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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蕾开车送周希和冯婕回他们在齐景苑的公寓,冯婕说她妈几天前就已经从老家赶过来,把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现在估计正煲了汤等着呢。言语间,手有意无意的按在小腹上,满脸甜蜜幸福。说实话,我怎么看也很难相信她那一马平川的小肚子里兜着个仨月大的宝宝。可转念一想,周希这厮绝不是那种随便在肚子里塞个枕头就能糊弄的主儿,这事儿有点蹊跷。

在机场,冯婕乍见我的时候甭提有多激动,你别说,那股子劲头儿真特像发自内心的,有日子没见,演技见涨。热情寒暄一阵,周希问我修月的手机怎么没人接,哥们儿说中午帮我接风来着,人哪去了?我笑,说这事儿还真不怪他,那厮这会儿正在医院躺着打吊瓶呢。周希忙问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大事儿,前几天胃出血,有点持续低烧,一直没好利索。冯婕一听立马Сhā话,啊!这还不算大事儿啊!咱赶紧去医院看看!我还没来得及编理由拒绝,就见周希一把揽过她,熟门熟路的说,你千万甭跟着瞎起哄,七号小楼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想当年我去过一回,那守卫把我给盘问的,弄个不明内情的看见,这哪是去探病啊,完全就是探监!说完,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跟记忆中毫无二致。冯婕偎在周希怀里,特小鸟的忽闪着一寸来长的睫毛娇声问,七号小楼儿是什么地方?周希冲我挤挤眼儿,模棱两可的搪塞她,七号小楼儿啊,医院病房,装修特豪华特腐败的那种。她听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推着行李坐电梯直奔地下。

临上车前,冯婕依依不舍的拉着我胳膊,非得请我吃饭。我连忙说你大老远的从香港回来,哪能让你请,我把原本约好的客户推了,晚上给你俩接风,修月说了他出钱,至于人能不能来我可不敢保证。周希一听乐的不行,拍着我肩膀说那敢情好,既然他出钱咱可得吃点贵的。我说没问题,修月交待了,特区的同志大老远回来一趟不容易,咱肯定得奔着最派的地儿去,酒店吃来吃去就那么点玩艺儿,俗!今晚咱弄点风雅的,体验体验古人明月清风下小桥流水边把酒言欢开怀畅饮的感觉。冯婕听了顿时兴趣大增,连忙问什么地方有这环境?是不是花园路上新开的那间[世内桃源]? 我愣,世内桃源?这名听着可真够酸的。周希没理会她的询问,大咧咧的跟我说,小叶同志,哥们儿绝对相信你的眼光,下午你给我打电话咱再具体定吃饭时间,修月那边让他甭勉强,他的身体哥们儿清楚,只要钱到了,人来不来无所谓。我笑着点头,让他赶快上车,有事儿电话联系。

去医院的路上,林正开车,我坐在后座上静静的想事儿。车开得很稳,忽忽悠悠中,倦意上涌,眼皮儿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这觉睡得挺解乏,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快到凯乐了,修月那厮稳稳的坐我身边。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揉揉眼,睡得有点迷糊。

“累了?”他握着我的手问。

“还行,”我皱眉,“你手怎么这么凉?”

“你手不凉,给我暖暖,见到周希有什么感觉?”

我想了想,“还是老样子,最起码我没看出什么特别不妥的地方,晚上一块儿吃饭你去不去?”

“嗯,你订的哪?”

“我让石凯帮我订的,西四。”我爸办寿筵的地儿。

“行啊,挺给我撑门面。”

“晚上还有谁去?”

“刘市长和他女儿,外加展夜林璐璐。”

……

“你这哪是接风宴啊,展夜和林璐璐也参加?”

“周希跟这姓刘的关系不一般,我昨晚就跟他说了,难得回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大家都约出来坐坐。姓刘的跟我说他闺女特喜欢展夜,至于林璐璐,是用来打发他本人的。”

……

“那我去合适吗?”

“太合适了,这些人你都认识,有你帮我应酬我就不用那么累。”

“觉得累就别去了,反正我跟周希说了你最近身体不好。”

“那可不行,”他挑着眉梢笑得特勾人,“这姓刘的是一典型的斯文败类,像你这种姿­色­不错,风韵犹佳的女同志最对他胃口。”

“你得了吧,越说越没谱,晚上几点?”

“六点。”

“一会儿我通知周希他们,刘元松那边你自己通知比较好。”正说着,林正开车拐进凯乐,我看看表,两点二十,“你约的人都到了?”

他点头,“一会儿我跟林正上去,你到二楼的温泉SPA放松放松。”

“中午吃饭没?”我伸手探探他额头,好像不发烧了。

“吃了点,你做完SPA直接上楼,我订了间房,702, 玲子正从她店里往这儿赶,我让她给你拿了几套衣服过来。”

“前阵子我刚去买了不少。”玲子是修月的表妹,在闹市区开了间服装店,专门代理各种高档进口女装,吸引了大帮富婆款姐。

“我挑的肯定比你自己买的那些好看。”

我哼了声,“又不是去相亲,我穿那么好看­干­嘛?”

“听你这话里的意思,跟江帆相亲那会儿肯定穿的特好看是吧?”

“你吃醋啊,”我乐,笑出声,“你别说,我跟他相亲那会儿还真穿得特­性­感。”

……

车稳稳停住,服务生上前打开车门,修月面无表情的拉着我下车。

舒服。

浑身放松,神清气爽。

从SPA出来,踩着楼梯溜达到七层,一拐出楼梯间就看见玲子坐在走廊的沙发上等我,身边堆着四五个大纸带。

“玲子,”我冲她挥挥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到,”她拎起袋子快步迎上来,“昨天店里到货,我还琢磨着等周末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看看呢,这下正好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店里也挺忙的。”

“那可不成,我哥的话就是圣旨。”

“没错儿,那厮使唤起人来可是把好手儿。”

玲子听了不住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702门前,我掏出房卡,“走,进去说。”

四点多,玲子回店里了,修月那边还没结束。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翻看当天的报纸。最关心的当然是娱乐版,关于楚建国其人,长篇累牍的报道,内容比昨天丰富多了。

曾经的尖子兵,如何惹下十八年牢狱之灾?!

楚建国和他的妻儿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国企技术骨­干­为何会走上强Jian抢劫的不归人生路?

楚建国昙花一现随即销声匿迹,如今生死未卜!

楚尘清早现身公司,形迹匆匆神­色­憔悴!

大暴料!!楚尘前妻家世显赫,将门之后急欲与其撇清关系,直接导致婚姻破裂?!

……

退伍军人,­精­通电子通讯,大型国企技术开发骨­干­,妻子温婉儿子可爱,看他年轻时的照片,跟楚尘有八分相似,很英俊的男人。强Jian,抢劫,娈童,家庭暴力,这些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在这样的人身上?!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自毁前程走上这条人人唾骂的不归路,一篇篇文章看下来,大段大段的臆测,却独独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

几份报纸的娱乐版被我翻了个遍,心情郁闷的一塌糊涂。看着楚尘面对镜头时那一脸的漠然,我恨不得冲出去开着车直接把楚建国撞飞,落地后再来回碾上个七八十来回泄愤!!

气死我了!人渣啊人渣!我丢下报纸想也没想的翻开手机“噼里啪啦”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低低的声音,顺着电波传进耳朵里。

“三个问题楚建国是不是你爸楚建国是不是拿什么要挟你了你提出离婚是不是跟他有关!”跟机关枪似的一顿突突,把心里那点疑问借着脑门子充血的功夫一鼓作气儿全问了。

“南南……”电话那边,楚尘笑了,“我挺好的。”

“好个屁!”我盯着地上被揉搓成一团的报纸残骸,蓦然提高腔调,“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实话告诉你,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那副什么事儿都憋心里的闷葫芦样儿!就算做不成夫妻大家还是朋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说!藏着掖着的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儿!”

我吼的声音挺大,他明显愣住,过了会儿,声音才缓缓响起,“真怀念,刚才你说话的口气跟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一模一样。”

……

“南南,”见我不说话,他声音再次响起……

就在这时,门开了,修月进来,“给谁打电话呢,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儿?”他语似调侃,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一ρi股坐我身边。

……

“楚尘。”我说。

他眯着眼靠在沙发上,淡淡的嗯了声,“替我向他问好。”

……

不知怎么的,我有点紧张,明明冷气很强,可手心愣是渗出层薄薄的汗,紧紧握着手机,“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还有,这阵子天气经常变,腿不舒服就多去做做按摩。”

电话那边,楚尘静静听着,没再多说,只是嘱咐我开车别太快,别太晚回家,别总吃方便面,别看娱乐版,之后,说了声拜拜,接着,挂断了电话。

短暂的安静。

修月闭目养神,我窝在沙发上琢磨着刚才那通电话,楚尘的声音在脑子里绕来绕去,半天都没散。

过了不多会儿,修月打破沉默。

“叶子,”

“嗯?”

“我觉得特累,心累。”

……

“怎么了?”我收回神儿,探身倒了杯水递给他,“谈崩了?”

他摇头,“谈得挺好,我就是突然觉得挺没意思。”

我盯着他瞧了半天,轻声叹息,“修月,有时候把人和事儿看得太通透了就容易这样儿,别人在你面前总是无所遁形,­精­心策划的­阴­谋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出可笑的闹剧,这么缺乏挑战­性­的生活谁过久了都得觉的腻味。难得糊涂,什么叫难得糊涂,偶尔也让自己活的简单点,轻松点,让身体和心都好好休息休息,只有这样生活才能一直保鲜。”

……

“叶子,”听完我的话,他睁开眼睛,云淡风轻的说,“你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跟别的男人交往了。”

嗯?!我迷茫,“什么意思?”

他凑到我耳边,不冷不热的调调,“同样的错儿你觉得我会犯两次吗?”

“什么意思?”我还是没理清这话里的逻辑。

“傻样儿,慢慢琢磨,好好领会领导意图,”说完,他笑着起身往卧室走,“我躺半个小时,五点二十叫我。”

时间差不多了,我走进卧室,在床边站了半天,有点不忍心叫醒那道侧卧浅睡的身影。端详着修月的睡脸,虽然长相­精­致的不够男人,可我得承认,跟他在一起我觉得特踏实特有安全感。碰上天大的事儿,只要他没倒下,我就觉得特有依靠。

我不是矫情的人,我很清楚修月对我的感觉。说实在的,如果现在他突然跟别的女人好上了,我肯定特难过。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久而久之,习惯成了依赖,无法割舍的依赖。我特鄙视自己,鄙视自己这种极度自私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恶劣心态,不管爱或不爱,我也很想潇洒的给他一个交代。可惜,我做不到!这种友情之上爱情未满的暧昧平衡,苦苦维持着,挺累的。捅破那层窗户纸儿其实不难,可我总觉得俩人之间的情份欠了点火候儿,温温的,挺暖,却不够热。我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关系,跟修月在一起,我怎么都找不到当年那份为了爱不顾一切的愚勇。究竟是因为成熟了,还是因为不够爱,我也分不清。

“想什么呢?”懒洋洋的声音传入耳中,胳膊一紧,整个人跌到床上。

“反正没想你。”被他圈在怀里,我没好气儿的说。

他笑着搂紧我,“叶子,你这一撒谎就脸红的毛病这么些年了还没改掉?”

“你……”我语塞,挣开他胳膊,翻身跳下床,“五点多了,别磨叽,快起来。”

“帮我换衣服。”大少爷从床上坐起来,指着沙发上的袋子,好像是玲子捎来的,我当时没注意看。

“睡糊涂了吧,得瑟的你,自己换,抓紧时间!”说完,我转身往外走。

“叶子,”刚迈出没几步,他唤我,声音凉丝丝的,“如果不给自己个机会尝试,你永远没办法做出选择,逃避只会耗掉我的耐心,绝不会帮你找到答案。”

……

我顿住脚步,有点措手不及,背对着他,沉默了半天,缓缓开声,“修月,你不用激我,我知道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对你特不公平。可我真的挺怕的,怕贸然作出决定,到头来不但找不到幸福,反而会毁了那些我不想失去的东西。你对我而言,肯定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我不会矫情的撇清咱俩的关系,愣说那是友情。如果换成别人,对我有像你对我的这份儿心,我肯定早就痛快利索的点头了,硬拧着没意思。可你不是别人,说真的,我特害怕对不起你。像你这么霸道的人,在感情上要求的是百分百的投入,百分百的专一,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更容不得两个人的感情出现丝毫瑕疵。相对你的付出,这些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真的,一点不过分!可我做不到,你知道吗,我做不到!我跟楚尘好着的时候,你很有分寸的控制着跟我之间的距离,不着痕迹的帮我们渡过一次又一次难关,楚尘曾经说过,被你爱着的女人,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当时还特不忿儿的跟他理论,因为我总觉得你太聪明,太强势,跟你在一起肯定特累,现在想想真是挺可笑的。我离婚后,你把机票护照丢给我,说陈晨会准时在机场等着。我记得去法国的前一晚你来我家,咱俩­干­光了三瓶牛栏山特供,我趴在你肩膀上哭的一塌糊涂,那时候我就在想,幸好还有你,真的,幸好还有你。我承认我是在逃避,我承认我特自私,我不舍得断了你对我的好,可又给不了你所期望的感情,跟鸵鸟似的得过且过,换谁都得受不了……”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热热的,始终背对他,自语般低喃。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格,这些事儿闷在心里压的我特难受,说出来,顺畅多了,心里挺敞亮的,那些个拧得死死的结儿好像捋顺了不少,死胡同里撞出条道儿,歪打正着了。

……

“叶子,”

“嗯?”

“过来,”

……

我想了想,转身走到床边。

“看着我,”修月缓缓站起身,压迫感顿时袭来。

我抬头,看见他正冲我乐,神­色­特柔和,眼睛弯弯的,迷人的不得了。

四目相望。

长长的对视,无声的交流,挂钟“滴答滴答”的响。

噼里啪啦你来我往的眼神儿互换,眼睛终觉酸涩难耐。

几乎同时眨眼,几乎同时绽开笑意,几乎同时开口:

“傻样儿,”异口同声。

顿了顿,我俩相视大笑。笑了一阵,眼角湿湿的。接着,拥抱,接吻,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亘在心里那层看似坚固的膜,不知怎的“稀里哗啦”就那么碎了。莫名其妙的,我迈出了一步,至于这一步迈的究竟是对还是错,谁也无法预测。

出门前,照镜子。

镜子里映着我俩的身影,很优雅的黑­色­吊带连衣裙,很休闲的白­色­短袖T恤,同样瘦瘦高高的身材,颇有点黑白无常的意思。

“你太瘦了,”我说。

“在胖瘦问题上你没资格批评我,”他说。

“女的瘦了叫骨感,男的瘦了叫竹竿。”我毫不留情的指出两者区别。

“女人要胖点才有手感。”他不冷不热的反驳。

“你弄头母猪搂着睡,那手感肯定没治了!”我瞥他一眼。

“跟我抬扛呢,小样儿,”他搂着我肩膀,笑得特不正经。

“你……”

我抬头瞪着他,话还没说,嘴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封住。

不过这次我没惯着他,只容他浅尝辄止。

三折腾两折腾,出门的时候都快六点了。

迟到难免,程度可控制。我开车,一路大概被四个测速仪上的摄像头拍了照,修月很仗义的表示,罚单的钱,公司出。

**

(下面继续)

西四会馆在城郊青云山上,不大的庭苑,据说是明代建筑,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后院有个温泉池,泉水里矿物质含量特丰沛,省委书记的侄子刘铁通过关系搞了个批文,投了不少钱在里头,修葺维护后把这里弄成了专搞内部接待的疗养场所。

我开着车缓缓拐进半山腰的停车场,已经有四辆车停在那儿了,“那辆帕格尼是谁的?”线条极富个­性­的蓝­色­车身映着落日的余晖,散发出嚣张夺目的光彩,我估计不玩儿车的人不至于烧包到花七八百万去买这么辆毫无实用­性­的极速赛车。

“展夜的。”修月说。

“我猜也是,这小子看来也是一有钱的二世祖,娱乐圈新人再红估计也不敢拿钱这么得瑟。”停好车,我拎起包走到那辆帕格尼旁边,轻轻在车身上敲了敲,金属感极强的声音撩拨的我心痒难耐。

“我记得你更喜欢威龙。”修月站在我身后淡声道。

“嗯,前几天S市的车展上来了一辆,红黑相间,拉风的不得了,百公里加速2.9秒的车,光想想我都兴奋,本来还想试试,可惜被人订走了。”我恋恋的收回视线,悻悻不已。

修月笑笑,没说什么,揽着我踩着石阶向会馆走去。

石凯办事儿就是稳当,在门口,他迎上来跟我说客人都到了,正在西厢喝茶,说完引着我们穿过前庭。弯弯曲曲的走了半天,别看这小院儿面积不大,结构还挺复杂。一路上,石凯带路,我俩在后面边走边聊。

“晚上别喝酒,一滴儿也不能碰。”我说。

“那得看你能不能替我挡住周希,他劝酒的本事你也知道。”

“他那人猴儿­精­,专挑软柿子捏,才不会跟我硬­干­。”在酒桌上,周希这小子就是一典型的大忽悠,喝的比谁都少,说的比谁都好,挺能耐的。

“合着我在你眼里就是一软柿子?”修月手搭我肩膀上,凉声问。

“某些情况下,”我笑出声,抬头看着他,“就算你酒量再好现在也不行了,周希可不得抓着这个大好机会使劲儿跟你­干­。”

……

“今晚他肯定不会。”

……

我沉默。如果就像修月说的,背后搞鬼的人是周希,那他面对修月的时候,确实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其实我特希望修月的结论是错的,周希还是以前那个周希,被好友出卖的滋味,我尝过,很伤。

还没走进厢房就听见周希爽朗的笑声。

一进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人,修月那厮优雅温文的迷人声音已经响起在耳边,“各位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

“哥们儿气­色­不错啊,小叶同志明显谎报军情,”周希放下手里茶盅大步迎上,跟修月对了对拳,举手投足间默契十足,“刘市长,修月你熟,这位我可得给你好好介绍介绍,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叶司令的女儿,叶南,修月的发小儿。”

“幸会幸会,”刘元松热情的跟我握了握手,指指站在自己身边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儿,“这是我女儿,刘柳,在加拿大读书,刚好回来度假。”

打心底说,我最讨厌应酬,笑容不能少,气氛不能冷,话题不能断,筷子时时放,酒杯频频举,累。要是像今天这样儿,坐一桌子各怀鬼胎的,那简直就是煎熬。不过就算心里有万般烦躁,脸上也不能流露分毫,我侧头看看修月,只见那厮神­色­自若谈笑风生,完美的诠释了俩字儿,虚伪。看着他,我突然挺感慨,什么叫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活在同一个舞台上,扮着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家,不过是繁华喧嚣的台布后那一方小小的休憩空间。休息好了,全副武装,照着剧本,继续登台。有的人投入,演得逼真,于是火了,成了角儿成了腕儿,譬如修月。有的人,剧本赋予了他们令人艳羡的角­色­,可惜,他们却不知感恩,拼命妄想着将舞台变成一个人的剧场。

今晚,周希让我很失望。

他表现得很完美,甚至说滴水不漏。席上,这对儿令业内人士头疼不已的黄金搭档你来我往的闲聊乱侃,气氛热烈,默契十足。他是个聪明人,能让修月视之为对手,本身就是种肯定。然而与聪明脑袋共生的,往往是一颗不安分的心。我理解,理解周希的动机,理解他心底对修月的那种矛盾扭曲的恨意。修月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儿,对他比对任何人都厚待,可惜,我想也许正是这些,适得其反的促使了周希心底那些扭曲恨意的萌芽。修月白手起家走到上市公司总裁的位子,他的能­干­谁也无法否认,即便如此,他仍不敢说这一切完全出于自己的打拚,父辈的庇荫早在无形中渗进了他的生活。可周希不同,父母是普通的小学教师,对于业内闻名的地产金童来说,事业上父母能给他的扶持和帮助实在是微乎其微。两个同样优秀的人,一个用自己不断的努力拼搏去赢得旁人的尊敬艳羡,一个却时刻提醒自己收敛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力求平易近人。两个人的想法做法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对,可人心往往就这么微妙。

我曾跟修月说,平易近人本身就是一种孤高,你希望自己平易近人的同时,就已经把自己摆在了高高在上的位置。对一般员工,这没什么,他们本来就在仰望你,你的平易近人,估计会让他们觉得挺受宠若惊的,说不定更加卖命工作更加心甘情愿的被你剥削。可是对周希这样的人搞不好就容易出问题。他很能­干­,看似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心思特别敏感,你这种平易近人,传递到他的脑子里,说不定会被自动自发的扭曲成一种高高在上的甚至含着挑衅的羞辱。长久下去,两个人的关系肯定得受影响,强强联手的组合,很难长久,这是人­性­决定的,很多时候人力无法改变。这一点,我清楚,修月更清楚。我曾想过,也许有一天周希会带着在海天打出的名气突然跳槽,也许有一天他会分裂香港的分公司自立为王,也许,也许,他有很多的也许可以选择。可惜,事实证明,我的这些也许跟他的胃口相比,实在可笑的不值一提。他想要的,是扳倒修月,独霸集团,耗费心机步步为营的策划,为的是令修月永不翻身。他究竟在背后做了些什么,我没有修月那么清楚,可就在今晚,他的表现,让我原本报着的一线希望彻底灰飞烟灭。

完美的伪装,失了感情的点缀,终究只是画皮一张。直爽清亮的笑声,面对修月轻描淡写看似不经的撩拨,气势顿时溃散,很微妙的变化,在场大多数人可能根本毫无所觉。然而,再聪明的人也很难随心所欲的伪装情感。明明在笑,握着酒杯的手却紧紧蜷着,骨节泛青。明明在笑,那双一笑就弯的眼睛,却扯着僵硬的线条诡异眯起,里面强掩着的,是心虚和背叛。

这次的事儿让我对修月的看法有些改观。原本,我一直认为就一个商人而言,他是完美的,冷静理智有头脑,够狠够绝够无情,我理解他的做法,可打心眼儿里说,我无法认同。有时候,我觉得修月特别缺乏存在感,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漫不经心,让他看起来总是缺了点什么,究竟是什么,我琢磨了很久才想通,他缺的,不过是俗人身上那几分入世迷眼的拘泥和无助。我得感谢周希,他把修月拉回了俗人的行列,他让我知道原来修月这厮在你死我活的商场上也会手软,也会犹豫,也会挣扎,也会痛苦。

一顿饭就在修月周希的互相试探,刘元松的作壁上观,林璐璐冯婕彼此间的明褒暗讽外加豪放女刘柳不停找话题跟展夜热情攀谈中圆满结束。当然,我填饱肚子的愿望也不幸的终结于帮修月挡酒,应付刘元松的过度热情,还有展夜偶尔抛来的莫名问询之中。说起来,我得感谢林璐璐,对付冯婕这种女人她比我有办法。

散席后,不等刘元松开口,刘柳就很大方的提议想试试世界级跑车坐起来是什么感觉。展夜撇嘴笑笑,没拒绝,礼貌的跟众人告别,载着她疾驰而去。漂移确实很帅,只不过伴随着刺耳的引擎声,我明显看到刘元松的脸“蹭蹭”扯紧,估计替他闺女捏一把冷汗。

本来周希让我送冯婕回去,他跟修月一块儿请姓刘的去雪茄俱乐部休闲休闲。不懂给男人留面子就是这点好,一­干­人等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看法,就见冯婕往周希怀里一偎,抚着平板儿似的小肚子,很是哀怨的盯着他,言下之意很明确。根据我对周希的了解,他对女人很体贴,可有前提,私下里,人前他可大男子主义的很。冯婕大概这两年把时间都浪费研究衣服化妆品上了,尤其成功的挤走了正房儿,越发的拎不清自己的斤两。视线无意间从林璐璐脸上扫过,只见那小丫头片子静静站在人后,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心里有点犯嘀咕,看她今晚对刘元松分寸恰到好处的勾引,应该是一挺有心计的女孩儿,跟修月相亲那回的表现,可跟她今晚的水平不符,现在的小年轻儿,真是小瞧不得。我正感慨呢,胳膊突然被人抓住,“刷”的侧过头,冯婕正梨花带雨的晃着我胳膊,囊囊唧唧的说,南南,周希他们晚上出去,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去你那儿睡吧。

……

我看看修月,他笑笑,扫了冯婕一眼,跟刘元松说,雪茄俱乐部有两盒极品古巴雪茄下个月初到,我已经订好了,到时候刘市长有时间的话一定要过去试试。山顶那套房子早搞好了,你一直也没时间上去看看,今天正好到这儿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晚上就别下山了,我已经安排人把里面打扫­干­净了,热水都备好了。刘元松一听,明显的喜­色­染眉,当然没意见。周希眯了眯眼,没说什么。修月把我拉到他身边,手搭肩膀半靠在我身上,笑着说,上面有人等着,司机的房间也准备好了,现在直接上去就行。

冯婕听完,回到周希身边,静静站那儿。我伸手环住修月的腰,让他更舒服的靠着,这厮肯定累了,皮笑­肉­不笑的应酬一整晚,劳心伤神的活儿。临走前,姓刘的突然叫住修月,跟他说明天下午过去一趟,土地批文的事儿。话音未落,冯婕突然叫了声儿,荡悠在静悄悄的半山腰,格外刺耳!

我问她怎么了,只见她甩开被周希紧握的手腕,昏黄灯光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修月随意看了周希一眼,道了声晚安后跟我一起上了车。

下山的时候,林璐璐那辆银­色­的雅各始终没有跟上来。

回去的路上,修月一直望着窗外出神。红灯前停车的间隙,我偏头看他,每次他都似有所觉般的转过头,跟我对视,神­色­倦怠,嘴角浮着极浅的笑。这样的他让我觉得有点难过,周希的事儿对他打击挺大。

“别想太多,反正都发生了。”我突兀的打破车厢里的沉默,硬邦邦的说,安慰人不是我强项。

“叶子,”他收回视线,靠在椅背上,声音沙沙的,有点哑,“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会怎么做?”

我有点诧异,“这问题可真够俗的,甭在那儿瞎琢磨,就算周希再能折腾,也没能耐把你逼到那一步。”说这话的时候,我声音有点抖,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角。

“如果到了那天,你会怎么做,回答我。”他声音淡淡的,却坚持。

“那就从哪跌倒的从哪爬起来,多大点事儿啊。”如果真有那天,我想我一定会在他身边,这种陪伴,无关爱情。

“有时候像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也挺好,”他点了根儿烟叼在嘴边,我没阻止。

“叶子,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对你,我也绝不放手。”

……

没来由的,听了这话,我心里竟一暖,“只要你好好在意身体,那些事儿都不在话下。”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轻轻喷出口烟,|­乳­白­色­烟雾顺着半开的车窗袅袅而散。

“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顺道去买点宵夜?”经过路边一间生意红火的小餐馆儿,户外支着的桌椅颇有点扎啤烤­肉­大排档的意思,匆匆一瞥,顿觉肚子空空如也。

“去四喜铺喝粥,想吃烤­肉­,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烤­肉­倒不着急吃,等你好了咱俩一块儿去。”我接的挺溜儿,简单的一句话,倒逗得他缓下清冷面­色­,笑意直入眼底,“咱俩?嗯,不错,咱俩,咱俩,”自言自语似的反复念叨,嘴角微翘,很漂亮,很让人心疼。

“行了,别嘀咕了,咱俩咱俩咱俩,就咱俩,听够了吧,想跟我一块儿去吃烤­肉­,先把胃养好再说。你现在给四喜铺打电话先订,到那儿拿了正好走。”

“就在那儿吃,拿回去温了味道差太多。”说完,他掏出手机,顺手熄灭了抽剩半截儿的烟。

……

“不行,你在车上等着,我拿了直接走,进去吃三折腾两折腾的得到几点?!”听他说话都软绵绵的,特没­精­神,四喜铺卖的是手艺,店面装修简单,连个包房都没有,这个点儿又是宵夜高峰期,他坐那纯粹自找罪受。

“随你,”他没坚持,懒洋洋的拨号,“你不是最爱生滚鱼片粥,带回去可就没法喝了。”

“我喝什么都行,点你能喝的。”

“那你跟他说。”电话接通了,他把蓝牙耳机塞进我耳中。

“一个中煲红枣百合山药粥,我大概半小时到你那儿。”接电话的是老板娘,我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没多废话,挂断,拿下耳机丢给他。

“我不爱吃山药。”他收起电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你不爱吃的东西多了去了。”真没见过男人这么挑食的,只能说,人无完人。

“叶子,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嗯?!

这个问题,够突兀,够直接。

“为什么?”其实我还真挺好奇。

“想知道?”他低笑,挑着尾音故意吊我胃口。

“不说拉倒。”我没好气儿的哼哼。

他又笑,出声儿的那种,挺清亮。

我的心情指数随之上涨,“没事儿多笑笑,别总冷着个脸,小心老了得面瘫。”

“展夜对你有意思。”

……

这都哪跟哪!

“怎么突然说这个?”我问。

“你知不知道辰星的投资人是谁?”

“这两个问题有关系?”

“这人你熟着呢,别那么珍惜脑细胞,偶尔也拿出来用用,总攒着该发霉了。”

……

“我记得楚尘的帐户资金进出一直很频繁,不过我没问过这些进进出出的钱都­干­什么用了。”

“傻样儿,日子这么过婚姻不玩儿完才怪。”

“打住,别叉开话题。”

“你不都说出来了。”

……

“你别告诉我楚尘是辰星的投资人。”

“嗯。”

!!

“江舟知道吗?”

“他会不知道吗?”

“楚尘是他的摇钱树,他会由着楚尘自立门户扶持新人?”

“江舟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跟楚尘的合同还有几年到期?”

“你会不知道?”我白他一眼,“两年。”

“嗯,这两年楚尘还在他的掌握之下,辰星就算发展再迅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跟皇天一较高下。两年后,辰星娱乐在楚尘和展夜的折腾下有点规模了,楚尘的合同到期了,江舟也是时候坐收渔人之利了。续不续约无所谓,他的目标是辰星,收购辰星。”

……

真黑!我在心里大骂江舟,“他凭什么那么肯定楚尘会把公司转让!”

修月笑笑,“从生意人的角度出发,他肯定已经为楚尘准备好了一个令人难以抗拒的价码,江舟的手段多的很,恩威并施,胡萝卜大­棒­,他擅长着呢。”

“真是……”我恨恨咬牙,“冷血黑心的­奸­商!”

“看你激动那样儿,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跟小孩儿是的,”修月往后调调座椅,跷着二郎腿儿,一派悠闲,跟刚才的冷淡判若两人,“不用担心,虽然江舟的算盘打得挺好,不过这次恐怕要失算了。”

“嗯?”

“辰星娱乐是股份制,法人代表是林雪,不过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属于楚尘,并且,全都登记在你名下。”

……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经过十字路口,拐弯儿,我手一滑,方向盘打过了,差点冲上人行道。猛的刹车,突觉胳膊上暖暖的,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扣住我,稳稳的,让人安心。

“很惊讶?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也挺惊讶。”他说。

……

我咬着嘴­唇­,沉默。打正方向,继续上路。

“你俩这日子过的,活脱脱地下工作者,飙着劲儿的比谁更隐晦,什么事儿打死了也不直说,你咬牙坚持了这么些年,可真够不容易的。”修月靠回座椅,特调侃的语调,却透着掩不住的倦意。

我脑子乱成一团,“­干­嘛突然告诉我这些?”

“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什么意思?”

“反正你早晚得知道,早解决早利索,你也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解决?”把股权转回楚尘名下,然后……

“我知道这事儿之后,对楚尘那小子的看法倒是有点改观。”

我再次沉默。

“明星红不了一辈子,总得有点稳当的营生照顾两个人下半辈子的生活。”

“别说了。”我阻止,不想再听。

“他闷你粗心,愣是把好日子过歇了,怪不得别人,没资格后悔。所以,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收尾,不是回头。”

“我不想听!”下意识踩下油门,时速表的指针飞速转动。

“叶子,”他声音低下来,有点飘,“如果你回头,我不会原谅你。”

……

修月的声音在耳边晃荡,我只觉鼻子泛酸,眼睛发热,心里堵得慌,好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齐齐上涌。

“­干­嘛说这些?”我强做笑颜,“你不是特有自信,对我势在必得么?”

“嗯,我对自己有信心,可对你没信心,”他语调上扬,微带笑意,刚才那一瞬间的唏嘘落寞,似是幻觉,“看你一天到晚傻不啦叽那样儿,难保不会被这些事儿感动,脑门儿充血的跑回去再续前缘。”

“你……”我哭笑不得,“行!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恨不得楚尘立马出现在我面前!让楚建国见鬼去吧,我还就乐意喝着西北风儿跟楚尘手牵手的破镜重圆!”

“不错,说的挺激昂,”他鼓掌,接着抬手捏住我腮帮子,真捏,下手挺重,肯定得红。我拍开他,龇牙咧嘴的抗议,“这是人脸不是猪脸,你悠着点招呼。”

“还知道疼,”他又掏出根儿烟点上,“我早晚得被你这股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愚勇给气死。”

“呸呸呸,”我条件反­射­般,“少死啊死的,没听说过,祸害活千年。”

他听完,哈哈的笑,虽然声音有点哑,不过眉飞­色­舞的,挺高兴。

我皱眉,“行了,嗓子跟破锣一动静儿了,别说话了,歇会。”

车厢静悄悄的,我打开CD,神秘园的曲子,节奏柔和舒缓,抚慰人心。约摸又开了十多分钟,四喜铺那朴素的招牌出现在视野中,减慢车速缓缓停在路边。修月闭着眼睛,呼吸起伏平缓,睫毛微颤,很安宁的样子,睡着了。我轻轻打开车门,悄悄蹭下车,关门的时候,他好像眨了下眼。

掀开竹帘走进铺子,不大的厅里支着十几张原木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挺闹腾。我走到柜台前,老板娘正在结帐,一抬头看见我,热情的招呼,扯着嗓门冲厨房喊,老头子,小叶的粥好了没?!嘈杂中,洪亮的答话,等七八分钟!每次看到这对儿敦厚朴实的外地夫­妇­,我都觉得特羡慕。不大的铺面,红火的生意,平淡温馨的相守,这种忙碌的生活,简单的爱情,很多人大概一辈子也没福气享受。老板娘收完钱,带着我走到墙边的一张小圆桌边,摆上杯酸梅汤,让我坐着稍微等会儿。我跟她说不用招呼,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忙吧。老板娘应着,又跟我唠了几句家常后,转身回到柜台里继续收单结帐。

喝着老板的密制酸梅汤,挺解暑,微酸微甜的清凉传遍全身,很舒服。

“爸爸,叶阿姨……”软软­嫩­­嫩­的声音透过喧嚣飘进耳中,“乐乐?!”我扭头,打量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小男孩儿,胖嘟嘟的小脸儿红扑扑的,额头缀着层细密的小汗珠儿。

身材高大的齐小北在人群中挺显眼儿的,他朝我走过来,我捏捏乐乐的小脸儿,起身跟他打招呼。

“带着儿子来吃宵夜?”我对他印象不错,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孩子不容易。

“乐乐不睡觉,吵着要喝这里的水果甜粥,没办法。”他抱起儿子,笑着说。

“阳阳没跟你一起?”

“他在外面,跟修月说事儿。”

“修月醒了?”

“我们刚停好车就看见他从车上下来。”

“乐乐,来给阿姨抱抱好不好?”乖巧的小孩儿,讨人喜欢。

乐乐眨巴着大眼睛,看看他爹,又看看我,犹豫了一小下,轻轻点头,冲我张开短短的小胳膊。

“他挺沉的。”齐小北笑着把他塞给我,小孩儿身子骨就是软,感觉真好。

“小叶,你的粥好了!”老板娘的大嗓门打断我的享受,悻悻的放下乐乐,“那我先走了,有空常联系。”

“这周末有空吗,”齐小北叫住我,“乐乐四岁生日,趁这个机会正好跟朋友聚聚,修月也来。”

我想了想,周末没什么事儿,“行,没问题,乐乐喜欢什么礼物让爸爸打电话告诉阿姨,好不好?”

小孩儿抿着小嘴儿笑了笑,点点头,挥着小胖手跟我再见,真窝心。

走出铺子,看见修月倚在车边跟展阳阳聊的正热。见我过来,顺手接过粥放进车里,“走了,周末见面再说。”阳阳点头,随便跟我打了个招呼,径自转身离去。拽小孩儿,真不可爱。

回去的路上,修月问我晚上在哪睡。我想了想,说回家睡。他听了,淡淡“嗯”了声,接着让我把车直接开回我住的地儿。我纳闷,他说先送你回家,然后我自己开车走。我说不行,我不放心。他说我没那么虚弱,开车回家这种事儿都­干­不了那不废了。我挣扎了下,没坚持。

到我住的公寓,停好车,他陪我上楼。走出电梯,我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他说不用,累了,回家睡觉。我嘱咐他把粥热着喝完再睡,他很是敷衍的点点头,让我洗个澡早点睡,然后转身要走。我想也没想,一把拉住他,他愣了下,止住脚步,却没回头。我犹豫了会儿,轻轻从后面抱住他,脸贴着他削瘦的背,喃喃低语:给我点时间,让我收尾。他静立原地,沉默。半晌后,淡声道:叶子,别让我失望。然后拉开我胳膊,一个人走进电梯。

十几分钟后,电话响了,修月打来的,说他到家了。我看来电显示,座机号码,放了心,随便聊了几句,说不上为什么,气氛有点僵,接着他说要睡觉了,于是挂断电话。

洗完澡,草草吹­干­头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数绵羊,数着数着,一只只的绵羊轮番儿的长出人脸,有楚尘,有修月,脑子糨糊似的搅成一团,连带的,心情烦躁难耐。套上睡衣,拉开玻璃门走上阳台。无风,黑蒙蒙的天,像锅盖儿,严严实实的把我扣在黑暗里,窒息的闷。

这个时间,巴黎正是下午,我拿起电话,拨下长长一串号码,等了一会儿,对方接起,说的中文,“你好,哪位?”

“陈晨,是我。”

“南南?!”电话那边音量倏高,“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回国了立马就把我忘了是不是!”

“我哪敢,回来这段时间事儿挺多,一直没闲下来跟你好好聊聊。”

“切!你那都凌晨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事儿!说来听听,让知心大姐给你分析分析。”

“知心大姐?”我失笑,“给自己弄得辈儿挺高啊,我记得你比我还小俩月。”

“在感情的事儿上,我还是能指导指导你的,谦虚点,说,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晚上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得了吧,要想找人陪你打发时间还用费这么大劲儿拨国际长途找我,现成的人选大把,修大帅哥该出手了吧。”

“你行啊,这些年被资本主义腐蚀的智商见涨。”

“南南,咱俩这么熟,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当年我就不赞成你跟楚尘,你看,怎么样,折腾了这么些年,还不是离了。现在你落单儿了,修月肯定有动作了,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告诉你,我不赞成。当年我不赞成你跟楚尘,现在你要想选修月,我一样不赞成!”

……

“聊点别的,不想说这个。”我有点烦躁。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电话里,她无奈感慨,“南南,你说你挺豪爽一人,怎么一碰到感情的事儿就拎不清了呢?!”

“嗯,人无完人,我大概先天情商就低下。”

“你得了,少给我来这套,”她高声反驳,“南南,记住一句话,活在世上,首先不能亏待自己。既然离了就让楚尘见鬼去吧,忘不了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修月,他是个好男人,我承认,他喜欢你,我早就知道。如果当年你选的是他而不是楚尘,说不定现在日子幸福的不得了。可惜,你错过了那个正确的时间,那时候,你没爱上他,现在呢?你能拍着胸脯说,你俩之间有了爱情?!”

我默默听着,半天没说话。

“南南,我不知道你发没发现,其实无论在楚尘还是在修月面前,你都不是真正的自己。在楚尘那闷葫芦的影响下你把自己也捂的发了霉,最佳辩手硬是被磨成了深闺怨­妇­,修月倒是纵容你,可那厮的智商绝对不是一般人!跟他在一块儿,被他那对儿勾人的桃花眼一瞄,立马跟被拔光了衣服是的,无所遁形。这样的男人,适合那些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你不是,南南,你不是那种甩着手就知道吃喝玩乐的女人,你不适合那种永远先你一步安排好一切的男人。对楚尘,你是屈从,跟修月在一块儿久了,却很可能激起你的反抗。”

“听你这么说,看来我最适合孤独终老,天煞孤星转世。”

“跟我抬扛呢!”她特怒的冲我喊,“叶南!你给我振作起来行不行!别成天半死不活的那副颓样儿!说白了,不就是俩男人吗?!我就不信你自己心里没谱!离婚了,能不能回头你会不知道?!修月对你好,可你跟他合适不合适你会不知道?!你明明就什么都知道,还跟我从这儿穷耗什么!国际长途的电话费不是钱啊!说,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

耳朵嗡嗡作响,直到她嚎完了,我才把话筒小心翼翼的放回耳边,“陈晨,注意形象,别吓到你儿子。”

“你!我儿子比你出息多了,来,宝贝儿,跟这个没出息的阿姨打个招呼。”

接着,顿了一小会儿,电话里传来“咿咿呀呀”的童声,撩拨的我心里痒痒,母­性­果然是女人与生俱来的。

“行了,你儿子在我就不跟你多聊了,我也该睡了。”

“你等等,”她在电话那边嘟噜了一串儿法语,估计是让保姆把儿子抱走,“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听见没?!”

“你的指示我字字句句都记心里呢!”

“下个保证听听。”

“我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振作。”

“怎么个振作法儿?”

“走自己的路,让男人见鬼去吧!”

电话那边,她放声大笑,“行了行了,说正经的,下个月我可能回国一趟。”

“真的?!”

“那可不,你上次来蹭了我半个月,我不吃回来哪行!”

“没问题,提前通知我,你老公来不来无所谓,胖儿子一定带来。”

“行。”

“那不说了,睡觉了。”

“南南,别委屈自己,人活在世上总得辜负那么几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没办法的事儿,你不是救世主,记住没?!”

“我信佛祖,救世主是外国人。”

“你!你等着我回国,非把你钱包刮­干­不可!”

“我等你消息,替我向你老公问好,挂了。”

接下来两天,一切挺正常,正常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楚建国不见踪影,楚尘已经复工,一贯的冷脸应对,媒体除了无穷无尽的臆测,探不出丝毫有价值的消息。修月每天上午挺自觉的去挂点滴,中午我去医院接他顺便一起吃饭,聊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多半跟公事儿有关,晚上各自回家,司机接送他,我自己开车。

昨天,董事会通过了几项人事调动,郑伟离职,周希回本部担任副总,香港方面暂时由修月遥控­操­纵,直到董事会从推荐人选中选出合适的继任者。被推荐的人选名单中,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郑伟还在医院,我不知道这事儿修月准备怎么处理,不过属于我该承担的责任,我决定不再逃避。对付小人,自然不能用太君子的手段,既然他喜欢扮弱者,我就让他扮个彻底。

星期六,难得周末,我想让修月多睡会儿,昨晚打电话跟我妈说他下午去医院。免不了的,我妈又是一顿淳淳教诲。不过这次我没让她老人家失望,洗耳恭听完毕,特痛快的跟她保证,您老别担心,感情上的事儿我自己有数,跟谁不跟谁的心里明镜儿是的,同样的错儿我不会犯两次。我妈听了,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缓缓说,南南,你已经很久没在妈妈面前这么自信的保证过了,我记得,从小到大只要你肯开口承诺的事情,最后都能做到。看来你是想通了,妈妈以后不会再­干­涉,相信你会给自己找出最正确的答案。我松了口气,特没正形儿的调侃,谢谢首长信任!一定不辜负首长期望!电话那边,传来妈妈溢满疼爱的温柔笑声。

一大早,我到花店买了束百合,独自去了医院,探病。

车上放着妈妈给的特殊通行证,没人拦,直接开到七号楼前的内部停车场。下了车,拿着花上二楼,郑伟住的2-F病房,去年刚病故了一个保外就医的巨贪,挺好。

护士都跟我熟,打个招呼,她们问我修月怎么没来。我说他今天改下午了。她们又问我抱这么大束花­干­什么,整个二楼住院的就三个人,除了郑伟,剩下的两个人都是早就退下来的部队首长,跟我八杆子也扯不到一块儿。我说我就是来看郑伟的。她们特纳闷儿,我没多解释,笑着挥别她们走向病房。

要说我跟郑伟之间那点过节,现在可是闹得整个七号楼的医生护士都有耳闻,要不是顾及我妈的面子,那厮估计恨不得举个喇叭站大院儿中间把叶司令女儿的劣行一一昭告天下,全面树立自己受害者的悲惨形象。

听我妈说,郑阿姨最近情绪一直不好,虽然她不说,可明眼人谁不知道,那是无声的示威。要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现实的让人心寒。昨晚电话里我妈又跟我提起郑伟这事儿的利害,口口声声都是怕影响爸爸和修叔叔的关系,司令员参谋长之间要是有问题,对谁也没好处。到了这个位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派系,跟上面的人更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扯着不同的利益集团。不仅如此,底下的人也都虎视眈眈的瞧着,就等这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到时候上面为了顾全大局,总得找个人出来当牺牲品,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样一来他们就有机会趁机往上爬。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我却听的挺不是滋味。我问妈妈,爸爸跟修叔叔这么多年的战友,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竟然变成一切以利益来衡量的局面?身居高位,必须以牺牲友情为代价?妈妈愣住,沉默了会儿,轻声叹息,满是无奈。当时,我就在想,我跟修月间,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这般处处利益为先的局面。

2-F,病房门虚掩着,我站定,很有礼貌的敲了两下。里面静悄悄的,没动静儿。又敲了两下,等了会儿,还是没反应。于是我试探着推开门,装修雅致的小客厅里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往卧室看,耳边突兀的响起冷冷质问,“你怎么来了?!”

嗯?!条件反­射­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郑伟叼着根儿烟从洗手间里出来,­祼­着上身,胸前缠着绷带,其他的伤口基本都好的差不多了。

“来探病。”我转身仔细锁好房门,走进客厅,顺手把百合放在茶几上。

“你吃错药了?现在又没外人,何必这么假惺惺。”他看都没看我,兀自晃荡到沙发边坐下,抽出朵百合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皱皱眉,特不屑的扔到地上,双腿往茶几上一搭,吊儿郎当的瞥我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赶快说,我没空跟你在这儿磨叽。”

“听说郑阿姨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坐到他对面,淡声问。

“废话,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他冷哼,“修月呢?他不是一向把你当宝贝似的护着,今天怎么你一个人来?”

“最近跟马佳还保持联系吗?就是你痴迷的那个小明星。”我不为所动,声音依然冷淡。

“这事儿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他狠狠喷出一口烟,声音很­阴­沉。

“是这样的,前天我去找过她,聊了下,气氛很融洽,化解了些从前的误会。昨天中午她来找我,我介绍了个朋友给她,建筑公司的老总,跟集团有点业务往来,听说两个人共进午餐,愉快的很,下午没事儿,我又亲自去快递公司寄了一份很惊喜的礼物给她,一沓香艳的照片,从你公寓里翻出来的的,内容你肯定知道,就是你们乱搞得时候你用摄像头偷Pāi的那些……”我正说到兴头儿上,冷不丁儿被他厉声喝断,“叶南!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刷”的起身,冲过来抓住我胳膊狠狠把我拽到面前,“说!你究竟想怎样!”

“想怎样?”我冷哼,反问,毫不犹豫的抬脚踹去,惨叫声中,我整整衣袖,“就凭你还不配碰我!”

“你……”他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焦急慌乱的向门口张望。

“别看了,这门里包着进口隔音板,你嚎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想叫人,按急救按钮,满屋都是,方便的很。”

“你到底想怎样?!你凭什么私闯民宅翻我东西!”他慢慢蹭起身子,龇牙咧嘴的质问。

“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刚才说到哪了?”坐回沙发,我支着下巴想了想,“说到你偷Pāi的那些照片是吧?你小子挺能耐,公寓收藏的那些照片我粗略看了看,够香艳,除了马佳,还有不少当红的小姑娘,拿钱砸出来的吧?”

“你把那些东西给马佳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扮演受害者吗?很快马佳就会当着所有媒体的面儿陷害你了,你又有机会可以扮演无辜的受害者了,我真替你高兴。”

“你什么意思?!那些照片要是公布了对她也没好处!”

“当然,她当然不会公布那些照片,那些照片是我送她私人珍藏的。我们现在是朋友,所以我绝没有拿这些照片要挟她的意思,出于朋友的坦诚,我还很诚实的告诉她我有底片。”

“叶南!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不要以为这样她就会任由你胡作非为!”

“为什么不会呢?”我耸耸肩,语气轻松,“她只不过是勇敢的站出来向媒体披露楚尘打人事件的真相:同属皇天,楚尘的小师妹,片场不堪你的­骚­扰,开声求助,楚尘仗义出手,打了那个不要脸的­色­狼。就这样,跟照片没有任何关系。”

“你,你,你颠倒黑白,你……”

“没错,我就是在诬陷你,你是无辜的,你可以去向郑阿姨哭诉,如果她还肯信你的话。不知道郑阿姨看到那些照片会有什么反应?我实在很好奇,你说我要不要也快递给郑阿姨一份,用马佳的名义,看看她到底相信谁?”

……

“你这样做,只会让媒体把楚尘跟马佳往一块儿联想,你难道不嫉妒不吃醋?是人都知道你对那小子念念不忘,离婚了还爱他爱的要死!”

“我刚才好像忘记说了,马佳神秘男友现身的消息你大概很快就会在报纸上看到。不用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快能傍上大款,公司第四季度上马的怡和花园别墅群的招标已经有结果,这个总投十二亿的案子,中标的承建公司最起码能拿到百分之二十五,离异的建筑公司老总牺牲自己的形象与一个小明星闹闹绯闻换来几千万的生意,你觉得划算吗?”

……

“叶南,一句话,你搞这么多事儿出来拆我的台,究竟有什么目的!直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你父母跟我哥是同事,他们长年在新疆的国防基地搞研究,一年跟你也见不上一面。总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还记得孟东吗?小时候总揍你那个,他爸现在是封疆大吏了,我私下里委托他帮你在当地找个好差事,他跟我保证,绝对没问题。我把电话给你,出院了你买张机票直飞乌鲁木齐。这样你跟父母见面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我也不用一看你就想扁了,多一举两得。”

……

“如果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我手指轻刮下巴,“马佳向媒体披露你的恶行,郑阿姨会收到匿名快递,修月肯定有办法让郑阿姨相信整件事儿跟我没任何关系,到时候你的最后一张免死金牌也没了。如果修月动手收拾你,你觉得你会有什么下场?”说到这儿,我顿了顿,有点渴,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儿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半天,其间那厮一直恨恨的瞪着我,要是眼睛能喷火,估计我现在已经成块儿黑炭了。大半瓶儿下肚,舒服,继续,“有件事儿我得提醒你,周希已经被调回本部,我从修月那听说,你挺能耐啊,跟周希还一狼一狈的勾搭的挺欢。我让你去新疆,是在救你,知道吗?”

他咬咬牙,想说什么,哼哧半天,终是没说。

“修月这阵子身体不好,我不想他在你身上浪费心思。如果他出手,你下场肯定就一个,局子里蹲着。怎么说你俩也有点血缘关系,就算事后郑阿姨认清你的真面目,在感情上恐怕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我不想修月因为这些事儿烦心。”喘口气儿的功夫,那厮好像想起什么,眼珠子又活络起来。

我懒得继续纠缠,他心里琢磨那点事儿我门儿清,“郑伟,奉劝你一句,趁早别指望周希,那些有问题的财务资料他从香港回来前就做过手脚,你在他眼里连个棋子儿都算不上。看那些被动过的资料,很明显,从一开始他就准备把你当垫背的。我也不怕你跟周希说,就算你不说他也已经知道修月把他的牌拆了。修月把他调回本部,他坦然上任,摆明了就是跟修月叫板,老子就要跟你斗,这勇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我给你选的这条路,既避免修月­操­心,又避免郑阿姨难过,保全了名声,逃脱了皮­肉­之苦和牢狱之灾,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完,我漫不经心的扫他一眼,这厮彻底蔫了,摊在沙发上,嘴上叼着根儿早已燃尽的烟,烟灰落在绷带上,灰蒙蒙的,颓败不已。

看看表,说了一个多小时,又累又饿,得速战速决。拿起矿泉水瓶又灌几口,抽张纸擦擦嘴,我做总结陈词,“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你给我利索点养好伤,出院后赶紧打包行李滚蛋。去新疆有你父母在,有孟东的关系罩着,只要你不­奸­­淫­掳掠,混个小康生活完全不成问题。你被公司开除的事儿修月还没跟郑阿姨说,我不管你说没说,今天郑阿姨来了之后,你必须让她认为是你主动辞职奔赴新疆跟父母共享天伦,编这点谎儿肯定难不住你。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走了,记得出发前打个招呼,怎么说我也得去给你送行不是?”说完,我笑着起身,拎起包从容而去,探病之行圆满结束,心情挺舒畅,主动出击果然比消极逃避更适合我。阳光明媚,心里笼罩多日的­阴­霾,渐渐散去。

离开医院,才九点,我想了想,决定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到玩具城逛逛。明天乐乐的生日,礼物我还没选好。

一个人,去正式的餐厅不太合适。我记得玩具城附近有间肯德基,这么休闲的餐厅我可有年头儿没去过了,看看身上的背心儿牛仔,俨然是为去肯德基准备的。晃荡半天,终于找到车位,下车前,透过后视镜打量自己的脸,剪掉留了很多年的长发后,脸型轮廓更清晰,整个人感觉都变了,少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却多了不少青春的味道。加上我很少跟楚尘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这种少男少女聚集的地方,应该也不至于有人认出我就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楚尘前妻。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把墨镜塞进包里以防万一。

推门而入,冷气扑面袭来。六个结算口前,全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耳边叽叽喳喳的,说实话,很吵。我有点后悔,早知道就随便去糕饼店买点点心吃。

排了十几分钟,结算队伍一点点挪动,前面还有七八个人,照这架势,轮到我的时候估计早已经饿过劲儿了。耐心耗尽,我­干­脆退出队伍,戴上墨镜推门而出,拉开包扒拉车钥匙,正好手机响了,顺势接起,“哪位?”

“我。”

“起来了?”我夹着手机边走边在包里翻腾,抽空抬手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

“在哪,很吵。”

“步行街后面的玩具城。”

“给乐乐买生日礼物?”

“嗯,齐小北说你也去。” 终于找到钥匙,快走几步坐进车里,世界顿时安静不少。

“帮我也选一份儿。”

“你这不欺骗小孩儿感情,没点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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