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镇政府,经过申青云这么一整合,尽管引起某些人的不满,可他还是顶住压力,最起码上班的人积极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拖沓,上班时间也安静了许多,各部门人员少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聊,以前只要是上班,有人要办点事,往往找遍整个政府大院,也不一定找到人,现在有了很大的不同,老百姓办事找人好找了,态度也有所改善,小镇的人私下都议论开来,说这个申青云还真是块料、有两把刷子。
得罪人的事,申青云不怕,只要大方向不错,不得罪县委陈书记,他就能把官当下去,他所做的一切,事先都征得县委陈书记的同意,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你大胆的干,只要不违背国家政策的,符合当前形势的,你就大刀阔斧的干吧,有什么问题,我替你扛着!’事实证明,县委陈书记也确实把他扛下了那些告黑状的,否则,他申青云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在温泉镇这个地方呆不上十天半月。
三个月下来,政府的事总算摆平了,第一把火烧得还算顺利,接下来,他要烧第二把火,那就是把温泉镇的公共澡堂给推倒了,把现有的男女两个澡堂作进一步改建,在原址上要建新的洗浴中心,初步成立温泉镇度假基地。这可是要得罪所有温泉镇老百姓的,不外乎是一次革命,与祖宗较量的革命。
说起现在的这两个男女澡堂,那可是有些历史的,追溯起来,可以到清朝乾隆年间,据说那时候有个巡抚路过这里,看到从地下喷发的多股热泉,雾气腾腾,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想洗个澡,可水温太高,也没遮拦,县太爷得知此事,当天召集全县水木土所有工匠,花了大半天时间,建造起一座房子,用一棵百年春树,挖空树干当澡盆,把温泉热水用竹筒接进木澡盆里,等水温降下来,那位巡抚很舒适的在还散发着香气的春树澡盆里泡了个温泉澡,本来有风湿痛的他,泡完温泉澡后很舒服的睡下,第二天醒来,感觉四肢关节不再像以往那样疼痛,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十岁,心中倍感神奇。于是在这个地方呆了几天,天天泡澡,直到他的风湿痛没了。离开前,他在这些天泡澡的春树澡盆边上,提写了三个大字——温泉镇。后来当地人就把这个巡抚写的三个字当作地名,叫作温泉镇,一直沿用至今。那个春树澡盆本来一直放在澡堂里,巡抚写的字已经被雕刻在木澡盆上,可解放后,在破四旧运动中,有人用斧头把这旧东西给劈碎后当了柴火烧了,算是彻底的破了‘四旧’。
当时建造的澡堂位置,正好就是现在的男澡堂,那个巡抚走后,温泉镇的人把那房子当作澡堂,经过历年来不断的改扩建,才有现在的规模。温泉镇的人把到澡堂泡澡看作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澡堂子犹如是他们的另一个家,属于家里的浴室。现在申青云想把温泉镇人心中像家一样的澡堂给推倒,人们肯定不会答应。其实,他想把澡堂推倒,还有个私心,那就是他怕看见澡堂,他是在这个男澡堂里变成一个杀人凶手的,每当他看到或路过澡堂,心里就发毛,似乎岳老六还站在门口,用眼睛看着他似的。申青云自从回到温泉镇后,没去澡堂里泡过一次澡,就连县委陈书记约他一起去,他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他认为只要把这个澡堂推倒了,眼不见心不烦,以后自己也许心里会塌实些。
申青云为此思来想去,假借了很多理由,可没一个理由能说服自己的,既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那么,又怎么能说服温泉镇的老百姓呢。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在温泉镇现如今的影响力,不亚于过去的朱文荣,于是他想把这个得罪温泉镇所有居民的事丢给她,他想到的这个人就是温泉镇目前的首富,县里挂了号的头号农民企业家杨翠娥。
申青云想到,目前只有杨翠娥有这个能力,她在小镇里说话,比镇党委书记蒋文明还管用,甚至比中央的指示还能让温泉镇的人服。他想到这些,不觉都佩服自己的精明,于是就准备实施,要实施这个计划,首要的是说服杨翠娥。这天晚饭后,他来到了杨翠娥的家,也就是到了岳静家的那老屋找到杨翠娥。
岳静从家里出来,用手电照着路面,这条路她从开始学会走路起,几乎天天要走好几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她今天走在路上,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刚才在家里还好好的,可一出家门,眼皮像是不听使唤,不停的跳。岳静心里有些奇怪,可又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记得自己如此心神不宁的,只有过一次,是父亲被害的那天凌晨,她现在又有了那种不安的感觉,难道又要发生什么不测吗?她心里的不安只是这么一闪,也没当回事。岳静走到院子大门口,见门大开着,里面灯光明亮,还听到发电机突突的声音,知道是杨翠家刚买的发电机在发电,里面还传出电视机播放节目的声音。
杨翠娥家是整个小镇先光明起来的人家,小四川从省城买回来了发电机,杨翠娥从县商业局搞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的票,于是她家院子里多了一根像旗杆一样耸立的竹竿,高高的帽过屋顶,竹竿顶头用铝线编织成雷达样的天线,有一根蓝胶皮电线从竹竿顶端天线接到屋子里的电视机上。电视画面竟管不是很清晰,麻麻渣渣的,但还是给小镇的人带来了新鲜,街坊邻居的,一到晚上,都会聚集在杨翠娥家院子里,小四川会把电视从屋子里抱出来放在屋檐下的一张桌子上给大家看。
今天很特别,没有人在院子里看电视,电视的声音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岳静觉得奇怪,难道这么早看电视的人们都散了吗?
杨翠娥一家人都在堂屋里看电视,龙跃母亲自从杨翠娥家买了发电机和电视后,每天一早,吃过早饭,都会带着龙女过来和王七母亲在家里边照看孩子边看节目,很是着迷,非得等岳静或龙跃来找才离开。
申青云已经基本上和杨翠娥谈完了他今晚来这里要说的事,正和小四川闲聊着。王七母亲自从他进门后,一直不冷不热的,可龙跃母亲不同,对申青云像对待恩人一样,还邀请他改天到家里做客,说要好好的感谢感谢他,还把他送的长命锁从龙女胸前掏出来给他看,并告诉龙女说这个叔叔是妈妈的救命恩人等等。而申青云也特别喜欢龙女,第一次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又抱又亲的,似乎这个孩子和自己也很投缘,听着龙女叔叔叔叔的叫他,可把他乐坏了。此时龙女很听话的被他抱在怀里,眼睛却看着电视画面,杨错被小四川抱着,也是眼睛盯着电视看,而申青云和小四川,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些养殖场的事情。
“哟,都在看电视哪!今天怎么不开电视会了,人都散了吗?”岳静走进堂屋,一时没看到申青云。
申青云见到岳静,心里有些惊喜,惊的是没想到会和岳静这样见面,喜的是终于又看到了常常思念的人儿,他想过很多种再次见到岳静的情景,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这个他们曾经度过美好一夜的地方。
“静。”申青云抱着龙女,站了起来,叫了声她的小名。
岳静听到这声叫唤,心里凉飕飕的,全身都起鸡皮疙瘩,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看到龙女被申青云抱着,她冲上去,抢一样的把龙女抱过来:“不许你碰她!”
岳静的这个反应让在场的人都很吃惊,所有人,包括两个孩子,都把眼睛看着她。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快给我滚出去!”岳静有些失态的吼叫着,把这里还当自己的家一样。
“静,你听我说。”申青云有些茫然的想解释什么。
“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话!快滚!”岳静咬牙切齿的瞪着申青云。
“静,你怎么啦?青云可是救过你的命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人家。”龙跃母亲有些生岳静的气,看不怪自己这个儿媳妇怎么好坏不分,所以把岳静不知道的事说了出来。
“妈,我们回家!”岳静说完,抱着龙女,跨出堂屋。
龙跃母亲有些尴尬的只好跟在后面也出了堂屋,王七母亲和杨翠娥忙走出来送,申青云却怔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岳静很生气的走出堂屋。
“龙女妹妹,再见!”杨错从小四川怀抱里挣脱出来,站在堂屋的门槛里和龙女告别。
“再见!杨错哥哥。”龙女也在她母亲的怀抱里给杨错摇手说再见。这是两个孩子每次分手都要说的话。
“申副镇长,不好意思,我去送送静。”杨翠娥看出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不对,借着送岳静,想跟她到家里问个究竟。
岳静一路小跑,没说一句话,怀里抱着的龙女,有些奇怪妈妈今天怎么不让自己走路了,以前自己要她抱着走,她都不让,今晚怎么这么好,路都不让自己走了呢。
杨翠娥和王七母亲跟在龙跃母亲后面,也小跑着给前面的人照着手电。
龙跃在家里洗好脚,用抹脚布揩着脚丫上的水,嘴里还哼唱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听见门响了一声,看到岳静抱着龙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