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小四川穿了条裤子和一件白短褂出来,有些尴尬的搔着头皮说:“翠娥姐,我给你盛碗绿豆糖水吧,早上我煮好的,天这么热,你又是第一次来,没什么好招待的,绿豆糖水是我最拿手的,你尝尝吧。”说完,没等杨翠娥说话,他就朝厨房走去。
杨翠娥笑了笑,也不喊住他,自己也确实有些口渴,听小四川说起绿豆糖水,口里都渗出唾液来。她慢慢的用手捂着肚子,像是怕肚子掉了似的站起来,走到平铺着还没完全弹好的棉被前,仔细的看,还伸手用手摸摸棉花。
“给,翠娥姐,你还是坐着吧。”小四川把一晚绿豆糖水递给杨翠娥说。
“别叫我姐,叫翠娥就行。”杨翠娥再次坐下,喝了口糖水:“恩,还真不错,凉凉的甜甜的,很是解暑呢。”她夸糖水好喝,然后再喝了一口后问:“对了,你怎么称呼?”
“呵呵,别人都叫我小四川,你以后就这么叫我吧,我那名字说出来你会笑话的。”小四川有些傻呵呵的笑着说。
“哦,名字还会让人笑话的吗?那我倒是想笑一笑,你说吧,让我笑笑也好啊。”杨翠娥开始好奇的问。
小四川有些脸红,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姓谢,小名叫燮。”
“谢谢,哈哈,你这个名字别人一叫就是谢谢,随时随地都被人谢,你的父母真会起名字,哈哈...”杨翠娥不敢大声的笑,可又忍不住的想笑。
“不是谢谢,是谢燮,哎呀,我也一时解释不清楚,中国字音同,后面的名,是调和、谐和的意思,哦,是这样写的。”小四川说着开始在地上用手给杨翠娥写起来。
“这么复杂呀,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个字,你一定读过不少书吧?”杨翠娥没读过几年书,所以一向对有文化的人很羡慕。
“我爸以前是高中的老师,因为那个年代,他说了几句不该说的真话,被人揭发了,成了个政治犯,被关进了监狱,在被关进去三年后,也就是70年,快过年了,有人来找妈妈说爸在监狱里死了,让我们去收尸。”小四川说到这些的时候,难过的带着哭腔:“我是家里的长子,那时候才十一岁,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和三岁的妹妹。爸爸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妈妈没流泪,也不让我们哭,说爸爸是为真理活着的人,也是为真理而死的人,这样的父亲,值得我们骄傲。我们都没哭,但我心里的仇恨,在那个时候种了下来。妈妈的小学老师资格也给剥夺了,还把我们一家三口赶出成都,发配一样让我们到了万县的一个小村里居住。本来学习很好的我,也没了学上,现在能认识几个字,还是妈妈坚持着教给我的,七六年四人帮倒台了,第二年我爸爸也被平反,妈妈也恢复了工作,留在当地做了名乡村教师,弟弟妹妹也有了学上。你可能也听说过,万县那个地方很贫穷,人口多,土地少,为了谋生,我从79年开始,就跟着我的师傅出来走江湖,给别人弹棉花,去年师傅得了急病,死了,我就一个人闯荡,到现在,还没回过家呢。”
杨翠娥在听小四川讲起不幸家事时,眼泪不断的随着他的讲述流着,没想到这个看着开朗活泼的男人,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比起自己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对不起,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么多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你面前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这些年,在外面闯荡,还没给别人说过我家的事情呢。”小四川那种思念家乡想念亲人的情感,感染了杨翠娥,她把眼泪抹了抹问。
“那么,你和家里人怎么联系的?”她不知不觉间,与这个外来人的感情拉近了,没了刚进门时那种羞涩。
“都是我给他们写信,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妈妈和弟弟妹妹想给我写信,也不知道地址,所以都是我每个月给他们写一封信,算是给他们报个平安,每年过年前,再给他们寄点钱什么的。”小四川说完,话锋一转:“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翠娥姐要弹几斤重的棉被吧。”
“是啊,伤心的事情,最好少说起,不然人总活在痛苦中。”杨翠娥把泪抹干,把自己来这里要做的事情说出了口:“弹两床六斤的单人棉被,你也不用急,现在还是夏天,要到秋深时节才用得上,我是怕自己做月子时不能来,所以才在没生孩子前先来订好的。”杨翠娥说着,从裤兜里掏出十元钱递给小四川:“这是订金,剩下的,等棉被弹好了再给,可以吗?”
“不用订金的,等棉被弹好了,你满意后再给。我会用最好的棉花给你做的,因为房东大妹子交代过,你来了,要用最好的棉花。”小四川推拒着不收订金。
“我要是等你弹好棉被,变卦了不要,你不是吃亏了嘛,再说,你的绿豆糖水,也不能白喝呀,这可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绿豆糖水了,以后要是你天天的煮,我可要天天的来喝呢。”杨翠娥不仅喜欢喝绿豆糖水,还很喜欢这个谢谢(燮),虽然人长得其貌不扬,身高不到一米七,但他肩膀上能扛住一片天,他那颗淳朴的心,撞击了杨翠娥寂寞的心。
“翠娥姐要是真喜欢喝我煮的绿豆糖水,我天天给你煮,你身子不方便,我亲自给你送去就是。”小四川在闯荡江湖的这些年,受到的冷漠和嘲讽不下千万,遇到的人也形形色色,但能让他见到第一眼就把自己身世说出来的,杨翠娥还是第一个,他对这个孕妇,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觉得自己以前似乎见过她,与她是那么的亲近,没半点陌生感,跑江湖的人,向来有着一颗戒备心,总担心在远离家人的异乡里遭到不测,小四川在遇到杨翠娥前,也和那些跑江湖的人没两样,他时刻防备着别人,总把人往坏处想,尽管遇到的没几个坏人,担人心隔肚皮,谁能看得透别人的心思呢,他以前的师傅总在他面前讲些在外面闯荡要防备的事项,这无形中给他心灵上烙上了人世险恶的观念。
爱情的火花,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磨擦出来的,杨翠娥和小四川的爱情,就在这个炎热夏天的下午,从两床还没弹的棉被及一碗绿豆糖水和一个不幸的身世中开始了,可那个时刻,两人都不知道这就是爱情。
杨翠娥隔三差五的就去小四川那里,每次去都有凉凉的绿豆糖水喝,两个人讲些各自的生活给对方听,每次的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分别的时候,一次比一次晚,都有些恋恋不舍。
直到有几天,小四川都没见到杨翠娥来,心里整天空落落的,不时的停下手里的活,走到院门口看,可就是等不来杨翠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孕妇,他那颗孤独和伤痕累累的心,已经被认识的这个孕妇给装满了,在交谈中,他了解到杨翠娥已经离婚,寄居在一个独身的老太太家里。他开始晚上睡不着了,以前只要头挨上枕头就可以进入梦乡的他,现在是整夜的难以成眠,只要把眼睛一闭上,脑海里就会出现杨翠娥那企鹅般走路的样子。
小四川爱上了这个不幸的女人,杨翠娥迟到的爱情就快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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