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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她冲我摇摇头,嘴角似笑非笑。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不知道她的袄哪里去了。她当然不知道,连我都不知道,这个秘底目前恐怕只有谷平知道。即使在梦里,我也是这么清醒。梦和现实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它叫梦罢了。

“你爱谷平吗?”

她点点头,又急忙摇头,眼角甩出了泪水。

“谷平爱你吗?”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消失了。我伸手想抓住她,想问个究竟,哪怕她不知道谷平是不是爱她。那她想­干­什么?想成为谷平的红颜知己?情人?娇妻?娇妻这个词刺痛了我,我从梦中惊醒。我抬头看谷平,他不在。我穿着睡衣,光着脚,在屋子里穿行。我不想开灯,也不想穿鞋,我想尽快找到谷平,看他在­干­什么。

客厅,儿子的卧室,厨房,卫生间,都没有谷平的影子。“谷平!”我惊恐地喊。“我在这里。”他说。借着微弱的夜光,我看到他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有一个红­色­的点明明灭灭,那是他抽的烟。

“吓死我了!”我捂住怦怦狂跳的胸口,“你深更半夜怎么不睡觉?”

“我想抽根烟。”

“抽烟你在卫生间呀。阳台上多冷啊。”我走过去要开灯。

“别开灯。”他急促地说,说完又补充,“你先去睡,我抽完这根烟就去睡。”

不安,惊恐,漆黑的夜,夜里清醒的梦,谷平高大模糊的身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罩住。我小心翼翼地向谷平靠拢,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谷平,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我知道你心里迷惘,我也很迷惘,我们就不能一起努力,把迷惘打败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4)

谷平不说话,他把烟递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谷平,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这些缺点都是你不喜欢的。” 我想起我的梦中情敌。“我不够温柔,不够细腻--”

谷平掰开我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我。“你不是不够,是太多。”谷平边说边摇头,他摇头的姿势那么像我的梦中情敌。“你想的太多,说的太多,管的太多。你就是一个女三多。生活被你搞复杂了。我喜欢单纯的女人,想法简单,说话少,婴儿一样安静,聪明。”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想起我的梦中情敌。我突然怀疑眼前的这一幕是梦。谷平怎么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在我面前,他一向紧紧地包裹住自己,不透露他的观点和想法。趁着这梦境,我想尽可能多地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有个单纯温柔的女人出现,你会爱她吗?”

“我不想说别人,我只想说说你。你像一只不愿意休息的猫鼬,不停地打洞,生活被你打得千疮百孔。”

他居然这么说我,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他如果君子坦荡荡,我还用庸人自扰吗?他不反思自己,反而指责我。我暂时不想跟他吵,小心忍则乱大谋。“那件红袄哪里去了?”

“这就是你的致命缺点。在单纯的女人眼里,一件袄就是一件袄,到你这里就复杂了,你赋予它太多的内容和内涵。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以把你的聪明都用到事业上。现在这个社会,竞争激烈人事复杂,你有多少本事都可以用上。但是在生活中,我喜欢简简单单,我希望你是清澈的山泉,而不是黄河之水天上来,铺天盖地,让人透不过气……”

“你希望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不是你的知音。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跟我的­性­格无关,跟我是不是‘女三多’也无关。”

“你可以这么想。”

“我当然要这么想!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我不想跟你吵,我只是睡不着,出来抽根烟。那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是你让我说的。”

“对,是我让你说的。都是我的错,你永远都是对的。这样总可以了吧?”我说完转身返回卧室。

我至今都不明白,谷平那天夜晚对我说的话,究竟是真的,还是我做的另一个梦。第二天清晨,我和谷平谁都没提昨天夜晚的事情,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了无痕迹。但是在我心里,却刻下了很深的烙印。谷平说我是女三多,他理想的女人就应该是婴女,婴儿一般的头脑,成*人的身体,也有过人的聪明和智慧,只是都用在了事业上。

女三多和婴女,成了我和谷平独有的秘密词汇。除了这两个词,我和谷平之间大概没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了。

那件红袄我暂时不想再提了,别说谷平,连我自己都厌倦了。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此刻,我坐在谷平的车里,正赶往长城脚下的那个度假村,去参加老于的婚礼。别人结婚总是定在市区的大饭店,老于却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举行婚礼,他也知道自己是二婚,不光彩吧?

我突然有点同情要嫁给老于的这个女人。怎么说,老于也是五十岁的人了。他在一个婚姻里呆了那么多年,像一只木桶,盛了几十年的陈醋,即使把醋倒掉,重新装上红酒,这红酒恐怕味道也会变。结婚也不能光明正大,只能躲到这么一个角落里。想当年我和谷平结婚,虽然婚礼很简朴,只在一家中档饭店请了几桌,但我们受到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的真诚祝福,我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这么多年,我在谷平面前理直气壮,毫不退缩,这是正室范儿。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5)

有些女人生来就是做妾的,懂得男人的心理,知道看男人的脸­色­。像古代江淮女子,美丽多情,聪明过人,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却也只能给男人当妾。男人纵然万般宠爱,也只能藏着掖着。像男人的贴身小棉袄,纵使舒服暖心,男人总不能穿着小棉袄到处乱跑,他总得穿件外套吧。正室范儿就是男人的外套,体面大方,也可能不那么合适贴身,大一寸小一寸,胖点瘦点,做工不够­精­细都不要紧,只要看着还过得去就成。

这么看来,我还是很有优势的。来之前,我心里还有点发虚,担心老于的新女人年轻漂亮妩媚动人,显得我苍老呆板难看。我不必心虚,她见了我心虚气短才对。我挺了挺脊背,坐直身子。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嫁给老于?”我问谷平。

谷平不动声­色­地说:“我怎么知道?”

“她比老于小多少?”

“十几岁吧。”

“找个年龄相当的多好,­干­嘛要找老于啊?”

“可能是爱老于吧。”

“老于有什么好爱的?都五十岁的人了,马上就退二线,还有几年好光景?”

“爱一个人可能不会计较他的年龄前途吧。”

“那图他什么?”

“你当初那么乐意嫁给我,你图我什么?”谷平说着探询地看了我一眼。

“你当时一个穷当兵的,我图你什么呀?我也不知道当时中了什么邪。”

“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中邪?”

“那你说我图你什么?”我反问他。

“我怎么知道!”他说着白了我一眼。

是啊,我究竟图他什么?我在心里问自己。当初的情形一幕幕浮现在我面前。我渐渐明白了。认识谷平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如果到三十岁还嫁不出去,我会成老大难。我能选择的余地很小。谷平比我小两岁,高高大大,又在部队的宣传科,一个白面书生,脾气又好。他父亲又是转业军人,凭借他父亲的关系,谷平转业后也会到一个不错的单位。我图的也就是这些。我怎么能对谷平说这些?

“那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娶我?”我反问他。

“我也不知道,顺理成章吧。”

是啊,顺理成章。在我需要找个男人嫁出去的时候,谷平出现了。我对谷平好,关心他照顾他,他就娶了我。事情就这么简单。

老于和这个女人肯定就没那么简单。老于离婚,需要多大的勇气,要费多少周折!他哪来那么大的勇气?还有那个女人,肯定Сhā足了老于的婚姻,用现在时髦的叫法她应该是小三。老于能顺利离掉婚,而且没惹出任何乱子,需要小三的配合。小三如果太张扬太急躁,很快就暴露了,老于的老婆也不会轻易成全他们。小三需要忍耐,而且这忍耐还不一定有结果。如果老于的老婆死拖住老于不离婚,老于也没招,小三不就白等白忍了?如果老于离不掉婚,又把小三暴露出来,老于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老婆肯定会报复他呀!这么看来,老于和小三冒着很大的风险。不像我和谷平当年,无风无浪,波澜不惊。

“你说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是说老于和小三。”

“你别乱说,人家不一定是小三。”

“你当我是小孩啊!不是小三,她会嫁给老于?”

“你这是什么逻辑?”

“如果老于离婚前根本不认识她,老于自己离了婚,一个离婚的老男人,既不是高官又不是大款,想找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好女人,凭什么呀?老于为她离婚,她才不能不买老于的帐啊!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你就跟我装糊涂吧!”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6)

谷平的嘴角微微地咧开,他在压抑地笑。

“你笑什么?”

“我哪笑了?”谷平收敛了笑意,严肃地扫了我一眼。“老于也不容易,终于有个圆满的结局。我们去给他捧场,你千万别捅娄子。”

“我什么时候给你捅过娄子?”

“你不是烦老于吗?”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喜新厌旧的人!”

“看不惯也别说,既然来了,就要给他捧场。”谷平说着猛打方向盘,眼前别有洞天,山脚下一群别致的中式建筑,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院子很大,眼下又是深秋,绿叶还零零星星地挂在枝头,枫叶已经红了,*开得正艳,红­色­的大波斯菊,还有黄|­色­的小*,香气扑鼻。我和谷平泊好车,走在院子里,处处都是风景。水里有各种颜­色­的鱼欢快地游动,几对鸳鸯在水中结伴,喃喃细语。鹤在岸边迈着优雅的步伐,空中偶尔有鸽子飞过。

“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好的地方!”看着眼前的风景,想起在路上我对小三的同情,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老于很下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么一个满意的地方。”

谷平的话无疑于添油加醋,我胃里的酸味更浓。“又不是初婚,有必要这么费劲儿吗?”

“老于到了这个年纪才找到自己想娶的人,当然不能马马虎虎。”

谷平的话在我听来,句句刺耳。

老于热情地迎了过来。我以为今天是他的婚礼,原来婚礼定在明天,今天客人先到,为明天的婚礼预热。老于伸出手,想跟我握手。我假装没看到,抬头看了一眼天说:“今天天气不错!”老于倒没表现出什么,谷平埋怨地看了我一眼。谷平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不为谷平的面子,我为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别扭,否则好像我在嫉妒谁似的。

“老于,新娘子呢?真得恭喜你!”我想说得自然一些,可是嗓子­干­涩,听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那么顺耳。

“她还在城里,明天我去接她。”

“见不到新娘子,你让我们这么早来­干­什么?”

“请的都是我的亲兄热弟,今天先把大家请来热闹热闹。”

也许是怕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谷平对老于说:“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转转。”

老于说:“那行,你替我照顾好玉美,如果玉美不满意,我拿你是问!”说完一溜烟地跑去忙他的了。看他的身姿动作,哪里像是五十岁的人?小伙子都没他那么麻利。谷平问我:“是先去房间,还是先转转。”

我不想去房间,就对谷平说:“你陪我转转吧。”

谷平走在前面领路,好像他来过这里,对一切都很熟悉似的。“你是不是来过?”

“嗯,陪老于来过。”

“你看老于那­精­神劲,你当初跟我结婚时,都没他现在兴奋。”自从踏进这个院子,我心里就酸溜溜的。

“那时候年轻,什么都不懂。”

谷平就是可恨,他一句话就把我初婚的优越感,把我的正室范儿给瓦解了。“当初你是不懂,现在你懂了吧?要不我们也重来一遍?”

“你以为什么都可以重来呀!我们再结一次婚,你觉得合适吗?”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银婚,金婚,钻石婚,哪一个纪念日都可以弥补当初的缺憾。”

“还是省省吧。费那钱,还不如捐给山区的穷孩子。”

谷平送我去房间,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轻车熟路。在去房间的路上,我看到了老于和新娘的婚纱照。挂在已经布置好的礼堂里。虽然我对新娘很好奇,我目光还是先落在了老于身上。照片中的老于眼神明亮,笑意很浓,浓得像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看不到一点缝隙。老于的一只手握住新娘的手,另一只胳膊绕过新娘的腰,手指握住新娘的另一只手。猛一看两人是并肩站立,实际上老于在抱住新娘,把她裹在怀里,她只是做一个站立的样子。我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时,谷平问我新娘漂不漂亮,我竟然想不起她长什么样。是的,我脑子里都是老于花一样的笑,还有他展开的怀抱。他怀里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于都五十岁了,他怎么还会有那样的激|情?那样的笑?还有他的­精­气神,刚才在我和谷平面前哧溜一下就消失了,比水里的鱼还利索欢畅。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7)

谷平把我送到房间,他说他要去找老于,帮老于做点什么,不能让老于太累,明天他还要结婚呢!说完不等我做出反应,就迅速消失了。谷平也变成了一条鱼,麻利欢畅。我看着这房间,中式­精­致的装修,红木雕花的双人床,床的对面是一个梳妆台,床罩是红的,绣着龙凤图案。床头的上方挂着一幅写意画,用简单的线条构出一对男女的形状,男人高大健壮,女人丰硕柔软,乍一看像是一幅春闺图,男欢女爱。仔细看他们只是朝一个方向倾斜着,像风吹动杨柳,男人覆盖在女人的后方,两人没有任何接触点。没有肢体接触,却又水|­乳­交融。如此陶醉沉迷,却并不融为一体。我得承认,这幅画很有意思,画它的人是个天才。

我想把这幅画取下来,或者用什么东西把它遮盖住。我不是嫉妒画家的天才,我只是不想让谷平看到它。因为它是一根针,一针见血地刺到我和谷平共同的痛处。我和谷平每天都在接触,却并不水|­乳­交融。我和谷平每隔七天就要融为一体,却从来没有陶醉沉迷过。

夜晚,谷平洗完澡穿着睡袍走出来对我说:“今天是周六。”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想问我今天还要不要做。我不想做,在那幅画的讽刺下我怎么可能有心情?但我不想就这么放过谷平。

“你说呢?”我反问他。

“你决定吧。”谷平说着靠着床头坐下,随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

这个虚伪的男人,嘴里说着让我决定,其实他根本不想做,也无心做,你看他那么认真地搜索电视频道,想找一个他喜欢看的节目,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我身上,也不在*这件事儿上。我生气,我想跟他吵架,但我忍住了。这不是在家里,隔壁两边住的都是谷平单位的同事,我不想让谷平的同事知道我跟谷平吵架。再说,这还是老于的婚礼,婚礼虽然明天举行,但今天晚上我也不能吵架,那会给老于带来晦气,我不想让老于认为我是一个晦气的女人。如果老于反感我,他说不定会调唆谷平跟我离婚。以我和谷平的现状,根本经不起任何人的调唆。所以,我得小心。

“今天就不做了吧,这房间--”

不等我说完,谷平很快地说:“好!”

我还是要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是我的习惯,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情,都要有始有终。

“我怕这房间不隔音。”我怎么会找一个这样的借口?我本来想给自己找一个体面的台阶,我知道谷平不想做,但我不想让谷平觉得我老了,缺乏欲望。我找的这个台阶不仅不体面,还十分虚假。我和谷平亲热的时候,我从来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大呼小叫,我不觉得有那样的必要。当然偶尔我也会说话,说的完全是题外话,比如我会问谷平周末还要不要去他妈那里,是他一个人去还是我们俩一起去。跟当时的情景动作无关。谷平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一惯地沉默。只是在最后一刻,他会不由自主地啊一声,这一声短促沉闷,像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走路,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摔的又不重,啊一声,就站起来走了。以我们俩*的情况,隔壁的人很难听见动静,即使听到,也会以为谷平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绝不会往那方面想。

既然例行公事停下不做了,我们做什么呢?我们谁都没有跟对方聊天的欲望。再说,聊天也冒险,万一忍不住吵起来,被别人看笑话。那就跟谷平一起看电视吧。谷平调到央视新闻频道,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新闻。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我喜欢看婚姻家庭类的访谈节目,看那些男人女人在节目中讲述他们的故事经历,坦露心迹,诉说烦恼,再请专家支招。我不相信专家真能支出什么高招。如果专家能解决问题,就不会有那么多离婚,再婚,情杀,自杀的事情了。我只是佩服那些嘉宾的勇气,把自己的隐私烦恼当众讲出来,以后还见不见人了?如果换成我,我走到绝路上,宁愿自杀,杀人,也不会把自己敞开,让别人进来参观。这是做人的原则和尊严。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8)

趁谷平起身去卫生间,我拿过摇控器,找到一个访谈节目。一个女人正在痛哭流涕地诉说丈夫的背叛。我刚看明白一点,谷平过来了。他见我调了频道,不高兴地说:“让我把那段新闻看完。”

“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你让我把这个看完。你看这女人多可怜--”

“有问题解决问题,跑到电视台哭有什么用?你把摇控器给我!”

为什么总是我让着他?我拿着遥控器,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谷平打开门往外走,又返回来掏他的外衣口袋。我问他:“你找什么?”“我出去抽根烟。”他掏出烟,拿着打火机,走了。他出去我并不生气,我们俩坐在这狭小的屋子里,睡不着觉又无事可做,尴尬压抑。如果他不出去,专注地看新闻,我也会忍不住出去。

但是我不能让他出去。别人都睡了,他一个人站在外面抽烟,万一被他的同事看到,他的同事会怎么想?说不定会以为我是一个很讨厌的女人,谷平宁愿站在外面抽烟,也不愿意跟我睡到床上。我把电视调回到新闻频道。穿好衣服,又拿起谷平的外套。

我帮谷平披上外套。“外面这么凉,快进屋吧。”我轻言细语地对谷平说。“你接着看新闻,那个访谈结束了。”我像一个妈妈,好脾气地哄不听话的孩子。

“我把这支烟抽完。”

“回到屋里抽。”我拉着他的衣袖往屋里走。谷平被动地跟我进了屋,“你不是不喜欢闻烟味儿吗?”“偶尔闻闻没事儿。”我说着主动递上烟灰缸。谷平倒很自觉,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坐到床上,我在他身边躺下,没有丝毫睡意。我忘记带谷维素,也没带舒乐安定,如果我一直睡不着怎么办?我发愁地看着谷平,他专注地看他的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呆板枯燥,我听一会儿就来了睡意。睡意朦胧中,我想起在哪里看过一个故事:妻子趣味高雅,喜欢听音乐。丈夫经常在音乐会上呼呼大睡。妻子认为蒙受了羞辱,坚决与丈夫离了婚……这故事太荒诞。婚姻是多么严肃的事情,因为听音乐会睡觉就离婚,完全拿婚姻当儿戏,编这故事的人一定没结过婚。我迷迷糊糊地想着,沉入梦乡。

终于见到老于的新婚妻子。看见她的一刹那,我愣住了。她穿了套红­色­中式新娘装。上面的小棉袄和我买的那件很像,短款,红底印花,印的花不一样,她这件印着大朵的*,我那件是山茶花。

“你看她穿的袄!”我碰了碰身边的谷平。

“你别乱想,我可没把袄送给她。”

谷平当然不会把袄送给她,她是老于的人,谷平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谷平把袄送给老于,老于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新娘穿别的男人送的衣服结婚。

“我知道不是你送的,这件和那件根本不一样。”

我打量着新娘,和我的梦中情敌有点像,一看就是温顺柔和的女人。还是有区别的,我的梦中情敌比她气质好,比她脱俗。这女人也聪明乖巧,一看她的目光就知道,聪明中透着俗气。如果也用山茶花比喻她,她就是长在山脚下的山茶花,被行人,车辆扬起的尘土,蒙上一层灰尘。我的梦中情敌是长在山尖上的山茶花,身边飘着云雾,哪里会有半点尘土?

老于把她从婚车上抱下来之后,一直与她十指相扣。瞧老于那兴奋的样儿,拿块玉石当翡翠,还乐得颠颠的。我有些不屑。

“不过如此。”我对谷平说。书包 网 想看书来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9)

谷平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谷平可能以为我嫉妒她。他也太小瞧我了。我会嫉妒她?这么俗气的一个女人,只不过比老于的老婆年轻点,漂亮点,聪明伶俐点。我想起我的梦中情敌,那才是让我嫉妒的女人,是所有女人的敌人。

老于穿的那套西服也不太合体,老于的身材有点发福,个子也不够高。如果这套衣服换到谷平身上,效果肯定不一样!

我忍不住想象,这套衣服穿到谷平身上。谷平十指紧扣的是我的梦中情敌婴女。这套中式新娘装不太适合婴女,没关系,人气质脱俗,俗气的衣服也能穿出不一样的效果。谷平牵着婴女,在宾客中穿行,敬酒。他们来到我面前。

“大姐,我敬你。”婴女把一杯红酒递到我面前。我望着杯中的酒,酒由红变绿,闪着绿莹莹的光,像黑夜中狼的眼睛。狼掉进海里,变成波澜壮阔的蓝,蓝堆到天的尽头变成彩虹中的紫,紫­色­沉下去,化成无边无际的黑。这是一杯黑­色­的毒药。

“我不喝。”我边说边往后面闪。

“喝了吧。”谷平从婴女手中拿过酒杯,逼到我面前。

“我不喝!”我坚决拒绝。

“我替她喝。”谷平说完把酒杯放到嘴边。

“我喝。”我从谷平手中拿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杯毒酒,如果在我和谷平之间,非要有一个人把它喝下,我宁愿自己喝。这不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爱,而是一个妈妈对儿子的爱,义无反顾,生死不悔。

放下酒杯,我看着那双十指紧扣的手,扣得那么紧,没有任何力量能把它分开似的。

“祝福你!”我向新郎伸出右手,要跟他握手。我其实不想跟他握手,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分开。那双手分开了,其中的一只握住了我的手。不对,这不是谷平的手,谷平的手­干­爽温暖,柔软又不失骨感。这只手潮湿黏乎,肥厚油腻。

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婚宴已经开始了。老于带着他的新娘正给宾客敬酒。握住我的那只手,是老于的。我突然很想对老于说点什么,我不能什么都不说,那不等于白来一趟?

“老于,我听谷平说,你对我印象不错。”

“啊?对,我一直羡慕谷平好福气!”

“怎么会呢?谷平应该羡慕你才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喝了那么多酒,头脑发晕。我带着醉酒后的笑,斜视着谷平,“谷平,我说得对吧?你应该羡慕老于才对!”

“你喝醉了。”谷平严厉地看着我。

“我没醉。”我转向老于,“老于,我以前对你印象也不错。可惜,我看错了人。”我说完放下酒杯,站起身,拉开椅子,跌跌撞撞地走出婚宴大厅。外面的阳光刺眼,已经深秋了,阳光怎么还这么好?我一边抬头看太阳,一边大口地喘着气。里面太闷了,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如果我不出来,我会活活憋死在里面。

“高玉美,你太过分了!”谷平在我身后说。我转过身,面对谷平:“我怎么过分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还是那么年轻英俊,身姿挺拔。我知道我熬不过他,我本来就比他大两岁,女人又不经老。我是那些挂在枝头的绿叶,虽然还挂在那里,已经变黄萎缩。谷平是枫叶,暮秋时节火红热烈,虽然终究也会和我一样叶落归根,但他在落下之前会绚烂绽放,比任何时候都漂亮。我恨他的漂亮!我凑近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谷平,你记住,你是我的,谁也不许跟我抢。”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0)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谷平说着拉住我的衣袖,我甩开他,“别拉我的袖子!你不能直接拉我的手吗?难道我手上有毒?”我伸开手,放在面前仔细地观察着。阳光透过指缝洒在我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高玉美,算我求你了,别在这里闹好不好?”谷平小声说着回头看,他担心别人看到这一幕。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看。新娘子那么年轻漂亮,谁会看我这半老徐娘。”我想起老于的前妻,心里一阵悲凉。从来都是新人笑,有谁知道旧人哭?那个年过半百,被抛弃的女人,她此刻在哪里?她心里是什么滋味?这满座的高朋,以前见了面还亲热地喊她嫂子,以后还会有谁认识她?

“谷平,我宁愿杀了你,也不允许你抛弃我!”

“你喝的太多了!”谷平拉着我的胳膊,强行想把我拉回房间。我挣扎着,我当然要挣扎,我不想让他这么粗暴地对我,他对家里的那只猫都那么温柔细心,为什么单单对我粗暴?

“你放开我!”我愤怒地喊。

我现在还是他的妻子,还是正室范儿,我就要充分发挥我的权力。我不能等到有一天他成了别人的老公,我再去跟他闹,那是自取其辱。

我成功地挣脱了他。“谷平,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允许你抛弃我!如果你跟老于学习,我会杀了你!”

“我没有跟老于学习,我谁都不学。你不就是害怕我抛弃你吗?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抛弃你,哪怕它就是一座坟墓,我也跟你躺在一起,你这总该放心了吧?”

“你发誓。”

“我发什么誓?”

“如果你跟老于学习,你不得好死。”

“我就是不跟老于学习,我也不会好死。”

他像绕口令似的把我绕迷了,他明知我喝多了酒,还这么跟我绕。“你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自从决定娶你那一天起,到今天为止,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我也不想抛弃你。高玉美你告诉我,我们俩就这么捆绑在一起,一直熬到我死,我死的时候,你说我心里会好受吗?”

这个男人,他一口气说那么长的句子,我怎么听得过来?他存心跟我过不去,他总是跟我过不去。“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不就是有两个愿望吗?跟我永远在一起;让我不得好死。这两个愿望你都会实现的!你放心地回房间休息吧。”

“你骗我。”

“我没骗你。”

“你就是骗我!”

“高玉美,如果你这么闹,我也没招。这是人家老于的婚礼,你存心搅局,我真是昏了头,根本不该带你来!”谷平说完像找什么东西就是找不到似的,转来转去,最后曲膝蹲到一棵树下,用手捂住脸。

他早就应该捂住脸。都是他的脸惹的祸。如果他的脸像他身后的那棵老树皮,沟沟壑壑,布满皱纹,我还会跟他闹吗?他明明已经四十八岁了,皮肤还那么光滑,眼神还这么明亮,笑容还如此迷人!自从爱上他那一天起,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担心他会嫌我比他大,担心他找个比他小的。我紧张焦虑,却也有安慰,心想总有一天他会老,等他老了,我就不用再担心,可以放松大胆地放日子。二十年过去了,我熬到五十岁,他却还不老。他安的什么心?天底下没有比他更狠毒的男人了!

对他这么狠毒的男人,我就应该以毒攻毒,不放他走,死也不撒手。我不跟他离婚,他就不会舒心,到死心情也好不了。他说得没错,我是他的宿命,他到死都得跟我在一起。他也不得好死,因为他让我担心了这么多年,他欠我的。既然一切都在顺着我的意思发展,我就应该放心地回房间休息了。我喝了太多的酒,头痛嗓子又­干­,还想呕吐。我跟他在这里闹什么?消耗的是我的体力,我体力不好就更显苍老。我还是回房间躺下休息吧。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1)

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我听你的,回房间休息。”

他缓缓地把那双大手从脸上移开,移开前擦了一下眼角,又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难道他哭了?不会吧?他条件那么好,比老于好多了,只要我一撒手,他马上就能找到他的幸福。他有什么好哭的?

转念一想,也对,他是应该哭,他条件再好,也是枉然,只要我不撒手,幸福对他来说就是水中月镜中花,我是坚决不会撒手的。他不仅应该哭,还应该绝望地嚎啕大哭,像一头被锁在铁笼中的猎豹,眼前是广阔茂盛的大草原,草原上有它最钟爱的梅花鹿,梅花鹿离它很近,触手可及。可它就是冲不出这个笼子。它该多么苦恼,多么绝望!又怎么能是默默流几滴眼泪所能发泄的?

“谷平,你心里特恨我吧?”我忍不住问。

“我恨我自己。”他说着站起来,径直向前面走去。我以为他要送我回房间。“你回老于那里去吧,我自己回房间。”我说。

“我开车送你回家。”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我跟在他身后,脚步局促而细碎,这不是正室范儿的脚步,正室范儿的脚步应该是自信昂扬的,我怎么走起了妾的步子?我暗暗懊恼着,尾随谷平而去。

10

回到城里的家中,我就病倒了。起初症状像感冒,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后来又发起了高烧。

周一,谷平开车把我送到医院。医生帮我量了体温,开了药,打了点滴。谷平又开车把我送回到家里。一路上谷平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知道他生气了。我太不给他面子了,在那么多他的同事面前,我喝醉了酒,还耍起了酒疯。我都不敢回忆,真是太丢人了!我心里很后悔。可是,如果一切重来,那让我后悔的一幕还会重演。也许这就叫宿命。

我刚进门,谷平站在门外对我说:“我去上班了。”他家门都懒得进。我知道他心里恼火,可我现在正病着,他应该大度一些。

“晚上你想吃什么?”我问他。我想用我的实际行动向他道歉,如果用语言来表达,我说不出口。

“到时候再说吧。”他把药递给我,转身下楼。

门怦地合拢。我心里一阵空洞。以前买下这套房子时,我根本不觉得它大,现在看来是太大了。我一个人在里面,像掉进了河里,抓不住半点依靠。谷平已经替我向单位请了假。我躺到床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心里更加茫然。我应该做点什么,否则这一天漫长的日子太难熬了。

谷平那么急于出去,会不会是去见情人?我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但就是管不住自己。昨天我给他捅了娄子,他窝了一肚子的火,他得找个人说说。以谷平的­性­格为人,他不会找同事去说,更不会去找他的父母说,唯一可能找的就是他的贴心人,红颜知己。这念头像一团乱麻塞进我心里,填住了那个空洞,却堵得我心烦意乱。

我该怎么办?开车去跟踪他?不行,谷平对我的车太熟悉了。那就打出租车。也不合适,那得花多少钱啊。再说,现在北京对黑车打击得厉害,正规的出租车都很规范文明,司机不一定愿意配合我。那就找个人替我去跟踪?雇个私家侦探?这手段太庸俗低级,像打印手机通话单一样,不仅不管用,还让人瞧不起。手机。我有了灵感。

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办法,我来了­精­神。我到楼下的商店,买了一个动感地带的手机号,号码是139开头的。我把它装进我手机里。新手机号已经有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冒充哪个女人。我不能假装是谷平的同事,这太容易穿帮,那就假装是见过他的一个女人。最好是他最近见过的,在一个大的场合,这样谷平不容易起疑心。老于的婚礼。太巧妙了!我不仅可以试探谷平的人品,对我的忠诚度,还可以问问他对我究竟恼火到什么程度。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2)

我灵感大发,拟了一条短信:“谷副司长您好!您心情好些了吗?我们在昨天的婚礼上见过,可能您忘记了。我是新娘的女同学。看到您在婚宴上的窘迫,我很难过,很想为您做点什么。原谅我的冒昧!”我又看了几遍,怕有什么漏洞被谷平识破。确信没有问题,输入谷平的手机号,给他发了过去。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我的心怦怦直跳。

谷平看到这条短信会有什么反应?他会怎么想?我开始了等待。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谷平不会不回短信吧?等了一会儿,我开始坐卧不安。谷平很少用短信和人交流,他喜欢打电话,简单直接。他不会直接打电话过来吧?那不就露馅了!还有,如果他正巧和老于在一起,问起老于,我也露馅了。不行。我还得再给他发一条短信。

“谷副司长,之所以发短信给您,是因为对您印象深刻。您的高大儒雅,您的温和沉稳,让所有女孩子一见倾心。”写到这里,我觉得有点­肉­麻。我从来没有夸过谷平,更没夸过他的外貌。我本来就很担心他外遇,再夸他帅气儒雅,他不更信心十足地出去俘虏其他女人吗?不管了,反正这又不是我,我只是假借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对谷平用条美人计罢了。“我真心想为您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通过短信陪您聊聊。希望您暂时替我保密,我们之间的交流不要被其他人知道。”

我知道谷平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只要他答应,他就会遵守承诺。“答应我,好吗?”点击完发送,我又是一阵心跳。

谷平回了短信,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发短信,他从没给我发过短信。还是赶紧看看他说了什么。点击打开短信,只有短短两句话:“对不起!我真的记不得您是谁。”

您。看到这个称呼,我想笑。谷平也太假正经了吧?人家明明是老于新娘的同学,应该比谷平小十几岁。他居然用您。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决定跟他开开玩笑,戏弄他一番。“没关系,以您的魅力,哪能记得住我这个小女子呀!倒是您,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看昨天的情形,您和您妻子之间好像有问题。您不幸福,她也的确不配您。”不行,不能这么写,这不是调唆谷平跟我离婚吗?我不能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把最后一句删掉。接着写:“您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说。我虽然不能替您排忧解难,至少可以倾听您的心声。人生不能无知己,生活岂能无知音?”

这看起来有点像倾诉热线,或者知音杂志的广告词。不能这么说。删掉,再想更高的招。“其实我也很孤独,希望我们两颗同样孤独的心灵,能碰撞出温暖的火花。”这句写得好。不多说了,言多必失,还是先发给谷平,看他怎么反应。

谷平没有反应。我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心里七上八下,就是等不到他的回音。谷平什么意思啊?他不会知道是我。他上午在开会,开会中间也有休息,比如去厕所,他就能收到短信。回条短信,也不需要他太长时间,最多一两分钟。我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我给自己下了碗泡面。吃泡面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谷平这么做不正是我希望的吗?他不答理其他女人,才说明他是好男人,靠得住。喜悦在我的心底一点点积累,荡漾起幸福的涟漪。谷平这么好,我得奖励他。

我把手机后盖打开,把那个动感地带的卡取下,换上我原来的手机卡。我给谷平发了条短信:“谷平,昨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3)

发完这条短信,我的脸一阵发热。和谷平结婚二十年,我从没向他认过错。即使知道自己错了,我也会强撑着不低头,这是尊严和面子的问题。今天我突然认错,谷平一定很惊讶。他应该投桃报李,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我病好点没有,还发不发烧。至少,他应该回条短信,说:“没关系。一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错。”对,他最好这么说。

我把一碗泡面都吃完了,手机也没有动静,家里的电话也像哑巴一样。不打电话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给我回短信?他给别的女人就回短信,虽然只有两句话,也毕竟算回了。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他也该散会了,至少他应该关心一下,问问我中午是不是能下床做饭吃。我是他名媒正娶的妻子,他怎么能这么冷落我?如果他是皇帝,早把我这个皇后打进了冷宫。我越想越生气,忍不住拨通他的手机。

“有事吗?”他问。

“我刚才发了条短信给你,你看到了吗?”我问的时候底气十足。我想起我假借的那个女子,她就不能这样,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她只能耐心地等。想到这里,我又挺了挺脊背。

“看到了。”他说。

“看到了为什么不给我回短信?”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

“我不喜欢发短信。”他说,“麻烦。”

“是挺麻烦,短信太多了。”我一语双关地说。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以您谷副司长的魅力,恐怕手机短信收都收不及。”

“你生病不好好地在家里,跑去打印我的通话单,你不觉得自己无聊吗?”

“我没有打印你的通话单。”说完我倒抽一口气凉气,我太不小心了,会不会露馅?转念一想,我不必太担心,就当投石问路。如果谷平认定刚才那几条短信是我发的,说明的确没有其他女人给他发短信。如果有一群女人发短信给他,他也只能认为我是胡乱猜疑,或者去打印了他的手机通话单。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不等他说话就挂掉了电话。我要接着试探,谷平有没有看穿上午发短信的女人是我。我换掉手机卡,继续用那个动感地带给谷平发短信。

“今天心情好吗?我刚吃完饭就又想起你。想你中午会吃些什么,想你吃饭的模样。如果我是你妻子,那该多好,我就可以天天看着你吃饭。”算了吧?我就是他妻子,也没觉得看他吃饭有什么意思。我把那句删掉。

“你相信缘分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这句也不妥,明显在提醒谷平他跟我没缘分。再删,再想新的。“你相信爱情吗?相信一见钟情吗?你体验过怦然心跳的感觉吗?”这些问题也不合适,这等于在提醒谷平如果他对我不是一见钟情,他对我没怦然心跳过,那他对我就没有爱情。

究竟写什么才好?我想起我的梦中情敌,婴女。婴女肯定知道该怎么钻进谷平的内心。我应该把这个动感地带的号码想象成婴女,从婴女的角度,以她的­性­格和方式,跟谷平谈情说爱。可是婴女会说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也无法想象,我跟她不是一类人。如果我能把自己变成她,我就不用在这里抓狂,谷平自然会爱上我。

算了,不提婴女,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别生你妻子的气了,生气伤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好地保重你自己,这比什么都重要。”不行,这不是在教唆谷平自私吗?他本来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再被教唆一番,更理直气壮地不理我。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4)

“既然你们俩不相爱,你为什么不跟她离婚呢?”对,这个问题问得好!“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依我看,你应该跟她离婚,再找一个你爱的女人,过幸福的日子。”

经她这么一提醒,谷平会不会真起离婚的念头?管不了那么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罢!我已经累了,不想再绞尽脑汁。就这么着吧,我利索地点击发送。发完我觉得余尤未尽,又写了一条:“要不我替你去劝劝你妻子,让她想开点,给你自由?我真的替你着急,也替她着急,你们俩都这么熬着,得多痛苦啊!人生苦短,长痛不如短痛,你们还是快点离,快点开始新生活!”

天哪,我又创造了一个女三多。谷平不喜欢这样的人。谷平喜欢婴女。我还是认真琢磨一下,换成婴女,她会怎么说。我累得头昏脑胀,本来就在发烧,又这么一折腾,身体有点承受不了。我躺到床上,挖空心思地想,婴女究竟会怎么说?我想不出答案,带着疑惑和厌倦,我渐渐睡着了。

我梦到了婴女。太好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你告诉我,谷平喜欢听什么样的话?你随便说几句,我记下来。”我期待地看着她。她不看我,双手摆弄她兜肚上绣的山茶花。山茶花?“你什么意思啊?”我急得直跺脚,“你快告诉我,谷平喜欢听什么?”她还是低头摆弄衣襟上的山茶花。“我知道谷平和其他男人一样,喜欢清纯脱俗的女人。可是怎么样才算清纯脱俗?我拿捏不准。”我苦恼地说着,几乎落泪,“我不想跟谷平离婚,我要让他爱我。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我着急地向她伸出手,她似乎受到惊吓,消失了。

我从梦中惊醒,情绪还停留在梦里,揪心地着急。

11

傍晚,谷平倒是早早地回来了。我虽然在病中,心情又焦虑,但我还是炒了两样菜,炖了­鸡­汤。只要谷平在家里吃晚饭,我就很高兴。我和谷平相对无言。谷平不提老于昨天的婚礼,我知道他心里怪我,但他不会轻易说出来。他也不询问我的病情。他几乎不理我。我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昨天我刚让他丢了面子,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不好。

谷平对那只猫还是很热情,很有耐心地喂它。家里静悄悄的,猫偶尔看不到谷平它就着急,喵喵叫两声。谷平会很快回应它,亲热地唤一声:“ⅿⅿ。”在这个­阴­冷的夜晚,这只猫很好地调节了气氛。如果没有它,我和谷平都一言不发,气氛该多么压抑!

我想起儿子的日记,儿子说的不错,他是这个家里的灵魂,他出国,这个家就没魂了。家是幢空房子,还有两个无声无息的大活人。还好,他留下了这只猫。我庆幸当初没同意谷平把猫送人。这只猫不仅不能送人,还要­精­心地把它养下去。它最好一直活着,活到我和谷平咽气的那一天。如果没有它,我和谷平的晚年多么孤独凄凉!

儿子虽然会学成回国,他也要恋爱结婚,成立自己的小家庭。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两代人,代沟太深,生活在一起难免碰撞。老年人会因为看不惯年轻人而生气,年轻人会因为顾及老年人的感受而不自在。既然双方都不自在,还是分开生活好。

所以,能陪伴我和谷平的,解除我们俩尴尬与压抑的,也就是这只猫。我以前真不该敌对这只猫。还好我及时认识到它的重要,以后我会像爱我儿子一样爱这只猫,­精­心照顾它。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它终究会甩掉谷平,跟我好。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5)

我为什么要跟谷平争这只猫?让我分析给你听。谷平有了猫,他就有了情感寄托的对象,他就不想再理我。还有一层原因,猫跟了谷平,显得我这个女人不够有亲和力,连一只猫都不愿意亲近我,何况一个男人?谷平就为他自己找到了不爱我的理由。

我要把这只猫争取过来,我要对它好,让它认识到我的好。我要尽快地征服它,找回我在谷平面前丢失的面子和自信。

趁谷平去了书房。我把喝剩下的鱼汤盛了一小碗,倒进猫碗中。我用手势招呼猫,让它来喝。我不想惊动谷平,让他觉得惊讶。猫小心地打量着我,不肯向前。我只好后退,我后退一步,猫就向前走一步。

我转身回到厨房,猫这才走到碗边,放心地喝起来。一只猫都这么狡猾,防御心理这么强。不管它多么狡猾,只要我对它好,它总会跟我好的。我心里想着,又回到阳台看猫。猫看见我,竖起尾巴,急忙跳开。我有些不耐烦,虽然我没有谷平对它好,毕竟我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没有我的允许,它能在这个家里呆下去吗?还故意装出怕我的样子,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转身回到卧室,谷平已经睡下。谷平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手机就在他的床头柜边。家里太安静了,我想制造点声响,也想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谷平如果收到别的女人的短信,在我面前他到底是什么反应。

我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学习谷平的样子反锁上卫生间的门。我把手机卡换成动感地带。给他发什么好呢?我没什么好跟他说的。那也得没话找话:“谷副司长,休息了吗?我刚躺到床上,就又想起你。”我挖空心思,回忆年轻时候看过的小说,有哪些煽情的句子。可惜我那个年代,《青春之歌》都不让看,哪里有什么爱情小说可看?怪不得我这么爱无能,都是那个时代惹的祸!我想起那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最煽情火爆的细节就是那个女主人翁脱毛衣,只是脱件毛衣,里面还穿着秋衣,就让观众热血沸腾,过目难忘。

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深刻的好句子,那就简单明了。“我爱你。”写出这三个字,我的脸一阵发烫。这三个字不属于我们那个时代,太露骨太­肉­麻。就是要露骨­肉­麻,才能试探出谷平。真金不怕火炼,要想考验他,就要用烈火一样的热情。我把前面的全部删掉,直接写成:“谷副司长,我爱你!我知道这不对,你有老婆孩子,可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自从昨天见到你,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心工作。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该怎么办?请你回答我!”

点击完发送,我侧耳倾听,谷平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我把动感地带的手机卡换下来,免得他万一回短信,我就露馅了。我深呼吸,按住胸口,把心跳平静下来。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卫生间,来到卧室。谷平手里拿着手机,见我进来,他把手机又放回到床头柜上。

“谁的电话?”我故意装糊涂地问他。

“没谁的电话。”他关掉床头灯,躺下,拉起被子。

我想追问,又觉得不妥。为了使一切看起来自然,我也躺下。

“把灯关掉。”他说。他让我关我这侧的床头灯。我不想关,我想借助灯光观察他的表情。既然他说出来,我也不好不关。我起身关掉床头灯。我和谷平都陷入黑暗中。

“谷平,这么多年,有没有别的女人追求过你?”我问他。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6)

“没有。”他说。

“不会吧?现在的女人不比我们那个年代,她们很开放。”

谷平不说话。我只好接着说:“如果有女人追求你,你会不会动心?”

“不知道。”他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睡吧。”他说着侧过身子,背对着我。我不相信他会很快入睡。一个女人那么深切的真情告白,他会无动于衷?难道是他已经回了短信?我躺不下去了。

“我去看看窗户都关好没有。”我一边说一边披衣下床。我拿着手机,来到儿子的卧室,轻轻地关上儿子卧室的门。儿子的卧室和我们卧室中间隔着客厅和厨房,即使我在这边收到短信,谷平也不一定能听到。听到他也不会起疑心,都隔十几分钟了。

手机没有动静。我坐在儿子的卧室里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

我回到卧室。谷平已经响起鼾声,他睡着了。“谷平。”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他鼾声依旧,没有回应。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不能怪我跟他斗心眼,他的确不是一般的男人。那么煽情的一条短信,一个女人的真情告白,他都能置之不理,他心太硬,太有城府了。跟他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不多长几个心眼,被他卖掉还会帮他数钱。他也就配和我这样的女三多在一起,婴女那样的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这个比狐狸还狡猾的男人!

难道他没收到短信?刚才我明明听到他的手机有短信提示音。也可能是天气预报,或者是广告,碰巧了。我又试探地喊了一声:“谷平。”还是没有回应,鼾声依旧。我大大方方地拿过他的手机。如果他突然醒来,我也不怕。我可以说我拿它看看时间。他如果追究,我也不怕。我是他老婆,看看他的手机怎么了?我有这个权利。

我打开短信收件箱。不见我发的那条短信,也没有任何其它短信,收件箱是空的,全部被他删掉了。他一定收到了。他不回短信,也无动于衷,他究竟什么意思?可能我下的料还不够猛。男人比较理­性­,不喜欢纸上谈兵。那就给他来点真格的。

第二天等谷平上班走后,我驱车到万达国际影城,买了两张第二天晚上的电影票。我又去邮局把这张电影票寄往谷平的单位。为了保险起见,我用同城快递,当天下午谷平就应该收到。最迟,明天上午他一定能收到。

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想象谷平收到电影票会是什么反应。如果谷平愿意去赴约看电影,那就说明被我猜对了,他不理是因为对方下的料不够猛。现在的男人,都学­精­了,不见兔子不撒鹰。我就得好好地看住他,免得他到处去害别的女人。

中午,我用动感地带的号码给谷平发了条短信:“谷副司长,我给你寄了张电影票,已用同城快递寄往你单位,请查收。另一张电影票在我这里。明晚,万达国际影城,不见不散!”我想这次谷平应该回短信。他果然回了短信:“对不起,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拒绝,有戏。我叫什么名字?我想起婴女,给他回了条短信:“我叫樱子。期待明晚能见到你!”

他会不会去问老于?再让老于问他老婆。如果谷平这么追问,我就等于白忙活了。我又补充一条短信发过去:“千万别让我同学知道,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怀着一颗真诚的心。相信你会以同样真诚的心对我。”

我买了两张电影票。如果谷平明天去赴约,等他坐下后我再坐到他身边,看他怎么对我交待?当然,他会因为我用这样的手段骗他而出离愤怒,他有什么资格愤怒?瞒着我去和别的女人赴约看电影,他应该无地自容!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7)

我不愿意再呆在家里养病。我要去单位工作,这样时间过得快一些。

我在单位忙了大半天,单位的人和事没在我脑子里留下半点痕迹。我只想着谷平和那张电影票。谷平已经很多年没陪我看过电影了。还是在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过两场电影。谷平和我,以及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很清楚,一男一女去看电影,就是谈恋爱的关系。谷平去赴约,就说明他在心里把那个女人当成了恋人。

我既希望他去,又害怕他去,矛盾极了。我也没什么好矛盾的,谷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我的忠诚度怎么样,取决于他这个人,不是我能改变的。对于不可改变的事实,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想开之后,时间就好过多了。一转眼就到了第二天傍晚,揭开真相的时刻到了。

我用动感地带的号码给谷平发了条短信:“我已出发,赶往万达。我站在门口等你,如不见我,请直接进影院对号入座。不见不散。”我没开车,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影院。我不能开车,万一谷平遇巧在停车场看到我的车,他肯定像兔子一样飞快地逃窜。

我站在影院一楼的大门外一个僻静处。我当然不能站在明显的地方,谷平看到我,肯定会撤。我站了一会儿,看成双成对的恋人从眼前经过,涌入影院。我渐渐失去了耐心。我换下动感地带的号码,换上我的手机号,拨打谷平的手机。

我问他:“今晚吃什么?”

他模棱两可地说:“我还在忙,你先自己吃吧。”

我说:“好。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我要去我妈那里,把单位发的购物券给她送去。”

“现在说不了。你去吧。”说完他就挂掉了电话。

我又换上动感地带的号码。谷平没回短信。我再发短信催他:“我已到万达。我是在座位上等你还是站在门口等你?”

“对不起,路上塞车,我可能要迟到一会儿。”他很快回了短信。

“没关系。我等你。”回了短信,我决定先进影院再说。我一个人站在秋风中,孤零零的,别人走到我面前都会狐疑地看我一眼,好像我是私家侦探。因为不是周末,影院里人不多。我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如果谷平对号入座,我现在在他的右后方,他不可能注意到我,我一眼就能看到他。

电影开始了,是张爱玲原著,李安导演的《*》。这名字起得真好,应该让所有的男人看看。如果谷平来看,我就拿这个电影的名字,好好地教训他一番。当然不能在电影院里教训他,那样影响别人看电影。我会耐着­性­子,监督他把这部电影看完。他一定会很难受,想冲我发火。我就要让他难受,先看他的笑话,等回到家再跟他算帐。

汤唯扮演的小三先和易先生的老婆交上了朋友。易太太真是个傻女人,引狼入室不说,还太迟钝。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难道不清楚?真不知道张爱玲写这个角­色­的时候,当时是怎么想的。不能批评张爱玲,她是传奇式的大才女。我虽然没读过她的小说,也应该惜才爱才。

我三心二意地看着电影,眼睛像探照灯扫视着影院入口处。迟迟不见谷平的人影。我再给他发一条短信:“我一直在等你,你到哪里了?大概还要多久?”

“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情,去不了。”

“可我一直站在冷风中等你!”

“要不这样吧,你先进去看。等你看完电影,我赶过去,请你吃晚饭。”

我的妻,放了我 第二部分(18)

这个谷平!对待别的女人和对待我没什么区别,就是磨矶。你不来看电影,提前说呀。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想来看电影?那也不对呀。他不想来,可以提前发短信,就说票没收到,或者单位,家里有事情,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干­嘛让人家等那么久,才说不来。

他答应请吃晚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看电影不过瘾,隔靴搔痒,他想一起吃晚饭,再喝点酒,顺手牵羊直接把人家搞上床?天哪!我不敢再想下去。怎么办?

我很快有了主意。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我也顺手牵羊。我不再看电影,从电影院悄悄退场。退场的时候我留意观察了一下周围,担心谷平就在附近暗中观察。我特意去看了电影院的停车场,停车场没有谷平的车。

我在北京站附近的国际饭店订了个标准间。登记房间时,人家问我要结婚证,我说没拿,忘记带了,就我一个人住。登记好房间,我用动感地带的号码给谷平回了一条短信:“你不来,我一个人也没心情看电影。外面太冷了。我先在国际饭店登记了一个标准间,我在房间等你。”

我乘电梯上楼,心里七上八下。如果谷平真是个大­色­狼,直接答应进房间怎么办?我的头嗡地一声,身体像被电击一样,僵硬起来。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我真应该杀了他。我刚走出电梯,又转身进了电梯。我下楼,到商务中心买了一把水果刀。

我已经告诉他在国际饭店。他会不会直接过来,到服务台查樱子的名字。查不到樱子的名字不要紧,万一他看到我的名字,那就白忙活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特意安排总台,如果有人查询我的登记信息,请替我保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又给谷平发了一条短信:“我在714房间,请直接过来。”

我不能让谷平请吃晚饭,那样我捉住他,他会狡辩说,他只想请对方吃顿饭,并没有其它意思。如果他直接进了房间,看他还怎么狡辩!

我进了房间,双腿僵硬,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心虚的应该是谷平,而不是我。我只是太紧张了,像等待命运的最终宣判一样,浑身止不住想哆嗦。我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攥住水果刀。我坐到沙发上,神经紧张得随时可能从沙发上跳起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血液像被冻住了,流通不畅。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我急忙打开看。是谷平发来的。“我已到国际饭店大厅,我在大厅等你,请你吃晚饭。”

“我刚才一直站在冷风中等你,可能着了凉,头痛得厉害。我先洗个热水澡。你上来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我灵魂出窍,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管是此刻的我,还是谷平,都让我觉得陌生。谷平没回短信。我想他是上来了,他乘电梯上来,很快。我怎么办?我不能僵坐在这里。我站起来,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猫眼盯着外面看。电梯咚地一声在这层停下了,脚步声传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它已经不再跳动,吊在嗓子眼堵在那里,堵得我透不过气。脚步声近了,我看到了谷平。他站在门口。我们俩就隔一扇门。他举起手,要按门铃。我问自己:要不要打开门,直接捅他一刀?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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