君啸前后心脏部位上。
徐天良经狼山秘|茓练功后,少林大归内气法已经练成,内力已非昔比,再加上混元金钢气功,一股内气已逼入任君啸体内,将心脏护住。
钱百灯双掌叠印,骤发功力,一股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注入任君啸体内,向心脏猛袭过去。
钱百灯功夫虽逊钱振宇一筹,但内力却胜过钱振宇,已与黑红两魔近在伯仲之间,这一打击力之强可想而知。
他唯恐无号和尚功力不济,护不住任君啸心脏,任君啸便必将一死。
但,他已别无选择,刺尖已至心脏,除了这儿一试之外,只有闭目等死。
横竖是一死,何不一搏?任君啸身子猛地一抖.宋志傲把持不住,一股进发出来的浪,将他撞飞丈外,碰到木板墙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
白素绢倒机灵,身随气浪往后飞去,空中几个漂亮的翻滚,卸去冲力,倏然落在茶几旁。任君啸体内的毒仙人掌刺尖,在巨大的撞击下被震开,毒液进流出来,立即被白素绢的解药所化解。
任君啸的心脏在徐天良混元金刚气功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收掌!”钱百灯一声沉喝,收回掌。
徐天良也收掌至胸前。
任君啸身子晃了晃,被抢过来的宋志傲重新扶住。
钱百灯从竹床上站起,长吁口气道:“替他穿上衣服躺下,半个时辰后,他就可以醒过来了。”白素绢闪身飘了过来:“不,要一个时辰后,他才能醒过来。本姑娘已在解药中下了一味昏睡药,他气虚心困,须要好好地睡一觉。”
钱百灯扁扁嘴道:“小丫头,有你的!”接着扭头对徐天良道:“无号大师,有请。”
房中一张小桌上已备好了酒菜。
徐天良也不客气,即在桌旁椅中落坐。
白素绢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钱百灯则在徐天良对面入座.
宋志傲安顿好任君啸后,急忙赶来徐天良、白素绢和钱百灯斟酒。徐天良目光触到宋志傲长剑剑柄的丝穗结上,那上面系着两块半边水晶温玉。
他认识这两块半边水晶温玉,那原是廖小瑶系在玉笛上的佩玉,廖小瑶将玉笛连同佩玉送给了他,而宋志傲依然还戴着它!
他心中不觉几分惆怅,脸上掠过一丝阴云。
这一丝不易觉察的阴云,被白声绢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无号和尚为什么有如此的表情?
她刚舒开的秀眉又紧紧蹙起。
钱百灯举起酒盅道:“无号大师刚的内功气法,好像是少林的功夫,大师……”
徐天良打断他的话道:“贫僧已经说过了,贫僧无门无派,无寺无庙,功夫自也是没门派上不了大雅之堂,钱旗主何必多问?”
钱百灯爽快地道:“老夫多嘴。请问大师此次出江湖,目的何在?”
徐天良沉吟片刻,毅然地道:“为对付峨嵋金顶对朝圣会。”
白素绢与宋志傲同时眸光一亮。
钱百灯呵呵笑道:“好极了!如此说来,咱们可算是同路人了。”同路人?徐天良想起那位乔装装的六不和尚的姚天霸的称呼,不觉苦兮兮地一笑。白素绢Сhā嘴道:“无号大师打算如舍对付朝圣会?”
徐天良未加思索地道:“联络各门派武林志士,大闹金顶山。”
钱百灯肃容道:“老夫原也有些想法,只是眼看武林各派已被西门复所慑住,不是接令归降,便是一盘散砂。”
徐天良头皱起,睑罩冷霜。
钱百灯所言确实是事实。
他原计划以慕容若真的易容术,乔装打入各门派,哄骗过西子庄密使,然后在朝圣会上釜抽薪,给西门复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然而,事实证明实际上这计划很难实现。
他一路来除了在丐帮计划实施成功之外,在黄山派、*堂、江淮帮均未成功,这些帮派的掌门囚各种原因,竟然甘心为奴,拒绝与他合作,更有甚者还想告密,他只好杀人灭口。到青城派总坛后,又出现圣火教接管门派,使他的计划更难以实现。
近日来,他一直在考虑自己该采取什么措施,以应付这变幻的局势。
白素绢唬起脸,一本正经地道:“本姑娘倒有一个主意在此,不知二位可愿听?”
徐天良目光盯着她的脸。
这位妹妹到底有多少鬼主意?
钱百灯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说来听听。”
白素绢沉吟地道:“武林目前尚有许多帮派至死不肯接西子庄朝圣令,这是为什么?”
徐天良眼睛一亮。
宋志傲困惑不解。
钱百灯沉声道:“那是因为他们都在瞧着少林寺。”
“没错。”白素绢点头道:“他们为什么都瞧着少林寺呢?因为他们相信少林寺能对付西子庄。因此,我就咱们该建立一个能让各门派信任的,有实力的帮派,将武林各派网拢过来与西子庄对抗。”
徐天良浓眉一扬。
这倒是个好主意。
他在此行中也发现有许多不甘心归降西子庄的门派与武林志士,但他们由于没有一个领头人,宛若一盘散无法聚集起来,如果真能将他们如集在一个帮派下,合力对抗西门复,可够那圣帝瞧的!
白素绢继续道:“别看这些小门派人数不多,但若将所有小门派揽在一起,那可就不得。本姑娘算过了,这些西门复没放在眼里的江湖小门派共在五百六十八个,合在一起将是十大门派力量的十倍至二十倍,西子庄的力量的五十倍以上。”
宋志傲闻言不觉啧啧出声。
钱百灯凝眉未语。
白素绢所言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这却也是武林中一股不可轻视的力量。
白素绢歪起头:“怎么样?”
钱百灯看了徐天良一眼道:“这主意不错。只是铁血旗在江湖名声已败已无力召唤力,老夫身为铁血旗人亦不能改此旗号,另外老夫武功也有限,无法立此派,若有人肯立旗号与西子庄对抗,老夫铁血旗铁血男儿,愿歃血结盟,为其效命。”
白素对徐天良道:“无号大师意下如何?”徐天良故作惊愕地道:“你是说让贫僧立帮派?不行。”
“行。”白素绢道:“我看你就行,你刚才露那一手杀人功夫,武林中已很少有人能做得到,而且你内功比那狼崽还要强。”
听到“狼崽”二字,徐天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徐天良抿抿嘴唇道:“贫僧虽然有意有对付峨嵋金顶朝圣会,但是贫僧一人……”
白素绢截口道:“大师不用骗本姑娘了。本姑娘原以为你就是那狼崽徐天良,所以一路上专为打听大师消息而来,本姑娘不仅知道你有十队十夫武士,还知你曾闯入丐帮,已与丐帮结盟。”
徐天良不觉大惊失色。
这个小妹妹可要比自己厉害十倍!
她是知道慕容若真的事?
他在路上已放下的心,刹时又悬起来。
钱百灯抓起酒壶,自斟一盅饮下肚,毅然地道:“大师若肯立帮对抗西子庄,铁血旗铁血男儿任大师调遣。”
徐天良目芒一闪,胸中扑地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
宋志傲一旁道:“关于大师的情况,白姑娘已与三叔说过了,我们原以为大师就是徐天良,现在看来不是,但若大师真是为对付西子庄,何不大家同心协力,共挽狂澜?”
徐天良深吸了口气,故意问白素绢道:“依白姑娘所见,咱们该立个什么帮派?”
白素绢毫不儿犹豫地道:“狼帮。”这两个字。
徐天良眸子圆瞪:“狼帮?”
钱百灯与宋志傲也面露惊异之色。
这么名字不好取,为何偏要用“狼帮”这两个字?
白素绢缓缓地道:“本姑娘认定徐天良没有死,花容容也认为那个冒名无号和尚的年轻人是徐天良。如果我们用狼帮这个称号,很可能会引得徐天良露面,若徐天良露面,一切都好办了。另外,西子庄曾有个狼帮,圣火教也曾有个狼帮,咱们也来个狼帮,既能掩人耳目,又能使西子庄和圣火教相互猜疑,岂不甚妙哉?”
钱百灯拍掌道:“好主意!”
徐天良微微凝目,未置可否。
他还在权衡利弊。
白素绢凑过头,逼问道:“大师意下如何?本姑娘见大师杀人手段,应该不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
徐天良终于下定决心:“贫僧六根未净,孽缘在身,就答应了。”
“爽快!真不愧是无门无派、无寺无庙,无所拘束的无号大师!”白素绢从怀中掏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字迹的纸条,递给徐天良,“这是江湖五百六十八门派的掌门人姓名与地址,咱们并不要去所有的帮派,只要找到其中的标注有红点的掌门人便可……”
徐天良打断他的话道:“这就是你说的,要到江门与我讨的大事?”
白素绢点点头道:“是。另外,为了监督与帮助你,本姑娘决定亲自为狼帮军师。”
徐天良盯着她道:“你以为贫僧人同意?”白素绢浅笑道:“为了对抗西子庄,你必须同意,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否则徐天良一露面你就完蛋了。”
徐天良肃容道:“你不怕贫僧害你?”
白素绢一本正经地道:“你决不会害我。”
徐天良冷声道;“为什么?”
白素绢喘然的道:“你若会害我,徐天良就不会冒用你的名号。”徐天良顿时语塞。这小丫头心灵机巧,唇舌似剑,实在厉害!钱百灯问宋志傲道:“青城派情况如何?”
宋志傲躬身道:“青城派霍翔天掌门已在总坛宫坪自尽,二掌门霍复地率众归降了圣火教,已在闽佳汝的掌管之下,少掌门霍长青逃出总坛后,在洪江虎口峡遭西子庄庄人马伏击,被逼入死门飞流瀑布漩涡中,谅是九死一生。”
徐天良心中暗自一声轻叹。
霍长青在武林年轻人中,也算是个佼佼者,就这么死了实了在可惜。
宋志傲又道:“我本想去找义父,可是义父已率铁甲武士……”
钱百灯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不用去找他了,现在我让你们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