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猴王并非语无伦次,只是缘于交流存在的障碍,我们群猴一时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在说啥,反而感觉他这疯疯癫癫的神态,与那几个总是在胡闹的白痴兄弟很相似,这倒减轻了心里的恐惧感,所以,群猴难以抑制好奇心,又纷纷从隐蔽处溜出来看热闹。有了灵魂之后,猴王第一次感觉自己不再是猴子,而是猴人。虽说这个称呼带点杂种色彩,他却自鸣得意,而且,有那个卑躬屈膝的公猴在身旁献媚,使他立刻连想到,应该让群猴都来伺候他这个猴人,这才更加显出自己的威严,如此才能表现他猴人凛凛的气派。尽管,他还没想到奢求身边有啥香车美人簇拥,却渴望在笼子里享受群猴前呼后拥的威风。就这样,一个野兽在关着他的铁笼子里,缘于膨胀的欲望而无师自通,他要发明一种完全属于猴子的仪式。至于猴子的这种仪式,究竟滥觞于何处,并不是猴人所关心的问题。
Word电子书稿:
在当时,我看见猴大师立刻就对猴王的举动做出反应,从窗台上蹦起来,拿出他那付嬉笑怒骂的劲头,咋咋呼呼朗诵着诗歌之类的东西,显得很滑稽。这次他吐出的猴语带着嘟噜的尾音,好象是俄语的腔调,我也没有搞清楚他究竟在念什么,只是猜想他在模仿诗人的风格,用诗来漫画猴王这种出于自灵魂的欲望:
啊!一个猴人在笼子里乱窜,以灵魂的名义,高贵的猴人对低贱的猴子发出庄严的呐喊,猴人要用自己的仪式,向群猴的灵魂讨要他礼赞奴性意识的诗篇。啊!有灵魂能他嘛乍地,这笼子外的人,也是他嘛的随便就顶礼膜拜啥玩意儿,如今俺猴人也混来个灵魂,在笼子里他嘛的也要照俺猴人的规矩来顶礼膜拜。
《诞生记》里也记载了这一幕,不过与我所看到的却大相径庭。
《诞生记》猴文版文本:
“猴人?这家伙,真格路,能整。靠!这人的玩意儿,移植俺猴的身上会啥样呢?玩得可真够邪性。哈哈!可惜呀,太可惜啦,记者哪,记者哪儿去了,乍就都没影了呢?多精彩的一幕,应该上电视秀一把,有戏啊!猴人?这可是俺猴中的拿破仑,有种!”猴大师看着猴王的表演,竟然哈哈大笑拍着爪子。他好象很了解猴王的心态,见群猴都大眼瞪小眼在卖呆,转而就嬉皮笑脸去忽悠群猴:“快,鼓掌喝彩呀!啥叫鼓掌都不懂,真笨,跟俺学。快鼓掌啊,他可是猴人了,你们快去参拜呀,这猴人可了不得呀,快快,都去捧场,别卖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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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介绍:在笼子里,惟独猴大师的意志能超越交流的屏障,其他猴都被置于这个障碍的两端,他们说出的猴语被这屏障过滤,肢解而变得支离破碎,彼此的述说与倾听如同被置于巨大的噪音之下,因此,群猴搞领会不了猴王的意图,对他这套仪式的说法一窍不通,猴王所颁布的法令并没使他们的猴毛产生丝毫晃动,何况,那个隔着皮囊装在腔子里的心,根本就不可能被他这套自鸣得意的言辞所撞击。在群猴看来,猴王无疑是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用猴大师的话说,移植在猴王灵魂里的邪性,并没有和群猴灵魂中的奴性产生共震效果。猴王声嘶力竭叫喊出来的猴语,并没有变成信息传到群猴的意识深处。发乎于灵魂的声音,只能为思想倾听。但是,此刻群猴只是用自己野兽的脑袋,面对着同一个正在发狂的野兽。猴王想操办的灵魂仪式,只有在思想的照耀下才能粉墨登场,并生机勃勃吐故纳新,不过,在群猴那野兽的眼睛里,猴王这个有关仪式的宣言无色无味,决不能引起他们一点点兴趣,还不如一点吃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发臭香肠也会让群猴砰然心动。恐惧的确会使野兽的屈服,顶礼膜拜却只能由灵魂来感知。猴王用他的思想发出了正确的频率,群猴却在用野兽的脑袋来接收,频道错了,他们听到的都是杂音。当然,猴王并没有失望,因为在猴大师刻意的忽悠下,这个仪式变成了热热闹闹的表演,而猴王竟被这表演捧得眉开眼笑,暗自庆幸他猴人的仪式在笼子里隆重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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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群猴听猴大师的话也一样似懂非懂,却明白他的示范动作,同时感觉他并没有恶意,也就莫名其妙跟着拍爪子鼓掌。这是我们猴平生第一次集体鼓掌,感觉非常新鲜,顿时都来了精神,随之越拍越有劲,欢欣鼓舞,一扫刚才压抑的气氛,猴性大发,把这个拍爪子的游戏变成了狂欢。群猴兴高采烈,欢腾跳跃,有的猴子还在地上翻跟头,拿大顶,跳起舞。猴王看到如此热闹的场面,感到他猴人的意志,已经挂在了笼子上,铭刻在群猴的心里,他得意洋洋,竟然面带笑容,边走边向群猴挥着爪子致意,俨严一付检阅的神态。
猴大师这时站在窗台上,抱着双爪欣赏着他的杰作,又发起感慨:“咳!都是啥玩意呢?人不人,猴不猴的,没整了,这世界乍乱七八糟的。”
“他嘛的,这个家伙真有几下子,真应该整死他”
猴王在兴奋之余,并没有忘记威胁的存在。如果不把猴大师当成假想敌,猴人的确很折服他的组织能力,肯定能让他当个副手,或是安排他去做个节目策划者。但是,猴王并没有这么想,而是更加仇视猴大师,仅仅出于嫉贤妒能的心理,就想把他置于死地。猴王从猴大师眼前走过,恶狠狠瞪着眼睛。猴大师仍然满不在乎,竟很熟练的用爪子打个响。猴王觉得这是种挑衅行为,却搞不清楚是啥意思,又苦于无力和他争斗,便悻悻而去。
猴王爬到假山石上之后,面对群猴可能出现的躁动,他忐忑不安,立刻又恢复了紧张状态。他居高临下,枕戈待旦,一边歇着,一边在琢磨着灵魂这个玩意。他翻弄闯进脑袋里的人类文明,虽然一时还搞不懂其中的奥妙,但仅凭灵魂所带来的智慧,他也能巧用心机从中断章取义明白点啥。因此,当他看着又在往一凑的群猴,更加忧虑重重:“他嘛的,又来了,这都是让灵魂给闹地嘛,啊!不是吃饱了撑的嘛?好端端的,干嘛就跑来这玩意,这野兽就应该傻乎乎的,他嘛的,长个心眼就琢磨事。”
鬼话恶搞:嘎嘎!整错了吧?这猴子不可能和我的老板有心灵感应啊,那个混蛋可斥嗒过我:“瞧你这傻乎乎的样,却长个就会琢磨事的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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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大师在当时的确嘟嘟囔囔说着猴语,作为旁观者的我和身在笼子中的猴作者,却在事后各自从中解读出不同的声音,并且以截然相反的文本形式试图去再现猴大师的反应。至于猴大师在当时究竟说些什么,这无关紧要,一个野兽肯定说不出影响世界的金玉良言。不过这个小小细节的差异,却足以说明《诞生记》也在玩一种文字再现历史的游戏,不仅仅是小说表达出来东西,才打上虚构的印记,虽然,文字的转述并非都是以讹传讹,却同样都存在以讹传讹的可能。我在讲述一个只能发生在格路岛上的故事,猴作者是玩一个唯有在《诞生记》里上演的节目,文本不同,殊路同归,他亦假做历史,我在用文字玩游戏。
“猴王有了思想,也搞出了属于猴的仪式,但人类是笼罩在猴笼子的阴霾,他要彻底摆脱人的控制,便从改名开始。于是,他命令群猴尊称自己为猴人。”在《诞生记》中,有一段不着边际的残缺文字,应该就是记录以上的事情。顺理成章,我把它安排在这儿也很合适。“为了尊重史实,我篡改了人类的知识,既屏弃沿袭已久的猴王称号,采用他自命的身份代码做为标准的书面语言来使用。为了避免人类产生误解而把猴人当成新的物种,并误入歧途去考据这个并不存在的东西,特此解释:猴人,乃猴也。杜撰之词,通常指那些在大街上被耍的猴。”
为了尊重猴作者,猴王在我的笔下也启用新的身份代码—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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