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阎府,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另一件让黄锦担心的是,自从那天夏荷离开以后,阎玉对他的控制突然间严格了起来。
“早上去那儿了?找你两回都没见着你人。”
“厨房的大娘非让我试试她新做的点心,说是给少爷您准备,我说好吃她便让我等着,两炉点心都做好了让我顺便带过来,中午的时候少爷你不是还吃了四五块么!”
阎玉一滞,喝了口水又问道:“那下午呢?少爷我不过睡个午觉,醒了就不见你人影子了。”
“这可冤枉锦儿了,少爷睡下没多久马房的伙计就来报告说踏雪不吃东西,您精贵踏雪弄得马房那帮家伙没点小事就要跑来一次,我怕吵醒少爷挨骂就先跑去看了,那知道少爷那么快就醒了。”
阎玉又是一滞,他确实对马房下过那些指令,说的时候还十分严厉,弄的那帮新来的家伙没点小事都不敢自己拿主意,就是踏雪出了一身汗都要跑来禀告一次,生怕承担什么责任。
“那还有,有人告诉我你最近跟马房一个杂役经常在一起。”
黄锦听完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略微显得有些愤怒的吼道:“少爷你可知道自那件事以后府里多少人都眼红锦儿,我不知道是那个在少爷面前嚼舌根,但倘若少爷已经不相信锦儿了何不干脆把锦儿打发走了。”
这些话说出来其实黄锦心里也没什么底,好在阎玉也没掌握什么实质的证据,抿了下嘴唇,又强自说道:“吼什么,吼什么,少爷随便问问都不行啦!看把你紧张的。”口气虽然严厉,但说的内容却是没打算继续追究了。
黄锦心里终于放松一口气,最近这几天,李重英那个化名郑财的属下一到晚上就会来催促,
次数多了难免就不被人发现,原本黄锦倒并不觉得需要避讳什么,只是出人意料的阎玉反应很大。
“大后天就开试了,我已经跟母亲说了,明天就住到考场对面的客栈去。”因为刚刚的尴尬,阎玉笑嘻嘻的转了话题。
黄锦听了一呆,突然有些同情阎玉,倘若宁王一定会去谋反,并且成功了,阎府作为后族,族中子弟必然各个飞黄腾达,这苦心谋取的士人出身立刻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反之如果失败了,诛杀牵连自是第一个免不了的,还管你什么出身那!在这个问题上黄锦其实也有些矛盾,宁王成功了自然很好,免得失败的时候被牵连,不过到时候阎府势力自然更大,想要摆脱难度似乎也更大。
想想还是杜必那个隐姓埋名的计划比较靠谱,只不过如今他身上多了李重英那个尾巴,虽然碍于那位“白爷”的面子暂时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时间长了总归夜长梦多。只是不知道救人之后李重英会不会按约定的那样放过他。
“少爷,时候不早了该传膳了吧?”
“中午那点心不错,去厨房赏十两银子,让他们晚饭再多做些拿来。”
阎玉出身优越在吃的上面多少有些挑剔,他说的点心其实就是牛奶鸡蛋羹,原因是黄锦查探柴房的时候正好遇上厨房做菜的大娘,正好看见大娘手里端了盆牛|乳,于是随意的说了几句,那知道大娘听了却是起劲,拉着黄锦在厨房硬是捣鼓了出来,没想到味道还不错,黄锦自然顺带的孝敬给了阎玉,倒是很对阎玉的胃口,拿来的那些一下就给消灭光了。
走在去厨房的路上,黄锦一路思索,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阎府太大,这两天虽然竭力探索,他不过也就堪堪查了两三处地方而已,引得阎玉怀疑不说,还什么都没查到,照这样下去,就是给他一两个月他也未必能找出人来。正犯难着,眼前几个拎着食盒的下人也向厨房而去,心里突然灵机一动,阎府的几个主子每天都是专人来领取饭菜,下人们除了轮到当值的是自行领取外,其余的都是在专门的食堂用餐,那人既然关在阎府那肯定也是要吃东西的,每天自然要专门有人去给他送吃的,除去掉专门伺候主子们的下人,只要盯着其余未当值亦来拿食物的人即可。
黄锦为他的这个发现雀跃不已,当即加快脚步赶往厨房。
“大娘大娘,中午那点心少爷吃了说很不错,这是赏你的。”一进厨房黄锦便大声的说道。
“诶呀!这真是……多谢三爷……多谢锦哥儿……”厨房的月例顶多不过二两,阎玉这会儿财大气粗,一赏就抵上干几个月的活,这如何能不让人高兴,在众人的称羡声中大娘接过了银子。
黄锦却是故意这么大声说的,因为只有这样厨房的人才会听话,他待在厨房才不会有人阻碍,他想打听什么也会变得更加容易。
“对了,少爷说晚饭还想再吃,麻烦大娘再多拿些来吧。”
大娘听了却是一急,望了望身后,面有难色的对黄锦说道:“上午拢共就做出了那两炉,当时也不知合不合三爷的口味,所以……”
对这个结果黄锦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刚刚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好在厨房多待些时间,所以立刻表示没有没关系,他可以等,并且希望能有人先帮他把晚饭送过去省的阎玉怪罪。因前有重赏,所以他这一说立刻便有几人自告奋勇,从当中挑了个比较顺眼的又当着众人的面塞了些银子,然后就开始在厨房大摇大摆的闲逛起来。不时的还问一下来取饭食的是哪一房的,厨房众人因贪他钱财兼且着都认为是阎玉吩咐他打听的,没有那个不用心回答的。
老爷、夫人、二少爷、沈秀才、王公子……黄锦暗暗的在心里掰着指头,可等了半天,来的人都不是那个送饭人,眼看着就要过晚饭时间了。
“跟昨儿一样,五个馒头一块牛肉一碗汤打包带走。”
“我说黑老四啊,你这年纪越长,吃得倒越来越多了啊?”
“这算什么,黑爷我想当年啊……”
“去去去,你那陈糠滥调都吹多少年了,撑吧你!”
一段小小的争论引起了黄锦的注意,他黑老四是阎老爷身边的亲信,据说每次出门都是跟在身旁的,走到刚刚为黑老四包馒头的那个婆子身旁小声问道:“黑四爷每天都吃这么多么?”
“以前倒是还好,就是最近这几天,饿死鬼投胎一般,每次吃完了还要带些回去,他晚上又不用当差。”
借口如厕,黄锦偷偷跟了上去,黑老四的脚程很快黄锦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保证不会跟丢,幸好现下府里仆役多在换班吃饭,是以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最终来到了阎府的最西面。西宅!这里多住着府里养的护院武师之类的人物,阎玉身边的阎丑和阎卯原本就住在这里,院落门口没有守门的婆子,不过黄锦可不敢轻易走进去,以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是个人都会觉得可疑,缓缓退后正打算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下把他惊的跳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
黄锦转身,面前挤出些许微笑,道了声:“花爷安,刚吃过饭就想到处转转。”
“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赶紧回去。”
黄锦急急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那里,直到离西宅远了出了对方的视线才松下一口气来,虽然现下用不着担心花管家会对他乱来,但以前的记忆还是让黄锦觉得离开他越远越好。
一路赶回厨房却被人告知做好的两炉奶油鸡蛋羹已经给阎玉送了回去,黄锦一听急忙又往回跑,所幸相隔的时间并不长,前脚运送的仆人刚进去他后脚就到了,这时只听阎玉正语气不善的质问那人:“怎么是你,锦儿呢?”
黄锦急忙应了一声“少爷。”却是有些喘。
见黄锦随后就走了进来,阎玉表情有些讪讪,倒是一旁的彩樱打趣道:“少爷现下真是一刻都离不了锦儿咯!”
被这么一说黄锦跟阎玉都觉得不大好意思,黄锦是觉着心虚,阎玉则不知是为了什么,之后更好似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对着彩樱大吼道:“少爷我出门的东西备好没有,就知道偷懒还不快去干活!”
彩樱这些丫头难得被阎玉这样训斥,是以都有些吃惊,见阎玉这次是真的来火纷纷低着头走了出去。黄锦原本也是低着头的,猛然间发现此刻阎玉已经走到他跟前,正罩着他的身子洒下一片阴影,黄锦突然觉得气氛不对想要开口时阎玉则是轻轻的揽上黄锦的肩膀。
“明儿就又能出府了今天庆祝一下,说来锦儿好久没陪我喝酒了……”
黄锦觉着那些地方好像不同了,可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同,等到几杯酒水下肚,却是懒得去想了……
早晨,黄锦用力的搓揉着自己的额头,宿醉的感觉着实不让人轻松,偏偏还要跟着早起,晃了晃脑袋,怎么也想不起他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早上一睁眼就看见阎玉在他的床边一派神清气爽的样子,照理说阎玉的酒量并不比他好但为什么差距会如此之大呢?着实令他想不通。
君子馆——是距离考场最近的一家客栈,开了经年有数,每次都会有大批士子在此落宿,往往是一铺难求,不过以阎府的势力,要一间上房自然轻而易举。
一安顿好阎玉就被一干纨袴请了出去,君子馆消费不低,能住进这儿的多少都有些背景身家,这帮人当然不会是安心苦读的主,出来考试无异于放风,当然其中更有不少是打着提携攀附的主意,考试之前一起聚聚,往后说不得那天就有用的上的交情,而一帮男人联络感情最方便直接的方式莫过于喝酒。
闻着四周围飘散而来的酒香,黄锦更加觉得头痛欲裂,合该阎玉这会儿也没功夫在意他,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假寐起来。过了一会儿,一个酒楼的伙计过来收拾桌子,黄锦略挪了挪本想继续休息不想那伙计竟塞给他一个纸条,没等他反应便飞快的走了。黄锦悄悄的瞄了眼,随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起身往一个包厢走去。
一进包厢就闻到一股泌人的茶香,头痛瞬息间消解了很多,包厢里李重英一身士子打扮,正慢死条理的涮着茶杯。
“有眉目了么?”
黄锦却没理他,反而咕咚咕咚灌下去三四杯茶,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才说道:“最有可能在西宅,不过那儿我进不去,并不知道具体在那儿。”
李重英低头沉咛了一小会儿,那样子让黄锦看了极违和,那感觉就好似张飞画山水一样让黄锦无法接受。接下来又冷不丁的说出一句让黄锦莫名其妙的话。
“你家白爷倒是小心谨慎,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白爷费心了,烦请锦公子转告。”
“一定,一定,告辞告辞。”黄锦胡乱的答应了一通,对方举杯送客,黄锦就退了出去。
再看阎玉,这时候已经喝的有点高了,正夹着某个黄锦不认识的家伙正在唱歌,似乎是唱错了,周围一阵起哄,又是一杯酒水下肚,黄锦扶额,看来等等他还得背阎玉回去。
“在这喝酒终究不能尽兴,与诸位相逢即是有缘,等等花满楼兄弟我做东!”
“我……不去!”阎玉竟是第一个摆手拒绝的。
“阎兄尚未娶妻,出去乐乐有何不可?”
阎玉头闷在桌子上,依然摆了摆手,倒是边上有人立刻接话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阎二少刚刚订下了肃大人家的千金,只怕玉少这次亦是要一同议亲了。”
“难怪,难怪,我倒听说孙家少爷适才也订了亲了,配的是董家的千金,你们没看见最近孙二那得瑟的样子,要我说这简直是一支鲜花Сhā在牛粪上。”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人刚一说完就被阎玉揪住领子,这等变故众人都始料不及,那人更是吓的死命挣脱这一拉一扯只见也不知是谁碰了桌子,呼啦一下掀了个底朝天,众人纷纷走避,待黄锦上前的时候阎玉已经趴在那儿吐了半天了。
见阎玉这样诸人也不会过多为难,毕竟谁没有醉酒的时候,只是黄锦善后费了不少功夫,赔偿些银钱是小事,把这么大一个醉鬼驮回房间却是辛苦。可接下来黄锦还不能休息,醉鬼断断续续又吐了两回,直到肚里没东西了才消停,不过也是俚语不断,可怜黄锦还得忍着一身酒气为他擦身换衣。
“若茗!……若茗!……”
喝醉了还念念不忘,黄锦帮阎玉擦完身不由淬了一口,想着这董家小姐真有那么好么!闻着身上沾染来的一股味道黄锦也难受的不行,端起脸盆出去的时候考虑是不是也顺便在客栈里洗个澡,可刚一踏出房门突然就眼前一黑,想出声嘴巴亦被捂着,紧接着后劲一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穿越成小厮第 34 章
睁开眼,头上似乎被套了什么东西,周围一片黑暗,黄锦想站起来竟发现自己的双手此刻被反绑在椅子的背后,挣了两下纹丝不动。一股慌乱弥漫上他的心头,可内里不停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冷静,要冷静!
“醒了么?”
黄锦心里一惊,声音很陌生,不是他认识的人,而且好像不是一个两个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抓我?”一开口黄锦才发觉自己竟有些颤抖。
“住嘴,我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我不问你,不许说话!”
那人语气恶狠狠的仿佛想要吃人,黄锦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是谁派你来阎府的?”
感觉到面前的光线一黯,知道来人正站在面前,黄锦看不见对方样子,但脑子却立刻开动,考虑着这么回答才能推测出对方的身份。谁知稍一迟疑,就被人一脚踹在ρi股上,怒道:“快说。”
“小人一介奴仆,哪儿有什么派小人来的,大侠饶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黄锦说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无辜失措的样子,虽说他确实很无辜。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说了。”很快传来一阵摆动器械碰撞发出的声音。
用刑!这么快就要用刑!他可是最怕疼的了。脚步声渐渐逼近,黄锦心头一紧。脑袋嗡得声。冷汗就下来了。就在对方即将要动手前夕急忙大喊道:“我说,我说,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
听声音,对方确实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回答,黄锦想了想,似乎最有可能的还是李重英的人,可能是见他几天都没动静亦或者嫌弃自己探到的情报太没有价值,更有可能是因为间谍的天性再次试探,想通了这一点黄锦不再犹豫,当即开口道:“我是白爷的人。”
“哼!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刚一落,黄锦就发觉小腿上被套上了什么东西,兼且还有绳子固定,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不是什么有趣的。黄锦不停的思考着,不对么!这些人不是李重英派来的?不!有可能还是李重英的人,只不过他们还是不信,非得上到刑法才肯相信。
小腿上的绳子渐渐收紧,猛的,黄锦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就要从中间断裂了一样,疼!说不出的疼!黄锦承受不住,整个身子都颤动起来,可下一刻腿上的力道就放松了,黄锦大口的喘气,刚刚那一刻疼的他呼吸都忘记了。
“怎么样,还不愿意说实话?”
黄锦有些动摇了,他们真的对他用刑了,如果是试探好像没必要做到这样,至少他要是李重英他绝对不会因为仅仅想要试探就弄断他的腿,这样接下来还怎么给他办事。所以李重英如果对他用刑绝对不会选择他的腿,那么现下答案很明显,抓他的并不是李重英。可如果不是他,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呢?……
见黄锦沉默,腿上的绳子再次收紧,这次黄锦多少有些准备,比初次时候略好,不过疼痛依然不是他所能承受着的刺激着大脑,回忆犹如走马观花一般掠过——小屋中两个一摸一样的花管家,天香楼与白爷的相遇,李重英在酒楼所说的话……
“你家白爷倒是小心谨慎,不过接下来的事就不用白爷费心了,烦请锦公子转告。”
黄锦终于恍然了,原来他自始至终他都处于白爷的监视之中,而当他自称是白爷的人时,对方又毫不犹豫的对他动用刑罚,凭什么能如此肯定他在说谎?答案显而易见。在白爷面前说他是白爷派来的,那不是自找罪受么。
这会儿,疼已经到了顶,黄锦感觉到脸颊上什么东西滚落,却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泪还是汗,直觉再多一刻他非昏死过去不可,这时候什么规矩策略都无暇了,只是嘴巴在喊:“白爷饶命,白爷饶命!”
如黄锦所料,他这一喊果然腿上一松,这又证明了他的推测正确。
随即只听扑腾一声,谁被踹倒在地,白爷那独特魅力的嗓音恶狠狠的说道:“蠢材!谁让你停下的。”
听听见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审问着黄锦的那人拼命的赔罪“奴才该死,求爷饶恕……”不停的还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大约是在磕头。
“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纷纷响起随后消失不见,头上一轻,原本套在头上的黑布被人揭去,突如其来的亮光让黄锦的眼睛有些朦胧,只依稀能辨别出眼前人的轮廓,下一刻黄锦的下巴便被用力捻起,让他不得不尽量挺直脖子。
“真是少见的聪明,爷虽然从不拾人牙慧,但还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一听这话黄锦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只见白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的手指慢慢的在黄锦的脸上摩挲着,那样子就好像正居高临下的描绘着什么一样,而黄锦就觉得此刻他成了一块画板,对方想怎么涂就这么涂,想抹什么颜料就能掐出点颜色。
片后之后黄锦终于能看清楚,白爷也终于失了耐心,五指探上脖颈,虽然没有用力,但黄锦毫不怀疑他能轻松扭断自己的脖子。“李重英那小子是不是让你想办法救人?”
面对聪明人,任何谎话都是多余的,黄锦赶紧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你要救的是什么人么?”
黄锦接着又摇头。
“呵呵……哈哈哈……!”
让黄锦奇怪的是,白爷竟突然大笑起来,还笑的很开心。